渡山春——by墨辄水云烟

　　洛冰河摇摇头：“我不在乎。”
　　只要师尊还在他身边，他愿意独自承受一切痛苦。
　　只要……沈清秋不离开自己，不抛弃他，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见他如此，就连梦魔也说不出什么话了，沉默了片刻，道：“你已决定，这一世绝不修魔了？”
　　洛冰河愣了一下。纵然心里早已有了打算，但被梦魔亲口问出，心中依旧不由自主的顿了半拍。
　　梦魔“哼”了一声，“你可要想好了，天魔血在你体内已隐隐有觉醒之势，你又有上一世身为魔族运转魔力的全部记忆，这可是极强的催化剂，你即便刻意压制，又能撑得了几时？”
　　他看了一眼面色微寒的洛冰河，接着道：“你体内的天魔血若得不到彻底觉醒，便会是你的致命弱点隐患，随时都能打乱你体内的灵力运转。一旦你功体受损，稍微大一点的心绪波动便可能毁了你。老夫没功夫与你危言耸听，就拿眼下的来说，你此时此刻，已经沉睡不醒三日有余。”
　　三日未醒？那……师尊岂非会担忧？
　　师尊……定是会为他担忧的吧……
　　洛冰河无声了片刻，慢慢握紧了拳头：“总要试一试。”
　　洛冰河看着梦魔，眼中光芒竟然已经亮了起来。
　　“明知道修魔之路是错的，我何必还要再走一次？纵然另一条路未知结果，我又何不拼死一试？”
　　洛冰河看着四周飘渺的幻境，道：“我拼命也要摘婳魍之目，无非是希望这一世师尊可以免受无可解之苦，因为我曾发誓，如果再来一次，我绝不会让师尊受半分伤害。后来我想明白了，与其想如何为师尊解无可解之毒，其实只要我杀掉天锤就行了。”
　　洛冰河的眼中露出一种奇异的兴奋：“很多事情知道要发生，我在想的总是发生了该怎么办，却从没想过，要是让那件事情从不曾发生，不就好了？”
　　梦魔看着洛冰河，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片刻，梦魔缓缓道：“老夫还是希望你莫要忘记，上一世他对你，也并非十分有情有义。他可以因为你是魔族就不由分说将你推入绝境，狠心任你抱尸五年而不管不顾，疑你恨你那么多次，前尘种种，你真的一切都弄清楚了？沈清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真当心如明镜？往后诸事难料，你又怎知会生出什么样的变数？你真的能够一世干干净净在他身边做他的好徒儿，然后找个机会表露心迹，与他共度百年？”
　　洛冰河：“这一世，师尊待我并不相同……”
　　梦魔冷哼一声：“他这一世对你太好，好到你把许多事情都抛到脑后了。”
　　洛冰河脸上神色变幻，但终归平静：“我信他。”
　　然后猛然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已经是天光乍破。
　　洛冰河感觉到一只修长温暖的手落在他额头上，轻轻抚了抚。
　　沈清秋眼中一片倦色，又是欣慰不已，叹道：“可算是醒了。”
　　未完待续


第二十九章
　　洛冰河眨了眨眼，艰难的干涩道：“……师尊。”
　　沈清秋看着洛冰河苍白的脸，心里说不出的发堵。
　　原本这一世，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站在保护者的位置，说什么也要把人好好护着，至少别让洛冰河再受一遍以前的那些委屈了。然而现在人却被自己折腾成这样，沈清秋没有办法不去心疼和愧疚。
　　那种“剧本在手天下我有的”安全感算是彻底的被一扫而空，自己不仅没能把这种预知剧情的优势用好，反而令这一世在某些方面，好像更加糟糕了。
　　沈清秋恨不得老脸不要的去敲系统，将自己打回去回炉再造。
　　自己干的都是什么事啊!
　　果然恋爱让人智商欠费，爱情这种东西真的要不得!
　　其实他也就是嘴上一时爽。洛冰河在床上躺了几天，他就担心受怕了几天，又是心疼又后悔，觉得洛冰河的伤好像真是长在了自己身上，男主大大倒是一睡方休了，疼的全是自己。
　　沈清秋一片懊恼，洛冰河也不说话，一反平时乖巧机灵的小白花模样，乖乖闭着嘴，又黑又湿润的眼睛却目不转睛的看着沈清秋，直把沈清秋看得头皮发麻。
　　沈清秋微咳一声，轻声问道：“伤口还疼不疼？”
　　洛冰河立马摇头：“已经不疼了。”
　　“……那好，冰河。”沈清秋深吸一口气，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为师一直想问你，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洛冰河的手不由自主的抓紧了被子，“师尊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洛冰河刚要矢口否认，沈清秋的手突然伸了过来，放在了他的头顶。就像平时习惯性顺毛一样，轻轻的抚了抚洛冰河的发丝。
　　沈清秋叹道：“与为师也有不能说的话吗？”
　　洛冰河愣了一下，眼眶顿时红了。眼泪“吧嗒吧嗒”掉了下来，打湿了一片枕巾。
　　“……”男主大大的眼泪果然有奇效，沈清秋立马不问了，赶紧哄孩子：“为师不过是随口一问，不哭了哈。”
　　其实就是不问，他也已经大致猜到了情况。婳魍湖的结界后来被证明的确有所破裂，正好遇上洛冰河前去例行检查结界，约莫是与婳魍周旋时受了伤，偏偏不愿让自己察觉，故意躲着自己，想要瞒过这一段时间。
　　好巧不巧，刚一回来，便又赶上了魔族入侵这一出。
　　沈清秋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恨自己之前迟钝了。若是他提前知道洛冰河有伤，肯定……
　　肯定什么？不让洛冰河上场？
　　怎么可能。
　　想起系统那极不人性的爽度值扣除警告，沈清秋就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即使他提前知道洛冰河之前受过伤，恐怕最后，还是不得不将洛冰河派上场。
　　“师尊在想什么？”洛冰河看着沈清秋的脸，眼里闪过一丝惴惴不安。
　　“没什么。”沈清秋收拾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微微一笑，“为师是在想，此届万剑峰的选剑因魔族入侵耽搁了下来，诸位峰主昨日商议，打算延缓一段时间，正好那时你的伤也该养得差不多了，不如随清静峰的师兄们一同前去，选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剑。”
　　按照苍穹山规定，弟子只有到了一定的年龄，才有资格前往万剑峰挑选属于自己的配剑。因为那个时候炼体筑基达到了一定程度，方有能力用灵力驾驭仙剑，否则在这之前就算是有仙剑在手，所能做的也不过是练一些寻常剑法而已，普通的铁剑也可以做到。
　　而洛冰河的修为早就甩了寻常弟子一大截，纵然年纪尚不够标准，在灵力方面却已是绰绰有余。
　　洛冰河眼睛亮了一下，嘴上却犹豫道:“可是……”
　　沈清秋拍拍他，“不必担心，为师早已与万剑峰峰主说好了，你只管去，选一把自己喜欢的。”
　　洛冰河点点头，手慢慢握紧，沈清秋接着道：“伤养好之后，你若不想走，便搬来为师这边住吧。这竹舍的偏室，一直都空着。”
　　这下，洛冰河彻彻底底的僵住了。这才发现他其实一直都躺在竹舍的偏室里，屋内早已被收拾得整洁干净，一应俱全，床边的书桌上，沈清秋亲自标注过的心法叠得整整齐齐，笔墨纸砚端居中央。
　　沈清秋还想说些什么，一下子就被扑了个满怀。洛冰河从床上猛地腾起，紧紧的抱住了他，脸埋在他的脖颈间，声音哽咽：“师尊……”
　　洛冰河在他耳边一声一声的叫，沈清秋感觉活像被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兽蹭了，浑身发麻，连带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轻缓了下来：“好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像什么样子。”
　　洛冰河的手臂紧紧的环住他，低声抽泣了起来，像是受尽了委屈。
　　沈清秋被一个劲的拱怀，洛冰河仿佛恨不得生在他的怀里，刀都劈不下来。沈清秋无奈，只好伸手将人反抱住，一下下顺毛。
　　才顺了没几下，沈清秋便觉得自己的手被抓住了。他低头看去，洛冰河的眼睛红肿一片，泪痕涟涟间，眼睛漆黑发亮，除此之外，还夹杂着另一种，难以言说的神色。
　　洛冰河抓住自己的那只手逐渐收紧，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师尊，你别对我这么好，弟子……弟子真的……”
　　洛冰河的脸离他颇近，呼吸都快吐在他脸上了，沈清秋心间发紧，下意识往后偏了偏。
　　洛冰河一滞，像是泄了气般的松开手，咬了咬嘴唇，心不在焉的勉强说下去：“……弟子真的，无以为报。”
　　沈清秋吐出一口气：“要你回报什么？”
　　洛冰河重新抬起头，沈清秋认真的道：“为师对你，别无所求。只要你清醒、快乐的活在世上，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对得起自己和身边的人，这就够了。”
　　沈清秋缓缓的说道:“至于你能不能成为强者，能站在多高的位置上，为师都不在乎。”
　　洛冰河怔怔地听着，突然咬牙道:“可是师尊，如果不够强大，又要如何不被人欺压，如何去守护自己在乎的人或事？”
　　沈清秋教育道:“你怎么知道变强就一定能守护住自己在乎的人和事了？若是变强的代价便是迷失了自己，一个连自己的本心都守护不了的人，又遑论去守护别人？”
　　沈清秋顿了一下，拿起扇子，半开玩笑的敲了敲洛冰河的头:“何况，你也不一定要变强，为师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洛冰河如同被敲了一棍子。这句话，师尊曾经对他说过……
　　只是现在，他还不能……
　　洛冰河的指甲几乎不动声色掐进了肉里，含含糊糊地道:“师尊……弟子头疼。”
　　沈清秋立即皱眉道:“头疼？莫非还有其他的隐症？明日还是叫明帆将你木师叔请来，再看看你。”
　　洛冰河立即摇头:“不不不要紧!师尊，弟子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一世纠缠相处下来，沈清秋早就将洛冰河的脾性摸得差不多，平日里受了一丁点委屈也要和他撒娇求安慰上半天，而真正严重的事情，偏偏都自己一个人抗住。沈清秋看了洛冰河一阵，似乎的确没有看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这才松口了气，嘱咐道:“若有任何的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沈清秋一出去，洛冰河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整个蒙入被中。
　　体内的魔气和灵气汹涌乱窜，洛冰河蜷缩成一团，死死咬牙忍着，许久方渐渐平静下来。
　　平缓下来的心里，炙热有之，疼痛有之。汹涌的思念在心里叫嚣成一片，洛冰河闭了闭眼，将手缓缓伸入衣襟里方才一直炙热的那处。
　　快感在身体里升起，洛冰河隐忍的咬牙，汗水浸满了颈间，加快了手上的速度。释放的那一刻，洛冰河深深的喘息一声，发涩的喉咙间呢喃出两个字。
　　“师尊……”
　　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竹林。
　　茂盛葱郁，清凉静谧的竹林。
　　一阵“喀喀嚓嚓”的声音传来，在竹林的空地里练剑的弟子们纷纷侧目，露出难以尽述的表情。
　　明帆将剑往地上猛地一插，大喊一声：“我忍不了了!”
　　他咬牙切齿，指着不远处那头长势十分喜人的不明物种，崩溃道：“这畜生到底要吃到什么时候!清静峰的竹子长的还不够它吃的快!!它到底是灵兽还是猪!!”
　　一弟子弱弱地劝道：“……大师兄，你就别说了。那畜生受了惊吓，又要拱人了。”
　　“是啊是啊……我们反正打不过它……”
　　“对对，忍一时风平浪静……”
　　明帆简直要郁闷死了。这头短毛怪自那日从后山跑出来后，每日在清静峰到处啃竹子，偏偏师尊还特意嘱咐不准伤害，让这畜生活得简直比人还滋润。
　　相比起它来，自己这个大弟子自从洛冰河那小子受伤后，顿时被劈头盖脸扔了一大堆事务，每天脚不沾地不说，好不容易能练练剑法，还得被这畜生扰得不得安宁，实在是不要太憋屈!
　　真是活得连畜生都不如!
　　……可是他为什么要和畜生比啊!
　　明帆被自己弄得一阵恶寒，那头毫不知情，专心致志啃竹子的短毛怪在他眼里，简直可以说是面目可憎了。
　　沈清秋刚一脚踏入竹林，便听见一阵熟悉的鸡飞狗跳，手里摇得正生风的折扇一顿。
　　“……大师兄冷静!”
　　“大师兄不可拔剑啊!!!”
　　“……”
　　洛冰河拿着本心法跟在他身后，疑惑地道：“师尊，出什么了事吗？”
　　沈清秋尴尬地咳道：“……许是你师兄弟们又在胡闹了。”
　　洛冰河这次受的伤颇为严重，身上全是大小伤口，於痕遍布，还有不轻的内伤。饶是男主毅力和体质好得惊人，却仍旧休养了许久才逐渐恢复。
　　期间，沈清秋让洛冰河安心躺在竹舍偏室养伤，自己也彻底静下连日来难得浮躁的一颗心，深刻反省自身的时候，居然想起上一世的很多事情来。
　　他上一世，包括这次，完全是自己懒得动，洛冰河又太能干省心，所以但凡组织上有什么任务，沈清秋就通通都丢给这孩子去办了。是故上一世洛冰河在清静峰的那三年里，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外到处风尘奔波的。
　　而那三年，偏偏是洛冰河记忆中最美好的三年。因为从此以后，便是一个深渊里的三年，紧跟一个空待的五年。
　　一念及此，沈清秋心里就堵得发慌。
　　现在想来，曾经他对于洛冰河的陪伴，的确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