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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 番外篇——by似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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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似乎面目已然并不重要,那织金绣珠的绛紫朝服和在阴翳当中都难掩光辉的金玉珠宝才是本尊。
  受完了礼,萧令明扶着碎儿的手一步步走了下来,烛火与日光随着他从至高的宝座上缓缓下来而一寸寸攀上了他的衣角,腰封,继而再是脖颈面颊。
  宋显终于看清楚了明皇贵妃,他笑了笑,心情愉悦,“自此往后,您便是显儿的母妃了。”他背着手上前了两步,“我给您带了礼呢。”
  萧令明神色恹恹,只随意应了句,“我不缺东西。”
  宋显却是一笑,上手拉了她的衣袖,将她往内殿带,待按着人坐定了,才从袖中取出一小小木匣,“不是什么贵重东西,阿绾在街上看到了喜欢,我便给您也带了一个。”
  宋显说着,在哪匣上按了两下,里面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雕兔子,开阖间耳朵上下摆动着。
  萧令明接了,心想怪不得当年定远侯嫡女倾心于他,这样的品貌手腕,哪里是闺阁女儿受得住的。
  他心中想着,手上也因没见过这种凡俗机巧而好奇地摆弄着,又递给了碎儿看,“你看这东西巧不巧。”
  碎儿接了一看果然喜欢,萧令明便适时道:“你出宫的时候带碎儿一道出去看看好吗?”
  宋显一颔首算是应下了,他坐在萧令明的身侧,一手撑着头,斜斜看着萧令明含笑望着碎儿玩儿匣中兔的模样。
  落日柔和浓郁,透过窗牖上细密繁复的雕花映在萧令明的下颌至脖颈上,像是胡女身上大片诡秘绯橙黥刺。
  夕阳本就低斜,只得这么一缕照进昭阳殿里,宋显和碎儿都浸在飘忽昏黄的烛光当中。
  唯有萧令明,他被天日的余晖深深笼罩着。
  宋显也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问出了越界的话,“您当日同我说,再也不想呆在宫里是为什么呢?”
  萧令明从碎儿身上挪回了视线,看了一眼宋显,垂下眼只说:“我想远离权力。”
  这话一出,宋显更为不解了,在他看来,这萧氏罪臣孤女出生,得了他父皇青睐才扶摇直上,即使不至于渴慕权势,也总该晓得权力的好处。
  但萧令明再没有解释的意思,那不是能够与宋显说道的事情。
  当年的事情距今已经太过遥远,且那时他年岁又小,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可他的姐姐,他幼时待他如父如师的天子,他们在权力之中面目全非的模样,许是他终生都挥之不去的浓重阴翳了。


第21章
  萧令明又想到了当年。
  哪怕宋聿待他如此喜怒不定,全凭心性,但他仍旧对他生不出恨意乃至于怨怼来。
  清合郡主当年是何等滔天的罪责,她不忠不义不孝不仁,罪孽之深自己乃至于整个萧氏都抵了进去。
  当今却没有迁怒于他。宋聿让他活了,让他好好地在含元殿里活到了十六岁,衣食教养无一不精地亲手把他带大。
  可随后又亲手将他推进了另一个无边的深渊之中。
  萧令明曾对镜自照,他不解是因为自己越发像萧令仪,加之玉贞公主的不忠与对他的窥伺触及了武帝心中于当年的隐痛吗?
  可宋聿并不爱他,甚至也不喜欢他。
  萧令明伴在武帝身边十九载,从另一个角度将武帝看得分分明明。宋聿爱重一个人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甚至比起如今的皇贵妃萧氏,武帝更喜欢,更宠爱,更在意当年在含元殿里的那个萧令明。
  如今昭阳殿里的,对圣人来说或许就是一个劣质又失败的造物。他有些像圣人深爱过的人,却又不够肖似,还多了许多圣人自己造就的刻意痕迹。
  萧令明原生出痴望,觉得自己在昏暗无期之中窥见了一丝天光,得了脱身的机会,可是如今自觉想明白了帝王心思,只觉得好笑。
  宋聿还能撑多久呢?
  他侍奉在他身侧至今,心里是约莫有一个数的。
  萧令明下意识地估摸了一下,尖长的暗朱色指甲随着他无意识的动作掐进肉里,又一点点地抬起后移,如此二三。
  随着指腹渐渐散开的钝痛,萧令明心里那些萦绕至今不甘和惧怕都悄无声息地散去了。
  自己究竟为什么心有不甘呢。
  如果不是圣人优容相待,他早该在十九年前死无葬身之地。而如今武帝弃置后宫,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十年间除开权柄,虽无一是他想要的,他却几乎得到了萧令仪当年想要的一切。
  想到了这里,甚至于一些诡秘的,属于报复的快感隐约而现。既到了今日,一眼能望得到一生的尽头。他便不该再自怨自艾,该尽力好好活完最后的时日。
  萧令明沉在自己的心念当中挣脱不出,却被一双手突如其来地拉扯了出去。他下意识地抬眼,看见了亲王的玄色蟒袍,而后就被按着后脑扣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当中。
  宋显突兀却轻柔地将人揽进怀里,他知道自己越了界,并非是世俗礼教,而是越了自己心里头划定的那一个条线。
  他终究是为这样一份单纯率真的脆弱与彷徨心动了。
  宋显是有些不安的,他不为自己对这位庶母的容色所动而有半点心念犹疑,可他对自己于她终究生出的爱怜而惶恐。
  但他不想抽回拥抱着自己庶母的双手,他对于那一份软弱的依赖生有一些了难以割舍的眷恋。
  宋显母亲早亡,王妃是自持自尊的高门贵女,侧妃又是只喜欢诗书的娇惯女儿。
  萧令明的下巴缓缓搁在了宋显的肩上,亲王朝服肩上是与天子袍服一样坚硬冰冷的金线,硌得他生疼。
  可萧令明却没有动,他只是挪了挪脸让自己更深地埋进柔软的衣领和宋显温热的颈中。
  ——他是像他的父皇一样喜欢着我这张脸,还是有一些欢喜萧令明这个人呢?
  这是个不用问出口都知道答案的事情,萧令明是永昌侯府谋逆案中早已随清合郡主九族一同被处斩的小公子。
  也或许没有那么早,或许他当真在天子的庇护之下活到了十六岁。
  只是现今住在昭阳殿里,受天子隆恩圣眷十年不衰,又可称一声明皇贵妃的只有天子的宠妃萧氏了。
  ——在他走到转眼便至的人生尽头之前,这世间能否再有一个人知晓这世上曾有一个叫萧令明的人存在过。
  ——甚至于予他一点微末真心呢?
  任由宋显抱着的萧令明漫无目的地想着。
  萧令明埋在宋显的肩颈中,轻吐了口气,蹭了蹭低声道:“碎儿年纪不小了,我想寻这一两年个好时候放她出去。恐怕还要劳烦你替我看顾着她些许。”
  宋显在他动的时候浑身都僵了一下,吸了口气定了定神,才略偏过头看了眼安静地跪在角落里的碎儿,应道:“这是自然的。”
  ……
  宋显在离宫的时候顺着她的意思带上了已然近二十年没有离过宫禁的碎儿。
  虽宫规严苛她须得在落钥前返回,如此算来不过能出去短短几个时辰,但她还是难掩兴奋。
  宋显坐在马车的另一侧,随意打量着碎儿掀开车帘往外张望的侧影。
  碎儿长得确实不错。按照年岁来算应当已经不年轻了,可仍旧难掩眉宇间的少女清艳。
  虽比不上她伺候的那位贵人绝色,也仍旧算得上是个俏丽的美人了。
  只是不知她同自己那似乎有磨镜之好的小庶母是否也有那么些见不得人的关系,宋显随意想着。
  车马行经平京城主道,过了三两叉口便转入了热闹繁忙的坊市之中。
  碎儿瞧着外头的人声鼎沸,早已心痒难耐,好奇非常。宋显下了车马又亲自伸手扶了她一记,这是要纡尊降贵亲自陪她走上这一遭的意思了。
  落在别的奴婢眼里,或许是天大的荣光,许是还会仰仗姿容生出些不该有的猜测。
  可碎儿却全然不觉,她在宫里活了近二十年,跟着的主子前半生是在含元殿里隐秘又尊贵的小主人,后来便是把握圣心风头无二的宠妃。她又是萧令明唯一的贴心之人,自然有她不可说的贵不可言。
  在她眼里这天底下需要低头的主子不过当今与萧令明二人罢了。
  宋显行在她的身侧,亲自仔细地向她讲着宫外的风土人情。
  她看着一切都十分的新鲜向往,宋显不由得想,若是换了昭阳殿里的她得了踏出宫闱的机会,会不会也是这样生动鲜活的小女儿姿态。
  可宋显想完又自己否了,她不是那样性子,她平日里沉静又温柔,像是镜中光,湖底月。


第22章
  “下头人瞧得真真的呢。”问月扶了俞雅坐下,仔细回禀着。
  “说是殿下今日离宫的时辰本就比寻常要晚上不少,夫人的人好容易等到殿下乘车离了宫禁,便遥遥跟了上去。”问月说话间也不忘了奉上热茶,她仔细抹了碗盖才奉到了俞雅的手上。
  待到俞雅接了,这才跪回她身侧细细道:“那几人跟着殿下,却见殿下未回府上反是去了坊市,只觉得糊涂,等了一会儿却见殿下的车上竟还有一人,从衣裳上瞧不出身份。”
  “他们是男人,分不清衣裳上头的纹样,只说是缎衣瞧着华贵。又说见那女子得殿下亲自搀扶下了车架,还叫殿下伴着在坊市闲逛了许久,买了好些小玩意儿。”
  “皆是咱们王爷身边的兰亭出的银子,后王爷亲自将人送回了宫里,这才回了府上。”
  俞雅一字字听了,只冷然问出了一句,“是么。”
  问月双手按在自己膝上,小心地点了头,又猜测,“夫人的人是自咱们王爷出府便随着的,那女子便只可能……”
  “只可能是宫里头的人。”俞雅冷冽地轻笑一声,“姿容如何,同殿下举止如何。”
  问月轻吸了一口气,缓缓道:“是不俗的,却也有些年纪,怕不是宫里头的女官姑姑们。”
  “举止……倒也未见逾矩。下头人只说熟稔。”
  “女官姑姑。”俞雅缓缓咀嚼着这四个字,那对狭长的眼睛略眯了起来,“问月,宫里头的事儿近年来是半点都透不到外边了。”
  “我只依稀记得,明皇贵妃身侧的碎儿姑姑是个美貌得脸的。且王爷如今认了她做母亲,莫不是她打着和当年太后同皇后一样的主意,想要再送一个红蓁来府上?”
  这话虽说出来了,可是主仆二人都心知肚明,若是明皇贵妃赐下的人,进了府中,可就不会再是红蓁那样不尴不尬半个奴婢似的位置了。
  “王爷向来同您无话不说的,您不如去问问王爷?”问月提议道。
  俞雅摇头否决道:“不妥。若是问了殿下,他就该知道是我找人盯着他,要与我离心的。”
  她想了想又拍了拍问月的手背,认真教道:“问月,你往后嫁了人可别有这样夫妻一体无话不说的蠢笨心思。”
  “——世间男子无有不薄幸寡恩的,你要做人正室,便要有手腕有心计,叫你夫婿的轻佻心思只敢在心里头压着。”
  “情分是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远比不上叫男人有求于你。这样才会永永远远地离不开你。”
  问月听了,一脸受教地点头,“奴记着了。”
  俞雅一笑,“明儿去吧阿绾抱来,王爷既磕头认了母亲,我们自也该入宫谢恩的。”
  问月应了一声,又问:“那侧妃……”
  俞雅勾唇对她轻轻一挑眉,“侧妃深受王爷宠爱,哪里是我指使得动的人呢?”
  “是,奴知晓了。”问月亦是轻轻一笑。
  ……
  翌日一早俞雅便递了问安的牌子入宫,直到过了正午才收到了宫里允准的回话。
  俞雅早早便准备好了,谢过了来传召的黄门,令人抱了阿绾便动身入宫。
  只是入了宫禁却不是往后宫的昭阳殿而去,反而被引着往含元殿而去。
  饶是俞雅也不由得有些忐忑,柔声又客气地问了,“这位小大人,这瞧着这并非是往后宫去的方向,可是皇贵妃娘娘另有安排?”
  那小黄门看着年轻,人也和善,足下脚步不停,只略回过身弯了弯腰,回话道:“圣人亦许久未见阿绾殿下了,甚是想念。”
  俞雅一笑对问月使了个眼色,“原是这样,多谢小大人。”
  擦着俞雅的话尾,问月快步上前了些许,不着痕迹地将一小袋金瓜子送到了那小黄门的手中。
  俞雅约莫行了小半个时辰才踏上含元殿前的长阶,入了侧暖阁候着。
  俞雅端端坐下,下意识地打量起了四周。
  这是她第一次踏入这九五之尊的居所,她甚至没有见过这个自己该称一句父皇的天下共主几面。
  出嫁前,她觉得定远侯府已是一份难得的富贵,后嫁了宋显入了皇室玉牒,便觉得皇子府上不愧天家气派,远非臣子所能比拟。
  可如今一步踏入天子居所,方知何为天下至尊之所在。此处不过一小小偏殿暖阁,入目便已然是璀璨金玉、目不暇接。
  ——想来皇后的居所亦是如此吧。
  俞雅方方想到就被自己胆大的念头吓了一跳,连忙在心中挥散了去。
  可这心思一旦动了,就远非她的心性所能遏制,她忍不住去想,不,不该是当今皇后所居的永安宫。
  那以昭阳供奉着的明皇贵妃,才该是大元天下女人所能居的至华美之所在。
  皇后是国母又如何,不还是叫宠妾逼得朴素克制偏居一隅。
  “王妃娘娘,陛下与皇贵妃娘娘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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