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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 番外篇——by似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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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没多久,里头便传出一声软软的“碎儿?”萧令明声音听不出太多的异样,只是比往日里鼻音重了些许。
  “奴在呢。”碎儿放下茶碗,应了声起来一手托着衣服,一手推开门。
  屋子里贡油的特殊香气和萧令明身上那股子甜苦熏香混在了一起,叫人没由来地想到密教佛寺壁画上关于欢喜双修那些令背后一寒的壁画。虽是圣人赐下的香料,又以龙涎香为底,可这味道她第一次闻见就觉得引人得过分,叫她心底里毛毛的。
  碎儿贴身伺候久了,没什么要避忌的,端着衣服就往里间走去。
  地上,萧令明身上的衣衫装饰和宋显的素服绞缠在一起落了一地,两人都只松散套了件里衣坐着。
  碎儿上前跪下身,接了取了干净的衣物先替萧令明整齐着,不忘对宋显交代:“您的衣裳一会儿奴婢也按老规矩烧了。只是殿里没有备过素服,奴只能取了颜色雅致的,晚上天黑应当不会有人注意,您回了寺里再换吧。”
  宋显低着头嗯了一声,他手上举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扯下来的柔软衣料,正一点点擦着自己脸上黏腻的浑白浊物,“您就哄着显儿糟践吧,儿臣对府里那些养着的玩意儿都不曾这样过。”话说得酸不溜秋,脸上倒是没什么委屈,明明白白地就是来事儿罢了。
  “一会儿要沐浴,简略穿了便好。”萧令明阻止了碎儿往他腰间挂香囊的动作,睨了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宋显,觉得好笑。
  碎儿周全完了萧令明,又上前给宋显理了衣襟和腰带。
  “我先走了,不然太晚了招人眼。”宋显上下看了眼自己的衣着,觉得差不太多便慢慢起身,然放走到门口又转回身来,走到坐在那不慌不忙浇了茶水在手上擦拭的萧令明身前,“您不送我也就算了……”后半句话他没说完,只是低头笑看着萧令明。
  萧令明对他这一套这么多次下来习以为常还有点微妙的受用,同样笑眯眯地对宋显招了招手,待人弯腰俯身,抬头在他唇上啄了一记,“去吧。”
  十三日,小半月,说慢是慢说快也快。
  宋显除了第一日偷偷溜出去,往后便在密朱寺内守着,焚香诵经,叩首燃贡,总觉得一眨眼时间就过去了。
  他守完了十三日出来去含元殿叩首的时候,天子的身子还是没有完全大好,只令李芙宣了赏赐,代天子出来见他的萧令明便指了碎儿领去他府上。
  宋显自然心领神会萧令明是看碎儿这几个月来都关在宫里,找个由头放她出去玩儿两圈罢了。
  不过这次因有天子赏赐在其中,自比不得往日那般随意,正妃并两位侧妃都要到王府正堂迎上一迎叩头谢恩。
  俞雅经了那么一场变故,人看着也不似往日般水灵,看着憔悴单薄仿佛一支一折就断了的柳条。宋显待她一向是礼重的,亲自双手扶了起来,“当心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离得极近,领口从脖颈上错开,一道消得差不多但仍旧能看出来是什么的浅红印记一下子就如一弯染血的刀锋般撞进了俞雅的眼中。
  俞雅另一只搭着问月的手猛地就攥紧了——宫里!只能是宫里的人!
  ——生母忌辰,天子和宫妃的眼皮子底下!
  俞雅这一瞬想过的事情宛如当面一个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下意识地一记眼刀就滑向了碎儿。
  碎儿捧着礼单,对上她的眼神,只觉得吓了一跳,“王妃娘娘怎么了?”她想到了也就问了,语气也并不十分客气。毕竟即使在宫里,能给她脸子看的也就是圣人和萧令明,就连宋显对她都是客客气气的。
  她不过一句直言,落到了俞雅耳朵里却全然变了味道,成了挑衅和示威。只不过俞雅脸上倒是不忘收了脸色,挤出一个干瘪笑脸,“是我一时身子不适,姑姑莫怪。”又说:“外头雨还未停,姑姑喝杯茶再走吧。”
  宋显看着俞雅没什么血色的脸,握着她的手揉了揉,柔声道:“碎儿用了晚膳再回,你身子不适,先回去歇着吧,别劳累了。碎儿不是外人,无妨的。”
  俞雅心中的怨愤全靠一股子心气强压着,自也不愿留着,点点头,带着问月和身后的三五婢女行了礼退出了正堂。
  回到檀苑,待问月将人全都遣了出去,关上了门,俞雅便再也忍不住地砸了茶盏,一股气将心头堵着的东西全都撒了出来,“碎儿不是外人?!那我是了?”
  “她撺掇着皇贵妃把阿绾抱到自己那儿养着。如今我不好了,便迫不及待地跑来我府上给我脸色看。”
  “我还没死呢!就当自己的已经半只脚踏进睿亲王府的门了么?”俞雅越说越气,胸脯不断地上下起伏,蓦地眼中闪过一丝狠戾,“……若是皇贵妃撑着她我倒要忌惮一二,既上次得了准话。”
  “——这样一心攀高枝的奴婢,我就要叫她黄粱梦碎,打落牙齿和血吞。”
  问月拍着她背,心疼极了她的境况,当即道:“一个心大了的奴婢而已,姑娘想做什么,奴都去办,只是姑娘您别再气了,您的身子受不住的。”
  ……
  因外头雨大夜深,萧令明便有意等着碎儿回来,为此还特意拖着天子的召见。
  碎儿回来的时辰比往日晚了不少,她进殿的时候头发裤腿袖口都湿漉漉的,只低垂着头收了伞交给了在内殿廊下早已候着的小宫女。
  这边一小宫女接了伞,便立刻有三两内侍跪着擦了廊上沾到的水,碎儿被两个小宫女帮着换了软底的宫鞋这才勉强清爽地步入内殿。
  萧令明听见动静就走了出来,看到她沾了水的鬓发,伸手摸了摸,又戳了戳碎儿的脸,一脸忧心地关切道:“还是淋着了呀,早知道外头落雨就不让你悄悄上街逛了一人回来,该直接叫人去宋显府上接你回来的。”
  碎儿下意识地躲了躲,又摇摇头,语调低低的,“哪有那么娇贵。”
  萧令明没觉出不对,以为她是淋了雨冻着了,亲自接了她潮湿的外衫,放到宫人跪着奉上的托盘上,又觉得不对,捡起来看了眼,“怎么换了身衣裳?”
  碎儿背对着他接了宫人奉上的毛巾擦着发尾的水珠,“在街上觉得好看就买了,哪知道方穿上就淋了雨,早知道……早知道还不如不出去呢……”
  萧令明看不到她的脸,只当她在委屈新衣服沾了水,抬手揉了揉她小小的脑袋,哄她道:“回头遣人出去再买一件就是了,一件衣裳而已。”又说:“圣人召见,我拖到现在,你既回了我便去了,记得沐浴时多用些姜片驱寒,明日醒了再去含元殿便可。”


第43章
  俞雅这几个月来终于办了桩叫她志得意满,扬眉吐气的事情,夜里的这一觉睡得格外舒适安稳,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了。许是心情舒展的缘故,人看上去也不似前些日子一般憔悴了。
  问月并几个小婢侍奉了她起身,洗漱梳妆完了之后在院里的正厅受了两位侧妃的请安,回了内院只觉得神清气爽。
  问月见她展颜,也是开心,端了一碗清茶予她,笑道:“许多日子不见您这般高兴了。”
  俞雅喝了一口,“事情办得好,当然要高兴些。”又神色笃定,“宫里没闹起来吧。”
  得了问月肯定的回答,俞雅挑了挑眉,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就知道她什么都不敢说的,本就已经不是……”她说这儿顿了,掩了一下唇,“她自己咽下去了,装着个没事人,哄着殿下,指不定还能熬进咱们府里头。”
  问月奉承道:“您算得准。”
  俞雅呵呵一笑,“她要是敢闹出来,咱们王爷这性子,怕不是第一个要她这条性命堵上嘴的。”她说着搅了搅手里的羹汤,“如今好了,她性命前程全在我手,若是个聪明人懂得问我讨口饭吃,哄得我高兴了,松松手守着口便让她进门了当条狗。”
  问月亦是笑:“您握着她这样的事情,指缝里漏一点儿她就得去死,也不必在意她了。”
  “呵,一个奴才物件骨头轻贱,敢痴心妄想就得受得住教训。”俞雅眼尾一扬,轻蔑地哼了一声,“既然这头平了,阿绾那一桩她也该给我还出来。上一次在宫里我算是瞧分明了,咱们父皇对皇后可不是无宠,而是觉得她碍眼了……那日简直是查都不想查。”
  ……
  萧令明醒的时候天子还睡着,天子这几个月来难得睡得安稳,萧令明睁了眼,也就未着急起身,他侧身躺着细细打量着宋聿。
  按理说这张脸他看了那么多年了,应当是闭着眼都能默画出来的熟稔了,可每每萧令明提笔纸上却总是落不下去,就仿佛这二十多年来他从未看清过宋聿,他望着他总是隔了一层什么。
  幼时,宋聿是秦王,是姐姐的情人,少时宋聿是天子,却也是待他亲厚无比的、如师如父的长辈,再后来宋聿就是掌着他生死,高高在上的天子了。
  即使李芙在他少时曾与他戏言圣人也只有在他面前才像一个凡人,可要萧令明来看,他仰视着的宋聿从来就没有只是宋聿过。
  ——他才该是那个最看不清楚当今的人。
  萧令明的目光从宋聿形状凌厉的眉一路慢慢地滑下去,滑过他利落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以及那一双和宋显极为相似状若桃花的多情眼眸。
  宋显倒是人如其貌的多情种子,可宋聿却好像全然不沾边。这个念头方这么一出来,萧令明就想到了萧令仪,便不由得自嘲一笑,宋聿也多情,只不过不似宋显对谁都三分情意。
  ——宋聿只多情在一人身上,他只爱重过他的嫡亲姐姐。
  那时候他年岁太小了,早已记不清楚姐姐和年轻时候宋聿的相处。
  萧令明只记得宋聿因对他姐姐而生的求而不得加诸在自己身上时的疯狂和病态,他也曾被这双眼睛执着而疯狂地注视着过,仿若心里眼里只有他一人。但每当这种不知好歹地念头冒出来的时候,宋聿便会冷酷至极地叫他清醒过来,叫他知道天子只是在透过这张脸去看另一个与他血脉相连的人。
  ——甚至自己这张脸,宋聿堪称爱不释手,但仍旧犹嫌不足。
  萧令明觉得宋聿应该想过,这么一张令人神魂颠倒的脸,怎么就没有长在萧令仪的身上,反落在了他的命里,当是糟蹋好东西了。
  碎儿似乎是听见了他起身的动静,轻手轻脚的凑了上来掀开了一点帷幔。因天子微醒,她也不敢说话,只是探了个脑袋进来,眨巴着眼睛用眼神问着萧令明是否要起身。
  碎儿这张明媚俏丽的脸一如既往有效地驱散了萧令明心底那些不堪的阴翳。
  萧令明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可爱模样,压不住嘴角的笑意,点了点头,支着床榻小心翼翼地起身下了床,碎儿取了外袍给他披上,又随着他绕过摆屏到了寝殿外间,这才开了口,“您今儿起得早,要传早膳吗?”
  萧令明摇了摇头在镜前坐下,“圣人今日无事,总要与圣人一道用的。”他说着又在镜中看了眼正专心给他顺着头发的碎儿身上与跪在角落里掌着灯烛酥胸半掩一片雪白的小宫女们截然不同的严实春衫,随口问了句,“怎么还穿着这个,不是都换了夏日的衣裳了么?”
  碎儿取了发油给他揉了揉发尾,嘟着嘴道:“昨淋了雨,起身的时候觉得寒,不敢穿少了,万一得了风寒可是要喝药的。”又取了金簪问他:“您要梳头吗?”
  萧令明一听就摇头,“散着吧,昨日的奏疏我还没看完呢,也不必见人。”又说:“昨日阿绾不见你,一直叽叽喳喳地问,往后若是……你留在宫里做她的姑姑也是一条好出路。”
  碎儿却跪坐到了萧令明的身前,握住了萧令明的手,仰着头看他,请求道:“碎儿往后都不出宫了,就陪着您好不好?”
  “怎么了?”萧令明愣了一下,抽了手摸了摸碎儿的脸颊,“遇了什么事儿了吗?”
  碎儿却轻轻摇头否认了,弯腰伏在了萧令明并拢跪坐的腿上,全然不符年龄一团孩子气地抱着萧令明的腰,让萧令明轻柔地拍着自己的脊背,闷声闷气地说:“只是圣人近况不好,奴总担心着,若是有朝一日……碎儿不想离开您,您带碎儿一起走吧……”
  萧令明一手捧了她的脸起来,看着她眼睛里的蓄上的泪珠,只觉得自己也眼睛一酸,“说什么傻话呢,活着不好吗?”
  可碎儿却是抽噎哭泣得说不出一句完整地话来,一味断续重复着,“奴舍不得您……奴不想一个人……”
  紫檀木嵌绢绣山水屏风的朦胧锦绣之后,宋聿披着玄色龙袍静静站着,他神色莫测地看着这对主仆悲泣的侧影。李芙立在他身后三步,垂首敛目一如既往地安静得像一尊灯烛。
  ……
  七月初,圣人例行下诏移驾云山行宫避暑,太后年长体弱不易挪动留在了平京休养,诚郡王见弃于圣人多时亦不得恩旨,其余随驾人等于往年无异。
  观烟阁内。
  碎儿端了两碗清凉的荔枝绿豆羹放在了正在专心对弈的二人手边,又端了萧令明手边那一碗,喂了他一口,“今年的荔枝不比往年好了,只得入了羹汤。”
  萧令明咀嚼着咽下,又落下一子,“是没有往年甜了。”
  宋显满心满眼在身前的棋局上,瞥了一眼就端起来递还给了碎儿,“你吃吧。”
  碎儿得了话开开心心地伸长了胳膊接了过来,靠在萧令明的身边美滋滋地吃着,突然眼中精光一闪,“诶呀!您看这儿您有个两头空的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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