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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花 番外篇——by似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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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令明再见到俞雅的时候她已经全然没有了当初在百日宴上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她身上仍旧是亲王妃制的华美礼服,只是一张脸素面朝天,头发披散,只坐在窗牖边一味地望着外面。
  她听见身后动静,转过了脸来,只见明皇贵妃将身后的人全都遣了出去。
  俞雅大概心里有数,只是冷眼看着,直到大门在明皇贵妃的身后缓缓合上,她才不咸不淡的开口,“娘娘是来赐死妾的吗?王爷来见过妾……他同妾……”
  俞雅却顿了顿,转了话头,质问:“一个奴婢而已,妾就该给她偿命吗?哪条律例如此滑稽……娘娘您恃宠行事,跋扈太过了。”
  萧令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只是问:“碎儿便该死吗?哪条律例如此滑稽,因奴婢惹了你嫉恨就要死,就要受那等折辱?”
  “也是,妾因一时喜恶伤人性命,倒也确实不该对娘娘因一时喜恶要妾性命而心生怨怼。”俞雅冷冷一笑。
  萧令明却丝毫不为她的话所动,只是端端坐了下来,双手交叠在膝上,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裙面上的细致云纹,抬头道:“你一时喜恶……不去针对偏心侧室的睿王,不去针对养育了睿王全部孩子的余侧妃,偏对碎儿下手……”
  俞雅似也是知道死到临头,破罐子破摔,她哼笑了一声,“陶陶呀,陶陶是清流书香之女,门第不显,冲着妾的出身,王爷再喜欢她也越不过我去。妾和她计较什么。妾也就计较计较她的孩子们。至于王爷,他爱要几个要几个,左右都是玩意儿。”
  “妾只是厌恶碎儿那个贱人罢了,一个奴才物件,惹到妾头上,看不过眼了,辗杀一下泄个愤……”
  她说着掩唇一笑,“后来发觉您看重她,妾可是立刻就抖落出解药了,是她命不好,您说是不是呢,妾这么多年一儿半女都没有,她……这么一下就有了。”
  “——想是命里该死。”
  “且碎儿一个奴婢,您身边那么多姑姑宫女,谁知道是您这般心上的人呢?妾是侯爵之女,亲王正妃,便是疯头了杀了王爷身边有品的兰亭,王爷最多也就是训斥责罚。”
  “若不是您……谁会疯魔至此,跟妾计较到如此地步,圣人吗?咱们圣人是个冷心冷情的,他连妾动皇后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一个奴婢呢。您要真那么在意早把她封嫁出去给个体面再回来伺候您,也不至于叫妾看走了眼,令她令妾枉送性命。”
  萧令明一脸古井无波地看着她把话说完,这才转了转手上的戒指,语调平稳:“前头你问本宫是否是来赐死你的,这倒不是。”
  他说着柔柔一笑,“本宫素来对女人心软,给你两条路选,一是承恩自裁,二是全府俱灭。”


第51章
  俞雅听到“全府俱灭”四字时猛地抬眼看向萧令明,半晌呵了一声,“妾又不是傻子,自是要选第一个。”
  萧令明闻言微微一笑,“想来定远侯夫妇亦是如此想的。听闻你那小侄女已经在来平京的路上了。”
  “只是叫你自裁不够泄本宫心头之恨,本宫虽可以全你侯府体面,但碎儿当时在你手下受过的,你也得受上一受。”萧令明说得轻描淡写,仿若只是说了一件不需在意的小事。
  俞雅闻言便陡然变色,“我可是上了皇室玉碟的亲王正妃,娘娘敢如此待我?”
  “正妃?本宫原以为你如今清醒了。”萧令明站起身居高临下怜悯地看着她,“没成想还是一颗混账。俞雅,你如今不过是定远侯弃女,睿亲王弃妇罢了。”
  俞雅的眼瞳随着萧令明这句话而陡然一震,她直着的脊背在这一刻才彻底地颓软了下去,她喃喃道:“……王爷救不了我了,父亲也不会来救我。”
  萧令明也不着急,他垂眸端坐,掌中端着茶盏,仔细轻缓地晃动着里面澄清的茶液,直到泛起白沫,一团混沌。
  过了许久,俞雅哑声问:“那我若是选第二个呢。”
  萧令明听了,将茶液往地上倒去,待到茶碗内干净如新,这才轻巧搁在案上,看着俞雅说:“本宫多少通些情礼。自当让你送了父母兄弟上路再走。”
  俞雅听后,干涩一笑,“睿王妃暴毙宫中,圣人自当抚恤。而后我的好父母会如现今一样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我家再没有女儿了……该是那小侄女儿嫁过来,她会欢欢喜喜嫁给如今定局在手的王爷,而后将来……将来坐上中宫的位置。”
  “——凭什么呢,是他们把我教养成这样,总没有我一个人下黄泉,他们享富贵的道理。”
  俞雅说着竟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让他们去死吧!是他们自小教我在后院只有手段可依。是他们耳提面命地一遍遍告诉我,家族内外同气连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教我争要我斗。”
  “既然如此,万不能只与我这个睿王妃共富贵,却不能共患难啊……哈哈哈哈哈——”
  萧令明看着她疯癫地选出了自己早就知道的答案,却没什么快意,他甚至连半点心绪波澜都生不出,只是轻描淡写地交代了一句:“既如此,想必你也知道定远侯府不少犯上私隐,慢慢和一会儿的来人说道说道。”
  他说完起身要走,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觉得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只见萧令明缓缓俯身,他身上那股子浓郁的甜苦香气一下子逼到了俞雅的面前,惹得她不适地皱了眉,“当年你祖父亦算从龙功臣,只可惜早早去了。不过你父亲也算能干,彻查永昌侯府之乱也出了不少力,才重获圣恩。”
  他望着俞雅,眼弯如新月,颇有些愉悦:“你说巧不巧,当年你父踩着永昌侯府萧氏一族得了圣眷。而如今本宫握着圣眷,辗死了你们一府。”
  他眼见俞雅缓缓变色,悠哉哉地补了一句,“别误会,本宫若是有意为当年的萧氏报复,便不只是你们一府十几条性命了。”
  “——往事已矣,我如今不与你们谈旧账,只与你们论新仇。”
  萧令明自霖铃阁出来之后便去了永安殿,他和皇后虽一同在后宫住了那么多年,但其实并不相熟。皇后因当年插手过清合郡主与天子的旧事而被天子厌弃,不过也算是这大元皇城里为数不多知晓萧令明身世的旧人。
  废后一向简朴,如今被废为庶人之后的永安殿看上去竟一打眼瞧不出分别来,萧令明进去的时候,她正穿着深灰的素衣跪在神相前,奉着一柱味道呛鼻的劣质供香。
  废后听见了身后人衣上环佩的碰撞之声,对着神像深深一个叩首继而站起身,动作缓慢地回望向萧令明,“你怎么来了。”
  萧令明没有看她,反而环视了一周这座简朴的全无大元奢丽之风的宫殿后,才将视线落回了废后的身上,平静开口,“这些日子变故太多,想见见故人,静一静心。”
  废后不屑地呵了一声,“你的故人不该是圣人么,既有养育之恩、父子之情,还能床榻承恩、举案齐眉。你与我有什么故。”
  “我身上一切的变故不都是自宋聿而来的么,见他哪里静得下心。”萧令明如此随便地说了天子名讳,惊得废后持佛珠的手都颤了一颤,只听他自顾自地徐徐道:“当年你插手我姐姐与宋聿,千防万防,就怕她抢了你的位置。可世事无常,现今却是我走到了这个我姐姐至死都盯着的位置上。”
  废后睨着他,她并不年轻了,她明明比宋聿小上三岁,此刻看上去却像是要与宋聿差上一辈,脸上的干枯细纹随着她斜睨的神色而显得异常分明,“你开心吗?”
  “位正中宫吗?我有什么可开心的。”萧令明嗤了一声,但是很快又笑了,“只是我原来不曾想过,如今做到了才发现,代萧令仪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坐她想坐却没坐上的位置,行她想行却行不了的事情,竟也是可以叫我有几分快活的。”
  废后阴鸷地听着他说完,一时怔愣,而后像是突然看透了什么关窍,一点点露出了一个混合着怜悯和快意的扭曲神色,“哈哈哈你竟然也爱……咯……咳咳。”
  她没说完的话,就被那只悚然间死死掐着自己颈子的手彻底卡死在了喉咙里,那只手苍白修长,中指上的羊脂玉戒指衬在细腻的皮上竟是败出浊色来。
  萧令明略松了一点手,叫她不至于死了,却也发不出声,他低声细语地警告,“我不爱他……我只是到现在才发现,我原来是恨姐姐的。”
  “您死扒着宋聿妻室的位置苟活至今,不就是想要与他同年同月走么。那就该记着仔细说话,不然怕是活不到殉了陛下的那天了。”萧令明说完一点点地松了手,但他就像是因为废后的这一语彻底失去忆往昔的兴趣,甩袖离去。
  只留废后捂着脖子瘫在地上,死命地呛咳,她咳得肺府震痛,满口锈腥,但却觉得快活极了。
  当月十五,天子大朝。
  宣明殿阶下冠盖如云的朱紫丛丛心中无不清楚,今日朝上,只有一件大事,那便是册立新后。
  虽天子从未与朝臣商议,但谁都知道天子废后之后便有此心思。
  然而在圣人驾临之前,两小黄门推着一座绢纱绣山水屏风到了龙椅边上的位置,见此景象,一时间阶下众朝臣面面相觑之后,不由得交头接耳起来。
  就在这时,红衣大貂寺李芙行至丹陛下,宣道:“陛下驾到,明皇贵妃娘娘驾到。”
  随着李芙这一声不算响亮,却经由立于两侧的黄门层层传递下去的唱和,阶下窸窣的议论被骤然抹去。
  李芙抬手一点,丹陛之前的珠帘便由小黄门利落地放了下来。朝臣此时皆叩首膝前,即使有胆大不要命跪在外殿的小官悄悄抬头,也只能看见天子身着玄色衮服和身侧一抹绛红裙摆的绰绰之影。
  待帝妃二人坐定,百官山呼万岁,李芙称起之后,百官肃立。
  随后李芙自身侧托盘上奉了一卷明黄圣旨,唱了声,“肃。”待得自满殿朱紫起,往后一片整齐匍匐之势后,李芙才缓缓展开圣诏,朗声宣道:“咨尔皇贵妃萧氏,柔既可观,德光兰掖……正位六宫,宜膺盛典。可册为皇后,令加徽号明懿。”
  待众臣叩拜,又呼圣人万岁、中宫千岁,再次叩首,这才毕礼起身。
  然群臣方方站定,就有一样貌年轻的青袍小官持笏出列,中气十足地朗声奏道:“臣侍御史曹世亭有奏。中宫空悬,圣人扶立正宫,乃顺天应民。然今日,皇贵妃公然登上宣明正殿,垂帘听事,臣不得不谏,皇贵妃恃宠行此举,荒谬离奇,骇人听闻,有前朝遗风!”


第52章
  萧令明原正纠结着竟是“明懿”二字的徽号,此刻叫这么一个颇有前朝以死博忠直之名,语不惊人死不休言官遗风的人物一扰,便索性不再去想了。他颇有兴致地举着团扇遮在面前,腰背往前凑了凑,想看看这个在本朝以直邀名的蠢货生了个什么模样。
  就听身侧天子不徐不疾地开口:“卿该敬称皇后。”
  天子话音刚落,立于朝臣之首的宋显便侧出一步,冷淡开口:“曹大人以前朝郑妃与母后作比,可亦有以前朝庸帝比父皇之意啊?”
  那曹世亭貌似分毫不惧,再拜奏道:“前朝庸帝昏聩无道,耽溺酒色,方有郑妃临朝篡权之祸。圣人研精探赜,神无不照,当以郑妃乱政之祸为鉴,臣冒昧万死以谏。”
  此言一出,众臣俱静,唯立于臣首的吴彦徐徐回身瞧了一眼这位小曹大人,继而好笑地摇了摇头。
  只见一刻过后,静如止水的宣明大殿便如炸了锅一般。
  “臣奏侍御史曹世亭以夸诞大言谤陛下圣名,实乃诡言以博众目,伏惟陛下严惩,以正朝堂!”
  “臣奏曹世亭不敬天子,不逊皇后,以前朝亡国之君比当今,实乃大不敬,当以死正朝堂,正天下视听。”
  ……
  “臣附议!”
  “臣附议!”
  便是萧令明再如何于朝堂之事纸上谈兵,也瞧出了不对劲,他瞥了眼虽最早出言相驳的宋显,见宋显回望亦带着几分试探,便知他未曾参与其中。
  倒是吴彦那只老狐狸,不紧不慢成竹在胸。
  宋聿丢曹世亭出来是为了什么?
  萧令明自然知道他不过是个被人撺掇着坑了一把,也许还要搭上性命想要博一博青史留名的蠢货,但是天子所为究竟为何,他竟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萧令明心下计较之时,武帝看着阶下一片乌压压的人头,懒散开口,“曹卿年少激荡,虽言语不逊但罪不至死,廷杖二十以为诫。朕自去岁来,受体疾之困,常难持政务,幸得皇后辅佐。然皇后居后宫之远,朕常感不便,今此往后,每每临朝,皇后可垂帘朕侧,共决政事。”
  武帝此言一出,不仅举朝一惊,连坐在他身侧的萧令明都面带不解地转头望向了宋聿,可宋聿全然没有与他解释的意思,只是半撑在手边的软枕上,平静冷淡地看着阶下的朝臣逐渐归于平静,继而低下了一颗颗头颅。
  武帝践祚至今,朝堂叹服,且众臣见简在帝心二十载的吴彦都都称了是,再如何有想法也不得不暂时咽下。
  待散朝之后,不乏二三不解天子此举的朝臣,往吴彦身边向他套话。皆被他神哉哉一句陛下圣断推了过去。见吴彦油盐不进,大多又把目光转向了他的关门弟子杨敬,可这个朝堂出名的木头桩子,此时面上竟也不是一如既往地木然了,他亦是一副有惑难解的模样。能凑到吴彦身边的大都是在朝堂上打滚半生,极有耐心的老油子,见此情形干脆作罢,便陆续三两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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