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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清如许——by清明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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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规赛马拔得头筹,朕该御赏嘉贺,清规喜欢么?”
  “不错。”祝知宜拍拍狼崽的头,觉着比其他人那些鹿啊鸟啊都有意思些,颇满意,“谢皇上。”
  梁徽看出来了,祝知宜生性纯善温和,但骨子里却是有些慕强的,要不雪雕草编的也不能总是钦点一些猛兽。
  回去路上狼崽就不乐意让梁徽牵了,紧紧挨着祝知宜脚边,成精了了似的,颇会审时度势。
  天色彻底暗下来,皇上主持篝火大会论功行赏,丞相麾下那些个兵部大将许是被跑马挫了锐气,围猎头日最大赢家竟出自一向明哲保身不露锋芒的武将子弟。
  近年兵部独大,武将式微,还显少有人敢正面挑衅。
  自古少年出英雄,这单骑大将军之子才未满十七,朱颜玉面,有些雌雄莫辩,一枪银戟肆意嚣张,眼高于顶漠视群雄,唯得皇上夸赞时露出些许真心笑颜,目光灼灼笑意盈然,口气却不小:“谢皇上,若皇上喜欢,臣明日便将那头白虎也一并猎下。”
  这样阴柔好看之人笑起来竟还有个小梨涡:“百兽之王配真龙天子,是臣的诚意。”
  祝知宜挑了挑眉,这是武将向新帝投诚示好之意?听闻单骑大将军对这位老来得子极为宠爱。
  梁徽又露出他惯常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温和沉稳道:“爱卿凭心意尽兴即可。今日围猎拔得头筹可有什么想要的?”
  嘉赏头筹是围猎惯例,以示帝王天恩。
  姬宁歪了歪头,露出少年稚气:“什么都可以么?”
  梁徽挑眉:“朕能给,就可以。”
  姬宁像是早就想好了似的,脱口而出:“那皇上赏臣一张夏露百园会的函帖吧。”
  此话一出,帐中静了一瞬。
  有些僭越了。
  夏露百园是皇家盛事,是夏露时节由君后主持联络宗室、和世家结亲之意的皇家游园,家宴性质,从未有过邀请外臣的先例。
  单骑大将军姬法即刻上前一步请罪:“皇上恕罪,犬子年少稚莽,言行无状,臣定当严加管教。”
  姬宁不在意地撇了撇嘴,罔顾朝臣的眼神和议论。
  梁徽温和笑笑,抬手:“无碍,将军请起。”
  姬宁却不领他老子的情,一脸执着桀骜:“皇上,若是不能给夏露百园会的函帖,那就算了,别的臣也没什么想要的。”
  单骑大将军气怒:“你——”
  “好!”梁徽打断,露出礼贤下士的宽和笑容,“那便函帖,君王一诺九鼎,岂有悔言之理。”
  姬宁也笑眯眯的:“皇上好魄力!”
  行军在外规矩比朝堂随意些,帝后与臣同乐,也不愿拘着下面的人,文臣武将相互敬酒,气氛热络,祝知宜赛马一举破了兵部蝉联八年的武冠,不少武将刮目相看,过来举酒祝贺。
  祝知宜来者不拒,但都浅饮辄止,他不动声色观察着官员之间的派系,又总感觉有一道隐秘不明的目光黏在自己身上。
  回头一扫,又找不出人来,他不自在,半途推托不胜酒力去看梁徽猎回来的那只小苍狼。
  猛兽都关在一处,那狼崽俨然成了栏中霸主,连姬宁猎得的那只幼狮都喘着大气不敢嚎,好几只猛兽身上的毛都乱着,应该是刚刚打过一架。
  狼崽见祝知宜来,仰天长嚎,嚣张又委屈。
  “……”祝知宜摸了摸他头顶上乱飞的绒毛,“乖。”
  撸了小狼一会儿,转身时被它拽住,幽绿的眼汪汪一潭,蓦然令祝知宜想起一个人
  “想跟我走?”
  狼崽“嗷”了一声,不像猛兽,像只大狗。
  祝知宜心软,给他戴上牵绳,把他从花豹、幼狮、小虎的隐隐切盼的目光中带走。
  狼崽出了圈欢脱跳腾,祝知宜好笑:“安分点儿。”
  狼崽“嗷”一声,转俩圈去蹭祝知宜的腿,回到驻营地时篝火宴已经散了,只剩零零散散的御林军在灭火清扫。
  山中星月明,夜深千帐灯,广袤平原撑起几百帐灯火盈盈的营帐,为避免深夜猛兽出没,营帐都集中扎在一处,夜里颇难分辨。
  祝知宜没带侍从,凭借印象回自己寝帐,刚要撩开门帘忽而听闻一道熟悉的声音,压得极低,喜怒难辨。
  “太后慎言。”
 

第23章 救驾
  走错了,祝知宜揉了揉额角。
  “难道本宫可有说错?姬宁可以,瑾儿却不行,那本宫呢?”
  “是不是只要姓佟的都不可以!?”
  转身的祝知宜又止住了脚步。
  梁徽不语,太后很轻地笑了一声,那笑像水一样柔,又像一把小钩子:“一年前本宫就告诉过你的,其实不用走得这么辛苦。”
  “还是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再后边的祝知宜就听不见了,声音交缠着压得更低更细,许是太后说话时贴得更近,祝知宜低头沉思了片刻,牵着狼崽悄声回了寝帐。
  梁徽洗漱更沐后去找祝知宜时,他的营帐已经熄了灯,一片漆黑,乔一在帐外毕恭毕敬回:“皇上,君后已经睡下。”
  “这么早?”梁徽有些惋惜,饮天监的礼司说夜半有乾坤星雨,他备好了马和果食点心,打算带祝知宜秉灯夜游后山观看星雨。
  想到祝知宜今日受了伤,又不禁有些担心:“君后的药换了么?”
  乔一道:“换了的,谢皇上关心。”
  梁徽瞬时皱了眉,乔一不过一个太傅府家生奴才是在以什么立场身份谢他。
  他不想扰了祝知宜安眠,又有些不甘,挥退乔一,自己在帐帘外默默站了一会儿,帐边忽然窜出一只张牙舞爪的东西,吓人一跳。
  梁徽心底蹿出一簇火,抬脚抵住它,又捏住它的喉咙,笑得冷漠阴狠:“连你也要欺负朕?”
  狼崽龇牙咧嘴,与他对峙,梁徽掐它脖子的手越来越用劲,帐子里忽而传出几声轻咳,梁徽回过神才放开手。
  次日祝知宜醒得早,原野茫茫一片青碧,春露坠挂草叶,燕鸟啾鸣,他一撩开帐帘便被一道人影吓一跳。
  “皇上?”
  梁徽盯了他一会儿,勾起嘴角:“君后睡得可好?”
  “不错。”昨夜他寻思着太后、单骑大将军和梁徽之间的牵扯,不知不觉便入眠了,山中空气好,一觉醒来神清气爽。
  梁徽锁着他的眼睛,道:“朕睡得不好。”
  “……,哦。”祝知宜不知他何意,一时无语,忽然脚边有东西扯他,低头一看,是小狼崽。
  梁徽看祝知宜嘴角弯起来,昨夜一宿冷风宵中立的哑火更盛,那狼崽惮于梁徽身上抹不去的血腥气也圆目相瞪,梁徽沉沉眯起眼。
  祝知宜自己得一夜高枕无忧安眠好梦,并不明白为何一大早个个心神怒燥跟针对他似的。太后频频投来阴晦目光,似怨似嫉,祝知宜匪夷所思,难不成这位不甘寂寞的年轻太后真的对自己儿臣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
  就连昨夜大出风头的姬宁也看他不顺眼似的,牵着他那头莲纹幼狮和祝知宜脚边的银耳狼崽对峙,许是感受主人之间汹涌暗流的交锋,两头猛兽幼崽你嚎一声,我吼一嗓,不甘示弱。
  “……”祝知宜蹲下来摸摸狼崽的头,喂了两块肉,姬宁的幼狮眼巴巴望过来,祝知宜被看得心头不忍,给它也丢了两块。
  姬宁:“……”
  众人看昨日头名姬宁得了圣上亲赐的夏露百园帖大出风头,今日都摩拳擦掌铆足劲儿勇争先锋。
  祝知宜外伤已无大碍,这天也取了弓弩射箭进山,梁徽拦不住他,只得命他穿好全套护甲。出发前还检查了一遍他赛马时脚上落下的伤,祝知宜心头微悸,又有些赧,缩回脚:“皇上自重。”
  梁徽:“……”
  周旁随侍佯作没有看见径自散去。
  祝知宜一甩马鞭,如飞鸟入林,狼崽也跟着,如今成了座下得意猎犬,为主人捕了好些兔和鹿。
  祝知宜的马背功夫是从小跟着宫里的皇子皇孙们一同师承御林军教头练出来的,只是他文采盛名太过,人又长得斯文俊雅,武才便被低估了,实则其剑道与内力已是同辈中的翘楚。
  祝知宜性敛中正,但饱读诗书师承圣贤,骨性里亦有豪迈洒脱的一面,一朝入林脱离凡尘世俗只觉天地开阔身心俱畅,便放开了手脚,猎得了不少灵物。
  总算是知道为何历代皇帝都爱来围猎了,久受朝堂宫闱拘囿心烦气躁,出来走一趟策马奔腾纵情自然天地间,实在是莫大的放松与享受。
  只是他不求功名又不献于人,过了过手瘾便收了箭,倒是那只小狼崽献殷勤似的给祝知宜猎来许多兔鹿,祝知宜夸赞它:“好身手。”
  狼崽在他手心里拱了拱头,一人一狼,漫步山林,好不自在。
  后头忽响起哒哒马蹄声,御林禁头来报:“君后,皇上在悬尺台被狼群围攻,御林军和京羽卫已经赶过去了,海公公——”
  祝知宜心忽而空了一拍,未等侍卫话毕,已翻身上马,飞驰而去。
  悬尺台为断崖,古木环森,退路难寻,小狼崽跟在祝知宜马后,不得不加速驱驰。
  抄近路进了苍林小狼明显亢奋起来,祝知宜看它着模样暗道不好,猎场都是经过侍卫提前确认安全后才开放的,狼崽踏入之后明显亢奋、狼群忽然聚集定是有人设了局故引为之。
  祝知宜心急如焚,缰绳一勒,马更快地跑起来。
  抵达悬尺台时,姬宁已先到一步,和梁徽被围在狼群中央,手握银戟与拉弓放箭的梁徽相互配合,击退狼群。
  祝知宜不及多想,脚踏马背,利剑出鞘,梁徽看到自天而降的白衣身影眸心一亮,又想起他外伤未愈忧心忡忡,一面拉弓一面喝斥:“清规!回去!”
  祝知宜面无表情看他一眼,充耳不闻,脚点岩木,冲进狼群一剑击毕不远处的麋鹿,狼群被新猎物的血腥味引起注意,但也并未撤散。
  祝知宜摸了摸脚边狼崽的头:“靠你了。”
  小狼崽冲进狼群长嚎数声,许是他们族群的暗号,狼群因药蛊激越的攻击性逐渐平静下来。
  留滞在外围的兵部侍郎、御林军和武将纷纷开路冲进来救驾。
  有惊无险,夜里设宴论功行赏,姬宁舍身救主忠勇无二又立一功,一时风头无两,一众武将与有荣焉。
 

第24章 君后撇得干干净净
  眼看其身价水涨船高,有好事言吏想要卖好,伺机而动,操心到皇帝终身大事,说皇帝暂无所出,又称赞姬宁一腔忠诚,容貌、品性、年岁皆相宜——
  单骑大将军忙出言自谦婉拒谢绝。
  只是婉拒得很敷衍。
  朝廷格局被相派只手遮天把持了数十载早该重新洗牌换位了,与丞相一派不和的朝官勾结武将试图撕分后宫也不奇怪。
  如今梁徽的后宫里,相派、世家、新贵三足鼎立,武将们都眼馋心急着分一杯羹。
  前朝与后宫从来就密不可分,这些年来武将式微,好不容易出了个姬宁这样的人物,初生牛犊不怕虎搓了丞相那头的气焰,还得皇上破例应许了夏露园会之席,可见有赞许欣赏之意。
  届时姬宁便可先入后宫,再谋官职仕途,世家楚翘沈华衣便是一个极佳先例。
  姬宁本人笑得有些玩味,目光灼灼地望着梁徽。
  武将派系纷纷下场应和,甚至含沙射影君后应为皇帝广纳良人充实后宫百花齐放,否则便是失责渎职。这无异于戳着祝知宜的脊梁骨说他心胸狭隘无容人之量。
  祝知宜腰杆撑得笔直,面色淡如水,半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眸中发酸发胀不可名状的陌生情绪猝不及防挤上心脏,是因为这些老奸巨猾臣子的诬蔑和泼脏么?
  是吧……好像也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他不解,也无措。
  梁徽眉眼沉下来,这些越俎代庖的臣子说他什么他一分不放在心上,但用这样难听的话说祝知宜,就叫人难以忍受。
  祝知宜抬起眼,有些茫然地对上他漆黑幽深的目光,两人于觥筹交错中遥视对望,火光落在眸心里,谁不也知道这刻彼此在想什么。
  眼看众臣群情高涨,皇帝骑虎难下,此时若当真直接断言拒绝等同于直接打了武将的脸,平白让相派白捡了笑话看。
  梁徽惯会四两拨千斤,勾着意味不明的笑,沉声道:“此事容后再议,若众卿对民生国事也有今日上心的万分之一朕将倍感欣慰。”
  众臣讷讷,径自散去。
  祝知宜也牵着小狼崽要走,手腕被梁徽一把牵住:“君后陪朕走走。”
  月朗星稀,旷野静谧,虫鸟啾啾。
  梁徽朝祝知宜要狼崽的牵绳“我来吧。”
  他一接手,狼崽便挣脱起来,梁徽刚“啧”了一声,它又虚头巴脑地安分下来。
  祝知宜无觉,好似在出神,从宴席开始他的脸上就没有什么表情,也看不出情绪,与其说沉静,不如说是一种茫然?
  梁徽不敢确认,可那种类似不解和无措的茫然让他心尖一动,原本反复推敲过的试迂回试探全都没了用武之地,脱口便只剩下一句最直接直白的:“清规想让朕纳妃么?”
  祝知宜一怔,这样开门见山的很不梁徽,对上对方认真严肃的神色,他觉得心里头的酸涩淡了一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对方半真半假的淡笑里竟还有一丝被夜色隐起的慌张。
  慌张?梁徽竟也是会慌张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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