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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清如许——by清明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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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就再当一回菩萨,发发善心,就当是让我死心也好。”
  

第83章 捂不暖的
  祝知宜无奈地扶着他的肩头,喃道:“那你会失望的,我不想你白费时间精力。”
  “没有白费,”梁徽捉住他的手放到唇边,“只要试过我便不会失望。”
  “无非两个结果,若是你接受我,那我便得偿所愿;若是你不接受,那剩下来这段时日便是我能求来的与你共同生活的最后一段时光,我更会好好珍惜,一分一秒都印在脑中,刻在心上,你离开我之后也有个念想。”
  祝知宜的心口生疼,提了一口气:“梁君庭,你不要总说些如此……的话。”
  梁徽唇角翘起,有些温柔:“什么的话?”
  “……”祝知宜不入他的圈套,道,“太医都说臣这个蛊实在是——”
  “蛊我能解!”梁徽不想听他说丧气话,“一定能解,清规信我一次。”
  如今这条命完全是珍品玉药一寸寸金耗着、吊着,祝知宜无奈地看着他,梁徽毫不闪躲,对峙良久,谁也不肯认输,终是祝知宜叹了声气。
  梁徽知道他是被自己缠得妥协了,握了握他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祝知宜手心变得很烫,烫到心里,他抽了出来。
  清蛊疗程渐进,祝知宜的脚部开始溃烂。
  本一双骨骼修纤的玉足血疮烂脓,很不雅观,梁徽面无异色地日日为他清洁、上药、取暖。
  祝知宜不自在地缩回脚,梁徽扣住,抬眼问:“弄疼你了?”
  “没……”祝知宜提醒他,“脏。”
  虽然他每日都仔细清洗,但血脓有毒,药的气味也难闻,梁徽再不嫌弃他也觉得有些难堪。
  “不脏,”梁徽将清洗后包扎好的双足捂进心口,“清规的脚很好看,就是太冰了。”地龙、暖炉什么都用上了还是凉。
  “捂不暖的,”祝知宜把脚从他心口抽出来,看着他轻声说:“梁君庭,你不要白费心思了。”就像他的病,太医来诊断的面色一日比一日沉重。
  怀里一空,梁徽抬眉凝了他一眼,直接解开衣襟,用了些力将祝知宜的脚贴着自己腰腹温热的皮肤,不当什么大事地说:“能捂热的,你看,这样就暖起来了。”
  “……”祝知宜皱起眉,对眼前这个固执的人道:“但你不能一直捂着,只要松开手,它还是会冷下来。”
  梁徽如获珍宝般捧着他的脚捂在怀中,眼神坚定而偏执,很紧地盯着祝知宜,幽声道:“不,我可以,我会一直捂着,只要我还有一口热乎气,就决不让它先冷下来。”
  “……”
  暖意一下从足尖冲上心尖,祝知宜面热,呼吸也重了,他的脚板就这么紧实地贴着梁徽的肌肉,梁徽腰腹精窄、坚硬,滚烫,祝知宜脚趾颤抖着卷缩起来。
  梁徽嘴角翘了翘,给他按揉关节疏通筋骨。
  手法是他从医正那儿学的,一招一式,揉得祝知宜身体通泰,很舒服,脸也红扑扑的,有时候会受不住从喉咙溢出声音,很……可爱,梁徽想抚一抚他的面颊,又收回了手,忍下来。
  即便只是上药疗伤,可看着祝知宜被他摆弄得汗津津的模样,也忍不住低头问:“清规。”
  祝知宜迷迷糊糊地:“嗯?”
  “以后你也会让别人这样碰你么?”梁徽轻声问。
  祝知宜醒了几分:“什么?”
  “没什么,”梁徽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脊背,一搭一搭地点了点,指尖堪堪触到他敏感的神经,在他耳边轻幽幽道,“只是想到如果以后你出宫了令结良配,也与他这样亲密缱绻,我便想杀人。”
  “……“祝知宜一下子醒了,打了寒颤,以前的梁徽是阴阳怪气,现在的梁徽时常会冷不丁冒出许多疯言疯语,听得他心惊肉跳无法招架。
  祝知宜心道这天下谁这么大胆敢与废后结姻,再说他心里放着梁徽也不会再去另寻姻缘,这对别人不公平,他说,“不会,我不会同别人这样。”
  梁徽顺杆上爬:“只有我可以?”
  “……”祝知宜不是这个意思,又承不住他深而幽晦的目光,最近梁徽总是用这种眼神望着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安静地看你,很缓、幽深、沉默,仿佛要把人一寸寸深深刻进瞳孔里,叫人心头大跳。
  若是被你捉到了,就平静而宽和地朝你笑一下,他也从来不说什么逾距的话,只是默默做着很多你知道的或不知道的事。
  祝知宜的心又开始跳得厉害,故作平静翻了个身道:“梁君庭,我困了。”
  “好。”梁徽很干脆地放过他,将人卷进被中拥入怀里。
  祝知宜的腿在梁徽细致的护理、每夜坚持的揉按下渐渐有了起色,至少不用梁徽抱来抱去或是坐轮椅了,医正也嘱咐可以下地适当复建。
  趁着不下雪的睛日,祝知宜第一次出了凤随宫,回宫这么多天,这竟是他第一次逛这个熟悉的地方。
  很多地方都变了样,被梁徽改建过,若不是玉屏跟着,兴许他会迷路,这座曾经的囚笼透着一股新的生机。
  祝知宜说不出哪里不一样,但他路过的处处竟都颇有兴致意趣,看得出是主人花了心思布置的,不似原来空洞无神的金碧辉煌。
  昔日热闹缤纷的后宫已变得很空,当听到玉屏说梁徽早在三年前便把后宫遣散时,祝知宜还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后宫向来是前朝博弈的战场,三年前梁徽也刚从南边回来尚掌权不稳吧,太胡闹了,但这个人……似乎比他想象中的还坚决。
  沿步行至一片木林,竟是十里墨梅。
  “这些花树从前未曾见过。”
  玉屏道:“这是陛下从南边回来后亲手种下的。”
  祝知宜脚步一顿。
  玉屏看他神色无异才继续道:“松土、移栽、浇水、剪枝,陛下都不假人手。”
  “有一年大旱,京城将近百日不雨,花木根茎枯竭,陛下问了园司,日日提水来此,逐棵浇灌。”
  “园司说水要浇至深土,不可浮于表层,陛下便逐一刨了土洞深灌。”
  “那年仲夏中暑了几回,海公公和太医劝也劝不动。”
  还有圣上月下梅林酩酊大醉、深夜抱木醉语落泪之事她不敢说,她还想要命。
  祝知宜怔了许久,缓步走进去,花与雪砂一树隔,香生白水带尘泥,似珀似玉,幽香斜生。
  忽而,他发现好几棵树的枝桠都挂着花雕纹的桃木牌符,锋锐行书刻于其上。
  

第84章 如樱如杏
  “恨入空帷万草枯,薄幸年少悔思量。”
  “天长路远飞断魂,魔梦一入沅水尽。”
  祝知宜越看越心惊。
  “秋仲孤酩,一了百了”连中秋也没有人陪梁徽么?花好月圆万家灯火,他伶仃一人孤不孤单。
  “病卧闭自思,天明生白发。”是病了么?彻夜不得安眠。
  祝知宜心口生疼,第一次认真思索,这三年梁徽是怎么过的,他以为对方终于得偿所愿、万民归心、意气风发,可似乎并非如此。
  梁徽好似过得并不开心,不然怎会“魂断黄沙不肯还”,字字泣血、句句惊心,孤寂、封闭、厌世、肝肠寸断,看了叫人心里难受。
  梁徽赶到的时候看到祝知宜倚在梅树下发呆,衣袂飞扬,白花瓣簌簌而下,幽香满身,如仙落凡尘。
  他眸心渐深,和他想象中的画面一模一样。
  种下这些梅树的时候他便想着有朝一日祝知宜能在此舞剑作画,读书赏月,这片土地、花木的根茎渗入了他的血水、汗水和泪水,如今终是生根破土,亭亭如盖,就像他的情意,生生不息,枝繁花茂。
  祝知宜不知低着头在想什么,有人走过来携走他肩上的一瓣落梅。
  梁徽将大氅给他披上:“起风了。”
  祝知宜弯了下嘴角,但看起来情绪有些低落,梁徽猜测他并不喜欢这片花林。
  祝知宜却真心实意地赞叹:“皇上的花种得很好。”
  他自小长于京城名门,花魁珍品也赏过不少,品辨得出这片梅木下了很深的心血功夫,瓣朵丰盈,浅而不素,意清神贵,梅蕊浮香。
  梁徽很能干,也极有审美意趣,他想要什么都会做得很好,很难叫人不心动,至少祝知宜是无法抗拒的。
  “这是你的花,我种来是送给你的。”梁徽目光静静锁着他的眼,提醒,“在晋州时你说喜欢墨梅。”
  祝知宜一怔,张了张口,像有一只手在心底最软的地方捏了一下,不轻不重,让一颗心又酸又软。
  他弯起眼睛:“梁君庭,谢谢你记得,也谢谢你的花。”
  梁徽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这算什么。”
  两人结伴而行,祝知宜无奈道:“皇上看花,别总看臣,臣……不好看。”
  祝知宜从来不是个在乎外貌的人,第一次,他深觉自己这副形容枯槁骨瘦如柴的样子实在承不住梁徽那样深而静的目光,他只想藏起自己的狼狈、虚弱和病态。
  “别胡说,”梁徽皱起眉,他克制过的,他隐忍着,可繁花再盛,他的目光最终还是不知不觉回到祝知宜身上,他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话却叫人脸热:“清规于我,如樱如杏,如云如霞,天地万物,不及其一。”
  “……”祝知宜被他冷静但很深的目光盯得心中悸动,别开视线低道“或许只是皇上执眼于面前,若再看深远辽阔些,便会觉得天地何其高远、江山何其广表,眼前一一,不过尔尔。”
  梁徽抿了抿唇,不再多说了。
  祝知宜看着就要压弯枝头的积雪,墨梅露出鲜嫩的骨朵:“大雪瑞丰年,来年定是个好春。”
  梁徽静静守在他身后,心道,不必来年,只肖一靠近祝知宜,他的世界变生生绽出一个亮堂的春来。
  有祝知宜在的地方,就是春天。
  若是自己最后留不住他,那他将要永远留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冬天。
  可即便今年格外冷,他也舍不得走出来。
  梁徽来了,祝知宜也不好再详看那些写满君王心事的木牌,只得按压下一颗躁动的好奇之心,早知在他来之前看快些就好了。
  梁徽为他剪下几杆花叶繁茂的梅枝带回去水培,祝知宜拿在手上,风姿俊雅的人满怀浅素梅枝,暗香盈袖,过往宫人侍卫无不瞻望。
  路过从前嫔妃住的西十二宫,祝知宜想问梁徽为何遣散后宫,前朝又如何交代,但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晚膳开了铜炉锅子。
  梁徽命人将医正开的滋补调理的药材与羊肉一同熬汤,汤底香浓,但再多珍品也遮不住一股药味。
  祝知宜皱眉道:“皇上下次让人分开煮,不必沾这药气。”
  药不能乱吃,是药三分毒,吃得多了没病也得得病了。
  “不必,”梁徽根本不当回事,“我想同你吃一样的膳食。”他要尝祝知宜吃过的苦,还要牢牢记住。
  祝知宜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
  上一副药味道极其难闻,他时常下咽后又吐出,梁徽冒雨出宫到市汀买了从前逛庙会时他喜欢的蜜饯果子。
  也不差遣人,就亲自去,回来的时候,浑身湿透偷偷在偏房换了干净衣衫、把自己也烘暖了才来寝殿喂他吃药。
  祝知宜知道,他都知道。
  知道梁徽每次回来都先把自己的衣裳烘暖了才来靠近他;知道他手臂内侧筋脉凸显的皮肤用朱砂刻了自己的表字;知道他夜半惊醒会在漆黑中默默凝视自己很久;知道他会把自己占了膏药和血脓的贴身衣物亲手洗晒不假下人之手……点点滴滴,事无巨细,无微不至,他什么也不会说,只是默默地做了很多,也不把这些好当回事。
  可祝知宜无法不当回事,无法佯装不知,视而不见。
  如今眼前这个梁君庭不耍手段不算人心,却更令人沉陷难以招架。
  是他太怯懦,不敢一试,这样想来,实在是很对不住人家。
  不能喝酒,祝知宜倒了半碗汤,端起:“臣敬皇上一杯。”
  梁徽讶异,放下给他烫蔬菜的筷子:“怎么了?”
  “没怎么,梁君庭,谢谢你的照顾,我身体已经好了很多。”虽然他也没有放弃,但总是做好了自己病入膏育的准备,他不得不承认,是梁徽强大的意志和无时无刻的陪伴让他感受到了安全感和希望。
  梁徽张了张口,给自已倒了半碗汤,没多说什么。
  因为不必再说,表白、挽留、诉衷情,都不必,有些东西也不是再能用嘴巴表达出来的,情意太浓烈语言和文字便承不住它的重量,只能靠行动,对方自然而然能感受到。
  祝知宜又郑重道:“还谢皇上圆了臣一直以来的心愿,这一杯,代臣祖父、祝氏同门谢皇上。”
  这是他们最开始相遇的契机,今日也能得出一个完满的结果,他们都得偿所愿,祝知宜很欣慰,一直横亘在心中的千斤重担终于放下,他的人生都好像变得轻松了。
  梁徽继续给他布菜,道:“不必谢我,是他们须得谢清规。既然心愿已了,那往后便好好为自己而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还有我这个后盾。”
  这是实话,无论祝知宜最后有没有留在他身边,是做夫妻还是君臣,他都希望祝知宜今后能过潇洒肆意的人生,他永远在他的背后。
  祝知宜淡笑,真诚道:“要谢的,梁君庭。”他想了想,低声认真问,“你觉不觉得,我们当朋友也很好。”夫妻寻常见,知己却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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