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孤城万仞山 番外篇——by一西一叶

　　陆小凤认出了来人，顿时笑道：“孤鸿的轻功的确很好，怕是比你也不差。”
　　“他就是惊鸿剑叶孤鸿？”
　　“是。”
　　两人正说着，叶孤鸿落到了山顶的空地上，他看见了陆小凤，冲他微微颔首，然后闭目养神起来。
　　西门吹雪还没到。
　　花满楼听到了江湖人的呼喊，顿了顿，“阿鸿到了？”
　　陆小凤道：“到了。”
　　花满楼忍不住微微一笑，但听着众多江湖人的议论面上又是黯淡下来：“……也许我不该到这里来的。”
　　江湖人对叶孤鸿的议论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另一位主角也很快出现了。
　　衣白如雪，乌鞘长剑，是西门吹雪的标志。
　　只要看对方，所有人都会知道那是西门吹雪。
　　叶孤鸿若有所感，睁开了眼，正好西门吹雪落到了他面前。
　　沉默片刻，叶孤鸿缓缓取下背上的寒声寂影：“西门吹雪，你来了。”
　　西门吹雪眼中的光很亮：“久等。”
　　“时间还没到。”叶孤鸿道，“还有两刻钟，才是子时。”
　　西门吹雪道：“好。”
　　于是两人相对沉默。
　　这两刻钟，不仅仅是为了守时，还是为了让西门吹雪恢复内力。
　　紫金山绝对算得上是一座高山，用轻功上来就算是再怎么内力高强的人，也是不小的损耗。
　　四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安静下来，静得连山顶的虫鸣都可以听清，所有人都保持着肃穆，等待这一场决战的开始。
　　而更加隐蔽的角落里，一团灰蒙蒙的雾气无人可见。
　　银白色的马车停在了紫金山山脚的一个偏僻地方，四下无人。
　　貌美的侍女掀开车帘，白衣青年从里面出来，腰上是古朴的乌鞘长剑。
　　“走。”白衣剑客说罢，运起轻功飞跃山林间，身姿飘然，比飞鸟更灵动，比一片雪更轻巧，这已经是世上巅峰级别的轻功，就算是楚留香看见了也要盛赞三分。
　　白衣剑客转眼间就要消失在众人视线，白衣侍女与另外几名侍从连忙跟了上去，一行人很快就彻底看不见。
　　清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快子时了。
　　下一秒，他消失在原地。
　　马车旁还剩下五六人守候。
　　明月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她的药箱，末尾的马车上此时走出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明月抬眸看了对方一眼，随即淡淡地垂眸。
　　命叫徐迟的年轻人微微一笑，走到一棵树前，闭上了眼眸。
　　叶孤城在树枝上飞跃，他的轻功自然是很好的，常年在大海中练剑，为了让自己在练完剑后不那么狼狈，叶孤城对轻功很是下了一番苦工。早在十年轻，白云城主练剑是出去是怎么样，回来还是怎么样，任何海浪都不能再溅到他雪白的衣角上。
　　不过就算是以后，关注白云城主轻功的人大概也不会有多少，更多的人关注的是他的剑，而不是他的轻功，就像西门吹雪的轻功也很好，但江湖人只会谈论他的剑一样。
　　叶孤城不是来看叶孤鸿的决战的，他是来看西门吹雪的决战的。
　　作为古龙亲点的宿命对手，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之间也许永远存在着什么断不去的东西，叶孤城不是好奇心重的人，但他一定会好奇西门吹雪的剑。
　　他也是个很骄傲的人，在没有看见西门吹雪的剑前，叶孤城不会承认什么宿命对手一说。
　　他要亲自看见。叶孤城想。
　　白衣剑客在离山顶不算近的地方停了下来，这个位置足够他看清山顶的决战，而附近又没有很多人。
　　叶孤城看见了许久没见到的叶孤鸿，虽然这个人可能是假冒的。
　　他的目光在叶孤鸿身上短暂停留了几瞬，然后看向叶孤鸿对面的另一人。
　　西门吹雪。
　　风，吹过。
　　子时到了。
　　西门吹雪眼底的光猛然亮起：“请。”
　　叶孤鸿道：“请。”
　　“此剑乃天下利器，剑锋三尺七寸，净重七斤十三两。”西门吹雪道。
　　名只是要命的关头，叶孤鸿还是可疑地沉默了一秒：“……”
　　“我的剑，寒声寂影。”叶孤鸿道。
　　西门吹雪道：“好剑。”
　　叶孤鸿：“……请。”
　　下一瞬，剑光闪动。
　　两名当世闻名剑客间的决斗，眼力稍微差一点的甚至都看不清剑的影子，但对于叶孤城，他的眼睛里甚至不存在西门吹雪，也不存在叶孤鸿，只有剑，每一次的挥动，每一个收放，都在他的眼睛里无处遁形。
　　琥珀色的眼睛里很亮，像是天上的寒星。
　　西门吹雪的剑是大开大合的，简单到极致，也显得冷酷到极致，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每一个动作都是奔赴着取走生命，他的剑是不美的，但对叶孤城这种剑客来说才吸引人。
　　相反的，叶孤鸿的剑法就是美的享受，像是华丽到极致的舞蹈盛宴，翩若惊鸿、矫若游龙，美，华丽，却不是柔软的，而是带着豪放的气势，淋漓的快意。
　　叶孤城的眼神却是有些奇怪。
　　不是为了他已经确定这人不是他那便宜堂弟，而是为了“叶孤鸿”的剑术。
　　在在场的剑客中，叶孤城的眼力可以称是第一，所以他可以看出叶孤鸿的剑术中微妙的古怪感。
　　叶孤鸿的剑术，看起来是完美无缺行云流水的剑招，细看却是有很多没有意义的动作，甚至处处是缺点，如果真的面对这种对手，叶孤城觉得自己甚至只需要一剑就可以解决对方。
　　西门吹雪也可以。
　　甚至不是他们，惊鸿一流的剑客都可以。
　　但偏偏叶孤鸿一次又一次地躲过了西门吹雪的杀招，绕是叶孤城也看得不明不白，到底是怎么躲过去的。
　　叶孤城想起惊鸿汇报的，叶孤鸿的剑术来于公孙剑舞的事。
　　还有江湖上盛传的，惊鸿剑客剑术奇诡，变化莫测，让人看不透的说法。
　　真的只是因为公孙剑舞奇诡特殊？
　　不是。
　　叶孤城的脑子里把叶孤鸿的剑招整理了再拆解，拆解了再分析，一遍遍计算，脸色越来越冷冽。
　　结论是，就算是在不科学的武侠世界，叶孤鸿的剑术看起来也过于不科学了。
　　叶孤城想，世界上不会存在明明处处是漏洞却可以打败江湖超一流剑客的剑术。
　　仿佛有着什么奇怪的力量在支撑这破绽百出的剑招，掩饰剑招的错漏，让剑招看起来是完美无缺的。
　　不，不是仿佛，是肯定。
　　叶孤城面若寒霜。
　　这场决斗是不公平的。
　　一名真正的剑客却在和一个冒充的伪劣者进行对决，前者是认真的，后者只是在欺骗。
　　这是对剑的不诚，对道的亵渎。
　　对西门吹雪这种顶级剑客的不尊敬。
　　……叶孤城已经认可了西门吹雪的剑，所以他甚至为对方感到愤怒。
　　但是叶孤城是不可能打断这场决斗的。
　　所以他只是把对叶孤鸿的关注放到了西门吹雪的剑法上。


第17章
　　叶孤鸿的脸色还是平静的专注的，但没有人知道他的背后已经出了冷汗。
　　西门吹雪，是他遇见过的，最强大的对手。
　　与燕南天一战时他甚至还可以勉强保持不处于下风，但与西门吹雪动手，他却感觉自己时刻处在死亡的威胁下。
　　剑光迎面而来，叶孤鸿咬了咬牙，手中剑锋一转，寒声便与乌鞘长剑碰上，借两两双撞的力道猛地倒退出十几米外。
　　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
　　“帝骖龙翔。”
　　叶孤鸿整个人猛地高高跃起，数道剑气旋转放出，刺向西门吹雪。
　　剑气迅疾，可西门吹雪更快，白衣剑客轻巧地躲过其中数道，同时手中长剑也正面对上几道剑气，尖锐的小型爆破声传入在场的高手耳中足以让人心惊胆战！
　　不能使他哪怕多停留一瞬！
　　长剑直指叶孤鸿而去——
　　叶孤城冷静做出判断。
　　叶孤鸿要输了。
　　因为西门吹雪已经看穿了他所有的剑招。
　　几十个来回，在普通人眼里也就是过了几瞬。
　　照影近乎着迷地看着双方的决斗，她是一名剑客，还是一名领悟力很高的剑客，她的眼力不如叶孤城看不出叶孤鸿的古怪，但她也没有在叶孤鸿身上学习什么。对照影来说，西门吹雪的剑道更有吸引力，几乎对方每一剑的挥动对她来说都是可以学习的东西。
　　几十个来回，照影仿佛也明白了什么，从沉迷中清醒过来，她的指尖微微颤动。
　　又是一阵剑光流动。
　　陆小凤突然睁大了眼睛。
　　剑，没入了心口。
　　一瞬沉寂，然后是什么落地的声音。
　　花满楼的眼睛里落下泪来，因为他已经听到结局了。
　　叶孤鸿输了。
　　数不清的叹惋声和赞叹声混杂在一起，这一刻甚至没有人对两位剑客中的任何一个做出议论，不论是赢者，还是输家，因为任何言语在这异常对决下都是苍白的，这是对两名剑客的尊敬。
　　所以只有叹息。
　　西门吹雪的长剑上缓缓滚落一颗血珠，白衣剑客的神情依旧是专注的、认真的，却又多了些什么，或许是寂寞，又或许是别的什么。
　　就在此时，突然一道白影从山林里跃出，一把捞过叶孤鸿的“尸体”，转眼间又入了树林里。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等到众人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快没影了，这些江湖有名的人物不少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惊呆”。
　　清风架着叶孤鸿在树林里快速移动，他今天的任务，就是将叶孤鸿秘密带走，不论人是死的还是活的。
　　在叶孤城的四名心腹中，论武功，清风不是最好的，叶孤城的近侍中武功最好的是惊鸿，剑术最好的是照影，医术最好的是明月，但论轻功，最好的决定是清风，他的轻功甚至比起楚留香、司空摘星这一流都不差什么。
　　所以在所有人都在为叶孤鸿的“死”或惋惜或难过而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清风就宛如一阵真正的风掠过，带走了叶孤鸿。
　　西门吹雪是反应最快的，立即就追了上去，如果有人可以看见他，就会发现他向来冷漠的眼睛里此刻带上了怒意，这个连陆小凤放言说要烧了自己山庄都还是平静讥讽的剑客被激怒了，自己刚刚的对手一倒下，就被人带走了“尸体”，这对西门吹雪来说是对一个可敬的对手的不尊重，尤其是这个对手才刚刚“死去”。
　　等其他人反应过来时，紫金之巅上已经没有了今晚的两位主角。
　　陆小凤面色一变，连忙追了上去。
　　剩下的人里，也有楚留香几人跟着去追了。
　　花满楼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但从其他人的议论中却可以知道，此刻他只恨自己是个瞎子，在这种情况下什么也做不了。
　　另一边，叶孤城安抚地握了握飞虹，蠢蠢欲动的剑却没向往常一样一下子就安分下来，叶孤城便低声道：“飞虹。”
　　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喜怒，但飞虹终于安静了。
　　“走。”叶孤城道。
　　“是。”
　　清风带着个人，行动难免迟缓不少，但是白云城那么多同僚也不是摆设，追人的众人突然发觉进入了一片迷雾中，带走叶孤鸿的人便是消失了。
　　紫金山下，徐迟将伤药洒在指尖，细小的伤口便是转眼愈合了。
　　徐迟心中叹息一声，他的血脉很一般，幻阵只能支撑不到一刻钟。如果是城主的血，哪怕只有一滴，只是最普通的血，肯定有好几日甚至半个月，这就是血脉和命格的天然差异，犹如天堑。
　　所以这才是他心甘情愿留在白云城的原因啊。
　　“可以了？”一边的明月冷冷问道。
　　她对所谓阴阳术法始终抱有怀疑，这次若非徐迟主动提出参与而城主也同意了，她决定绝对不会同意徐迟的方法。
　　徐迟对她微微一笑：“清风首领回来了。”
　　话一落，便见一道白影带着一人落到马车旁，正是清风。
　　清风把叶孤鸿放到马车上，明月便不在理会徐迟，上前要查看叶孤鸿的情况。
　　清风冲明月微微颔首。
　　人没死。
　　明月上前把脉，片刻后眼中有奇异的光芒闪过：“……拿我的药箱过来。”
　　清风早就退出了马车，只有一个侍女还在明月身边，闻言侍女立即递上了药箱。
　　明月取出一把小刀，顺着叶孤鸿心脏上的破口将衣服划得更开，然后就看见了已经止住血的剑伤。
　　西门吹雪的剑术高超，这道伤口也是干脆利落地一道，直接刺入心脏，伤口看着不大，却是致命的，因为没有人能在心脏被刺了个口子后还活着。
　　但是明月却发现心脏破了一个口的叶孤鸿还活得好好的，只是陷入了假死中，而且伤口也在缓慢地、自己修复着，就算不用她动手，叶孤鸿也会缓慢恢复，死，是不可能的。
　　常人受了这种伤就是第一时间死了，怎么可能没死还会自愈？
　　明月眼睛里的光很亮，像是饥饿了十天的狩猎者看见了猎物的光。
　　如果叶孤鸿不是城主的堂弟，相信她更想把人好好研究个彻底。
　　明月眼底遗憾一闪而过，最终只是简单地给伤口清理了一下，上药包扎好。
　　足够了。
　　另一边，叶孤城几人也从紫金山上下来了，清风立即迎了上去：“城主，事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