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聊斋当鬼的日子——by秋水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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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浅这才徐徐抬眼看向他,她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修炼有所成导致,她看凡间之人,身上大多数会缭绕着一些气息,这位来者身上是她从未见过的紫气。紫气代表的是尊贵之气,就好比是天上的神君身上会有祥光一样,据说越大的神身上的祥光就越能闪瞎人眼,凡间的气息颜色也代表着不同的身份。在凡人身上,若是有紫气缭绕,就是很尊贵的人了,这是黑无常跟她说的。
夏安浅:“是你将我困在此地?可我并不认识你。”
中年紫衣男子:“既然你并不认识我,为何要闯进来?”
夏安浅眨了眨眼,说:“我带着弟弟出来玩,你也看到了,他年纪小淘气又馋,嗅到此地点心的香味儿,便闻香而来了。唔,他适才吃光了你们的点心,要多少钱,我赔就是了。”
紫衣男人闻言,哈哈笑了起来,“令弟跟着你,倒是成了替罪羔羊。”
夏安浅闻言,觉得先礼后兵是行不通的,。
她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敛去,冷眼看向对方。
“你困住我到底意欲何为?”
“这是我的地方,院中阵法乃是我布下防贼用的,又能有什么用意呢?姑娘真是多此一问。反倒是我,想问姑娘,半夜三更闯入我的地方,到底是为了何事而来。”
夏安浅内心斟酌了一下,她对这些什么鬼阵法是一窍不通,被人困住了毫无反击之力。安风是万法无用,可以出去,可是出去之后呢?
他生性单纯,年纪又小,如今的智商约莫也就是人间两三岁幼童一般。
夏安浅这么一想,心里不免觉得恼怒,是她过于莽撞了。
虽然心中十分懊恼生气,可她脸上神色不动,十分镇定自若地说道:“我为什么而来,难道阁下算不出来?我是来找孙紫菡的。”
紫衣男子:“哦?可据我所知,姑娘也是孙紫菡。这天底下,哪有自己找自己的道理?”
夏安浅听到这话,脸色彻底地冷了下去,她的声音也是冷的,“我不是孙紫菡。怎么,我前脚到甘家镇,你们后脚就来,难道不是来找我的?”
就在这时,一道幽幽的轻叹在半月形的门外响起,一声叹息,似乎千回万转,蕴含了无数的无奈一般。
“安浅,我确实是来找你的。”
第33章 阿英(二十)
当夏安浅见到孙紫菡时,心中并没有太多的触动。
或许两百多年前她还没冤死, 在她对苏子建曾经有一丝不该有的心动时, 她心中是会有感觉的。可是现在终究不是她还没被诬陷是恶鬼缠身, 并被溺死在白水河之前。
夏安浅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那段她莫名其妙成为了孙紫菡的日子的, 但于她自己而言, 如果说她曾经享受过孙紫菡身份带给她的一切,那么到最后,她也并没有亏欠过谁。
她本该是异世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 父母疼爱, 兄长呵护。如果没有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孙紫菡, 她会在异世的文明中过完她的一生。
如果说她成为孙紫菡, 亏欠了谁, 那谁,又亏欠了她?
如今两百年过去, 她面对孙紫菡时,面无表情, 冷眼看着对方。
转世后的孙紫菡相貌跟前世并无太多区别, 长相清丽,大概是今世生在帝王家, 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清贵之气浑然天成, 只是有着淡淡愁绪萦绕在眉间。
夏安浅:“你找我?”
孙紫菡轻轻点头, “对。”
“为何事?”
“为苏子建。”
夏安浅“哦”了一声,然后语气淡淡地说道:“听说你如今已经有了夫婿,怎么, 他对你这样大张旗鼓地为前世的未婚夫而奔波,竟然也不生气吗?”
孙紫菡一愣,不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从未和夏安浅接触过。前世她是父母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后来经历了和苏子建之时,悲痛欲绝,选择从此沉睡不醒,可从未想过中途会出了纰漏,让夏安浅到了她的身体。今生她贵为公主,众星拱月,从来没有人像此刻夏安浅这么直接地跟她说话。
孙紫菡回过神来,看向夏安浅,忽然笑了,“你长得很好看。”
夏安浅:“……”
她没想到自己是一个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孙紫菡此时已经缓步从半月形的门外踏了进来,她拎起裙角,正要拾阶而上。紫衣男子抬手,“公主。”
孙紫菡却并未在意对方意图阻止的行为,一边走一边说道:“国师不必多虑,她既然会来找我,那便是也有事情想要问我的。我此番来,既是为解决前世的债,也早做了最坏的打算。”
两百年前,当孙紫菡与苏子建尚未订亲之时,她在那老夫人的后院见到一身锦衣的苏子建,青年站在桃花之下,发如墨眉如画,嘴角噙着一抹风流倜傥的笑意,与她说道:“姑娘我曾见过的。”
她吓得拔腿就跑,可惊吓之余,心中狂跳。
后来父亲为她定下婚约,她才得见苏子建,原来此人便是那天她在老夫人后院所见的青年。青年年少有为,长相英俊。她初始恼他孟浪,可却忍不住心中的悸动。表面上青年与她发乎情止乎礼,正式的见面不过两到三次。
可青年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学来的功夫,竟会深夜爬墙,潜入她的屋中。她初始大怒,可后来发现他并无恶意,说只是情不自禁,想去看看她。青年每次去看她,就真的是看她,并无任何不规矩之事。反而是她,每次与他相处过后,便沉沦多一分。直到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可那一切在一次青年到来了又走之后,就都幻灭了。青年大概是来得匆忙又走得急,不慎落下了信件。她一时好奇,没忍住,便拆开了那封信件,信件上不过寥寥数语——
孙家姑娘已是手到擒来,看来子建要取得孙家家主的信任,夺得大权之日不远矣。你我报仇雪恨之事,指日可待。
她看到信件,大为震惊。等到苏子建再度来访时,她掩着内心的彷徨无助,问他实情。苏子建此时势力在她父亲的帮助之下,早已在龙城渗透。面对她的质问,终于没有再戴上脸上那副温柔体贴的面孔,看向她的目光中尽是寒意。
“我并非是苏家亲生儿子,我乃是二十年前,被你父亲逼得家破人亡的一名茶商之后。”
苏子建的父亲,原是一名茶商。当年孙父还是个穷小子的时候,贫困潦倒,是苏子建的父亲见他可怜,将他带在身边。年轻的孙父初始之时,尚且感恩,可到后来,他爱上了自己后来的夫人。孙夫人本出身大家,她的父亲断然看不上一个管事的,孙父逼迫无奈之下,竟恶从胆边生,他利用苏子建生父对他的信任,掏空了茶商的家产。
“你的父亲将我父亲的家产骗完之后,抱得美人归。这二十多年来,锦衣玉食,夫妻情深,还对外宣称你孙家虽然搬迁至龙城二十年,可不论在哪儿,都是百年行善之家。说出这等话来,竟也不嫌恶心。他每天入睡之前,可曾想过当年我的父亲被他逼迫得要前去投奔苏家,可却在投奔路上,遭遇山贼,全家几十口人,唯独我当时淘气,趁着休息之时吵着奶娘带我出去玩,才逃过一劫。我就被奶娘捂着嘴,躲在林中眼睁睁看着我的家人死于贼人的刀下。他们死不瞑目,这些年来,从来没有一刻不在我的梦中出现,提醒我别忘了血海深仇。”
你来我往的绵绵情意之下,竟是刻骨铭心的仇恨。
如果那时的孙紫菡,是这一世的孙紫菡,或许便不会将这些事情放在眼里。帝王家中,贵不可言,其中更多龌龊不堪之事。可她那时仅是从小被父母捧在手掌上的明珠,从未见识过人间无情,深爱的未婚夫竟是为复仇而来,她一时之间,手足无措,感觉世界已经崩塌。
“你若是想求死,也是可以的。但你也掂量一下,你一死,你的父母又该如何?”
苏子建似乎也并不将她放在眼里,也不怕她将事情告诉父母,扬长而去。
她当时在黑夜当中静坐了一宿,才明白木已成舟,苏子建之所以不在意她是否会将事情告诉父母,是因为他已经胸有成竹。
万念俱焚之下,想到的仅仅是逃避。
她想,自己死了父母会难过,要是能一睡不醒就好了。她找遍了法子,后来听说有高人懂法术,一旦在人的身上施咒,可使她陷入沉睡,直到寿终正寝之时鬼差来提魂。
所以,她找来了方士,为她施法。可万万没想到,她是睡着了,可夏安浅却以孙紫菡的身份活着。
她本来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可转世之后,从懂事开始就噩梦连连。
梦中有一个长相清丽的女子十分安静地看着她,可目中是掩不住的怨恨,有时候她还会梦到那个风流倜傥的青年,他上一刻在对着她笑,下一刻人头就落地了。而站在青年身后的,就是眼前的这个夏安浅。
“我从小就被噩梦所缠,用尽办法都无法驱除。直到三年前国师自请入宫,为我占卜前世今生之事,说我有前世之事尚未两清,才会如此。”
夏安浅立在院中,听孙紫菡说完了一大堆话之后,才看向她,“哦,那你的国师,让你恢复了前世的记忆?”
孙紫菡:“国师有通鬼神之能,可带我在梦中回溯前世之事。”
夏安浅望着孙紫菡,忽然笑了起来。
孙紫菡愣住,“你笑什么?”
夏安浅笑不可仰,她笑得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我笑你前世懦弱无能,爱上了又逃避,妄图一睡不醒,不用面对深爱之人与父母之间的仇恨,却弄巧成拙,将我变成了孙紫菡,替你活着。我被溺死在白水河,两百年不能离开,而你转世成为公主,噩梦缠身。世事竟然如此荒唐。”
她原以为苏子建深爱孙紫菡,所以得知她是个冒牌货之后,痛恨她霸占了未婚妻的身体,就找来天师诬陷她,说她先害死了孙紫菡,霸占她的身体。还说她由于本就不是身体上的魂魄,因此需要生吞人心维持身体的生气,所以杀死身边婢女。
她自己识人不清,少不更事,那时孙家家主卧病在床,孙家大局全靠苏子建主持,她与苏子建朝夕相处,心底也并不是没有把持不住、怦然心动的时候。
如今听孙紫菡一说,原来他早就识破她不是孙紫菡。
她当时在苏子建面前所有的行为,都是基于这对未婚夫妻不过才见面三次这样的印象,谁知他们竟然暗中往来了那么久。
被人识破被人陷害,只怪她心思不够缜密不够谨慎,有眼无珠。被人绑起来,要被溺死在河水中之时,她心中也并未怨苏子建对她无情,男欢女爱,你情我愿。他既然认清她并非是孙紫菡,那么抱着要为自己未婚妻报仇雪恨的心情,也未尝不能理解。
她只是怨恨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对方的冷血无情。为什么不能问问前因后果?
难道成为孙紫菡,是她愿意的吗?
古人的想法如此荒唐,可现在一听孙紫菡说起的那些前世之事,她更觉荒唐。
为复仇而来的苏子建,从来就没有深爱谁。不管是孙紫菡还是夏安浅,不过都是他要击垮孙家的棋子。
黑无常说,孙紫菡到地府报到的时候,与生死簿上所记载的时间一致。
那么,她心中那么多的怨,那么多的想不开,要找谁去解决?
苏子建是无辜的?还是夏安浅是无辜的?到底谁对不起谁?
第34章 阿英(完)
孙紫菡看着夏安浅的模样,轻叹了一声, “当初是我过于怯弱, 事情如果可以重新再来, 我一定不会选择逃避。”
夏安浅略微变换了一下坐姿, 神色变得木然, 她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安浅,可以放下一切吗?”
放下一切?
夏安浅低头,一直在等着打架的安风似乎是待得有些无聊, 他低着头, 正在把玩着夏安浅搁在衣裙上的手。幼童的小手短短的、胖乎乎的, 顺着她手指的往上, 然后划到了她的手背, 见她没反应,又将她的手掌翻了过来, 手指轻轻地在她的掌心上胡乱地比划着,让她手心微痒。她的手微微缩了一下, 安风见状, 好似是觉得很好玩似的,仰头望着她, 咧着嘴巴笑。
夏安浅对着安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嘴角也微微扬了起来, 可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她的七情六欲好似已经被冻住了一般,脑袋搅成了浆糊,心里也是麻木一片。
“放下一切?怎么放下?”
她侧头, 帮安风整了整有些微乱的衣领,旁若无人。
夏安浅:“如果你是我,你能放下吗?”
孙紫菡默然,垂下了双眸,轻声说道:“造化弄人,都是我的错。”
夏安浅只觉得自己心绪起伏,黑无常教她的清心咒,都不知道被她念叨了多少遍,可一点用处都没有。甚至眉间的红印也开始隐隐约约现了出来,她有些烦躁地站了起来,想要往前走。可是紫衣男人掌中结印,将她困在了圆桌方圆一米之内无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