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么喜欢战争吗？"
"战争？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像有的人是种田的，有的人是开店的，你是行医的，我呢，就是打仗的。这不需要什么理由，每个人的职责不同而已。"
"就像人生下来就要想着怎么活下去，学习是为了工作，工作是为了赚钱，赚钱是为了养家......而当你拥有了这一切，你再追求些什么？人的一生就这样过去了，毫无意义可言。战争呢，又有什么区别？只是为了满足少数人的欲望，就算得到了天下又如何？人死了，还不是什么也带不走。"
"如果像你说的那样，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混混沌沌过完一生就行了，那人生还有什么希望，还有什么信念与追求？人与人不同，想得到的东西自然也不同。"
卡妙看着米罗，觉得他说起这番话来跟平时吊而郎当的样子完全不同，是啊，他毕竟是圣域的副帅，令对手闻风丧胆的少年英雄啊。而他们追求的生活，也真的不一样。
......
"听说圣域要跟朝廷和解？那不就没有战争了？"
"你的消息还真灵通，不过朝廷的意思也就是城户的意思，那老狐狸会安什么好心？等过几天朝廷派人来谈这件事，就会露出他的狐狸尾巴了。"
接下来几天，圣域的气氛忽然紧张起来，到处都加强了巡逻，更是严令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卡妙明白，朝廷来人了。
来人名叫拉达曼提斯，虽为朝廷名下的大将军，实则唯城户之命是从。此人武艺极高，曾与撒加交手而未分胜负，实乃城户之心腹爱将。圣域自然不能怠慢，一则此人实力不容小觑，二则他也是代表朝廷，虽说圣域与朝廷早无瓜葛，但对于朝廷主动的和解，若明里反对，必会影响军心--毕竟没有人愿意常年在外征战。因此自从拉达曼提斯到了圣域，上至元帅军师，下至普通士兵，都要尽到面子上的礼数。
而拉达曼提斯似乎对自己的使命并不放在心上，每日大宴小宴饮酒作乐，若非军营内没有女人，他必要弄一群歌舞妓陪伴。
第四章 魅影
这一天，侍卫来找卡妙，叫他立即去副帅那里。卡妙不知米罗怎么了，十分焦急，到了米罗的营帐，看到撒加、沙加都在，米罗坐在中间，脸色有些白，右肩被草草包扎过了，但血还是不断地外渗着。卡妙来不及问其原由，马上开了一张止血的方子，待药配齐之后，卡妙揭开伤口上的纱布，见到一处很深的剑伤，虽没伤到要害，但因伤及血脉所以流血不止。他帮米罗清洗了伤口，敷上草药，又细细包扎起来，血渐渐止住了，卡妙也松了一口气。
"这伤是怎么回事？"卡妙忍不住问米罗。米罗似乎很生气，并不吭声。沙加在旁边替米罗说道："早上拉达曼提斯要找个人比试一下，谁知他一激米罗就上了。本来拉达的功夫就比米罗要好，比到中间他又使了个诈--就成这样了。"
"若是如此，也怨不得别人。"卡妙冷冷地说。
这时米罗开口了："我不是小气的人，如果是光明正大地比，输就输了，我毫无怨言。可他这不是明摆着让我出丑，在圣域耀武扬威吗！"
"这就是诚户的目的，让拉达跑来搅局，好让我们按捺不住与之翻脸，他就更有理由四处散布谣言动摇我们的军心，米罗，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啊。"说话人是撒加，他说完后冲卡妙笑了笑就离开了。
"哎，那就只能忍了。"米罗刚想站起来，又牵动了伤口。卡妙一把把他摁在椅子上，很严厉地说："七日内不准乱动，伤口不能碰水，明天我再来给你换药。"说罢，转身走了。
卡妙走出营帐，感受着扑面而来的阵阵热浪，心想，明天，又要下雨了吧。
~~
卡妙走后,米罗坐在那儿想,这剑挨得也值，虽说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但能让卡妙每天来照料自己，也是一件挺美的事儿。想到这儿，不禁笑出声来。
第二天，米罗待在营帐里等卡妙，卡妙没定下何时会来，米罗等地焦急，便自己跑到卡妙那里，但到了地方，营帐里空无一人，米落正纳闷儿，忽见卡妙从外面走进来，见了米罗，也不由吃了一惊。
"米罗，你怎么在这里？"卡妙神色有些异常。
"我......来找你......卡妙，你脖子怎么了？"
米罗发现卡妙右颈有处伤痕，而且还在流血，不禁想用手去碰。
"别动！"卡妙厉声制止了米罗。"刚才被树枝划了一下，没什么，我自己擦擦就行了。"
"可是......"米罗心里疑惑，但没说出来。这伤痕，分明是利刃造成的，这一点，米罗再熟悉不过。
米罗还想问什么，忽有侍卫来报，元帅命他立即去树林，有人在林中发现了拉达的尸体。
~~
米罗到了林后的树林，看到拉达倒在地上，全身被冰晶覆盖，即使在如此酷热的天气里，这些冰也完全没有融化的迹象--这再明显不过，是魅影的星辰。
沙加摇摇头，"拉达曼提斯虽然可恶，但也算一代豪杰，就这么死了，还真是可惜。"
米罗也觉得事有蹊跷，周围没有争斗的痕迹，但拉达的身边却有一把沾血的匕首--米罗忽然想到了什么。
"拉达虽死在圣域，但明显是魅影所为，想必城户也只能把气咽在肚子里。不管魅影是敌是友，不过这次，我们得谢谢他。"
撒加倒是很冷静，说完，拿出一块布，很小心地包起了那把匕首，又交待了几句，便离开了。
撒加一走，米罗立即跑去找卡妙，他有太多疑问，一定要问个清楚。
卡妙坐在那里，还是往日那副神情，看着米罗，像是等着他说些什么。
"你杀了拉达？"米罗问得很直接。
"没错。"卡妙答地也很干脆。
米罗不禁愣住了，他虽有思想准备，但这话真从卡妙口中说出来，他还是觉得很难接受。
卡妙杀了拉达......那他......就是魅影？
......
"你们在聊什么？"撒加的突然出现，着实让米罗吃了一惊。
"卡妙，跟我来一下。"撒加冲卡妙说道。卡妙起身向外走，米罗也跟了过去，却被撒加制止了。撒加冲米罗笑道："你不用担心卡妙，你应该比较担心我才对。"
说罢，二人离去，留下米罗一人在原地发呆。
~~
撒加带卡妙到了他的营帐，摒退所有的侍卫并严令任何人不得进入。
"卡妙，或者魅影，现在杀我，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撒加微笑着看着卡妙。
"我可以把你的话看作挑衅吗？这样的话，对你我都很危险。"
"你根本不想杀我。"
"你还知道什么？"
撒加拿起身旁那把匕首，"这上面，有你的一根头发，于是我知道，你就是魅影。"
"是我大意了，可这并不重要。"
"如果说你当初下的蛊毒是为了进入圣域，那你这次用星辰是因为拉达伤了米罗吧。对了，魅影用毒无须理由，但这或许，可以说是一个动机？而你所做的一切，也只源于一个事实，那就是--米罗其实是童虎的儿子，你是童虎的养子，史昂是我的父亲，而我的父亲，杀了你们的父亲。"
卡妙这下真的惊住了，撒加轻轻松松地，竟几乎把自己所有的秘密和盘托出。
"我不得不佩服你，撒加，你果真是一个合格的统帅，一切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可是，我还是很好奇，你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米罗的身世吗？"
"你过奖了"，撒加笑笑，"并不是我的观察力有多强，只是因为，你一遇到米罗的事，就太冲动了，你的异常不得不让我疑心，而你似乎也从不刻意掩饰什么。"
"关于米罗的身世，我的确是最近才查到的。"撒加顿了一下，"对于父辈的恩怨，我没有资格评论什么，不过，如果你认为我可以对这件事负责，大可按自己的方式来解决它。"
"你已经知道我的答案了，不是吗？"
"是啊，如果你想杀我，我早就活不到现在了，你当初来圣域，是想查一下我这个人吧，不过幸好，我似乎通过了考验。"
"我们只见过两面，却连我想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因为你听懂了我的琴，所以决不是冷血之人。"
"你也一样。"
说罢，二人不由一笑。
......
"打算怎么处置我？"卡妙问撒加。
"你完全胜任现在这个位置啊，所以，留下吧。虽然魅影不会听命于任何人，我还是以朋友的身份，希望你留下。"
"好吧，朋友。"
~~
卡妙在回自己营帐的路上，忽然感到心里一阵轻松，自己背负的那些沉重往事，能有一个人一起分担，也是好的。只是对米罗......撒加最后说，他们刚才谈话的内容，他不会告诉任何人，而有关米罗的身世，也由卡妙自己决定是否告诉他。告诉他，意味着什么？米罗跟自己不一样，以他的个性，知道后断不会像自己一样平静。有些事，忘了，不也很好吗？也许这就是上天的意愿吧。
想起自己下山后，一心想找寻米罗的下落，却鬼使神差地到了圣域。也许确实如撒加所说，是想来看一下他这个人吧。但对于十三年前的那件事，熟是熟非，他已懒地追究。
就这样想着想着，却不经心撞到一个人身上，卡妙抬眼一看，竟是米罗，他刚想说什么，却被米罗一下子抱住，只听得他的轻语:"不要走，卡妙，我真怕再也看不到你。"
"傻瓜。"卡妙不禁笑了。
那天晚上的雨很大，天也很不安静，卡妙却睡了很久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
从那以后，米罗更是天天去找卡妙，他似乎有问不完的问题。
"我想不通啊，人都说魅影隐退江湖十几年了，你的年龄不对啊。"
"笨，那是我师傅。"
"那你师傅呢？"
"死了。"
"你来圣域干什么？"
"玩。"
"玩！"米罗差点儿倒。"呵呵，魅影做事还真是......独树一帜。"
......
"你为什么要杀拉达？"
"魅影杀人不需要理由。"
卡妙的眼神突然变得很冰冷，米罗不禁打了个寒战。
"恩......"米罗收起了他那副嬉皮笑脸，很认真地问卡妙，"你是怎么杀拉达的？还有，你脖子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啊，先引拉达去树林，然后，使出星辰......是我太轻敌了，拉达的内力相当深厚，在中毒的那一刻还能拿出匕首朝我刺过来。"
"啊！那这世上岂不是没有你杀不了的人？"
"那也未必，就像拉达那样的人，在中毒的那一刻立即封住要穴延缓毒性发作随即向我攻击，那我们可能会同归于尽。另外就是，对于冥氏一族，他们均是天生的毒物，更是百毒不侵，我自然拿他们没有办法。"
"而且，"卡妙接着说"西域的冥花，其毒极邪，与其它毒均不同，所以我纵使百毒不侵，那它也是第一百零一种。"
"冥府？冥花？早已消失很久了，人们也都只是听说，谁也没见过。除了这些，你的制毒与解毒之术，已是神乎奇技了。"说到这儿，米罗好象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一个坏坏的笑，"魅影既然没有解不了的毒，那自己所制之毒，无论毒性再强，也势必能解。但如此一来，那毒，也就不能算做是最强之毒了。"
"你说的也没错，就像矛盾之争，世上最强的矛碰上世上最强的盾，可无论结果如何，拥有那矛盾之人都无须自惭，毕竟能赢自己的，也只有自己。"
"那，除了冥花，能赢得了你的，是什么？"
"宽恕。魅影的血本身就是剧毒，而从血里提取的宽恕，对旁人无害，对自己，却是致命的。"
是啊，能死在自己手里，也是一种荣耀啊。
卡妙见米罗问起来没完，也不禁不耐其烦，"你再问下去，我的老底你岂不都知道了，别总让我说，也说说你自己。"
"我？有什么好说的？"米罗摸摸脑袋，"猩红剑吗？比你可要仁慈多了，总会给敌人充足的时间用来悔过。"
"那你打起仗来效率还真高？"
米罗知道卡妙指什么，哈哈笑道，"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值得我刺十五剑啦，我对对手的要求也是很严的。"
"那，我呢？"卡妙静静地问米罗，"如果有一天我们对峙，你也会刺我十五剑吗？"
"这......"米罗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卡妙接着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一剑就足够了。"
......
又过了几天，卡妙让米罗把他的腥红剑拿给他。卡妙点起一根蜡烛，拿出一个小瓶，从瓶里倒出一些雪花一样的东西，均匀地撒在剑上，又把剑放在火苗上慢慢地烤，烛火因透过点点雪晶而突然灿烂闪亮--火中之雪，在最致命的敌人之间，暴出了最美的火花--雪化了，剑靠火的一面变成深红，而另一面，如霜般洁白。米罗在一旁，不由看地呆了。
卡妙把剑还给米罗，"这样比较好看，不是吗？"
"啊？恩......是啊。"真不知道卡妙整天想些什么。
其实，卡妙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五章 无复
转眼秋天了，这期间，圣域与城户又打了几场不大不小的仗，双方各有胜负，实力仍旧不相上下。圣域大军也由原来驻扎的地方随着进攻的路线不断迁移。在最近的一场战役打完之后，军队终于暂时驻扎下来，以谋求下一步的策略。
行军的时候，卡妙不会骑马，撒加便让他跟沙加同乘一辆马车。这虽免去了步行随军之苦，但连日的奔波，还是让卡妙疲惫不堪。当军队终于安营扎寨，卡妙也能把他紧绷的心弦松一松了。
闲下来的时候，卡妙哪儿都不想去，他一个人待在营帐里，想着这些日子的腥风血雨，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他常年待在山上，对山下的局势和战乱并不十分清楚，而当他真的亲眼看到了，才明白战争是这样的现实。
一路之上，他看到了饿殍遍野，一路之上，他也听惯了阵阵哀嚎。战场上，每一次对阵过后，死去的人又有多少，多少。每当他为伤者治伤，看到士兵脸上痛苦的表情，他觉得自己原本麻木的心，似乎正在裂缝，很疼，很疼。
"这个世上每天都会死很多人，而你自己也随时可能死掉，所以你无须同情那些死去的人，因为你死了，也同样没有人会同情。"--师父这样告诉自己，而自己也一直在用这句话麻痹着自己的心。
为什么要有战争，这不是卡妙所能想得明白的，也许就像米罗所说，每个人的追求不同；而自己又为什么要待在这个环境里，也许又如沙加说的那样，当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便已经身在其中了--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有太多事，没有理由。但卡妙知道，这样的生活，决不是自己想要的。
自从打仗以来，他就见不大着米罗了，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职责。米罗上战场的时候，他倒也不十分担心，他相信米罗的实力。
突然放松下来，卡妙觉得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拿很轻的东西手都会抖，心口也总在隐隐作痛。"老毛病又犯了吧"，卡妙想。这病从小就跟着他，他倒也惯了。
......
安顿下来以后，米罗一得闲便来找卡妙，他们好像很久没见面了。
"卡妙，我来了。"米罗一进帐便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