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by土间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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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性子比较执拗,决定了的事就要做到。纸厂门大开着,里边十分空旷,站在门外都能看清最远墙壁上的涂鸦,哪见金鱼姬的身影?他走在前头进了工厂,心想里头的人都还在工作,这还能怎样。
“哪里不对。”他忽然停住脚步。
他甫一进门,方才那些工人不知何时已经不见踪影,作业用的工具放在地上,像是人凭空消失了。
一目连摸出枪:“我在。”
那绝不是被向导暗示所产生的幻觉,早在下车之前一目连便提前展开了精神屏障,他们今天精神结合过,保护荒不受其他向导的影响还是绰绰有余,更何况荒本身就很难受影响。就连他都暗示不了抗拒状态时的荒,那还有谁能?
“不是,我是说……”荒还没说完,地下忽地传来少女撕心裂肺尖叫声,他难以置信地说:“这破纸厂还有地下室?”
“几十年前偷税漏税兴盛的证据吧。”一目连随口回道,突然一声风响呼啸而过,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什么东西,就被荒一脚绊到了地上。
子弹刻入墙内,发出一声闷响。刚才尖叫传来的一瞬间竟然有人朝他开了一枪!被消音的枪声混杂在尖叫声中,一目连知道自己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他算是明白了,这纸厂就是个绝佳的陷阱——工厂机器工作时能掩盖许多声音,枪声、脚步声……位置偏僻,守株待兔最完美的选址。要伤害一个哨兵,若是不能从精神方面下手,就只能硬碰硬或是削弱对方的五感。这就是削弱的一环。
不过这也侧面暴露了对方的身份——一定是个向导。
一目连还未站起来,荒突然没头没尾一句:“二点钟方向。”
那是很远的距离了,寻常人的眼睛根本看不清,但他能看到一个长发飘飘女子的背影消失在柱子后,那应该就是突袭他们的人。他迅速端起枪,时间并未给他太多空余去瞄准,只能凭着感觉扣下扳机,确实没有命中。
对方逃进阴影里之后,不再能看得到位置。
好吧,他枪法确实不太好,不然昨天也不会那么多枪都没打着那女人。二人正欲追上去,突然看见一人站在柱后的拐角处,脸都没来得及看清,注意力就全被他手里提着的一件二人绝不愿意见的东西吸引走了。
——Pecheneg通用机枪。
“闪!”不用荒说,一目连也知道要朝着掩体逃去。
和机枪硬碰硬那是傻子做的事!
工厂里重型机器就有许多,找掩体并不是什么难事,起码在机枪哒哒哒哒的响声铺天盖地砸下来之前,二人就有惊无险地闪到了掩体之后。子弹卡进机器厚重的铁皮里,最终还是没有穿过来。
“上将,我认为你的枪法需要恶补。”身旁这台机器过了一会就嘎达一声不响了,荒努力听着手提机枪那人的动静,一边严肃认真地吐槽道。他现在特别想秀一波甩狙的操作,可是狙击枪没有,手也“没有”,惨绝人寰,难过极了。转念一想又咬着牙说不行,转头在身后的工作台上搜寻着什么,说:“桌上有把大剪,你拿来。”
一目连很听话地拿起剪刀,这才突然想起有什么不对劲:“你做什么?”
荒把右手递过来:“剪了。”
这话的意思就是最浅显易懂的那一个,总不可能是剁手。一目连不自觉地把剪刀往回收了点:“开什么玩笑……”
昨天才刚刚固定好的石膏,今天就想要拆!普通人伤筋动骨三个月,哨兵得到恢复力再如何强大也不可能在一周内恢复,且不说会不会对骨骼产生永久性的影响,单单是骨骼还未完全固定到原来位置一条就可以秒杀一切妄想。
更何况开枪?骨头都得被震碎了!
荒对他的拒绝无动于衷:“听我的。”
身后的机枪声已经停了,但二人都心知肚明,一旦贸然冒出头去,一定会被打成筛子。那人并不打算过来,哪怕机枪准心差一点也无妨,接近和自杀没什么区别。尽管如此,一目连头回反抗荒的要求如此激烈,就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这么执着:“不可能!”
“不这样我们出不去,一目连上将。”荒咬牙说。别提什么营救金鱼姬了,自身都难保。
“交给我。”一目连说着,直接把那剪刀扔到老远,用实际行动让荒死了这条心:“你说的,别反悔。”
这一举动令荒倒抽一口气:“你……”可是你枪法太菜了啊!
一目连别过头去,又重复了一遍:“我可以。”
他的语气太过坚定,荒闻言愣了愣。这样的一目连令他感觉十分陌生,分明是在这样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他的眸子仍然清澈见底。
和自己昨天趁着一目连睡着时在剪报里看到的眼神一模一样。
荒不再反驳了。
一目连托好自己的手,心中数着缓解压力的数,底气倒是充足,却没有支撑底气的实力。要站在荒身边果然还是太难了。
“如果你相信……”正当他惆怅着,荒突然道:“十点钟方向,俯角……十二度?”
为什么是疑问句?
一目连长舒一口气,握紧枪。向导院的格斗课程全是选修,不过一目连为了拿绩点还是选了这门课,除了射击是刚好踩线通过以外,其他成绩都还算得上入眼,总算是没挂科,身体大约还算灵活吧。他向前飞扑,护着头在地上几乎滚了一圈——这是离开枪口所对范围最好的方法。
但这也意味着,他没有退路。
他的视野从未这么清晰过——就连这守门枪兵的毛孔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赶在枪口转过来朝向他之前,他扣动了扳机。
正中红心!
那台Pecheneg轰隆一声掉落在地上,为了防止意外再度发生,一目连第一时间就把Pecheneg拿了回来,揣在兜里都有安全感。
“走。”刚才那声尖叫从地下室传来,既然荒没有提出疑问,那应该就是金鱼姬的声音。此时情况很复杂,到底是金鱼姬将他们坑过来关门放狗,还是确实遭遇了联邦的人追杀?其实荒更偏向于后者,毕竟在他梦里金鱼姬可是摔下来成了一坨泥。
他们追到女人背影消失的柱后,确实有一条曲折蜿蜒、通往地下室的通道。
大门敞开。
——那分明是请君入瓮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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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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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问,花多大的手笔葬送帝国首席哨兵与其向导算得上合算?
联邦军人会很负责任地回答:任何代价都是值得的。
地面塌下来的一瞬间一目连脑中是一片空白,那种无处可逃的恐惧硬生生敲在他脑门上,不同于先前的破釜沉舟,这次是真的退无可退。女人狰狞的嬉笑声犹在耳畔,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应该和当时看到自己脱离火海时女人的表情一模一样。
事情要从十分钟前说起。
地下室没开灯,大暑天依然散发着寒气。出于谨慎,荒并没有第一时间追下去,一直到他这台“人形雷达”摸清了地底下的情况才继续前进——少女轻盈的脚步声夹杂在机器工作的噪音中,险些就被他忽略过去。
一目连从口袋里掏出一只许久不用的打火机,丢了进去。打火机掉在地上正常燃烧,也没触发什么机关,不似有蹊跷。
荒对一目连随身携带打火机的行为有些意外,二人对视一眼,一前一后下了楼。
“金鱼姬?”荒的声音在整个楼层回荡,无人回应。
一目连又拨了一次电话过去,本想着如果金鱼姬已经落网,这一通电话打过去让联邦的人接起来也是可以的。金鱼姬如果被联邦的人追杀,那就很有可能是无辜的,将她救下来问个明白,百利而无一害。但是这次他连电话里的清冷女音都没听到,仔细一看,通讯器上就三个字:无信号。
这可是繁华的帝都,怎么可能没有信号!
“屏蔽器。”荒判断道,环顾四周:“把我通讯器的手电筒打开吧。”
信号屏蔽器近几年被明令禁止使用,数据化时代接受不了这东西的存在,可若是有意要收购,黑市上也绝不是没有。
一目连照做了,于是雷达荒又多了一项功能——打灯,一目连提着捡来的机枪跟在他身后。
地下室比一层大了不少,但却像被搬空了一样什么东西也没有剩下。“谁?”荒敏锐的听觉发挥了作用,他将灯指过去,十几米开外有一只黑猫。猫踮着脚尖走路,悄无声息,但又似乎并没有恶意。
这地方怎么会有黑猫?荒正古怪着,就听一目连说:“是精神向导。”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猫身旁还有一个黑色匣子。
——正是荒在梦里看到金鱼姬捧着的那一个!
猫并没有看着他们,而是看着那匣子。过了一会,匣子便毫无征兆地动起来,还发出窸窣的声响,打开之后一目连原以为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跑出来,可匣子里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出场阵仗这么大,该不会真只是个普通匣子吧?一目连这么想着,匣子突然发出声音。
“帕特尼路12-19号,有人在追杀我!”
那赫然是金鱼姬的声音!
荒与一目连面面相觑,这竟然是个录音盒?放完那段语音,匣子里又传来另一个没听过的女声:“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这就是我的宝贝匣子,嗯……真想把你们也一起装进我的匣子里。”
荒挑眉:“开火。”
一目连二话没说就把那匣子打成了筛子,不过匣子在地上跳了两下,并没有坏:“哎呀,这就是个复制品,你们随便打随便打,反正~你们也离不开这里了。”
一目连回头看一眼下来的通道,还好好的在那,也没人从身后偷袭。
“金鱼姬呢?”荒打断她。
“当然是在我的匣子里……”
“少废话。”
那匣子冷哼:“在她该在的地方,总之不是这里。辛苦你们二位白跑一趟……真是可惜,我倒也想把你们收进匣子里。本来是可以的,你却偏偏忘记了,那我只好服从命令解决掉你了。残念~”
荒没把金鱼姬那句“快想起来”告诉一目连,一目连听了只觉得头大:这什么跟什么?
连结那头的情感是疑惑与不安,他知道荒有事瞒着自己。不过荒也没打算继续瞒他,当着他的面就问:“慢着,‘忘记’是什么意思?”
那匣子显然意犹未尽还想闲聊,正要解释,旁边那黑猫突然开了口。
是一个清冷威严的女声。黑猫淡淡地打断了匣子:“废话够了就办正事吧。”它长着红色的眼珠,不由得让人脊背发凉——黑猫本就不吉利,现在还和血的颜色融合在了一起,见到它就有种在出席葬礼的错觉。
普通的子弹对精神向导并不会发挥作用,一目连没有浪费子弹。
“哦。”那匣子话锋一转,笑了两声:“你们俩都是,眼睛鼻子真漂亮,可惜了,可惜了,嘿嘿。”
它话音刚落,荒突然回拉一把一目连:“不好!”
一目连脑中嗡嗡作响,就连他也可以听到空气中那错杂的鸣响——滴滴,滴滴,从四面八方传来。这声音他认识,昨天才听得不想再听……是那女人的光子雷,不需要引线,也不需要倒计时,纯粹由向导的意志控制。
这也是为什么他昨天能躲开绝大多数光子雷的原因,尽可能隔断女人的精神触手对雷体的控制,为自己争取尽可能多的逃离时间。
该死,他就不该那么信任24h监控力度的。天知道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被安上,无色无味,哨兵根本察觉不到,只有经验老道的拆雷手能够发现。
炸弹被引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地面剧烈地震动着,这座本就年代悠久的厂房根本不堪承受,甚至都没有摇摇欲坠的时间,就这么塌了下来。一目连仿佛还在梦里,对此没什么实感,一向反应迅速的他几乎发起怔来。
他几乎能听见那女人在空气中嘲笑他:“嘻嘻嘻嘻,后路?你说谁的?”
断的是你的后路呀!
绝望还远远没有停止,爆炸声不断,这座二层楼高的纸厂怕是要被整座炸塌。
这周围空无一物,更别提什么遮挡物。无处躲藏,地面成块地塌陷下来,碎石砸得他脑门生疼,也不知出没出血。
他脑中一阵轰鸣,发现自己那赖以生存的精神屏障在这样性命攸关的时候竟然派不上用场。他闪过一丝不切实际的念头——那荒呢?哨兵的体能能够逃出去吗?他在脑中计算起来,然后被人狠推一把,踉跄地跌在地上。
“你是傻子吗!”
天花板坠下来,一向直面困难的他闭上了眼睛。
暴雨般的轰隆巨响劈落下来,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原来人是这样弱小,后天选择的基因变化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一目连只是觉得自己这几年也挺唏嘘的,没有战死在战场上,而是要死在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就更令人唏嘘了。他却并不后悔。有炸弹甚至几乎就炸在他头顶,石块迸开飞溅在他脸上,也没想象中那么疼。
四肢发麻,但是不疼,痛感就仿佛被他潜意识地抽了出去,他竟是释然的。
他追求本心活着,无怨无悔。
……不过是死亡而已。
重物将会碾碎他,就在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瞬间,无足轻重的一瞬间。哪怕站在多高的地方,历史的长河也不会因此记住他。认识的人的笑脸一一在他眼前晃了一遍,最后停留在荒那张笃定地说着“这不是还有你么”的脸上,他以为这是走马灯。时光像是回溯到了一个小时以前,他忽然很想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