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by土间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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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更希望你不在这里。
他们没有结合,荒元帅还是最风华正茂的年纪,身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再找一个比他优秀的向导怎会不容易?
可是他算着算着,突然无望地发现就算从爆炸声响起的一瞬间就开始逃,以军校短跑第一的成绩都无法从这里逃出去……他无助地抽噎起来,比在葬礼上还要难过。
“毛病啊,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一目连猛地睁开眼睛,一滴水正好滴在他眼睑上,滑落下来,视野一片通红。
荒笑得很狼狈,从未如此狼狈。神他妈豆腐渣工程,墙壁建得这么厚还这么不结实,压在他身上简直一口气都喘不过来。
摆出这样一张释然的笑,笑着笑着又哭了,给谁看呢!荒腹诽。
一目连瞪大了眼,漆黑一片的密闭空间里他看不清荒的表情,荒离他很近,近在咫尺,粗喘的呼吸就吐在他脸颊上,吹得他满脸的泪有些痒痒。他也没看到荒半张脸浸在血里,眼神迷离,疼得已经没了边。
“元帅?”一目连惊喜地发现二人还活着,除了荒的腿压在他腿上动弹不得以外,竟然没有其他受伤的地方。
然后他的笑容凝固了。眼睛逐渐适应了这漆黑的环境,他终于意识到有哪里不对。
砸下来的天花板就离自己不到一条胳膊的距离,随着荒大喘气的幅度,竟然还一上一下在抖。
那块石板就压在荒身上,原来刚才滴落的既不是水也不是汗,而是鲜红的血。
荒的手没有撑在地上,也没法撑在地上,他的两条手臂还在坚硬的石膏管里,更何况距离地面还隔着个一目连的距离。
粗重的呼吸声很快就逐渐衰弱,微弱得令人心慌。
什么……?
一目连停止了抽噎,惊恐万分地伸手试图去帮忙托那石板,石板沉得无法想象,还好另一头支在地上,否则能直接将他们压扁成肉泥。
这、这不是真的。
一目连撑了一会,他本就没什么肌肉,耐力更是有限,酸胀的小臂不由得让他慌乱:“你为什么……别这样。”
他是元帅,一目连是上将,从军部的角度来说一个元帅的价值自然比上将要高。
可他是盾,他挡在最外面,有什么问题?
哨兵护着向导,有什么问题?
荒干哑地咳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仍然跳得厉害,铿锵有力地拍在他胸口上,这股不知发自哪里的燃劲支撑着他,他觉得还能再撑会儿。
这是什么破地方,他还不想死……
荒并不认同外面认为流血会使身体变冷的说法,他现在浑身都是滚烫的。他的代谢系统贴心地为他作出这些变化,就好像这样才会有一种还活着的真实感。
一目连的力气很快就用得差不多了,脑中的混沌还没完全消散去,他细细数着荒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拼命地朝着荒的意识云里灌输活下去的意志。人总是贪婪的,方才他还能坦率地面对死亡,现在又说什么都不肯死了。虚弱的荒元帅放弃了对任何精神暗示的抵抗,苟延残喘地努力吸了两口气。
尽管一目连尽可能引导荒去忽视痛觉,但那并起不了太大的作用。石板砸下来显然让荒的后背受了不小的伤,充满哨兵信息素的血液顺着肩膀流下来,淌了一地。
一目连心如刀割,战栗着,不抱任何希望地瞅了一眼通讯器——上面仍是无信号三个字。
现在只能指望在外面等着他们出来的山兔看到爆炸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去找救援来——又免不了挨军部和皇室联名一顿臭骂,如果能活着回去的话。
还能回去的话……
他很冷,由内到外冷得令人发指。
好疼啊。
荒一声抽气,地下室氧气本就稀薄,在这狭小的缝隙间更是骇人的有限。他想过自己会怎么死,任何活跃于战场上的士兵都考虑过这个问题。或许是轰轰烈烈地牺牲在战场上,或许是作为卧底潜入悄声无息地死去,或许是为了大计咬着牙关舍生取义……却绝没想到会是这样不见天日地埋葬在一座无人知晓的工厂里。
不过这并不冤枉,好歹是为了保护他的向导而死。
“剧烈运动后尸体会立即僵硬,应该能撑到救援来。”
“你神经病啊!”
这是他认识一目连一年多以来真正意义上听到一目连唯一的一句脏话,在外头呛熟人时他总是在说“你要是涵养有一目连一半好,这元帅的位置绝对是你坐”,可真当听到一目连爆粗时他却一点都笑不出来了。
不要爆粗,上将,那不适合你。
荒在心里说,已经没了发出声音的力气。
他好累。
他的灵魂像是被从身体里抽出来了一样,身体无论再发生什么都与他无关,动弹不得,一点知觉也没有。
也好,总比一目连以为的那样,比他半年前就死在万众瞩目的议会大堂里要好得多。
荒言辞功底不好,甚至连道歉都不知道怎么说,可他知道自己要给一目连一个交代。
这就是交代。
——比起我活着,我更希望你活着。
死都死过了,四十九天丧期也过了,棺材也下葬了,挽联都贴家里来了,还有什么没经历过的……
天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时间想到的事就是保护你,或许那是哨兵的本能,大约是吧。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一目连将额头靠上来,拼命冲他摇头:不,不,我们会一起活下去。
区区一块石板,怎么能要了这堂堂一国元帅的命!
他再一次往荒的意识云中灌输活下去的意志——荒站在受封典礼上神采奕奕的样子,平定边疆叛乱时斗志昂扬的样子,甚至是从军校毕业时代表同级生发表演讲时意气风发的样子,他还记得一清二楚,他相信荒看到这些东西也会坚强地挺过去。
荒是真的累了,就连浮动的意识云也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寂静,并未受到暗示的影响。
荒眼眶中是湿润的,不知是在为什么感伤,也可能只是生理上的平衡。
空气中的氧气更少了,一目连有些窒息,二人连话都不敢再说,生怕因此浪费宝贵的氧气。
一目连如同陷入绝境的困兽一样呜咽一声,也仅仅是呜咽一声,哭同样会使情绪剧烈波动,增加吸入的氧气量。这位一直尽力保持着理性的向导上将终于也陷入了短暂的崩溃,那股用意念支撑的信心也正一点一点地被压垮。
明明不该是这样……
荒的感冒还在作乱,从刚才起他就没用鼻子呼吸过,嘴巴一张一张。可现在就连嘴也放弃了呼吸,一头血冲在脑门上,他有些缺氧。
一目连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妄图着绝处逢生,他扭动着身子,试图去搬动最近的几块石块,或许石头的挪动可以开出一条、小小一条足以使空气流通的通道。
石头纹丝不动。
面对一块巨石,他那些对付人用的技巧都没了用处,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弱小。
最后一条生路竟然就这样被断了去,想来也十分滑稽。一目连放弃了无用的努力,后知后觉地发现荒已经有许多秒没再进气。
他脑中的弦崩了,也不管空气还剩下多少,深吸一口含在嘴里,通过一个绵长的吻递过去。
他舔舔荒干涩的嘴唇,无声地说:求求你,求求你……
仿佛是世界末日。
荒仍支撑着,终究没有倒下来。
他指尖搭在荒肩上,唇瓣感受到荒微弱得几乎感受不到的回应,不受控制地发抖。
这就是世界末日。
这个过程很漫长,他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在缺氧的窒息中他没有办法精打细算地思考。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了一阵带风的微凉。
——那是氧气的气味。
这么说一定很奇怪,因为氧气没有味道,可他感觉得到,那清新的气息他再也不会忘。
“Nya哈哈哈哈,镰鼬三兄弟特别搜救队到齐!今天的目标也是提前下班哟哈哈哈!”
头顶上传来陌生的声音,对他来说就像是世界另一头的事情了。
他抱紧荒那只石膏手,意识逐渐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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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调整靶距,更换实弹。”
“不同型号的枪散布面也不同,比如这把92,精度就数手枪中的上等。保险操作简单,射击手感对新手而言相对算是好的。当然缺点也有,后坐力大,但面对突发事件时速射要求比较平易近人,是最标准的警用手枪。”
荒意外的有耐心,将一目连手中那把54抽出来:“所以……上将,你到底是怎么通过军校的毕业考核的?”
一目连一本正经地换上实弹弹匣,装作没听到他那句嘲讽:“想不到元帅的配枪习惯这么朴素。”一直到走进军部射击训练房之前自己都以为荒会给他安利什么骚得不得了的沙漠之鹰或者M460XVR,结果面对一目连的疑问,荒的解释居然是郑重其事的四个字“支持国产”。
只见荒元帅假作正经地清嗓两声:“实力是花哨的前提。”
意思就是我可以,但你不行。
一目连转头不理荒了。92式的手感确实好,虽然9mm的口径小,但是比起大多数转轮手枪的6枚,15发的载弹量已经属于上等……准心不足数量来凑,多打几发总是会中的嘛。
他拉开保险,实弹上膛,捏在手里对准15m外的靶子看了一眼:“你还是歇会吧,忘了医生怎么说的?”
“哦,小事。”荒不以为意,丝毫没有听出画外音的真相。
一目连的意思其实是叫他别看了,万一结果非常惨不忍睹,又要在他面前落了笑话。
……算了。
一目连简单扫了一眼荒那目不转睛盯着靶子看的眼神,重新端起了枪。
纸厂爆炸案事发到如今已经过了有半个多月,这事隔日就被传得满城人尽皆知,一目连身为二人中更清醒的那一个,不得不面对记者见缝插针的采访。亏得他除了脸上被碎石划了一道痕以外并无大碍,否则连逃离记者的“抓捕”都做不到。
救援队来得及时,很快就在他们头顶上砸出一条道来通气,否则在石块被起重机拖走之前他们就要死于缺氧。镰鼬救援队一目连听说过,这样一支游走于整个帝都的救援队竟然正巧就在距离帕特尼路不远的地方,一路飚车赶来总算是没有让他们太过武断的行为酿成大祸。
军部的人不知道这事的真相,评价了五个字:阴沟里翻船。
可不是吗?一目连想,他并无意推卸责任,可在接到金鱼姬求救的电话之后他就决定无条件听从荒的安排。荒与金鱼姬来往一直密切,又怎么会放手不管?
不过事后他也了解到一些情况。
荒说的“忘记”、荒对金鱼姬执着的理由、哪怕明知会有危险也不得不要去直面的理由。荒到底还是哨兵那打不死的小强身板,动了手术两天后就恢复了正常意识。荒对他解释了自己的想法,一目连觉得有点道理。
那个梦、那个“快想起来吧”的说法确实让人很在意。
一切真的像金鱼姬所说的那样,荒忘记了什么与联邦密切相关的事情吗?
考虑到根据荒的想法,自己可能也和联邦隐隐约约有点关系。先是贵族绑架未遂一案,再是元帅府被烧一案,一目连自知清白,却还是被联邦盯上,金鱼姬和荒的处境也同样有这种可能,并不能一棒子打死。
一目连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测,姑且放到一边不再去想,他觉得荒同自己一样,应该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
再加上那匣子说的话,一切就更意味不明了起来——什么叫做本来可以,现在却不行了?难道荒和那匣子曾经认识,只要那匣子想,随时都可以“把他装进匣子里”?
这种想法令他自己都感到诡异,于是很快就扔到了脑后。
他要面对的还不止这些。
皇室和军部的质疑令他惭愧——为什么二人要孤身前往这样一个没有安全保障的地方?有什么事情还要瞒着不成!雨女又成了皇室派过来诉苦的那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冲他抱怨二人的地位在帝国有多高、多接受不了意外状况、帝国有多需要他们两个人,他听得耳朵都要长茧,却只能说上几句安慰的话。
毕竟谁能想到帝国帝都的安保居然还有如此大的漏洞?
理论上帕特尼路也是属于帝都24小时监控范围内的,所以荒眼睛眨也没眨就说要去,真的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后果。
这事还得轮到帝国背锅。监控出了差错却没及时发现,竟然还让对方在监控之下在厂里埋下了大量的光子雷,险些造成不可逆转的灾祸!监控部门的叛徒很快就被军方抓了起来,却又如之前一样,一个个在二日内便爆炸身亡。
一切没有任何进展。
这也侧面说明了联邦的势力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就渗透了进来——偷渡并不是容易的事情,卧底潜入了这么多个,远比他想象中的早。掐指一算,时间上来看应该从半年多前就已经开始了。他和荒都没有料到敌人数目之多,也算是轻敌埋下的祸根。
金鱼姬持续失踪,那座工厂的主人黑川主一目连也叫人调查过,军部派了特哨科的人24小时盯梢,然而黑川主近期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迹象,看似就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不过这人也不像表面上那么无辜,一目连亲自调查过,黑川主确实是与金鱼姬熟识的,甚至还偷偷赞助了金鱼姬的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