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by土间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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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了,和你聊聊。既然你不希望我闲聊,那我还是带着目的聊吧——你是否在怀疑荒元帅与联邦的关系?”
红叶满意地看到了他的错愕,也不屑于吊人胃口,径自就说:“如果我说……他是联邦十多年前派来的最早的一批卧底,你会相信么?”
一目连仿佛没听清:“什么?”
虽然他早就对荒与联邦的关系有过猜测,可也绝对没想过这种可能。不可能,他没有理由听信一个联邦人的片面之词。一目连毕竟也是前哨科出来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当然明白这个道理。
红叶没有多解释:“连先生很聪明,明白我是什么意思。”
一目连犹豫了。他是一个很理智的人,公事私事一向分得很开,可还没到能够完全相信自己直觉与判断的地步。
然而这话他是不信的。首先荒元帅在公事上并未有过污点,其次,在做决策时,荒也绝不会为联邦留下信号或是网开一面,甚至采取的手段比其他人都要狠,这样一个人,有可能是卧底吗?
“够了,不要混淆视听。”他说。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荒元帅不想与你结合,难道就仅仅是因为他暗恋着一个哨兵吗?连先生,你早该想到这种可能。为什么他不愿给自己留下把柄,为什么他不愿与帝国的向导结合,因为他真正隶属的是联邦军方,又如何会把自己的一生绑定在帝国呢?”
红叶面带绯色轻轻笑着,一目连只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爆炸了。
顺便把他的脑子都炸了个稀巴烂。
一目连想去摸配枪,手在裤腰上摸了半天才想起来这时候现在自己还是个灵体状态呢,那把改造过的92也还好好地在荒手上。他并不想知道在这个状态下是否能和人打一架,只好后退一步:“你不是她,你是谁?”
红叶怎么可能知道他和荒没有结合?又怎么可能知道荒的秘密?
红叶收了笑:“所以我才讨厌你们这些敏锐的向导。”
顷刻间她便换了张脸,这张脸一目连很熟悉,准确地说是“他”。他不再惺惺作态地扮成红叶的模样说话,而是走到窗前,施施然点起一支烟,眼中是和红叶同样的淡漠:“不累吗?”他对着一屋狼籍重重叹息。
这话突如其来,一目连却听懂了他在问什么。
四十九天守灵,不累吗?辛苦维系了一年的婚姻,不累吗?将这些虚假隐藏起来,不累吗?
累,当然累。
灵堂在地下,常年阴湿令人毛骨悚然。一目连还没忘记冬日里灌进来的寒风,好几次险些吹灭挂在衣冠冢上的那盏油灯,他还记得自己半夜不睡披着大衣,神经兮兮地护着那盏摇曳的灯火,封建迷信得一塌糊涂。
在那灵堂中,他不止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问题,不过还好,他是向导,一旦情感出现偏激,他还能用精神暗示将自己救回来。实在不行还有桃花妖,她隔三差五来一次,随便同他聊聊最近外边的新鲜事,他就又有了仍活在这世界上的实感。
可是能催眠自己不代表就不累了,那段日子无疑是他人生中迄今为止最灰暗萎靡的时光。
那是他的坚强第一次被命运击垮,虽然他最后还是埋头咬牙忍了过来。
那人叼着烟,一向隐忍的表情在缭绕的烟雾中逐渐凝固,他好像一直是这样在他人面前伪装自己的,不哭也不笑,可是单单就是站在那儿就能感觉到他背上刻下的浓重忧伤,厚重而又真实。
才这么几天,竟又把那段日子给忘了。
眼前站着的,赫然是他自己。
一目连不想否认自己心中的黑暗面,很小一块,可是人人都有。
一目连问道:“你告诉我这些想做什么?”
“你自己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这儿是你的‘井’,你被什么困在这里,摸摸良心难道猜不到吗?”
抽着烟的他并没有给出好脸色,似是对这样强行逼迫自己挺起身板的自己不屑一顾。他顿了会,缓缓又说:“我知道你不会在这停留太久,但我是为你好才会挽留你。这里无忧无虑,你会喜欢这的。是,又是这么俗套的对话,可它既然能蛊惑那么多人,就意味着它值得。”
“你还挺社会。”一目连评价道。
“……有人在乎过你的感受么?自作主张将你嫁出去,擅自决定绑定你一生的婚姻,结婚一年至今仍未结合,你对现在的生活怎么可能满意。你胆战心惊,明明是在家里,却处处需要小心翼翼,累吧,累了吧。相敬如宾并不是你希望的结果,可是那是你唯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你不说,但我都知道,因为我就是你。”
那人呼出好大一口云烟,袅袅上升,那是尼古丁最沁人的味道。
香烟一向是缓解压力的消遣品,一目连强行戒了它,这念头却总还是有那么一瞬间会死灰复燃,想把一支来抽个过瘾。
比如现在。
外边那些战乱纷争离他渐远,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了这短短一席话,竟然开始动摇了。这不对,他现在应该撞开“自己”冲出去,只要他想,这井应该拦不住他……
如果不行,就试到行,他不会容忍自己堕落在这里。
真的吗?可是他累了。真的累了。
墙外的枪战声总算告一段落,荒把子弹用完了,一直习惯了挥霍,如今却有一天能如此节约子弹,国家都在流泪。荒把空了的RPG-7随手丢在门口,语气十分仓促:“上将,醒醒,该走了。”
那人哑声笑起来:“看啊,他到这时候还在喊你上将。”
一目连瞪过去一眼。
“别自欺欺人了,0107不过就是个密码,未必是你想的那样。何必自命不凡,到头来发现是一厢情愿不是更伤人?”那人继续笑,可那就是他,那些都是一目连压抑在心底最深处谁也发现不了的话。
他心中那片黑暗面竟然是想留下来的。
井中无忧无虑,没有生老病死,可以平淡地以旁观的视角看身边的人,就好像上帝,难怪那么多人选择了留下。
一目连想冷声说不,想借题发挥砸点什么东西壮壮胆子,可是什么也摸不到。
那人的笑容很刺眼,他自己分明就没这样笑过。
不……那不是他,他不会这么想的。
就在他还在对自己做思想工作时,旁边的荒却突然又有了想法。荒元帅幼稚得像个小孩,翻出百科搜清楚了“井”的资料——那是陷入神游的哨兵与被情绪淹没的向导意识消失的地方。
“哦。”荒似懂非懂。
一目连没有精神触手了,可他却看懂了荒在想什么——嗨,神游而已,相比起向导那苛刻的条件,哨兵甚至可以主动选择进入井。只要将注意力集中到一定境界,沉浸在精神图景之中陷入神游,就可以进入井了,这么简单。
疯子!
元帅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盯着怒骂,神色真挚得像在真情告白:“你再不出来,我就去找你了。”
站在窗边那人手中的烟瞬间短了一大截。
一目连发自内心地笑了,荒根本不是那么复杂的人,那直球思维还是不要用阴险狡诈的想法去曲解比较好。
他觉得没什么好考虑的了,回头和窗边的自己说:“我要走了,有人在等我。”
那人熄灭了手里的烟,最后关头却连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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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着嘴唇,声音不住颤抖,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我的……精神连结呢?”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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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已经对眼眶的空洞做足了心理准备,一目连在回到现实中的那一瞬间仍然被那空虚的感觉吓得一背凉汗。与在井中时不一样,麻醉的药效早就过了,熟悉的痛感扑面袭来,他不禁惊呼一声,险些从空中掉下来。
空中?!
“别乱动!”荒重新揽住他的腰:“想和机器人来场亲密肉搏吗?”
如果不考虑此时此刻他俩的姿势,一切都该是很浪漫的——多美好啊,哨兵揽着向导的细腰,他那件病号服恰巧有些短,荒手心里传来的热度就印在他皮肤上,滚烫得好像要把他的脑子给烧掉了。
如果不考虑这姿势的话……
这位前哨科出身的向导实在娇小,荒把他拦腰提在手里,这时候正鬼鬼祟祟地绕过疗养院中的巡逻机器人而行,他们没子弹了,肯定不能正面硬扛。阿瑟港监狱曾经因为发生过惨案而荒废了多年,重新被军方征用之后就没再聘用过典狱长,自然不存在有什么人能把巡逻兵的开关给拔了。
尽管一目连醒了,荒也没决定把人放下来,就这么一路拎着,直到把他丢进车里。
“死而复生”,一目连远远地看着仍在冒黑烟的疗养院,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准确地说,车窗都被机枪扫射打碎了,就算他不想多吸几口美滋滋,也不得不被夏季夜晚的冷风吹吹。
“你旷工了7个小时,一目连上将。”趁着身后那些机器人还没听到汽车发动声追来,荒狠狠一踩油门,先把仍卡在车头的栏杆给撞飞出去,然后来了个180度光速掉头。劳斯莱斯坚强地发出轰鸣,油量有些危急,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
往常听到荒元帅这类调侃的时候,一目连一般都会战战兢兢回答一句“抱歉”,可他此时正心情大好,竟然弯弯嘴角:“要扣工资吗?”
再怎么说要扣工资扣的也是夫夫共同财产啊!
荒果然对他这反应有些诧异:“你似乎一点也不意外。”
一目连当然不可能回答自己其实站在上帝视角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只好立刻装傻:“意外?发生了什么?”
荒回忆起眼睁睁目睹那颗眼球滚落在自己脚边的画面,连头皮都在发麻:“没什么。”
他当时被吓坏了。不夸张,天不怕地不怕的哨兵元帅被吓到了。那颗眼球像是“自然”从眼眶中滑落的,上面甚至没有带着多少血迹,他早看习惯了鲜血,也亲眼见证了太多死亡,可还是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
他头一回发觉一目连的眼眸颜色是这样明亮,飘着金光,只是不再温柔。
它就滚落在那里,一目连抽了一口气就没了反应。他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冲上去无论如何摇晃一目连的肩膀,对方都没有回应,像是魔怔了,剩下的一只眼直勾勾地盯着黑暗中一个地方,嘴唇微翕,一点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疼痛……
精神连结忽地就断了,一目连那儿一丝丝的情感他都察觉不到。
荒后来才知道有颗共鸣炸弹在自己身边爆炸了——哨兵是感受不到的,医疗兵安全起见一直在圈外等着,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向导会从自己身边被载走。
保护向导天经地义,可他这次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一目连就与他失去了联系。
再后来……
荒突然踩了刹车,一目连被安全带拉得往椅背上一靠,投来询问的眼神。
冷风呼呼地刮进来,荒只觉得耳朵有点刺痛。他想问又不敢问地欲言又止:“疼吗?”
指的当然是一目连的眼睛。“疼,有点。”一目连说。
但是值得。比起在井里无忧无虑地苟且过活,重新闯进现实之中更令人心动。他并不后悔自己保险起见选择把精神屏障套在荒身上,况且,他还有没打完的仗,未报的国仇家恨,没完成的使命,未互通心意的哨兵。这里的诱惑对他来说太大了,他走不掉,也不想走。
荒不准备把太多“营救”的细节告诉一目连,但是想了半天又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并没有让一目连知道的必要。
“醒了就好。”他小声说。
一目连一阵耳鸣,没听清。可是电话那头的人听清了,冷不防地开口打断这温馨得犹如久别重逢的场面:“元帅,虽然我很没有存在感,但您也不能就这样闪瞎我的狗眼吧。”
荒:“……”是狗耳。
一目连轻轻“啊”一声,好像小偷小摸的勾当被人当面拆穿一样羞愧难当,他没想到烟烟罗的通讯竟然还接着。烟烟罗一直没说话,就连荒也完全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怎么还没挂电话,脸皮也太厚了吧。”荒呛回去。
烟烟罗不理他,对得罪上司已经习以为常,转而对着一目连道:“上将,恭喜您。您总是在让我意外,我由衷地为您绝处逢生感到高兴。元帅已经为了您几天未合眼了,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并不是很想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
什么几天未合眼,这一天都还没过去呢!一目连又不是傻的,这种刷好感的客套话看看日历就可以拆穿了!
荒万分想将她的工资扣到负数:“烟烟罗小姐,我记得你在一个小时前就被我解雇了。”
烟烟罗很快道:“十分钟前姑获鸟上将又将我聘回来了。军部对您莽撞的行为深感痛心!您不该违背军部的命令,这阵子您怕是要收到弹劾书了。不过我已经将连上将清醒的消息告知军方,军方见状便委托我发来贺电,随手甩给我一个岗位。连上将,秘书官的工作可还行?元帅那挑剔又难搞的性子真的让人很头疼,如果您感到棘手,可以找我帮忙。”
一目连呆滞片刻,想起荒那充分压榨劳动力的官方作派,竟然“嗯”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