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暖还寒——by土间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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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归奇怪,他却没觉得有多别扭,身边人人都沉浸在舞曲之中,根本没人会注意他们。
舞曲重新热烈起来,将灌入耳中那些他人的甜言蜜语都掩盖过去,一目连攀着荒强而有力的臂膀,心中翻腾着难以言说的热浪。
他问了一句换做是在以前,他绝对羞得难以启齿的话。
“我能再问问……有多喜欢他吗?”
荒搂着他背的手紧了一下,故作为难,却掩不住语调突然变得轻快:“谁知道呢,自己来看吧。”
一目连的眼睛大力眨了一下。
荒的意识云不再有防备,一目连知道这是哨兵信息素对自己示好的信号,这位“百毒不侵”的黑暗哨兵对自己开放了最高的权限。这是荒的承诺,他没有食言——他说过,你会好的,而那时候,我的心将对你敞开,想看就来看吧。
——大约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吧。
一目连哽咽了。
“我……”
“啧!”
一目连连忙低头一看,自己果然还是没能实现“全程不踩到对方的脚”的梦想。荒的皮鞋顿时凹了一个角,他怪不好意思的,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刚才分明在荒脚踝处踹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是枪?!
“嘘。”荒捏捏他的手背。
居然把这种一旦搜到就会牵扯到整个帝国的热兵器带到这会场来!一目连忍着不敢抽气,生怕被谁发现了哪儿不对,可荒的眼神是那样信誓旦旦,他相信对方有必须这样冒险的理由,最终还是把说教变成了呢喃一般的埋怨。
“别让我担心。”
荒一挑眉,正打算开句“这句话原话奉还给你”的玩笑,身后却被人撞了一下。
那服务生还端着贵重的银盘,看见盘里的酒杯一个没刹住就飞了出来,顿时吓得魂掉了一半!
那杯红酒顷刻间往地上掉,无论站在那个位置的是荒还是一目连,至少有一人要遭殃——荒眼疾手快,松开搂着一目连的右手,反手用两指夹住了下落中的杯颈,带色的酒水总算堪堪在泼出来之前止住,却还是洒了一半在他手上。
酒精的刺激很快透过手套浸到他绷带里,伤口顿时火辣辣地疼。
——那红酒里除了酒,很可能还有别的东西!
一目连接收到来自荒脑内的提示讯号,还算体面地站稳了脚。
那服务生飞快地上前,鞠躬道歉:“实在是万分抱歉,这位先生!”他拿起盘子上干净的帕子,想要来给荒擦手。
荒皱皱眉,只是将杯子递回去。
好端端的,服务生怎么会端着酒撞过来?这高端酒店难道还能给服务生装滑轮不成?
“呀,真不好意思,是我的错。”黑晴明正挽着一名陌生的女性共舞,也不知道是哪国的皇室宗亲,听见这片不对才转过身来,说:“是我撞到了服务员,否则他也不会撞上你们,幸好没出什么大问题。”
荒冷眼看他:“哦,是么?”
黑晴明微微笑,歉意装得还挺像。
他俩针锋相对得厉害,一目连通过精神连结感受到了荒伤口阵阵的刺痛,这绝不是个找黑晴明算账的好时机,他并不意外黑晴明会做什么手脚,可如今已然发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善后处理。
他不安地锁紧眉关说:“失礼了。”
他拽着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怼回去的荒离开了舞池,急得比当事人还六神无主:“我回去拿药和纱布!”
荒点点头,钻进洗手间,解开绷带对着伤口就是一顿猛冲。
那酒里果然有东西,荒一时说不清那是什么,只觉得这会儿伤口比子弹卡在里边时都疼,脖颈上暴起青筋,硬是把一肚子暴躁都咽了回去。
一目连不到一分钟就回来了,手里拿着消毒药水和一卷新的纱布,已经冷静了下来:“大厅里正好放着紧急备用的医药箱,我直接拿了过来。”
荒想也没想就将放在洗手台上作装饰用的一株盆栽砸了过去。
他眼里的“一目连”分明是一目连的样子,可他清晰地意识到——
那绝不是他熟知的那个一目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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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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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一目连”显然没有正主的反应那么快,那棵可怜的小植物就这么砸在他胸口,掉下来像撞在了无形的裙摆上,就这么浮在了空气中,那人失声尖叫起来。
——那措手不及的惊叫未来得及经过过滤,分明就是女声!
真要细说起来,荒也说不清自己是如何如此确定这个“一目连”是他人冒充的。他分明不会轻易被向导精神暗示成功,自然也不会像寻常哨兵那样随时做好被暗示后奋起反抗的准备……可他就是能笃定,这绝非一目连本人,精神暗示也好、混进血里的是致幻剂也好、就算是整容也好。绝不是。
他不信一目连上一秒还慌得焦头烂额,下一秒就能平静如初。
那怎么可能?
只有一目连会为他急得那样魂不附体,那是其他人装都装不出来的沉重。
荒一步上前掐住“一目连”的脖子,她知道暴露了,张张嘴发现声带无法正常发声,便迅速展开了精神触手的攻击。她比荒想象中的要更强一些,看似柔弱的触手拍到他脑门上,却完全不似他以为的那般不痛不痒!
她以为她很快就能从那钳制中逃离出去,可对方足够难缠,精神暗示与精神触手的连番轰炸,荒居然愣是没有松手。
用脱缰的野马这词形容黑暗哨兵再也合适不过,分明刚刚还被注入了针对黑暗哨兵基因的DNA分解剂,他居然还能这样抵抗自己的入侵!
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于是双手放弃了阻拦对方勒紧脖子的举动,意图抚上荒的太阳穴,无论荒的反抗现下如何激烈,联邦特制的DNA分解剂会迅速渗透全身血液,快速破坏黑暗哨兵基因,虽然被杀死的细胞还会再快速分裂,不可能一网打尽,但如果只是坚持短短几分钟……
足以!
任何一个哨兵都知道太阳穴是最脆弱的部位,尤其是面对向导的时候——向导可以控制他们的思想,甚至摧毁他们的神经。
荒一把将她甩出去,不如一目连那般矫健,女向导被狼狈地摔在地面上,大蓬裙为她挡住了大部分伤害,却还是没能少让她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
“你到底在做什么!这不是你该做的,你的本分应该是刻在骨子里的!”她谴责道,挣扎着要坐起来,全然没想到自己精湛的精神暗示会如此轻易被识破。荒能抵御向导的精神攻击全凭黑暗哨兵的基因,基因暂时被分解之后他应该就像所有败在她石榴裙下的普通哨兵一样手无缚鸡之力才对!
可是怎么?!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精神暗示出了问题,大约绝不会想到她直至现在,在荒眼里也确实仍是一目连的样子。
荒从洗手台下端撕下提前用胶布贴在那儿的氰化物发射枪,旋开笔盖对准趴在地面上苟延残喘的“一目连”:“所以呢?”
她深知自己危险的处境,急忙说道:“难道你就不想变回‘真正的自己’?”
荒想也没想就说:“不想。”
“在这里解决我,你不会有好下场的。”她快速道。
“就算我不解决掉你,你们联邦也不会让我们全身而退。”
荒冷眼俯视她:“我有三个问题,建议你别动什么歪脑筋。第一,你们还有什么计划?”
“呵呵,你觉得我会……啊!”
她的右脚踝被狠狠踩了一脚,皮鞋鞋跟的质地很硬,踩在她骨头上疼得直冒冷汗!她有些喘不上气,女性向导的体力并不好,她不得不选择撤回对自己形象改变的精神暗示。
该死的黑晴明,居然欺骗她!
荒对她的真实身份并不意外:“他们叫你彼岸花?”
彼岸花的大蓬裙散乱在地面上,颇为窘迫:“你知道么,我们还叫你……”
“不要打岔,回答问题。”
“十七号。”
她坐起来,恶狠狠道:“你的代号叫十七号,十岁觉醒为哨兵,在胶囊皿中度过了两年。十二岁接受潜入计划被送到帝国,离开前因为基因不稳定,接受向导洗脑以逃过帝国的入境检测。”
若不是顶头上司的阻拦,她早就准备对荒下杀手了。还有那个碍事的一目连,她的共鸣炸弹竟然无法彻底炸穿他的精神屏障,就连那天显然并非最佳状态时的一目连也可以严实地挡住一颗她的炸弹……
也难怪那位大人会对一目连如此感兴趣。
一年前、公开婚约第二天的连环贵族绑架案——原本以为可以用那次事件威慑帝国、阻止荒与一目连的婚姻,很可惜,竟被联邦自己的人妥善解决了;还有那次在贵族宴会中强行抢人,也是生怕一目连落入哪个其他哨兵的手里;还有元帅府纵火案、纸厂爆炸案……
甚至那封被她中途拦截的信。
荒应该想不通为何自己是联邦的卧底,联邦却要这样对他下狠手,因为这一切都是冲着一目连去的。
“得不到的就毁掉吧。”这是那位大人的原话。
她能理解为何自己会有同行竞争的危机感,她难以接受这个世界上会存在对自己地位有如此大威胁的人。
不过这些暂时都不重要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这是联邦派去的黑暗哨兵,联邦现在要要让他回来也该是情理之中,理所应当。他想不起来不要紧,那就用一点特殊手段……她相信他一旦回想起来,身为军人的荣誉感一定会将他拉回来,而不是愚昧地继续为那帝国卖命。
他会带回帝国最机密的情报,协助联邦控制如今的帝国元帅一目连,再配合合众国的武器投放……联邦甚至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帝国一击毙命。
联邦不惜骚扰帝国这么多年,不仅仅是因为研发高科技带来的经济负担,还有正一点点出现短缺危机的能源资源问题,以及价格愈发高昂的进出口税收。帝国地广物博,还就在联邦相近的大陆上,会是联邦的救命稻草。
研究了那么多军事武器,怎么能不找个试验品来开刀?
彼岸花满意地看到荒僵了一瞬,殷红的唇瓣轻启:“你很幸运,一共十八名试验品,只有你成功了,你是十七号。不好奇吗?你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当年你可是自愿签下的改造合约,自愿为联邦献上一份力呢……”
她的精神触手再次蔓延上来,她猜得没错,药物的生效时间比她原计划要慢。这一回,黑暗哨兵就不再能抵抗她的暗示了。
她的声音虚伪又柔和:“你一定会更喜欢真正的自己,来吧,让我帮你恢复记忆。”
荒皱眉,发现自己甚至无法按下扳机。
“骄傲是原罪。不要小看任何一个敌人,难道你真以为自己能抵御得了共鸣炸弹?你怕是连你的向导在二选一之间把屏障留给了你都不知道吧。”彼岸花愉悦地看着哨兵的眼神一点一点狰狞,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她趁着荒正动弹不得,正视着荒那双露骨地写满杀意的眸子,小心翼翼地将那支发射枪夺走,确认对方确实难以反抗后一双手便伸了上来,深情款款道:“切记,你流着联邦的血,你是联邦人。”
荒的面色瞬间黑了,眼底之下像是浸了浓墨,阴沉到看不见一丝光。
他还记得那只金灿灿的眼球滚落到地面上时陷入的黯淡,一目连嘶声力竭的惨叫犹在耳畔,在一片混乱之中弥漫进他脑海里的,甚至还有阿瑟港监狱那台呼吸机上规律到可怖的滴答声响。
他还以为一目连只是猝不及防,却没想到对方是将生的希望……
留给了他。
他想无视彼岸花,冲出去对着一目连破口大骂,可是……
她的手指还只来得及在皮肤上接触了不到一秒,卫生间的门就忽然开了,她虽不甘心,但还是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堪堪躲过一记飞踢。
“豁哦,是正主来了啊。”
她刹那间明白了荒一眼就识破她假扮的理由——一目连额上还带着薄汗,气息不稳,显然是一路飞奔来的。
她来得太平静,全然没想到那个平时心思冷静缜密的一目连在这种境遇下是这样的反应。
一目连用一个回旋踢回答了她,她措手不及,只能频频后退:“元帅还真不绅士。”
她胳膊挨了一腿,踉跄地撞在洗手台上,连忙举起抢来的发射枪:“氰化物中毒后立即用二巯基丙醇解毒,却不洗胃,不知能不能保你不死,还是让你生不如死呢?”
两位精神力相近的向导对战拼的绝不是精神力,而是兵器,这点一目连早在与红叶的对阵中就切身体会过。他盯着那支笔状的枪,如果他没记错,一支笔里只有一颗子弹,这不同于真枪,如果有哨兵的反应速度,躲过子弹并不是没可能的……
荒在一目连精神屏障的保护下总算脱离了控制,一个健步挡在他身前,用小拇指勾出脚踝处那把92,悍然威胁道:“实弹和氰化物发作,哪一个更快?”
他巴不得现在就开枪,可是卫生间外还是一片歌舞升平,在这里开枪,没有一个哨兵会漏过那阵巨响。
“你!”
彼岸花得意的笑容僵了一瞬,那该死的雪女,怎么连一把枪都没有搜出来?!荒将一目连完整地护在身后,她找不到半丝射击的空隙,只好悻悻作罢。“洗脑”只持续了不到一秒,她并不能确定自己的深层暗示是否被荒接受,但她也不急于一时,便赶在更多人注意到自己潜入了男厕所之前,快速地贴着墙面逃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