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乍暖还寒——by土间冬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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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鱼姬见他迟疑,匆忙道:“快跟我来,来不及了。她要来了!”

谁要来?

他正要跟上去,却看到她突然脚一滑,从那屋顶上摔落下来,在地上砸成一团黑色的泥。黑泥中长出了几朵血红色的花,她手中的匣子摔在地上,里面接连不断地传出惊悚的嘻嘻声。那泥里还有好多眼睛,哀怨愤恨地瞪着他,像是在最惊恐的时候被挖掉的——他想起那些无故被炸死的哨兵向导,心中不禁一凉。

他脑中忽然响起一目连向他叙述时,模仿那女人绘声绘色说的那句话:“死亡的炸弹,你也逃不过……”

“嘻嘻嘻,嘻嘻嘻嘻……”一目连学得很像,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荒醒了。

滴答,滴答。点滴瓶还挂在那里,药水还在流,病床上却没有人。

时间是半夜,病房里的灯已经关了,十分昏暗。他冷汗流了一背,都是被吓出来的。他正想深吸两口气缓缓那诡异到极点的梦境所带来的不适,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的一目连。

一目连望着窗外,手中紧紧扣着什么东西。月光温和地倾洒在他身上,窗外分明只有医院的人造绿化带,他却看得出神,眼神飘得很远很远,像是在看什么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金龙就伏在一目连肩上,一人一龙倚墙而立,风徐徐吹过,仿佛只要无人打破这静谧,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荒收了气,不想破坏这个画面。

一目连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自己的呢?

自己且已经心乱如麻,一目连可是面对了远比他更多的东西,无论是舆论的压力还是守灵的痛苦,内心究竟要有多强大才能这样坚强地继续站在他身边呢?

那层云淡风轻的外壳下会不会也是伤痕累累呢。

“啊,你醒了。”一目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过了神,二人视线恰好对上,一目连微微停顿:“吃橘子?”

桌上放着一袋新鲜的橘子,空气中有他人的味道,不过周围没有信息素,可以确定是普通人。不该再睡这么沉了,他想,有人进门他都没能察觉到,可不能让人钻了空子。他摇头说:“不了。谁来过?”

“皇室的人来看望,顺带传话说辉夜姬公主亲自会接我们出院。”一目连没关窗,凉风吹进来很舒服,说着他坐回病床上,而金龙则是飞出了窗外,一目连没拦它。

这在荒意料之中,冷哼一声:“皇室真沉不住气。”

联邦愈发明确的战争意图让帝国皇室坐立难安,倒不是国储空虚,只是帝国并不想背起破坏和平的黑锅——说到底,这些明面下的交火很难拿到台面上说。联邦宣扬的是自由与民主,又怎么会甘愿充当无端挑起战争的角色?最后还不得是帝国被骚扰得沉不住气了,向联邦发动战争,皇室的心急如焚也并非全无道理。

不同于联邦,帝国皇室血统若是被斩断,结局不言而喻。自贵族绑架案未遂起,皇宫的警备就一直是最高级别,因此北区的防范才会稍有松懈。

这部分责任军部是逃不了的。

这种时候把自己和一目连捆到皇宫里去,不是图个安心那还能是图什么?

一目连对此不作评价,转而道:“别想了,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

“比起这个……有件事。”

荒竟然骇人听闻地扭捏起来:“我想洗个澡。”

他举起自己蟹钳模样的两只石膏手,表情窘迫得像要钻进地里。



哪怕是豪华病房里的浴室也并不大,但也聊胜于无——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虽说不到7平,好歹浴缸和淋浴喷头都备齐了。荒的手臂打了石膏,拆掉之前都沾不了水,用淋浴显然不太现实。

衣服黏在身上恶心坏了,荒快速脱光,举着手臂坐进早已放好热水的浴缸里。

一目连连脖子都红成了番茄色,手里还拎着某人的西装裤和四角内裤:“你……”

“我什么我,看什么这么好看目不斜视的?”荒背对着他,满含“恶意”地挑衅,好像这样才能掩盖住什么尴尬的事实:“水温很合适,身为秘书官你做得很好。”

一目连内心唉声叹气了一会,还好自己的伤口都不在手上,不然这工作量又要爆表。他把衣服在洗手台上放好,差点儿把这当成了出差时住的星级旅馆——在这里打电话找前台帮忙买新的内衣裤一定非常刺激。

一目连卷好袖子,手臂在宽大的病号服里一晃一晃难受极了。他对着荒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心说是该洗了,仔细看了头发里还有烧焦和硝烟的残渣碎屑呢。

他刚刚临时查了正确的洗头方法,给自己洗头一般一挠就过去了,可现在……他回忆着刚才网上看到的步骤,专心致志地拿最缓的水流冲洗着荒的头发。荒平时总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上面沾了许多发胶,冲了好久才冲掉。他抹上洗发水,一面用指腹在头皮上轻轻按摩起来,一面还没忘了提醒荒千万别把手放下来。

“知道了,知道了。”荒靠在浴缸上惬意得很。

“秘书官真难啊。”一目连感叹道。

荒嗤笑道:“你信了?”

一目连想起烟烟罗风风火火随时随地像是要举着圣火奔上喜马拉雅的工作热情,深刻认识到自己肯定想多了。他失笑说:“没。”

脸上的红晕渐渐退了,他又恢复成了认真工作的一目连上将。

一目连的按摩其实很到位,虽然他对穴位一无所知,但整张头皮都被拿捏得当地按摩一遍,要论细致程度,恐怕比专业理发店都有敬业精神。一目连工作的时候几乎不废话,只知道一味埋头苦干,荒足足“喂”了两声他都没理,估计又把这当成工作了……

事实上,一目连只是在想事情。

“元帅。”他试探道。

“嗯……”荒觉得自己舒服得都快睡着了,下一秒就几乎跳了起来——一目连的手指从他耳垂边上刮过,把他激出一个激灵,血液涌上脑门:“怎么?”

一目连实属无心,听着觉得荒心情挺好,便开口问了:“小白片还是少吃为好,那篇《向导素隐藏副作用的猜测剖析》……”

“我知道。”荒打断说,那篇文章还是他导师写的:“吃那个做什么,你不是在么。”

“没有。”一目连连忙含糊过去,疑惑的同时竟是有点高兴。

时光能改变很多东西,一目连对此深信不疑。

这不就有点用了?

二人又没了话,荒也没了动静,一目连以为他是在听外面电视里播放的狗血偶像剧,就没再没话找话。直到感觉有东西戳了他一下,他低头,才发现原来是荒在拿肘关节戳他的手臂。他叫了两声荒元帅,对方都没有理会,竟是在浴缸里睡着了。可这卡在半空中的姿势又是怎么回事?一目连拿着喷头的手更小心了些,站远了点儿一看……

那动作有点儿像是想转过身来拉他的手。

该是错觉吧?



坊间传闻大约是“因祸得福”,次日出院时荒元帅与一目连上将便收到了皇室的邀请。

辉夜姬小公主作为皇室代表亲自来接他们出院,兴许是为了噱头,皇室还特地派了辆复古的加长林肯过来。记者围了里里外外好些层,全被辉夜姬的护卫拦在了半圆之外。荒想起自己此刻“身负重伤”的模样,大概可以好好打打青大记者的脸,就干脆提着两只被石膏裹得像个蟹钳的手出来了。然后他开启了听觉屏蔽,世界顿时清静了。

一目连同辉夜姬互相说了些什么台面上假惺惺的话他也不管,不过比起已经对镜头适应了的自己,一目连果然面对公众媒体久了就会开始不自在。他换了一件厚实的针织毛衣,但略显急促的呼吸频率仍被荒看在眼里。

他适时提醒了辉夜姬一句:“有什么话公主还是回去再说吧。”

辉夜姬是个未觉醒的普通人,被他这话里威压的语气吓了一跳,小小声叫:“喔喔!”

她年纪还小,事情却交代得井井有条。二人住进皇宫对外专门用来招待客人的宫殿,是最富丽堂皇的那一座,像是在向世界宣告着帝国将领的地位与待遇有多么优渥。荒和一目连都不在意他们皇室搞这一套套有的没的,但表面功夫总要做好,必然不能让百姓看了笑话。

火场里终究没救下来什么东西。

那些充满了记忆的东西都被掩埋在了黑灰成焦的废墟底下,一目连恋旧,很多军校时期的东西他到现在还在用,就这么烧掉了还挺可惜的。他安慰自己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转头就看到荒生无可恋的表情。

哨兵元帅表面上淡定得没朋友,心底不知道已经为那些刚买回家还没来得及用的东西惋惜了多久。一目连心中暗自数了数,吊灯是新的,被自己砸了的床头灯也是新的,还有……当然这都是相对于半年前荒失踪时而言,这半年他就没怎么注意过那些身外之物。一目连掰着手指头数,心想着就以荒元帅这尿性,回头估计又要让自己写份财产损失报告拿去找保险局的人要赔偿。

正当他也在肉痛昂贵的新家具,荒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一目连想着大约是青大记者打过来掐架的,却见荒表情开始不对。

通讯器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是一个小女孩有些急促的求救声,他没听过,不过未成年哨兵可不多,他猜那是金鱼姬。

“帕特尼路12-19号,有人在追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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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帕特尼路是什么地方?这并不是一个很耳熟的地名。电话里就这样一句,说完金鱼姬就挂断了电话,荒转头看向一目连,一目连立刻调出地图查看。

图上显示的是北区西边的一条街道——照片上看,几十年前那里也曾经是辉煌的,如今却因为市中心向南区偏移,转型成了工业区。之后生活环境相对变了些,有钱人就搬走了,只剩下几栋有年代的居民楼。

金鱼姬怎么会在那里?

一目连用眼神询问荒,荒只说了一个字“去”。

“你的手……”一目连担忧道。

“这不还有你嘛。”荒快步走出门外,滥用职权叫了辆车来。

一目连苦笑两声,心说还真把我当哨兵使唤了,一时又很庆幸,军部领导们一代接一代的家传陋习——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使,恐怕也就自己招架得住了。他为自己这样矛盾的心思感到愧疚。

车上还配了个司机。

山兔乐呵呵地发动了车子,这辆喷上了原谅色车漆的小轿车是唯一一辆被军部闲置了不太用的,当年是为了拿去游行上活跃气氛,后来都走黑色严肃风了就没再用过。她在屁股底下垫了好几块垫子,否则根本碰不到油门,回过头来问:“长官去哪儿噻?”

这是什么鬼口音,还是个这么小的姑娘!天知道成年了没有。荒鄙夷地转头用眼神询问一目连,一目连摇摇头对他做口型:别这样,我不会开车。

万能的现任秘书官先生原来也有不会的事,荒哦了一声说:“帕特尼路。”

“吼啊吼啊,坐稳哈!”山兔的兴趣并不在目的地上,她一脚油门车便冲了出去,以几乎是野外公路飚车的速度冲出了皇宫。她显然对帝国的路线分布很熟悉,导航都不用看,就知道要走哪条路能最快抵达目的地。

出了那么大事,跨海大桥正戒严着,为了赶时间她只能走军方通道。帕特尼路位置很偏远,就连山兔都说她只在飙车比赛时来过一次,那块地区比较冷清,姑且是帝都范围内最后一块适合飚车地。

是很冷清,若不是亲眼所见,恐怕没人会相信繁华的帝都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占地庞大的工厂与老旧居民楼将整条街分隔开,一目连很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帝国所谓的全市公共区域24小时监控。他和荒一同下了车,山兔说她会在外面等哒,他们便放心地找起了地图上所谓的12-19号。

——那是一座纸厂,可里面分明还有工人的身影,哪有什么追杀的踪迹。

金鱼姬的电话没人接,不知是不是已经出事了。

“走,进去看看。”荒想拍拍一目连的肩膀,无奈没有手,只好拿胳膊肘。哨兵的第六感使他脊背发凉,不知道一步之外的一目连通过精神连结感觉到没有。

纸厂必然是很吵的,单是机器运作时的轰隆声就可以把哨兵的脑门震碎,这种时候哨兵通常只能在向导的帮助下尽力调节听觉频道,靠眼睛和鼻子去察觉危险,但是……

“嗤!”荒猛打一个喷嚏,似乎是感冒了。

就是感冒了。荒挡住鼻子:“完了,打出来就停不住了。”

换作是别人,此时说的可能就是风凉话了,诸如叫你昨天在浴室里睡着了什么的,感冒了也不奇怪。可一目连只是通过暗示替他调节好适合现在环境的五感强度,然后拉住他,迟疑道:“我先进去看看。”

“不行。”荒俨然又是那副“这事没商量”的口气。

要是能带一大帮人过来就好了,可这事偏偏又和金鱼姬扯上关系。如果被军部发现金鱼姬同联邦有可能有瓜葛,免不了要上军事法庭,特务科向导的逼供手段他比谁都清楚,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哪里受得住?

假设追杀金鱼姬的是那个袭击了一目连的女人,除了那女人为何没死一事,其他恰巧都说得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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