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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烟——by四方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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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隆",屋顶顿时塌下,一塌便是一大块,一大片碎瓦残屑喀啦破裂翻落,说时迟,那时快,吴奋斗刚刚冲到戚少商身前。就见瓦破,屋顶坍下。他一失足,身影骤地下陷,与瓦砾翻滚而落。这一下,碎屑残尘,全沾上了他素净的衣袍,混淆了他的视线。吴奋斗忙舞剑护身,急求落足之地,挣扎求存。
戚少商只是徐徐落下,蓄势而坠;冷静得几近残酷的坠落......
带血的剑,在空中回旋,划出一道赤色的弦,击在身后鬼魅一般的"剑鬼"的脸上,奏起一声难求的绝响。几乎是马上的、立即的,快的那真成了"鬼"的余厌倦,仍旧纳闷自己是怎生的就成了真鬼?
戚少商又徐徐飘上屋宇之上,单足落在檐上,凝眸持剑,神情落寞;像是刚刚并没有发生生死一线的对搏,只有白衫上多了几点梅花般斑斓的血迹。他静静的看着院子里,奋斗的气喘吁吁的众人,将"剑妖"--孙忆旧拖出了"忆旧轩",颇满意的舒眉。大掌一挥,不用言语,一干人自跟着他这个"龙头"鱼跃而出,离开"忆旧居"。

夜--
很长,今夜特别的长,戚少商率领众人,押着出不了声音,动不了身的孙忆旧。没有直奔小甜水巷,而是到了回春堂。去寻一个人,一个为他而来的人,一个要为他而"去"的人。
回春堂前,仅有一股药的余香。一个漂亮、伶仃、眼睛亮亮的年轻人,感觉就像这药香一样,幽幽的透着,必须要人仔细究着,才能细闻。
他在那儿,仿佛已等了好久、好久、好久了。所以连脸上也蒙了瞑瞑的夜色、眼中也遗留了明亮的月色,那柔光不抢眼,但不容忽视,
他见了戚少商,就拱手。他的手势没有特别尊敬,也无不敬之意,只向戚少商,没有向别人。
他在等他--
他只等他!
那眼睛很亮的人抬起头,眼里仿佛有点雾影,但神情却很平静,很愉炔,就像是期待许久一般。这股平静却让人感到一种"心死"的感觉,而他的愉快,也仿佛也井非来自于"开心"。
那年轻人终于开口,声音是让人一向不到的年轻声线:
"你终于来了。"
"对不起,要你久等了。"戚少商不若刚才在忆旧居时的风弛电掣,竟是平心静气的缓缓温和地道。
"就在今夜--"那年轻人抬眼望了一下月色,白色的光撒在他年轻白净的脸上,泛起纯净的光晕。那淡柔的光并不刺目,但却教戚少商双眸生疼。这样的柔光,不论他见过几次,都不能教他慢慢习惯。那是一朵亮丽的生命,最后的光辉,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但是每个为他而从容赴死的人都有,就连"那个人"也一样--
"就在今夜--"戚少商犹豫重复了那年轻人的话,是一种不知道该怎么说的重复。
"这之后,过一段时间,只要你为我,说明真相,大白于天下,我也算跟‘你们'一样,是个咤叱风云人了吧?"眼睛很亮的年轻人吁了一口气,转回脸游目看看大家,然后将目光定在戚少商的脸上,轻声道。"你们"二字若有所指,但就是不知戚少商有没有听出来。
"我一定会为你澄清的。"戚少商看看他,眼里充满了惊异,但是又覆以感激之情,勉励之色,叫人察觉不出别的。
"那么,我就等今夜--"那年轻人只是淡笑。看似轻松的笑,让戚少商不禁晃眼,仿佛看到泛着那抹笑意的唇边,伴着几缕带着卷的乌丝。
戚少商点点头,一手扶住了他,大家这才发现这人连轻功也施展不来--
这青年忽的好似想起了什么,还有话要说。
戚少商立时停了下来。对这人,他仿佛很有耐性,超乎寻常的忍耐力;而且也关心,一种颇不寻常的关切。
那青年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还记得我姓名吧?"
"记得。"戚少商即答。虽然,他们相交不深,但是,这年轻人的名字和故事他都记忆犹新,就像是昨天刚听过一样。
"你再说一次看看。"
"陈念珠。"听到戚少商回答,那青年笑了,笑得是灿烂,灿烂得几乎连眼眶里的泪光也和月光一样光一般的亮,像一颗圣洁的念珠。
他又向戚少商追问了一句:"可记得我是哪里人氏?"
"广东。佛山人。"戚少商毫不犹疑便答。
那青年长吸了一口气,仿佛要他鼓起最大的勇气:
"家父是--?"
戚少商几乎是马上就答:"陈礼。"
陈礼,这本是个极普通的名字,一点也不炫人、震耳、耀目。就连"陈念珠"这人名至今也"名不见经传",武林中、江湖上也似没这一号人物。却不知为何,在这重要关头,这青年却来闲说这些,而戚少商也答得倒背如流,诚惶诚恐,不敢轻忽。
大家都不明所以,要不是一向服从戚少商,只怕还真个早就沉不住气翻了面了。直至戚少商说出这目有泪光的青年父亲名讳时,只见张炭脸色一变,孙鱼目光一闪--

带着孙忆旧,还有陈念珠,戚少商一行人鱼贯而入风花雪月的小甜水巷--
那一夜,小甜水巷,一处温香的闺阁内,上演了一出大戏,一出"杀皇"的大戏!
赵佶孤立无援,生平第一次身边连个帮手也没有,连近身的几个高手侍卫,也全都困在房外。怪只怪自己猎艳的色心,今日若不为美色,也不会吃着这亏。赵佶吃了一掌,给打得眼泪直流,眼看那出剑古怪的反贼又一剑搠来,他已退至墙角,无路可逃。房外的援军看来不是给杀完了,就是给缠住了,他一向养尊处优,几时这般狼狈卑微过,虽然一时手足无措,乃至屁滚尿流,但也激发出一点豪气来,朝指叱道。
"大胆刺客,因何事,竟敢犯上行弑?!"
只见使剑的汉于似微微一怔,居然住了手,尖着语音细着嗓子骂道:
"我因何杀你!告诉你,杀你原因五百七十八,数到天亮破了喉短了手指也数不清,不必我数!你当百姓为刍狗,我就当你狗一般宰!"说着又要一剑刺下。
"壮士手下容情,有话好说!"赵佶听了忙本能的双手护头,急喊道。这时身历险境,知命悬于一线,能拖得一时是一时,能说得几句讨好的话便说儿句。生死关头,赵佶早已顾不得皇帝的架子,继续开口:
"你说的、你骂的,有的有理。朕知了便可以改,你不予朕改,朕又怎么将功赎罪?你杀了朕,今晚也决逃不了。何不弃剑投朕,与朕一起易弊去陋,岂不更造福天下......"
只听那剑手听到这里,全身一颤,似在忍受极大痛苦似的,暗吼了一声,又似身不由己,一剑又将刺来,又像要自刺一剑似的。
反正赵佶也摸不透此人来路,却总觉有点眼熟,不过,既然对方看来不爱听这个,他就改而说其他的了不过还来不及开口,只听剑手仿佛发出一声低吼:
"我不管你改不改过。今回我是奉人之命来杀你,就决不能空手而回!"
"你受何人之命,可知欺君犯上是弥天大罪!"赵佶闻言惊然,忍不住问道,这皇城之上,还有谁想要他的命?!
其实,这天下想要他命的人又岂止一两个--
只见那剑手全身搐抽似的顾动起来,皎紧牙龈,异常艰辛的切齿道:
"反正你快要死了,告诉你也无妨--我就是你身边最信宠的、最有权的人下令杀你的。他杀了你,就可以另立天子,大权由他操纵于手,到时候,我非但不必治罪,还是大功臣一名哪......"
"你说的是谁!?"赵佶听了惊恐无比,一股怒愤,涌上心头,冲口便问。
就在这时,忽一瘦小的人影疾地冲近。这人隔在赵佶与剑手之间,叱了一句:
"我不许你出卖恩公,也不许你伤害皇上!"
一刀就刺人了剑手的胸腹间,那剑手大叫一声,语音凄苦至极,那瘦小人影拔刀而退。只见他双手捂腹,手中妖剑当然落地,血水哗哗自指间溢出,淌了一地,也溅及赵佶一身。那人尖声嘶声,眼神也痛苦已极,喊了一句:
"--不是我!我没害过我的同--"言犹不及,那人死时眼睛睁得老大......
大变遽至,赵佶可谓喜出望外。大难不死,虽给血污溅了一身,但他死里逃生,还真的大喜过望。
那剑手一倒,剑手身后一直有着那名黑额汉子,"护法"一般的如蛆附身跟着剑手,而今变成了直接面对赵佶。
"侠士,大侠,你快救朕,只要倒戈杀贼,朕许你要啥有啥,富贵功名,多大官儿,任你挑!"赵佶忙向那瘦小汉子求救。他虽昏淫,但也自有其精强处,也发现了这瘦小但亮眼睛的汉子是跟这干反贼同来的,而今却为救自己一刀杀了那名剑手,那显然就是"倒戈"、"窝里反"了。他抓准这点:只求这人能救人救到底,解了自己危难再说。
正在这时,护驾侍卫源源拥入,人数迅增,"救驾"部队的声势于是大增。
"陈念珠,你这算啥:你身受相爷厚恩,竟敢吃里扒外!"只见那些刺客中,一黑额汉猛上前一步,向那眼睛发亮着情感的持刃青年叱道。
赵佶乍听这句话,脑袋里轰了一声,又觉得此语音有些熟悉,但细聆又觉混淆,这时外边喊杀连天,赶来救驾的侍卫正不惜大杀特杀,都要保住天子安危。
眼见那黑额汉正要动手,但那"陈念珠"横刃拦在赵佶身前,大声吼道:
"相爷待我恩重如山,但万岁爷如天如地。相爷要我死里死里去,做牛做马都可以,但杀天子则万万不可、断断不能为!"
"你这是背叛......相爷!"黑额汉顿足道。
却听一声唿哨,那白袍人一连十六招急攻、十九招快打,迫退一爷和他那把十八尺左右的长刀,急叱道:
"不行了,狼来了,狗皇帝脑袋暂且寄下,咱撤!"
他一说"撤",那用大刀细剑大砍大杀的巨汉也忽尔住了手,朱月明也不反击,第一件事便是掠到皇帝处,护住天子要紧。他后半生的功名富贵,就靠这一"护"了。
那黑额汉心知已杀不了皇帝,一跺足,向那双目充满感情的蒙面汉啐了一句:
"陈念珠,你不得好死!......相爷下会放过你的,你瞧着吧!"
话一说完,黑额汉、白袍人、巨无霸一同夺路杀出重围,恰好遇上重贯带了"五虎将",拼将、狠将、天将、猛将、少将冲杀了进来。不过没有用。这五将对老百姓虽然一向如狼似虎,但遇上了白袍人的剑、巨汉的刀和剑,以及黑额汉子的怪异掌法,全成了"废将"、"倒将","吹将""逃将"、"弃将"一般,摧枯拉朽的不成阵式,给这三人闯出了重围。至于另外四名使斧的杀手,虽与龙八四大部将交上了手,但一时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四杀手见白袍人一撤,他们也不恋战,龙八麾下的四名部属正待追击,但听一爷大呼。
"保驾要紧!"
众侍卫立即收势,急回到房内,重重团团的护住皇帝--

戚少商、孙鱼、朱大块儿、张炭等完成任务、使命,一气杀出闺阁,就遏上正在小甜水巷屋上街角交手的战事。利小吉、朱如是、龙吐珠、洛五霞、唐肯等人,正跟龙八和赶援护驾的侍卫拼力交战:不惜大杀特杀,无畏身死,也不让援军攻人这小馆一步。
戚少商正居高临下,眼光瞥处,只见东南方有数条影子迅疾掠来,不知是敌是友。
"不好,这是剑神、魔、怪三人,他们自西北方来,看来已知‘惜旧轩'发生的事!"孙鱼眼尖,只望一眼便道。
戚少商心知此时不定,只怕就走不成了,马上加入战团。这时战情紧急,只要诸侠中有一人给缠上,后果就不堪设想。但就在这时,小甜水巷上有几处忽然生起了火头,火舌闪烁,浓烟直冒,只见影影绰绰,也不知来了多少敌人。
龙八是老江湖,见了就喊:"快攻人'醉杏楼',保护圣驾要紧,别遭贼人调虎离山!"
这一下嚷嚷,只听宅里的童贯也呼喝连声:
"快来保驾,他奶奶的,有多少人来多少人,你奶奶的,那些逆贼狠得不似人!"
于是善战重兵全调集回小馆,其他的人又忙着挽水救人,生怕祸及天子。戚少商知是杨无邪的接应,拉着人马趁隙分头杀出重围、一路奔杀,不敢直返"金风细雨楼",先在"破板门"会集,点清人数,除陈念珠、孙忆旧二人外,虽有负伤,但无折损,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圆满完成任务,并没有失了任何一个兄弟,大家不由得都笑了起来,这一夜的杀--痛快!
"不知陈念珠那儿可济得了事?"只张炭忧心忡忡,望月沉思,不由得说了一句。
众人闻言不禁望向戚少商,却只见戚少商在月下的神情,似悲非悲,似笑非笑,不知在想些什么。手里握紧一物,像是蓝绸,又像是纸页,他是何时在手上拿了这东西的?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细究--

 

 

第二十五章·[相顾]
相顾、想顾、相顾却无声......
九月的杭州,梧桐落雨,萧瑟秋意,却凭添另一番意境。
"戊语堂--勿语?物语?还是戊语?"无情细究着堂上的匾,暗暗欣赏顾惜朝的文采,还有他迅速窜起的本事。原以为他有意取金风细雨楼,没曾想却教他们失了戚少商。没有金风细雨楼的顾惜朝,依旧在暗处慢慢滋伸触角。恐怕这个江湖,又将因为顾惜朝而起风雨。不过,还好他这次看来没有这样的雄心壮志。否则,他今天也就没有机会,来这江南福地。
"凭人意会......"顾惜朝但笑不语,他设这"戊语堂"本来就有很多意义,端看这看的人是谁吧!顾惜朝静静的搭话,只是自顾的摆上棋盘。等着跟着六扇门的才子,杀上一盘。
棋,就像人,举棋落子,就像人生的选择,有人游移不定;有人草率莽撞;有人深思熟虑;有人老谋深算,一盘棋就可供他窥视对手的底线。但是,顾惜朝爱下棋,不为探究,只为兴趣。跟聪明人下棋,更是他的兴趣。
戊时,乃暗夜的开始,戊语即是深夜的言语,顾惜朝就像这个暗夜一样,在暗处静静地看着他们,悄无声息就掌握了他们的命脉,不仅是他们,还有很多人的。否则,京城那一夜的大杀,哪能就那么顺应人意的解决?无情看着顾惜朝的举动,目光含思,心中咕哝着。
那一夜的刺客全部蒙面,没有一个捉到,而刺客里唯一死的那个就是蔡京的人,本来这于蔡京和那个皇帝来说,应该是不构成任何离间的效果的,赵佶原就十分宠幸蔡京。那一夜,那些人声指蔡京是主谋,于赵佶来说更像是"栽赃嫁祸",他是不会当真的。因为,蔡京对他来说太重要了,是他挥霍无度的强大后盾,没有实质证据,他是不会怀疑蔡京的。但是,就是有原本是刺客一党的陈念珠幡然醒悟、阵前倒戈。本应救驾有功的他,却又为了"保护"蔡京,甘愿放弃奇功,自刎驾前。再加上满朝堂的人,竟没有一个帮蔡京说话,赵佶连半点犹豫的余地都没有了,这才不得不信了个真。忙唤来诸葛正我私下商量对策,在诸葛小花的旁敲侧击下,才发下数道圣谕:
不仅为陈礼平反,还风光大葬了陈念珠。本来临近暴风雨的金风细雨楼,也一夜之间变成皇帝赖以依仗的正义势力。就连王小石也赦免了劫法场的大罪,准其回京。而戚少商更是名正言顺的带领着风雨楼,成为京城,乃至整个江湖的第一大帮派。就连蔡京也遭了贬官,虽然没有实质上的贬损,但也算挫了他的气焰。显然,这些都是以陈念珠的死换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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