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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灰——by苔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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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哲若有所思,他说:"能记住这一天都做过什么,那可真不错......"袁朗听了这一句是欣喜的,至少有人在认真想他的话并且记在心里了,可吴哲后半句一出口,他又差点上去掀他头盔想使劲大拍他脑袋三百下。
吴哲问:"队长,你说的那么邪乎,到底真的假的?"
该千刀万剐的学术精神,对什么都要怀疑。中国的大学除了培养这个难道就教不出别的了?
面对这样一个人,袁朗有些头疼了,不同于对许三多的那种。吴哲的思想层面显然是接近于自己的,但是他这种随时随地勇于怀疑的精神一冒头,丝毫不亚于许三多勇于承认错误的敏捷。
问题产生的时候毫无征兆。袁朗忽然意识到对这个人的注意有不同寻常的意味了。
高拟真跨军区对抗,小组行动,成员四人,代号silent。袁朗在毅然地扔下许三多后遭到成才质疑:我们都是您用的上或者用不上的工具吗?
袁朗的怒火烧起来了,痛斥过成才之后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他知道刚才那些话成才需要消化,如果他还是想不明白"不抛弃不放弃"的真正意义,那只能让他滚蛋。没想到的是吴哲有些不满。
"你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有什么意义?你明明对他很感兴趣。"
这句话,明摆着是他看清楚了自己的用心,但是,他依旧在怀疑。怀疑这种把人打压到底的做法没有意义。
好在那时情况紧迫容不得再多想。真正想多了的时候是在清晨和吴哲划船载着成才和许三多那一个瞬间。早晨的湖面冰冷而寒静,山那边的淡红色日光拂过来,漫天的暖意,一点一滴的渗透人心。忽然有种想和身边的人一直划到尽头的一念。
我庆幸你和我身处一个世界。
感情来的如同漫天洪涛,狂浪一掀淹没一切。包括自己往日的某些理智。袁朗苦笑,这种日子不能久,至少演习结束后就应该随之结束。吴哲几乎每次微笑他即使背对着也能感觉到,每次看他插科打诨都想伸手去扯他的嘴角。
用吴哲的话讲,真的是:Oh my God,I can't believe.
他曾经在铁路问为什么要一个这样不好管的部下时很自然的说我喜欢他。袁朗回忆一下确定那个时候的确没有滋生什么格外心思,那么,缘由何在?
军队。国家机器。
特种兵,永远服务国家的人。但是,究其本质而言,仍然是人。
是人就有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冲突的时候。但是他们是军人,所以,毫无疑问,集体利益高于一切。大局观,这更是他身为领导者必要的东西。但是,同样付出过代价。
袁朗问过成才,"不抛弃不放弃,真正做到这六个字的人抛弃了什么,放弃了什么?"其实答案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对于他来说,就是很多人已经为这一件事牺牲了很多,若想要他们的牺牲有价值,他也必须承受可能牺牲的一切--朋友,甚至是生命。
但是袁朗不曾为了这些放弃自己的理想。从来没有。
他希望自己的兵也是有理想有希望,那是他选择的第一要素这句话没有掺过半点假。代价他付出过,理想也未曾撒手。尽管这条路走的无比艰辛。
而现在,他又有了一个难题。我为什么需要他?身边有无数个战友的陪伴,但是这次绝对不一样,那种有别于对任何人的清晰感从未爆发过。袁朗心想我这种思考方式真是荒唐,渴望在不断变迁的人心中随意可见,毋庸置疑。只是,为什么需要他?好,和战友的那种伴同不一样。但是如果没有吴哲这个人的存在,是不是我也一样照常生存下去?
这样的问题可能无法说清楚。
袁朗心想干脆相信一次黑格尔好了。吴哲同志既然存在了我还是思考他能给我带来什么吧。
苍鹰只有飞离巢穴才能独自飞越太阳。船舶只有远离港湾才能勇于抗击风暴。
袁朗的家园是他的理想。在他付出代价或者亲见痛心惨状的时候都帮助过他重新来过。如今,那里需要再添上感情吗?
转了一圈又兜回起点。选择题不好做,疑问句不好答。袁朗苦笑,还真是好几年没这么为难过了啊。等那小子给个答案再说吧。还指不定他怎么想我呢。别到时候碰了一鼻子灰啊,哎,我怎么这么想,莫非年纪大了这点自信都没有?
于是生活一如既往。训练、训练、还是训练。特种兵都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韬光养晦。袁朗忽然发现许三多说的也没错,他们的生活好像真的除了训练就是训练。因为吴哲至今未给他任何答复。
等待漫长如斯。
后来一次吴哲问起袁朗,你那时还真沉的住气啊,平时看我都不多看一眼。
袁朗大笑,你以为你美女啊?我干吗要多看你一眼?
当然这个回答遭到了吴同学激烈的打击,袁朗庆幸特种大队里没有美女的存在。开个玩笑的代价也很大这是个事实。
吴哲的花圃搞的有声有色,姹紫嫣红开遍。洋洋自得的说这地方归他管了,以后不许人碰。天作孽让这块地方以前被整的一概通杀式的整齐划一,吴哲想真是美人蕉栽在乞丐房,硬拉貂婵和西施去跳广播体操。
世界上不缺少美,只是缺少帮助人发现美的人才。
这日训练完,吴哲拎了花洒去自己那块小地方,看见袁朗站在一旁抽烟,吴哲想起那天晚上的对话,有些束手束脚的不好意思。但是报告这个两个字还是喊的震天响。他可没忘了袁朗曾经说他的话,"别娘们唧唧的。"去!你才娘们,你们全家都娘们。
袁朗一愣,明显刚才是在想事情。"来浇花?"
吴哲心想我拿个花洒来不浇花这不是废话吗你,可想想中国人自古的习惯见面头一句肯定是没营养的问话,比如那句葛大爷都推崇的"你吃了吗?"
于是老实作答,"是。"
袁朗笑了,又是那种毫无遮掩的安静和舒心。"别答的好像你还在站队列。我有那么可怕吗?"
吴哲心想是没有,你就是A人A的太让我不适应了。
开始浇花,吴哲平日的习惯是絮叨几句,他的妻妾们也得人疼啊,语言沟通那是绝对少不了的。可碍着袁朗在这儿那些话死活就说不出来了,而且袁朗还问过他一个重大的问题,吴哲想,要是我答应了,那么这死烂人不就可以入园排个辈分,也算是我的......妻妾两个字在脑海里盘旋了大约五分钟,终于被一只大灰狼冒出来给拍掉地上,然后对着吴哲耳根子死吼:想什么呢!
吴哲一皱眉,大不了封个正宫娘娘,我还能和他计较这个?
然后冲一朵大红月季说,"绯儿啊,为夫对不住你了......"其实他下半句是"不是我重男色,实在是那个烂人大活人一个也需要人陪啊。"可那前半句话说出了声他自己就发觉了,憋了半句话下肚子去,抬眼正好看见袁朗看的兴致极高。
袁朗的确是把前半句听个清楚的很,心里早就笑翻了天,这小子太有意思了,对着一株花儿也这么多话,可惜后半句没听到,干脆让我问问得了。
"你怎么对不住人了?吴哲同志,始乱终弃了?"
吴哲满脸黑线,"胡说什么!那可是君子所恶,别乱按到我头上。再说了,你怎么偷听夫妻房里的话,有没有道德了?"
袁朗一脸坏笑,"我哪里偷听了?我是正大光明的听啊......"
吴哲气急,"请队长同志远离我的妻妾,二手烟危害系数太大了。"
袁朗想起来手里的烟,掐灭了,"抱歉,是我忘了。"然后摆一摆手,走了。
剩下吴哲傻在那里,他刚才跟我说什么?对不起?不对,是抱歉。他居然跟我说抱歉!
天下红雨。六月飞雪啊。
袁朗想开了,再等等吧,反正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我不是如来,你也翻不出这A大队的天了。惯了在逆境中甚至是绝境中生存,现在却有了变化。好比沉重的交响乐中横插一段江南小调。来了就来了吧。
于是轻松不少,心情一好,精神就好。晚上熬夜折腾出一套新的训练计划,过了几天立马上线试验,友情参与试验的自然是第三分队各位队员。二队长有一日正好去铁路办公室报到,正从窗里看见外面三队的人集合,袁朗墨镜戴出了几分喜色,二队长问道:"大队长,我说老三是怎么了,玩命儿啦。"
铁路一撇嘴,"你还不知道他?隔三差五就更换一台政策,不把理论结合实际他会死。"
"我看是不把理想结合实际他才会死。当初我们哥几个就数他最天真,现在也没好意思再问他。"
"现在我看也是那样,你没听上次他怎么评价他要收的人呢。"铁路想起那个吴哲来,袁朗怎么说的?坚持自己的原则,充满希望和乐观。
(1)关于希隆古堡的故事,取自余秋雨《行者无疆》一书。三兄弟被困古堡,两个弟弟都因绝望死去,小弟弟死前告诉哥哥,古堡外有美丽的景色,善意的谎话,其实他并没有看到。长兄相信弟弟的话,最后凿开墙壁活下来得见天日。



第二站 佛罗伦萨
去一次托斯卡纳,怎么能不看一眼文艺复兴的遗迹。
一位徐姓诗人给它取了一个颇具浪漫色彩的名字--翡冷翠。
圣百合花大教堂,是年少无知时代对于亚平宁半岛的唯一印象。红色的顶部,但是并不让你感到刺目,只是暖春的颜色。
手里捧着一把颜色鲜艳的无花果,有少女穿着水仙花色的连衣裙微笑,Medicee的魔法好像传承至今,凤仙花和鸢尾草一同招摇着身姿,时光匆匆流淌过老桥下面,恍惚了时空忘却了思念。
原来过去的文明并不会让人哭泣,只是记起时都会心口作痛。代价太大。
脚步徜徉了人海幻化了梦境,歌剧般的动听语言响在耳边心庭,有少年在喷泉口没有顾及的大声喊着:Ti amo。人间天堂大抵如此。可为什么,是我孤身一人走过。
爱与死。这是过去留下的话题,如今,依旧是缠绕心头。
□□□自□由□自□在□□□
吴哲很怕单独看见袁朗,但是又莫名其妙的想看见他。至少有一点点想,他这样定义。他并不排斥同性恋这个名词,但是从未想过有一日可能自己要亲身体验。前年放年假回家的时候看过李安的《断背山》,还为那种人文主义精神着实感动了一把。姨妈家读大学一年级的妹妹看的眼泪哗啦啦的流,吴哲开玩笑逗她还被人狠狠的反驳了一把。
"你懂吗你?这是爱情,别看你学历比我高,你个当兵的怎么知道感动。"
吴哲心想我是真感动啊,可我总不能像你一样哭的半死不活吧。连说我懂我懂。
小姑娘还没完了,"那要是有一个男人也这么爱你,你会答应他吗,你会吗?"
吴哲当场哑巴了,我招惹谁了我要一个大男人喜欢。嘴上还是很镇定的说,"会,为什么不答应。只要我也看的上他,互相吸引,分享心事,有同样的理想和追求,在这个意义上讲,能遇上这样的人就不错了,还管他男女呢。"
可真等袁朗问过他了,吴哲才知道什么叫做站着说话不腰疼。
这段日子袁朗常想起在医院里和他站在走廊上等,吴哲略有些疲惫和侧偏着头,看起来安静的异于往日的样子。眼睫低垂,略遮了光彩,却有更加深层的东西在呼唤着要跑出来。那一天,吴哲的那个侧脸的表情,几乎烙进袁朗心底,再难磨灭。多年后想起来,总是最先从这个表情来回忆,然后整个故事交叉穿接,没有漫天炮火,没有硝烟阵阵,没有血与泪的缠绵,没有生离和死别。
只是,他那样安静的样子,让人想起家园。
这个平静却震撼人心的瞬间直接导致了袁朗几分钟后失策并且不受控制的向吴哲过早的抛出那个他自己都没有拿捏稳当的问题。
袁朗想起至少自己还有烟,刚想点就被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震痛了神经,医院不能吸烟啊。袁朗心里苦笑,乖乖,真要人命。
不想和他再处在一个空间里,就走去走廊尽头的楼梯隔间。结果刚倚在墙上不到三十秒,那小子又跟了过来,喜笑颜开的说不跟着自己能跟着谁。
那你最好跟我一辈子。
想都没想这句话脱口而出,袁朗大脑一惊,神经抖动了一个秒钟的时间长度。吴哲似乎没有发觉这句话的真实涵义,依旧调笑着问是不是怕被他看穿自己。
其实,不是怕你。是希望你。
"吴哲,我还真希望你能知道我心里面所有的事。"
定局的一句终于离弦而出,终于还是吓到他了。脸色变了三次,有些剥落的油彩都没能遮住。以为他会后退,但他贴了过来近前很严肃的问这句话是不是关于爱情。
原来这是爱情。
原来你懂我的意思。尽管我没有直说。
"我是可以等,但是我不会等很久。"袁朗这句话他自己心里明白,不只是给吴哲一个期限,也是给自己一个期限。他的职责放在那里,显而易见。平心而论他不应该这样做,不公平,对自己和对吴哲都不公平。
如果吴哲同意,至少可以两个人一起承担。这趟路能否走到底。
感情和责任的交集。
这日吴哲无聊,想想干脆去查一下袁朗办公室,就拿了钥匙去了。结果去了发现门是反锁的,钥匙没打开。吴哲想起以前跑来查的事,袁朗如果在的话从不反锁门,今天是怎么了?想想走了算了,谁还没个隐私。只要不是违禁的事就好,可那个死烂人真的会做违规的事?
没走出几步,门开了,吴哲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转过来去门口,"报告!"
天气阴着,袁朗没点灯,屋里一片黑,他看是吴哲,也没打算拦在外头,"进来吧。"
顺手开了灯,坐回原来的位置。
吴哲进去了可吓了一跳,好家伙,整个房间烟雾缭绕的,吴哲大声咳嗽几下,心想袁朗你是要谋杀我啊还是要自虐啊抽这么多。
袁朗看吴哲受不了了,就去开了窗,笑说,"你身边没个抽烟的?怎么这么不济。"
清新空气灌了进来,风吹散烟。袁朗桌前烟灰缸里,桌子上,甚至地上,都是烟头。他没心思去收拾,就这么一地乱着一屋子乱着,心想你吴哲来的真不是时候。
没谁想伤疤被人撞见。
烟散了,灯又开着,吴哲一眼看出袁朗面色如灰,整个人好像大出血后硬挺着立正一样,这是怎么了,那个平日里一肚子坏水A起人来不费吹灰之力的中校呢?那个桀骜不驯小组对抗时丝毫不手软生猛如狼的队长呢?
如果面前是齐桓,吴哲会上前一把拍在他后背上,哥们,怎么又相亲被人甩了?
如果面前是许三多,吴哲会讲冷笑话或者拉了人去看他的妻妾。
如果面前是连虎,吴哲会精神抖擞的问是不是今天的游戏又没打通关。
但是,他面前是袁朗。
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袁朗。甚至于,他有些不敢去确认,这个人是袁朗了。
到底怎么了?
吴哲想知道,又不能问,生怕触及底线。他去墙角拿起笤帚收拾地上的烟头,又拿张废旧报纸把桌上散落的一一包起来扔掉,最后倒空烟灰缸。站了一旁看袁朗的眼睛,那里面有隐隐的某种东西起伏平落,话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样。
袁朗忽然怔住了,他原本不打算就自己的事说什么,可吴哲的安静和动作让他忽然有平静下来的感觉,好像是,在家里一样。
有人陪你伤心,有人陪你难过。他不一定要追着问,但是他会等你开口说。
压抑了很久的东西终于缓缓流出来,袁朗拿出一张照片,吴哲瞧见是袁朗年轻时候和另一个人的合影。
吴哲第一次看到袁朗那个时候的样子,青春飞扬而张狂,身边的人也是同样英气十足。看样子至少是五年前。
"他是我在刚来A大队最好的朋友,兄弟,战友。"袁朗一停,等秒针嗒嗒的转动的声音。
吴哲止住呼吸,他知道后面还有话,那应该是他这么压制自己情感的理由。
"四年前一次反恐演习,他从高处跌落,当时没有任何反应,马上就能动。后来演习结束,他才昏迷不醒,送到医院才发现早就颅内大出血,用尽一切医疗手段,可还是没辙......植物人。四年了......今天他弟弟托人来告诉我,人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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