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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灰——by苔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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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同生。
但是,袁朗绝不想和大家共死。
我给你们一次残酷的考验,我希望你们还给我一个坚持到底的态度。
吴哲想了一会儿,他最近已经习惯了和袁朗在一起的放松气氛,两个人很久没这样对话了,有些闷得他喘不过气。这个人又在自虐,可做到他这个份上,不这样想更是白日做梦。
"你是怎么来A大的?"吴哲忽然发问。
"什么?"袁朗没想到他把问题转到自己身上。
"我问你,你是怎么来的。"
袁朗一笑,尘封多年的往事被重新提起,他使劲地吸了一口烟,"武装泅渡了三十公里,然后因为风暴耽搁,在几十米的礁盘上呆了整整四天。"袁朗好像在讲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些天我把自己绑在礁石上,有一群鲨鱼陪了我整整四天。"
吴哲知道他不可能是像自己这样轻松地来,但绝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可怕。
"我本来能进陆航的,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想做最好的步兵。"
"现代战争中的本质没变,一切还是人来操作。所以战争到了极致,剩下的还是人和人的对抗,你想突破自己,袁朗。"吴哲一语判定,终结尾末的时候语尾有些颤抖。相处至今他看清袁朗并不是难事,只是真的把那些说出来还是会为他担心。
"对。这是我参军的意义。"
努力生存下来,然后突击。在一次又一次战斗中得到历练,在一次又一次思考中领悟人生。
战斗和突击,是一个概念。战场和生命的旅途终点也都不是死亡。


第八站 加德满都
尼泊尔有世界上最蓝的天。在加德满都。
机场有可以涂鸦的墙壁,上面是各国的语言和文字在跳舞。一眼看过去像是古时的原始脚步,纯真的美好和向往。
这里,有没有你和我的图腾。有没有你和我的向往。
喜马拉雅挡住了北方的寒冷。终年气候宜人,真正的四季如春。
仰头看天空,不顾脖子酸痛,有太多东西只有在仰望的时候会被忘记和想起。童谣在遥远的异国被人唱起来,童声清脆,划破蓝天,依旧暖人心扉。世上相似之物太多,相似之人太少。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我会这样思念一个人。呼吸不能的痛。
他的身影,在什么地方?
年少的幸福,都是无需思量也来得急速并且眩晕。现在,只想平静地看他一眼,即便没有语言。
没有语言,无需说明的爱情。
袁朗没想过,这一次预选居然又一次出了岔子。
选拔第二天黄昏的时候,吴哲抽空找到他,"明天这事完了,后儿就是星期日,我想出去买几张碟。"
"行啊,正好我开车带你。买什么碟?"
"给连虎带几张游戏光盘,还有我自己想买点东西看。"
袁朗顾虑身边有人,可看着吴哲那副正经的样子,心里很想去调戏一下这位少校,就硬拉着脸说:"不是买违禁物品吧......"
吴少校脸色一绿,说:"滚!少和小爷说这个不干不净的,谁稀罕你开车带我去,爱去不去。"说完转身就走,可没出去几步又跑回来厚着脸皮说:"我倒想和你一起做点儿违禁的事呢,不知袁大人赏不赏小生这个脸啊......"
袁朗一脚踹出去,吴哲躲得早,避开了,"三儿教了我诀窍,中校大人您这招不灵了,下次记得换一手哈,同样的方式对我没用。"然后一笑,抄了袁朗左臂,"我看看那个星星还在不在?"
袁朗一抽手,"想什么呢你,都画了多久了,早被水冲掉了。"心道吴哲你思维转换够快,刚才那句话我记下了,等着日后咱们慢慢算账。
吴哲同志顿时有些不快,嘴巴里哼一声,该死的你个烂人小爷下次拿把刀给你刻上看能不能被冲掉。正这么想着,冷不防袁朗凑过来,戳了戳他的心口,又指了指自己的心,脸上变换了表情从冷硬到温柔毫不做作,细笑了温暖得要让吴哲醉死在他漆黑的眼眸里。袁朗贴在他耳朵边上说:"在这儿呢。"
一句话,几个零星的字,在吴哲听来几乎和响雷一样,心房血液供给登时加速过快,袁朗的声音好像有某种魔力,每次听完都感觉不一样。像是夹杂了雾气的劲风,又似沾染了紫魅的妖气,天崩地裂的无所谓地老还是天荒,蛊惑得他直想按住那个烂人逼着他再重复说上一万遍,直到天水复之一色,光影做伴缠绵。
僵了有一会儿,才缓过来,跳开远远地离了袁朗再不敢近前。就只偷着看他。可心里涌起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可能,这就是幸福吧。
第三天的期限时间终于要到了,吴哲和连虎几个人去最后一个阻击点埋伏,天蒙蒙亮。袁朗和许三多成才几个早早守侯在终点,最后一道屏障是一座峭壁,必须从那上面攀下来才到得了袁朗的越野车前。
清晨的太阳还没升起来,粉红色的晨光隐隐地闪现。
许三多看看那崖壁,又看看袁朗,"队、队长......"
袁朗看他那个吞吐的样子就好笑,"你每次和我说个话都要憋死一半的人了,许三多。"
许三多不好意思地露了大白牙笑笑,"嘿嘿。"
"你想说什么?"
"队长你不觉得这儿有点像咱们第一次见面那会儿吗?"
袁朗看一眼那峭壁,又看看许三多笑得朴实的样子,"是有点儿像......"上前去捏了一把许三多的脸,"你不提我都要忘了,你当年个愣头青,死拽住我不放!踩得手不知道疼啊?"
成才自然知道这个事儿,在一旁补上:"他那就是股劲儿,真上来了别说队长你踩他,拿刀比着都白费力气。"
袁朗低头去瞅许三多,"你是挺厉害的,上次三进三出地都差点要了我的命了。一会儿说我是班长一会儿又说我是队长的。"
许三多挠挠头,"我表达不清......"
"说话总这么模棱两可的。"袁朗心里那个逗人的劲儿又上来了。就喜欢看许三多为难的表情。
C3看这个气氛就想插几句嘴,慢悠悠地说,"啊呀,完毕你和队长还有这么一段浪漫的邂逅?还不快把细节问题交代上来......"
旁边的人一听噗一声全喷了,成才甚至拿狙击枪比划了C3一下。袁朗无奈,忍不住笑,"你们学什么不好,非和那个吴哲学得这么贫。"
齐桓冷了C3一眼:"说你呢,学那个死锄头好处不行?非学那些娘们唧唧的东西。"
一群人就这么说着话,时间过得也快,没多久就看见第一个人翻过峭壁最顶点。袁朗看一眼表,距离规定时间还有一个小时。
又过了不到五分钟,峭壁顶又有了两个身影往下慢慢地吊着,撑了三天了,这些人也该是累到了极点了,动作都缓慢得要让人发困。许三多成才他们都知道,能坚持到这里,都是相当了不起的兵了。袁朗斜倚在越野车上,把墨镜拿下来仔细看了两眼那三个人,又衡量一下时间,算算差不多也就是他们三个了。这趟结束了又要回去开始选新南瓜了,想想上一次让自己遇上一个吴哲,又重新把墨镜戴上,袁朗微微地笑了。
可就在那后面两个人往下坠的时候,一个人的绳子忽然开了结,急速下滑,眨眼之间就要撞上那个最下面的人,可他也离峭壁底部有些距离,这样撞在一起,不是两个人一起掉下去,也是另一个人受冲击力度太大导致受伤。
袁朗清楚得很,峭壁下面不可能是什么柔软的草坪,别的不说,碎石子也多得能扎伤人。这样子掉下来,加上连日体力透支,不死也是重伤。
许三多情急之下一边往那边跑一边大喊着:"抓住了!小心!"嗓音里全是声嘶力竭,其他人虽然没喊出来,也都往那边跑去,袁朗心里砰地一跳,几乎要震出心房。他一把拿下刚才重新带上的墨镜,呼吸系统滞留在原点难以再次启动,似曾相识的某些东西浮出水面。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那个最上面的人一声吼,好像是在叫那个掉下去的人的名字,可是隔开的这段距离没人听得清,加上他喊得又急,要把心脏连着血咯出来一般。那个最下方的人仰头了看上面的情形,再躲已是来不及了,这三天的拚死冲刺让这三个人周身都是泥土盖着,军绿的迷彩早被模糊了看不清楚新鲜绿意,和那峭壁上的绿叶嫩草形成鲜明对比。
刚才那一声吼让袁朗清楚地感觉到那种虚脱和濒临极限的无力,好像站在这里也能把那三个人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那种泥土的死灰色对比着鲜绿的生机,清晰地向人诉说着死亡和生存的强烈反差。他的脸上布满了灰土一样的尘埃色。
绝望和无助。
最上面的士兵一把扯住了下滑的那个人的绳子,他死死地拽住了不放手。结果连带着自己也往下急坠了好几米才稳住。
眼看那绳子上系了两个人的重量摇摇欲坠,那个被拉住的人急了,"你拉什么拉!看把你也扯下来!"
"妈的你给老子闭嘴!"
"松手!要想一起死我没那个心情!"这声音都已经带了哭腔了,谁都听得出来。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
上面的那个兵用尽力气把绳子在一块凸出来的石头上缠了好几道,每绕一圈都用足了力气。反复缠了不知道多少遍,才慢慢地把自己荡下去,拿了一把刀给同伴插在峭壁缝里固定住,两个人互相看着不说话。袁朗心里猛地松了一口气,刚才的场面太熟悉,连对话都是几乎翻版一样地出现。幸好是没事了。
许三多他们也跑近了,眼瞅就到那崖底下了。
可袁朗是怎么也没想到,就在那个人把刀给了同伴之后不足几秒,他整个人就像是断线的风筝,一摇一晃就掉了下来。
旁边的人伸手抓了个空,大吼着一个不字,那声音凄惨得整个早上都是血色弥漫。
人体坠地的声音,砸得在场所有人全都倒吸一口气。轰然炸响的一瞬间,就那么爆炸一样地上演着最真实和残酷的场景。
许三多大吼了一声冲过去,袁朗身后的救护车也忙开过去。
袁朗一时间感觉时光倒转,脑海里先是出现了一个声音在吼许三多快点冲过终点,然后又是一个人对自己大叫了一声袁朗,一片黑白影像炸翻滚个混乱成灰,所有人的面孔全部模糊,两种单色不复存在,世界灰暗成风乱影。有三秒钟他手脚冰凉,所有感情凝固成块,动弹不得。
他感到头疼欲裂。
多年不曾有过的反复一下子来到,这样的场景好生熟悉,是谁大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掉了下去,是谁眼看着一个人的身影抓住的只有空气。太疼的东西,往往被扔在记忆深处就再没拿出来擦拭尘埃。
所有人都围在事发现场,袁朗冷静地指挥人处理,他拍拍许三多,示意不要感情流露太多。选拔仍在继续,这不能停止。
等吴哲他们闻讯赶过来的时候,人已经送去了医院做紧急抢救。吴哲清楚地看到袁朗脸上那种死灰一样的颜色,他想问,又不敢。拉了成才去一边:"怎么了,队长脸色那么差......"
成才摇头,"有一个兵为了救战友,从那顶上摔下来了,重伤送医院了。还不知道结果呢。他脸色能好看吗?"
许三多有些恍惚,"成才,刚才,我想起六一了......"说完就大眼睛一眨,眼泪就窝在眼睛里打转儿。
成才和齐桓一看,赶忙说些别的安慰着。
吴哲瞅空去悄悄问袁朗:"医院那头有消息吗?"
袁朗摇摇头,"这个部队的领导和我急了,问什么都不说。"
"可这也不是你的错,这种事就算不是为了进A大队,也有可能发生,演习都有允许真实死亡的,他们也是担心才和你急的。"
袁朗点点头,好像心不在焉的感觉,"我知道,这话还用你和我说?去收拾收拾,要登机返基地了,明天不是还要出去吗?这几天也累了,晚上早点睡。"说完又转身走了。
吴哲应了,想想是自己多事了,袁朗又不是头一遭儿带队出来没经过事儿。
袁朗处理完事回到基地,已经是月上梢头。
铁路办公室。
"听说出事了?"
袁朗站在窗边,"高位截瘫。为了救战友,他没注意绳子刮在尖角上,磨蹭了几个来回就断了。"
铁路看不到他的脸,知道这个人心里面不舒服,也没再就这个事儿说什么,转头问,"你确定自己不需要心理咨询?"
袁朗这才一惊回头,然后压低了声线才回答,"目前不需要。"语气是稳的,稳得要铁路都怀疑了。
"周越海当年的事不是你的责任。"
"我知道。"
"今天的事也不是。"
"我知道。"
袁朗再没别的话,他又在看窗外,花圃里的花儿在这个时候也看不清楚,不知道今天吴哲的妻妾们开了哪几朵。
"我都这么大了还要大队长这么过问是不是有点不像话?"忽然冒出一句嬉笑的问题,铁路知道他在自我调整。
"我是有日子没收拾你哥几个了。"铁路好象真的在想这个问题,"赶个吉利日子吧,等我闲了把你们的皮挨个松一松。"
铁路其实想说:袁朗,你要把心理防线放下来,不是要你紧绷着自己理清头绪,你应该放纵一下,再清醒地说我没事。
但是他没说,他知道袁朗会自己找回方向。无论旧事还是新问题。可就是觉得,他那个疤,好像经年得被盖了灰尘,总也不擦拭,怕是要渗进骨血里了。



第九站 泰姬陵
阿格拉城边的奇迹。是一个最痴情的男子所创造的。
如果他不是一个君王,那么这份感情也足以惊天动地。只是如果他真的不是一个君王,那么,今日谁也无缘得见这座美丽的陵寝。
雪白得要人感慨的感情和建筑。雪白得要让一切情话和誓言暗淡。
你也从不轻易说情话,只是,你的声音就比世界上任何情话动听。
路过水池,看见尖塔的倒影被波光扰出了一丝丝的涟漪,傍晚的日光给宝塔顶尖涂抹了一层又一层的颜色,粉红,淡黄,嫩橙,艳紫,媚红。原来泰姬陵的纯白是为了这个盛大的黄昏做准备,所有的颜色都集中在这个时候绽放美丽和诱惑。
我走过世界上最美好的景点,听过世界上最悲伤的爱情故事,然后,想念你,想念你的温柔爱恋,来抹去那个君王未圆的一个梦带给我的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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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袁朗和吴哲退休,提起当年的事,吴哲笑说如果不是那个意外,恐怕他们的故事将会换一个写法。
两个太过聪明的人碰在一起,必定会出问题。吴哲自信地认为,出问题不要紧,关键是看你怎么解决问题。其实这个道理是不错的,可若是你和另一个人在沟通上出现了一点问题,就棘手了。
回想起当年那次选拔的意外,吴哲是有些后悔当时没在意袁朗最开始的一点不正常。尽管只有一点点。他觉得很多东西都说不清楚,包括那个时候自己和袁朗的状态。其实越想去靠近什么,往往会适得其反,吴哲深谙这个道理。所以他一开始是小心翼翼不敢轻易发问,他想等袁朗自己说,可又看着干着急。
袁朗晚上做了一个梦。
有人在叫他。
袁朗。袁朗。
还是两个单字,叠加在一起。充满了让人窒息的紧迫感。那个人在呼救?还是在叫自己?他不知道,想去抓住什么,但是每次都是空气握在手心里。空虚得要让人发疯了。
又有另一种声音在嘶哑地说:许三多,跑啊,你看你把我逼成什么样子了?
许三多不想看自己,他那个时候有点讨厌自己。自己拿了个本子记上一个陌生人的名字,然后安慰着许三多,其实是在安慰他自己。因为他也很难过。
袁朗,袁朗。
又有人在叫他,这次是个不一样的声音,像是掺了明天的希望的那种,永远都是乐观和向上。他大大地绽开笑容,宛若初升的太阳那般耀眼和夺目。有青春的味道和声线,看不清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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