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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碎•无忆——by苔丝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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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来看我?"还是这个问题。
"因为你对我很重要。"袁朗冷静地看着吴哲,他的眼睛里好像有种不经意的心安。
"有多重要?"
"最重要的那种。失去你我会生不如死。"
"可你会继续活下去。"
"对。我会继续活下去。"
陈遥有些明白了。她略有些惊讶的看着袁朗,袁朗向她点头。
原来,他们是恋人。
原来,他这样地怕失去他。
原来,这才是他会隐约记得这个人的原因。
"袁朗,我为什么会失去记忆?然后不断的遗忘?"
"你在一次任务中,为了保护我受伤。送到医院后开颅手术,取出了弹片,但是由于你推开了我自己承受了一块石头的撞击,可能导致了你的病。但是,具体过程我不能说,对不起,吴哲。"
"别说对不起,当兵的不知道说这三个字,错了就是错了。但是你没错。"吴哲静静地坐着说话。晚上的月光撒进窗内。
袁朗先是点头说是,然后一惊,"你怎么知道当兵的不说这三个字?"
陈遥一个机灵,打字的手都颤了。
吴哲,好像真的想起了一些东西。
吴哲想了想,"我不知道......就是那么从脑袋里出来的一句话......"
陈遥有些激动了,这在选择性失忆的病症中几乎属于非常的进展了。
袁朗很镇定,他依旧在询问,"你确定这是你自己想起来的?"他让陈遥感觉他才是医生。
"我确定。"吴哲说。
陈遥站了起来,"我去看看吴哲的MRI检查报告,袁朗你们聊吧。不用做记录了。吴哲你九点睡觉,然后袁朗你把情况再告诉我,好吗?"
这是医生最大的让步了。陈遥感觉她可以相信袁朗。
袁朗看着陈遥出去了。
吴哲坐在轮椅上,很安静,和以前不太像。
"我以前经常这样和你说话吗?"吴哲问。
"也是,也不是。你以前话很多,我们都说你是小话唠。"袁朗轻笑。他心底里第一次感到柔和的情绪,在医院里。
"你笑起来很好看。"吴哲眨了眨眼睛。
袁朗怔住。
他想起吴哲以前说过的话。
[个死烂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笑!笑得让人都甘心把自己卖给你了。]
[那把你卖给我吧。]
[呸,你买得起吗?小爷是非卖品。要卖也卖个能给爷做饭洗衣的,要你个老爷们干嘛。]
只是,再难不过,似曾相识,却再回不到从前。
"很让人心安的感觉,好像你这样笑就什么事都不会有。"吴哲补充道,他以为袁朗没明白。可是看到袁朗有些奇怪的样子,又说:"我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是我想起以前的事了。"袁朗淡淡地说。
"以前的事?"
"对。你以前说过类似的话。"
吴哲很惊讶,"我不知道。我并没想起来什么。如果有的话我会告诉你的。"
"你继续问吧,我会回答你的。"
吴哲拿起一张纸,"这是你写的?好让我每天都记得看看电脑里的东西?"
"应该算是你写的。"袁朗笑了。很淡然,很温柔的笑,只一抹,轻松地划过脸庞。他略有些消瘦的脸因为这个微笑显得稍有光芒。
"怎么是我写的?我的字和这个差很多啊。"吴哲拿起另一张自己写的给袁朗看。
袁朗把吴哲的轮椅推到桌子前,重新拿出一张新纸,给了吴哲一支笔拿在手里,然后站在他身侧握住他的右手,"想写什么?"声音刮过耳侧,宛若昨日影响回放。音与实的交折相接,何况那声音魅惑低沉,要人想起几万年前的冰山孑立,强势暗隐了霸道,几乎一曲华美的交响乐章,只是,残缺了音符,那样的悲伤。
"写你的名字吧。"吴哲不明所以心脏轰鸣。几乎无法抑制得想要大声呼唤什么,却找不到途径。
袁朗轻轻握了他的手,然后就着这个姿势和动作,在纸上轻落了字迹:袁朗。吴哲。
两个名字。两份记忆。
如果你不曾记得,那么我替你保管。
吴哲回身看着袁朗,"你很爱吴哲。"他说的镇定如昔。尽管不如曾经活跃而充满朝气。
"对。我很爱吴哲。"
"可惜我不记得。"吴哲有些不想继续看他扭过了头。
"吴哲,我从未因为这个而责怪你。是你为了救我才受了伤。如果不是你,今天坐在这里的人是我。"
"那么,[吴哲]也很爱你。"
"对。"袁朗一语落地。沉重而无所踪影。
吴哲有些激动,他轻轻抬头,想要印证什么,可是忽然头疼欲裂。
"是不是到时候睡觉了?"袁朗看一眼时间。
"是。但是我不想睡。"吴哲道。
"病人应该遵循医嘱。否则......"
"我怕明天我又忘记。"
"忘记这一切?"
"我怕忘记你。"
袁朗有些口干舌燥。"吴哲,睡吧。明天会是另一天,陈医生也说了,会好好安排,希望治愈你的病。"
"但是她也说了,这种病症并不好治。"吴哲很冷静。他好像又变回当年那个和袁朗在审核评估时固执的青年,咄咄逼人而毫不逊色于任何人,头脑清晰而保持平常心。
但是放在从前,袁朗很轻松的给了吴哲答案,可这个时候,袁朗第一次憎恨自己的思维不苟敏捷,他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说辞。
"我和你保证,总有一天,你会记起我。靠你自己。"
吴哲笑了,"别扯了,你又不是上帝,当小生是个孩子啊。袁朗......"
一个语句,一个刹那,一个表情。
世界几乎在这个瞬间击中袁朗所有感官,漫天都是金色的空间旋转,他感觉以前那个吴哲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就这样安静地和自己说话,而且,不是做梦。
有些难以控制地说话。"吴哲,别这样对我说话。我不知道怎么拒绝你。"
吴哲无奈地上床睡觉。袁朗给他盖好被子,"不睡是不是头会疼?"
"你怎么知道?"吴哲先是问,而后又说,"哦,以前你来看我的时候就是这样。"
袁朗坐在床边,"睡吧,我等你睡了再走。"
"最后一个问题。那个电脑里的‘队长',是谁?"
"是我。"
"你对我很严厉。严师出高徒吗?"
"不算是。你曾经说过,我们俩之间只有一步之遥。我说,我想给这一步之遥,加点沉重的东西。"袁朗叙述过往。
吴哲又一次睁大眼睛,他在思考袁朗的话。
袁朗知道这是他的习惯,想东西的时候会不自觉的睁大眼睛。只是,为什么,这样的小动作会让自己心酸无比。
"睡吧,别等医生来催。"
吴哲睡过去。袁朗看着他,三年来第一次感觉到最强烈的挣扎和内心碰撞。吴哲从来没有和他这样交谈过,他们之前的对话都是围绕着最基本的话题,袁朗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开门见山地说出最心底的东西。
但是,说出来之后,更加的伤心。



陈遥在办公室里看着吴哲的检查报告,有人敲门。果然是袁朗。
"他睡了?"
"是的。"
陈遥让袁朗坐了。"我还在看他的检查报告。不过咱们可以先说一说吴哲的事情。"
"陈医生,你想知道什么?"
"他是为了你受伤?"
"是。具体情况我不能说,但是他的确是为了我受伤的。"
"那么他受伤的时间?地点?"
"地点保密。时间大约是三年前......"
"不,我不是问日期,他的档案里有,我是问几点几分?"
袁朗想了想,"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大约晚上9点。"
陈遥点头。"他受伤后你是怎么处理的?"
"紧急呼叫救援,然后简单包扎,我确定没有碰到他的伤口,当时也没有感染。大约40分钟后送到部队的医院急诊。"
"他在昏迷中有没有醒过来?和你说什么话?"
"没有。"
陈遥感觉这好像有什么线索,可又毫无头绪。"那么,换个思路,袁朗,吴哲和你相爱的时间有多久?"
"大约半年。"
"你们认识后多久相爱?"
"也是半年。"
"对他来说,你是世界上能为之付出一切的人吗?"
"我想,是的。"袁朗自始自终未变过音调。
陈遥好像不知道怎么再问下去了。她略低头想了一想,然后对袁朗说:"他床头上的那张纸是你写的?"
"算是吧。"
"李院长和你们是什么关系?你可以拒绝回答这个。"
袁朗一笑,"没什么,陈医生你不用这样。他的弟弟李小冬,是吴哲小时候的玩伴儿,哥们。他知道吴哲病了之后就介绍我们来这里的。"
"他是在吴哲去了美国之后才联系的你们?"
"是。吴哲在美国的一个医生和李院长是大学校友,所以就这么知道了。"
陈遥明白了,这就是院长直接接手吴哲的原因。
"李院长对吴哲的病情怎么说?"
"我没有和他有过多接触。因为......"袁朗有些迟疑。
"什么?"
"因为他弟弟李小冬很不喜欢看见我出现在这家医院里。"
"他认为是你导致了吴哲的病?"
"是。"
陈遥想来想去,好像没有任何能够发掘的东西了。"你今天晚上还回去吗?"
"我应该回去。如果你还有要求......"
"我希望你能留下来,至少,再待一天。明天再走。这样我也能有个全面的了解。"
袁朗想了想,"我队里的事情有很多,陈医生。不是我不愿意配合你。"
"袁朗,这本来就是个选择题。我想我明白为什么李院长不常和你接触,因为他觉得你是造成吴哲失忆的直接原因。"
"你的意思是说,我可能是导致他这样反复病情的原因?"
"对。因为你是他昏迷前能想到的最后一个人。大概也是他见到的最后一个人吧。"
"按照这个说法,我不是应该少一点和他接触吗?"
陈遥笑了,她第一次在这个病症上有了点希望。"我个人感觉,吴哲的原因是你,解决方法也是你。他的问题可能大多不在脑部,而是心理原因。"
越想记起。越把你忘记。
"他可能是在受伤前的一刻拼命地回忆你,他怕忘记你,但是这个也造成了脑部记忆空白点。"
"那么,陈医生,你认为有治愈的可能吗?"
陈遥看着袁朗,"我想试一试。至少,我们应该给吴哲一个机会,也算是给你一个机会。"
"那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让你留下来。每天陪着他,每一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
袁朗有些恍惚的感觉,他从来没听过一个医生对吴哲的这个状况说想试一试,也从没有人和他提出要整天作陪来治疗。
"你的这个方法能确保他恢复吗?"
"不知道。可能会恢复,可能只是不再忘记前一天想起来的事,也可能继续这样下去。"
袁朗沉默。陈遥看的出来,他在权衡。
"我不能拿大把的时间做这个,陈医生,我有我的工作和责任。"
"但是,如果你不拿这个时间,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吴哲可能这辈子都没有康复的机会了。"
"我是军人。军人必须服从国家。我不能这样为了一己之私就放弃所有其他战友和我的职责。如果吴哲还记得他是一名军人,他也不会同意我这么做。"
"我没有要你放弃一切工作上的事,袁朗。"
"那好,你需要多少时间,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一个月。给他一个月时间,如果还不行。那么我再考虑别的方法。"
袁朗点头,"好,陈医生,我相信你。不过你是第一个给我希望的人,我想你总不会让我失望的更多了。毕竟这个样子的生活我已经过了三年。"
"别这样苛刻自己。军人也是人,也有需要。我不懂你们的世界,但是在医生的世界里,能尽一份力便尽一份力,我想,这个道理和你们是相通的。"
陈遥想过,吴哲会在每天9点都头疼,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心理问题,他才会每天都想起一些,然后又忘记。
9点钟我为你受伤。我怕失去你,所以我替你受伤。
我怕失去关于你的记忆。
我不想失去。
越这样,越遗忘。
袁朗回到吴哲的房间。他看着他。
一个轻吻,落在额头上。
夏天冰凉的感觉。慢慢的游离。夜色凉如水,天阶上明星。
星光摇落大地。
为什么是你承受这一切?为什么是你。
翌日。
陈遥轻轻推开房门,"袁朗,袁朗?"
袁朗趴在吴哲床边,醒来问:"什么事?陈医生。"
"你要不要出去一下,他这个时候醒过来,我怕你会很难过。"
袁朗很绅士地一笑,"不必。谢谢你,我想如果我要用一个月的时间来陪他找记忆,我必须承受这一切。"
陈遥心底一酸。"好,那我今天回家去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没有?"
"没有,我很放心你的。"陈遥走至门边转过来说,"袁朗,其实,我儿子小名就叫朗朗,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让我遇到你和吴哲。"
袁朗有点摸不清女人的说话方式,一怔,"陈医生......"
"我的办公室里有床,如果他中午睡午觉,你就不要在这里趴着了,去我那里睡吧。"
"好,谢谢陈医生。"
陈遥走后,过了不久吴哲就醒了过来。袁朗坐在一边看他,想说而未说的样子。
"您好,请问你是谁?"吴哲睁大眼睛。
陈遥和袁朗商量好,袁朗在部队真的请了一个月的假。
他早已升任A大队大队长。安排好一切再来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吴哲的状态和陈遥刚接手他的时候比要好了一些,但是也只限于白天能够回想起的东西稍微变多了,第二天醒来照常忘记这点还是毫无起色。
陈遥在吴哲的病房里又安放了一张床,袁朗就睡在他床边了。病房里浴室什么的一应俱全,所以住两个人也不算挤。
夏天,来得不知不觉。
袁朗搬进来的那日陈遥并没有早去,儿子期末考要开家长会,她直到下午五点左右才回到医院。夏天这个时候的知了开始叫了,医院门边的梧桐枝繁叶茂。
一辆银色宝时捷停靠在停车场里。
陈遥一看便知,李院长回来了。
但是陈遥没想到的是,206病房外发生的激烈的争吵。
一个大约二十六七岁的青年男子拉着袁朗,李长春远远站了一边冷眼旁观,陈遥最先想到吴哲,冲过去看见他坐在病房里的床上喊:"袁朗!"
那个陌生的男子抓了袁朗的衣服,"我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许你来这间医院看他!你他妈的有脑子没有!要不是因为你,他能成现在这个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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