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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 之 追逐 下——by林泉清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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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够了!”研琅看着眼前这一切,只觉得千言万语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剩下被背叛的愤怒和被欺骗的委屈,上前揪着雪甄的衣服把他从床上拎起来,一把掼到地上,怒道:“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样子!一张脸上脂粉堆得都看不清五官了,我看了就恶心得要死,也亏得那么多人喜欢你,都是瞎了眼!”
  雪甄被摔得生疼,研琅的话更是刺耳得很,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心有多疼,只是扶着桌子狠狠地站起来,回骂道:“我是下贱!你看不上我可以不要来,谁请你了?”
  研琅更是愤怒,一把抓起刚刚的鞭子抽在地上,鞭子划空的凌厉声音吓得雪甄倒退一步。研琅怒笑道:“你这倌儿不是懂规矩得很吗?怎么这一会儿这般不知礼!怎么刚才挨得打忘了疼?”
  雪甄镇定地笑着,走到研琅身前,轻轻凑到他的耳边,一字一字道:“公子说的笑话,刚才,是我们在调情呐。那位小爷可是常客,办完事之后总是要用这种方式和我道别,总是让我舒服得欲仙欲死呐。”
  “无耻!我倒是让你看看,这鞭子除了调情还有没有别的用处”研琅一把推开媚笑的雪甄,一鞭子抽下去,这下是真真打在了雪甄的脊背上。雪甄疼得使劲一扬头, 整个后背曲线都颤抖起来。研琅气疯了,一鞭一鞭地打下去,不管雪甄疼得在地上直躲。胳膊上,背上,臀上腿上……研琅落鞭极其没有规律,确是狠厉至极,直到雪甄再也没有力气躲才算完。
  研琅挑眉看着地上的小人蜷着膝靠在床脚,双手若无意地抵在胸口,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你身上有伤?
  雪甄轻轻笑了,松开手摇头。拄着床栏站起来,那踉跄的姿势看得研琅心中后悔又心疼,放下鞭子,轻轻上前去想抱小人,却被雪甄一把推开。
  “离我远一点。”雪甄不动声色地抖了抖衣衫,“你要是打够了就回去吧,我这里不欢迎你。昨天还有客人预约,估计一会就到了,你别耽误我迎客。”
  研琅愣住了,许久才回过头来,愤怒地点着头,道:“你是要迎客对吧?好,我让你这辈子都看不到你那些个客人!”说着一把拉起了雪甄,手指飞快地点住他肩上的两处重穴,雪甄只觉得浑身一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几乎就要倒下去。研琅狠狠地拖住他,道:“是你自己轻贱你自己,那我现在就买下你。从今天开始,你就尽心伺候我一个人!”
  雪甄使不上一丝力气,用轻功逃走也成了幻想,只得一路被研琅从二楼拖下来,当着众人的面,丢尽了脸。
  研琅冷着脸看着跑过来的女人,掏出自己剩下的全部银票狠狠地砸在地上,道:“这里至少有三百万两,不会比当年幻枫的价钱低,这个倌儿不懂规矩,我带回去调教!”说着丢下一堆愣在一起的人,死死地拽着幻雪就往外走。
  “雪甄?”门口等候已久的穆阳追了上来,看着身子软到不行的雪甄,立刻明白了,转头怒瞪着研琅:“你怎么点了他的穴道?这两个穴道最是累人,你倒真是不心疼了,赶紧给他解开!”
  研琅冷哼一声,一弯腰把雪甄抱上了马车,帮他解了穴道,故意冷着声音道:“你别想跑。这马车周围都是轻功高手,跑出去也是自吃苦头!”
  雪甄又气又无奈,只好自己坐到另一侧,撩开小窗看外面,歪着头不理研琅。
  走出了怡香阁那个大蒸笼,又接回了雪甄,研琅心情大好,也不再计较雪甄刚才的所作所为,只是笑着凑到雪甄跟前,道:“甄甄?生气了?”说着轻轻揉着雪甄背上的一道红痕,叹道:“你这人就是这样倔,知道我性子还这般气我……还疼不疼了?回去我给你上药。”
  谁料雪甄一把推开研琅,差点将小轿掀翻了过去,怒道:“把你的狗爪子拿开!放我下车!”说着把手伸进袖子里一阵摸索,掏出一沓绝对不比研琅刚才给那女人的薄的银票,狠狠地砸在研琅的脸上:“我用不着你给我赎身!”
  车厢里有一瞬的寂静。研琅咬着牙捡起钱来,粗略地点了点,道:“倒是不少。哪儿来的?”
  雪甄魅惑地笑笑,道:“人家愿意给我钱花,你管得着吗?”
  研琅捏起雪甄的下巴,狠狠威胁道:“说实话!”
  雪甄疼得紧,却不肯落了下风,只是冷哼一声:“不全是。有一部分还得归功你以前送我的那枚水晶坠子,真是个值钱的玩意。”
  研琅气结:“你把它当了?”
  “当然。有一次一个客人见了,说喜欢,我随手就送他了,没想到他走的时候给我加了一大笔钱。再说,我留着它做什么,看着我就恶心。”雪甄说着眼睛扫了一眼研琅颈中凸起的痕迹,心中竟有些欣慰,嘴上却不饶人:“哪里像某些自作多情的人,倒是真还当宝贝一样收着。真真不知廉耻。”
  雪甄只是一句玩笑话,故意气研琅的。没想到研琅松了手,看着雪甄,眼睛寒到了极点。今天雪甄做的一切,他都可以谅解,可是唯独这个,他无法原谅了。那个水晶坠子是研琅自己打造的,价值连城不说,那是他们的定情信物。雪甄走之后,他更是把那个坠子看得比自己的命都重,一刻不离地带在身上,盼着雪甄回来。可是没想到,他却……
  “当年暗害三皇子的到底是不是你?”研琅冷声问道。虽然废了淑妃,可是雪甄至少也要有一半的责任。他本不想再追究,可是是雪甄逼他这样的。
  雪甄的眸子亦是倏地冷了下来,只是看着研琅的眼睛。不说话。
  许久,马车停了,穆阳在外面轻轻地催两人下车。雪甄这才重新笑了,道;“是啊。我两年前不就招了吗?今天你非要我回来,我要拿的就不仅是你儿子的命了。”说着袖中突然飞出一把飞镖,嗖地一声打在研琅的手臂上,顿时殷红一片。
  雪甄看着研琅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胳膊,喉头一动,却只是笑道:“现在呢,你最好治我一个弑君之罪,我等着你来杀我。”
  “穆阳!”研琅气得使劲一挥受伤的胳膊,唤来驾车的穆阳,逼视着雪甄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回去之后,把他关进我寝宫的密牢里,别的不要管。”
  “研琅!”穆阳瞪大了眼睛:“你没搞错吧?你……”
  “住口!”研琅厉声打断,轻轻举起胳膊给穆阳看:“他自己说要弑君,要不然就关进你的锦衣卫狱,你自己看着办。”

  十、吹断笙箫(上)

  晓枫喜欢夜晚,无论是冬夜还是夏夜,只要有欧阳陪伴。房间里弥漫着带着梅香的酒味,桌上的小瓷碟里只剩下最后一枚蜜杏,被两人在酒香中推来推去。
  欧阳抱着微醺的晓枫,低语声如同一池温热的水,让晓枫浑身酥麻:“枫儿,你醉了。”
  晓枫挤了挤惺忪朦胧的双眼,嗫喏着道:“好困……我听路遥说,研琅把雪甄关起来了。是真的么?”
  欧阳狡黠地嘿嘿笑了:“哪里。寝宫后的密牢原本是研琅当年给自己挖的一条暗道,后来倒是被用来两个人约会比较多一点——就这,也能叫做关起来?”
  “那就好。”晓枫这才肯放心了,在欧阳怀里轻轻翻个身,像一只慵懒的猫儿,小脑瓜沉沉地坠在欧阳的腿上,片刻便睡了过去。
  “狗皇帝,你再不放我出去我就杀了你!”研琅被突然响起的这一声叫骂着实吓得捏了一把冷汗,讪讪地放下笔,警惕地环顾了一下空旷的寝宫,蹑手蹑脚地拎起桌边的饭盒。架子上有一本左传,很原始的版本了,木板雕刻,香墨烙印,一直是研琅的珍藏,平日里碰都不许别人碰一下,连打扫都要屏退了小太监自己来。其实这书有玄机,转一圈,把钥匙插进书后的孔里,便移出一个花瓶,研琅又看了看周围,伸出左手轻轻地转着花瓶,没过多久就听“咔”一声门锁弹开的声音,龙床旁的一堵墙缓慢地挪开。
  穆阳应该打点好了,不会有人进来——研琅最后又向窗外看了看,这才蹑步踏了进去。
  “该死的,你进来干什么?”
  厚重的石板还没有完全合拢,藏在黑暗深处的人又是一句顶过来,研琅拿着火折点蜡的手一抖,差点将火折摔到了地上。只得重新稳住了自己的手,无奈地瞄了一眼那个莫须有的影子,苦笑道:“行啦,你可别叫唤了。幸亏我没把你关到御书房去,不然那些听惯了之乎者也的老头还不让你生生吓晕了过去!到时候还要来抓鬼!”
  雪甄只是“嘁”了一声,许是真的害怕宫外那些守夜的小太监听见,倒是住了嘴。只是他这脾气生来就拧,这会儿只是嘟嘟囔囔地转了过身去,看也不看研琅一眼。
  “你还真生气啊?”研琅轻轻把食盒的盖子揭开,顿时香味扑鼻,奇道:“好吧,让我来看看你委屈的小脸。”说着伸出手去轻轻地捏雪甄白玉雕琢般的脸蛋,直闹得雪甄往后躲才住了手,手指伸进最底层掏出了筷子递给雪甄,笑道:“骂了一天了,你不饿啊?知道你喜欢吃辣,特意向御膳房要的,快尝尝。”
  雪甄不情不愿地低下头一瞥,不禁食指大动。小砂锅里盛着两条鲜亮的小鲫鱼,红辣椒滋滋地响着,看起来是刚出锅,还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笼屉中的小笼包在昏暗中闪着剔透的光,透明得能看见里面的馅料,一小壶桂花酿加了冰,酒香四溢。雪甄本想要冷落研琅,却终究抵不过那些火红火红的小辣椒的诱惑,只得夹起一筷子鱼肉,就着鲜美多汁的小包子慢慢地吃。这鱼汤不知炖了多久,鱼被剔净了刺,辣椒的滋味全炖了进去,直辣得雪甄鼻子红红的,一口冰凉的桂花酿灌下去,却又觉得不过瘾,夹起一枚小辣椒吃了,这才终于满足。
  研琅颇得趣味地看着雪甄吃得不亦乐乎,只觉好笑,乐道:“两年了,你还是老样子啊。”说着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胃,叹道:“一看你吃东西我就饿,果然是这辈子也变不了了。”
  雪甄正忙着,哪里顾得上研琅,只是把碗碗碟碟往前一推,道:“饿了你就吃呗。还是老规矩,你吃鱼肉我吃辣椒。”说着又是一筷子辣椒塞进嘴里,脸上升起的两团红晕看起来可爱极了。
  研琅心头一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拿起筷子夹断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细品汁水,慢慢吞咽,只觉得这是这两年来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雪甄曾经是东门的副门主,行事灵活果决。可是身边的人都知道,这个神仙一样的副门主唯一的嗜好就是爱吃辣。这并不像寻常人有偏爱的口味一样,而是一种深深刻进生命里的热爱。这样说来也许很好笑,可是真正见过雪甄吃川菜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也想要尝一尝,哪怕是从来不吃辣的人。研琅觉得雪甄就和这些红辣椒们一样,从里到外都有强大的生命力,让人热血沸腾。
  雪甄舒服地长叹一声,对着红火的鱼汤感叹。就差摸着肚子说“此生足矣”了。研琅轻轻呷着酒,眼神始终不离雪甄,一直在关注着雪甄的表情。就这样看着对面的小人一会高兴一会惋惜,研琅竟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雪甄和他一起去郊外,途经一户农家,乡下老妇自己晒的小辣椒格外红艳。雪甄当时望着那一地的辣椒几乎要激动得哭出来了,直嚷嚷着要拿他去和那老妇换那些小辣椒……当时我说什么来着?研琅使劲地想,记忆里自己说的那句话却变得十分模糊。
  “不行!难道我就值这么一小把辣椒?”吃足了辣椒的雪甄突然出了声,吓得正发呆的研琅一激灵:“什么?”
  “听不懂?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一副‘要换也要换更多的辣椒’的样子。”雪甄也笑了,凝望着空气,似乎在回味那已逝的时光,脸上的表情十分难辨,既满足又遗憾:“一看你刚才那表情,我就知道你又想起那件事了……那个时候,我们都还小。”
  研琅心头一抖,哑着嗓子——许是吃辣了,他并不擅长吃辣,只是喜欢陪着雪甄而已:“那个时候,我们的确都还小——可是现在呢?现在,你后悔了吗?”
  研琅问完之后就紧紧地握住了拳头,紧张地等待着雪甄的回答。他几乎可以肯定,如果雪甄的答案是“是”,那么今天,他可能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他似乎可以预料到答案一般,心中满是懊悔:两年了,好不容易才可以和他面对面地吃一顿饭。一定要把气氛弄得那么僵吗?
  然而雪甄的声音却是坚定:“没有。我从不后悔。”轻缓而不可置疑的语气让研琅高高悬着的一颗心啪地摔回了胸腔内,却又带着一份难以置信。研琅苦笑,手指摩挲着小酒壶,凑到壶口去闻残留的酒香,道:“我以为你要说后悔了的。”
  雪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道:“不,过去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很快乐。那些日子简直如梦一样,那份快乐和满足是真实存在的——哪怕是在我的记忆里或是梦中,我不会骗自己。”
  研琅觉得自己的心被一点点揪紧,雪甄的坦然是他没有想到的。可是他觉得这份坦然的态度十分可怕,让他从头到脚都在发抖。
  两年前的事像是一把没有任何装饰的刀,简陋而锋利。而研琅和雪甄的爱情成了刀下的祭品,尖刀砍出的裂缝被时间不断拓宽,甚至无法修补。可是研琅一直觉得无奈,爱人之间,就连这命运中的劫数也不是公平的。雪甄的态度让他觉得,如果这条裂缝没有修补起来,会痛的只有研琅自己。研琅,将会彻底失去自己的爱人。
  小砂锅里剩下的汤冷了,一层油浮了上来,让人看了就厌恶。雪甄口中泛起一层苦涩,静静地看着研琅发呆,他知道研琅在想什么,他很害怕研琅那样怅然若失的眼神。那眼神好像在告诉所有人:“我是一个人。”那种眼神会让他的心狠狠地疼,再锋利的言辞终也只化作一声幽幽的叹息。他想起欧阳的话,他甚至可以想象到研琅这些年自己一个人的痛苦,可是每次当他想起研琅一个人缩在龙床上看着远方发呆,在漫漫黑夜中无依无靠,他就再也狠不下心把他推出自己的心门外。
  研琅突然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甄甄,明天我出去之后会有人来收拾屋子,你可千万别大喊大叫了……老天,我可怕了你了。”
  雪甄不由得也“扑哧”一声笑了,佯怒道:“谁叫你把我关在这黑屋子里?我记得这密牢是可以通往宫外的,你居然在关我之前把那道门锁了?真有你的!”
  研琅无奈地摊开手,指了指自己胳膊上凸起的一圈:“没办法。这道伤盖不住的,若是我的伤和你同时出现,那些老顽固光是用笔杆子就能杀了你。”
  雪甄一噎,今天他是气坏了,这才手下失了分寸。可是他又觉得很温暖,研琅是一个帝王,可是在自己面前,他始终是以一个低微的姿态来和自己相处。那些文臣们其实代表了全天下人的思想,谁能在皇上胳膊上捅上一刀,然后还在这里被皇上伺候着大吃大喝呢?这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雪甄不由得抬眼去看研琅,对方还是看着自己平和宽容地笑,那笑很淡定很深邃,像是一个可以包容一切狂风和沙石的大海。
  其实,是自己一直在挥霍着一个帝王的宠爱吧——雪甄长叹,其实也许研琅一直都很努力,很多皇上做不到的事他都做到了,他始终做得很好,只是为了和自己有平等的爱情。
  “还有……”研琅有点窘迫地看了看远处锁得死死的门,继续说下去:“我确实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解释为什么所这道门,我只是不想你走而已……只是不想你走,我怕你一走,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研琅说到这里,声音骤然而停,雪甄担心地看着他上下翻动的喉结和微微泛红的眼眶,然而研琅低下头“哧”地一声笑了,若无意地轻轻抹了一下眼角,道:“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做一个梦。”
  雪甄的眉头轻轻蹙起:“什么?”
  研琅长叹一声,带着一些鼻音。他带着一丝微笑看着前方空洞洞的黑暗,轻轻开口:“梦里都是你……不,你别嫌我矫情,是真的。我梦见你背对着我,要不然就是低着头,无论我怎样努力都看不见你的脸。我急了,唤你:‘甄甄,回头。’可是你却听不见,只是走得越来越远,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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