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了没？身形要端凝，随著音乐滑出舞步时不能随意晃动，劲力要含住了。”两人寻了个角落，随著鼓点舒进一遍遍地示范著纠正李天佑的舞姿，“男步要有个主导的意识，跳时得注意身周别把人给撞了。”
李天佑有点汗：“原本觉得自己还算会跳的，怎麽一到你这里我手不是手脚不是脚的？”
舒进坐下来撑头低脸在那全身颤抖笑不可抑，李天佑瞪他一眼：“我这麽好的学生你还不珍惜！”
好不容易缓过劲，舒进站起来说：“走吧，到舞场中去实战练习。我牺牲一下走女步好了。”
李天佑很得意，站过来现学现卖地很优雅地拉过舒进的右手揽住舒进的腰，跟著音乐两三步一顿一绕滑向舞场中心地带。
舒进笑：“不错不错，有点样子了。看把你美的。”
李天佑也笑：“美人在怀我能不表现一下？”
舒进脸上立时僵了，李天佑瞧著不对赶紧道歉：“别别，开玩笑的哈。”
舒进轻哼了声，手上用劲把李天佑拉了个踉跄。
李天佑就势凑过来在他耳旁低声央求：“王子，大帅，就别生气了，给点面子配合一下，等我学会了我天天为你走女步都成。”
“这可你说的。”舒进不依不饶。
李天佑忙不迭点头，碍於情势就差没哈腰了。
三四曲下来两人站舞场边上休息，舒进一边向李天佑提点谁谁谁仪态不错要注意观察学习，李天佑点头张眼一丝不苟地随著舒进指点江山的气势左看右看观摩著。
舒进正满心畅快一副睥睨之态，忽然肩膀被人撞了下。
“你俩搞什麽？打扮得这麽帅跑到舞场上就自己两个搂著跳跳跳？怎麽不去找个女孩？”一个叫张斌的满脸诧异地问过来。
“嗯，我在教他。”舒进略点点头，看著场中脸上淡淡的。
李天佑转回头冲张斌展示笑容：“是啊是啊，我不大会，正跟舒进学著呐。”
张斌更奇怪了：“我看你跳得挺不错啊。”
李天佑摸摸鼻子：“是吗？我长进这麽大了？”
舒进也笑了：“你去请个女生跳吧，我一旁看看。”
“唔，好。”李天佑回头在坐在舞池外的女生堆里瞅，跟著请了个长裙飘飘模样清秀的女孩。
“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歌声悠扬满场的感伤怀旧情调，场中的女孩男孩一个个沈浸进去舞得十分尽兴。
舒进靠在舞池边的柱子上蹙眉看著场中的李天佑。
张斌讶然：“咦，这家夥发挥失常啊……”
李天佑额上微汗，带著女孩走了个转圈的花步又错了一个节拍，他赶紧拉回女孩忙著要赶上鼓点。可怜女孩子的裙摆如同娇好的花骨朵就这麽不幸地被李天佑一次次地阻断了最迷人的绽放。
一曲结束李天佑带著小心翼翼的笑容等待舒进的评价。
舒进没说什麽，只是接下来的四步曲子李天佑再没了邀请女孩的权利。
又一曲下来，张斌张著嘴望著李天佑说不出话来。
李天佑谦虚而惭愧：“舒进不愧是好老师，看来今晚咱俩注定搂一块儿。”
“你说什麽呢！”舒进有些恼怒地给了他一下小声地喝骂。
“我就引用一下……”李天佑吃痛地笑著往後缩了下。
张斌摇摇头神色有些古怪地走掉。
李天佑之後的舞姿那个舒展自如。
“可以了，今晚到此为止吧，你学得不错。”周围不时投来火辣的羞涩的疑惑的各类目光，舒进想离开。
“不急啊，舞会结束还有一个小时呐。”李天佑正在兴头上。
他见舒进兴致缺缺便说：“怎麽你还真在意张斌的话？”
舒进哼了一声：“我有什麽好在意的。”
“就是啊，这有啥稀奇的？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我这不是好学麽？”李天佑一副理所当然，“好吧？舒进，再陪我练练，牺牲一下了。赶明儿我请客你。”
舒进点点头没再说话。
李天佑只觉得这是自己舞史上最值得纪念的一次。
然而好景不长，舞会接近中场果然碰到校花了。
校花进来时神情悒悒不乐，身边围著四五个女孩，一看到舒进她眼圈顿时红了。周围的女孩见她神色不对，顺著她眼神才发现了舒进。一群人围著校花劝说开解了一阵，其中一个女孩就向著舒进他们走了过来。
她满脸怒气对著舒进指责：“你这人怎麽这麽虚伪啊？！都跟她说了不爱跳舞不来舞会怎麽在这里？！不知道我们就因为你肯定不会在才带她来散心的？！”
舒进脸色隐忍一言不发。
李天佑赶紧绕出来：“别误会别误会，他原本确实不会来，是我强拉他来教我。要怪怪我好了。”
舒进则扭过脸去看场中和著音乐走动的一堆男男女女。过了片刻才转过脸来对那女孩说：“要不这样，我去跟她解释解释吧。”
三人一起走过去。
“对不起。这次是为了教朋友舞步才来的。”舒进话说得恳切，面对校花他是真心抱歉。
校花盯著他眼神哀怨只觉得他比平日更为吸引人，她没有说话，女孩们也都不说话。气氛沈默得有些压人，李天佑做错事一般地站在旁边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
校花默了半晌才心碎地点点头看别处：“没什麽。谁都可以来的。”
场中此时在放著的是一首舒缓的慢四。舒进沈吟了一下向她伸出手：“这一曲能不能请你？”
校花看著他，舒进脸上的表情十分真诚，乐曲悠扬，氤氲灯光之下男孩是那麽出众。她站起来将手放入舒进的手中，有些神伤地想她为什麽就是没法拒绝。
之後舞会结束，回去的路上李天佑说：“舒进你了不起啊，校花看上去前尘尽消的样子。你怎麽做到的？”
舒进一直往前走：“没什麽，我只是告诉她不论如何我们还可以是朋友是同学，有些事我们都没法强迫自己，又何必让自己不开心。”
李天佑跟上去，见他神情有些忧郁，想到今晚终究是他的强求才多出这些事，便有些抱歉：“没想到还真遇上了……”
舒进回头看他一眼：“遇上了也好。”
李天佑点点头忽然也有些感伤：“错误的情感总是让人有些感叹。都说感情是美好的无辜的，可舒进你说怎麽美好的东西也这麽令人忧伤呢？”
舒进停下来靠著路边的一棵树，想了想说：“其实美好并不代表一定会是个幸福的结局，某些时候美好更像是纯粹为了悲伤设置的，越是美好越令人悲伤，越悲伤就越觉得美好。”他说著笑了笑。
李天佑回味著他这番话竟然怔住了。远处的路灯光线淡淡地散来，他看著舒进隐在斑驳树影下显得越发纯净的脸忽然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忍不住走近去抓紧舒进的胳膊往怀里带过来。
舒进抬眉疑问地看著他，李天佑这才惊觉，他松手笑了下：“没什麽，只是觉得你说得有点悲凉。”
说著拍了拍舒进：“走吧，不管怎麽说，我们要追取的应该是个快乐人生。舒进你我只要记得把快乐二字真正放入心底。”
流年请驻08
八
“怎麽了，还不睡干什麽？”舒进走进来一手拿著脸盆香皂一手用毛巾随意擦著湿淋淋的头发，看早已洗漱完毕的李天佑坐在床沿对著他看并不躺下。
“等你啊。”李天佑的手在床上不自在地翻弄著。
“你先睡就是。有什麽好等的。”舒进说著放好东西坐到他身旁边踢鞋边搡了李天佑一把，“睡进去。”
李天佑摇头：“你睡里边。”
舒进看他：“我头发还没干想看会书。”
李天佑坚持：“睡里边一样看。”
“怎麽回事？”
李天佑有些忸怩：“这不是你的地盘麽？我跑来占著也该有点自觉性，在外边随便歪歪就可以。还有，我比你大嘛。”
“什麽啊？！”舒进有些好笑，白了他一眼懒得跟他再多说，於是拧开床头灯躺到里面拣了本小说翻著。
李天佑默不作声脸对著舒进侧躺下来。
过了一会，舒进移开小说，李天佑正曲臂当枕闭著眼一脸满足的笑。
“你笑什麽？”
“我笑了？”李天佑睁开眼无辜地看过去。
舒进撇撇嘴继续看小说。
不比李天佑睡足了一天，舒进不一会儿就觉得眼皮有些沈重。关灯，他扔了小说往下躺好打算睡觉，瞥眼却见李天佑仍拘手拘脚地侧躺著。“一定缩得小小的”，脑中闪过李天佑的这句，他笑著推推李天佑：“挤就挤了，不过一晚上，缩手缩脚地怎麽睡得好？”
李天佑脸上有些红：“没事，你睡你的。”
舒进摇摇头，翻个身朝里睡了。
寝室里其他人随意聊著周末之夜的见闻，不知不觉间没了声响一个个都撑不住困意也睡了。
床头就是窗子，夜气清凉，一点点地流入。李天佑却觉得有些燥热难免。听著舒进的呼吸渐渐轻缓平稳，他挪动了一下身子，屏息著微微舒展了下手脚，可依然碰到了舒进，於是胆战心惊地看著舒进翻动了下平躺著又不动了。
淡微的光线投过来，舒进的面容恬静美好。李天佑看著他发了呆，最後目光愣愣地落到了舒进的唇上。
舒进的唇略有点薄，唇形却很秀气，此时睡著了放松著看上去透著年轻透著乖巧。李天佑看著看著不知怎麽心里忽然涌起一股冲动，他忍不住轻轻伸过手去碰了碰。
柔软而温暖的触觉。
这触觉瞬间直达心底引来一阵眩晕般的轻颤，李天佑猛然惊醒，他被自己的动作震住了，烫著一般缩回了手翻过身背对著舒进。
他躺在那里心中惴惴不安仿佛有某种罪恶翻涌著要破茧而出，於是深深吸了口气努力遏制住自己的情绪。
可身後舒进的气息却火热热地，不断追逐著他内心里平日极隐蔽此时已极敏感的细微触角。
这一夜李天佑烦恼了很久很久才睡著。
清晨舒进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李天佑半边手脚都在他身上。他转头看了眼李天佑，李天佑睡得正沈，不由嗤笑了声，这还“缩得小小的”？！他揉了揉惺忪的眼皮，抬手将李天佑的手脚挪开避过李天佑的身子翻到床外坐起来。
一线朝阳射进来，空气清新。
床上的李天佑动了一下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抱著盖毯又坠入了梦乡，舒进微笑了下起身穿衣洗漱。
待舒进晨跑回来，李天佑已经醒了，躺在床上神情怔忡。看到舒进进来他连忙转开目光。
舒进笑著把李天佑的衣服扔到他身上：“行了，可以起床了。”
李天佑低头坐起来忙著穿衣找鞋子：“唔，这麽早……”
这个周日下午舒进自图书馆回来已是晚饭时间。他回到宿舍等了半天总不见李天佑回来，去李天佑宿舍也说是没见人。也不知这人忙什麽去了。舒进想他可能又去临床了吧，只好去食堂打来饭菜自己一个人匆匆吃了就走了。
接下来又是忙乱的上班实习，而这段时间不知怎麽特别忙，秋高气爽了好事的也愿意多出来活动了吧。一连两个周末舒进都没有时间回校。李天佑也没来找他，估计也是忙得抽不开身。
一个周四的下午舒进没班，正想回学院去看看李天佑，陈清跑来说是又要找他“帮忙”了。左右无事，李天佑可能还在上班；而第二天老师又特别给了他一个休息日，舒进沈吟了下便跟著一起去了陈清的画室。
这次陈清的要求比较简单，只让舒进挑一本自己喜爱的小说坐窗边看著就行。
秋阳穿过城市的屋瓴梧桐树的枝桠淡淡落来，画室里只有陈清的炭笔在纸上沙沙地走著。时光静谧。舒进随意翻著书页，脑中的思绪有些漫无边际。
忽然他心里似有所触动，不禁抬眼看了看窗外。窗外不远处的树下有个黑色的人影倚在那里正在看著他。
见舒进看过来，那人动了一下却依然坚持著没有离开，只是若无其事地望了望别处又将视线重新投过来，同时将双手插入裤兜模样潇洒地对著舒进点了点头。
是那个清秀的长发男孩，陈清的同学。舒进便也略略点头算是回复。他低头继续看书，却觉得对面的视线有些火辣辣地粘著於他的脸上。那人仍然在看他。舒进不由微微蹙起了眉头。
长发男孩大约呆了十分锺才走开。
画完了时间已经不早，陈清要请舒进吃饭，舒进没答应推说晚上还有事要赶紧回去。
等公交车的时候那个长发男孩又出现了。“舒进？”他与舒进并排站著，看著路面问道。
舒进看了他下嗯了一声没太搭理。
“有时间能不能也做一下我的模特？”男孩“啪”地一声点了一支烟，吸了口徐徐吐出一道烟雾。他递过烟盒，舒进无动於衷地看向公交车要来的方向，没听见没看到一般。
男孩笑了下收起烟盒，站在那里自顾自地吞云吐雾。
舒进走开换了个地方继续等车。
“你在躲著我？”男孩跟过来笑得有些轻佻。
舒进皱眉不理，心里奇怪这人怎麽这麽不识趣的？
一时车来了，站台上的人群开始向公交车驶来的方向挪动。舒进也开始准备上车，男孩却忽然扔掉手中的烟挡在了他面前。
“我叫严岩，有机会合作一下？”他紧紧看住舒进眼底的希冀有些急切。
舒进沈静地看著他：“对不起，我得上车了。”
严岩微微眯了下眼，眼神又变得让舒进难以理解。
“你可以了解一下，我的水平不亚於陈清。”
舒进听到这句心里忽然轻松了不少，他笑了下：“再说吧。”
上车後，舒进发现站台上的严岩一直在看著他。天色还没黑透，路灯的光线却已经有了夜晚的旖旎。晚风吹起严岩的长发，慵倦的灯光给他的轮廓打上了一层蒙蒙的光芒，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出一份独特的浪荡不羁。
如果严岩没有那样奇怪的眼神，舒进觉得他两人还是可以走近的。严岩给舒进的感觉犹如潜伏中的豹子，他挥散不去心头隐约的危险感。
流年请驻09
九
“李天佑啊，他今天随老师出诊去了，还没回来吧。”那个男孩边说边向著房间里的人询问式地看了几眼，他们都肯定地摇了摇头。
舒进道了谢，有点遗憾地离开李天佑的宿舍。
楼道有些幽暗，走著走著忽然听到不知哪里飘来许巍的《两天》。带点儿绝望气息的歌声。舒进不由慢了脚步。“……我只有两天，每天都在幻想，一天用来想你，一天用来想我。我只有两天，我从没有把握，一天用来路过，另一天还是路过……”他一路听著一路走出了宿舍大楼。
夜色中大楼的每一扇窗口都灯火通明，不时有年轻的人影晃过，犹如一个大盒子载满了对未来的期望。歌曲的余音自空中散落，舒进回身眯眼看了一下，忽然感到一种来自生命深处的迷茫。
出了学院他犹豫了一下，终於没有去医院，而是往自己的租住地走去。
马路两边的照明灯高擎著一路排开，如夜幕里投来的温和注目。舒进不断走进这样一个个的光圈，天空的蓝凉与灯火的黄暖，两相交映之下他的心底有点儿触动，於是拐上了另一条街道，去到一家名为震撼的音像店，买了盘许巍的专辑《在别处》。之後他独自在租住的房子里听了一夜。
第二天简单吃过晚饭，李天佑来了。
十来天没见，舒进觉得李天佑看上去似乎瘦了些，便问他：“很忙？”
“嗯嗯，是啊。”李天佑忙点头。
“你瘦了。”
“啊？啊。”李天佑的表情略有点不自然，话说得期期艾艾，“呃……昨晚听说你去找我了……”
“是啊，七点多了你还没回来，一定忙坏了，我就先回来了。”舒进起身给他倒了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