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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争——by花见美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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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只是笑,──“小魔头,我以後要当皇帝,你也要做大魔头!可别让我小看了你哦!”

  19 当年燕子知何处?

  一九 当年燕子知何处?
  “公子,哺时已过,可要传膳?”
  我坐在窗棂边,正思索著,一旁的女声轻轻问道。似乎是那个叫眠月的丫环,一双纤纤素手正往金兽里塞了一截香又加了一块木炭,这才裹了丝巾递给我。我接了,啼笑皆非的看她。“我可用不惯这样的东西。”
  “京城春寒,入夜了更是露重,公子不是京城人,莫要冻坏了身子。”她说著一笑,“炉子里的香是婢子自个儿调的黑方,公子莫要嫌弃……”
  我点点头,这才想起曾有人传言京华中的官宦人家尤为喜欢调香弄粉,原来是真的。一时淡淡的青烟从金兽的七窍逸出,似有还无的香气果真沁人心脾。
  “明儿个小瑞子便要送香来,是主公亲自调的,您今儿个且将就些吧!”
  两个小丫鬟低著头匆匆进来,在紫檀木的软榻上置了一个几案,又是一个穿天青仆衣的小厮,恭著身子进来,手里捧了一大盒膳食,麻利得拿出七八碟菜色放好,又躬身退了出去。宿英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捏了银筷把菜全试了一遍,这才放好了碗筷要我过去。
  我才坐好,忽然想起来,便问,“你家主公呢?”
  宿英给我碗里夹了菜才回道:“今日来了几个地方外官,主公正宴客呢!料想公子不喜欢这种场面,因而不曾禀报。”
  碧绿的小碗里盛著佳肴,我尝了一口,香酥可口满口溢香,还未问,宿英道:“还合口吗?这是主公今日特嘱了养酝轩的厨子来现做的,都是些清淡小菜。”
  亏他想得周到,我这麽想著,眠月又递来一碗粥,“这是京城风俗,桃花开时家家要吃的七草粥,您快尝尝。”
  头一回吃饭这般热闹,竟有人帮著布菜,我正不知所措。倒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哼哼,左拥右抱,你倒豔福不浅。”
  那人推了帘子进来,只见一身碧绿的镶了银丝边的单衣,腰里银白的玉带,头上随意绾了个髻子,一脸调笑。我不曾见他这麽打扮过,一时张口道:“你是琼宵?”
  他冲我一咧嘴,揶揄道:“赶紧擦擦眼睛,你这呆瓜,几个月不见就不记得我了?”
  眠月锁了眉头,道:“这小林子,又满口胡言乱语。”
  琼宵讥道:“不如眠月丫头的一张好嘴,又香又红,血盆大口。”
  眠月气得红了脸,宿英这时推了她一把,“料是小林哥儿和公子是旧相识,我们且回避一下吧。”
  宿英又取了一套碗碟放在琼宵面前,笑道:“既来了,便和公子一块用膳吧。”眠月瞥了琼宵一眼,板著脸道:“府里的规矩你也知道,酒水可不招待了。”
  待琼宵坐下,她们便掩了门去了。
  “锦衣玉食、美人琼楼,看得出宁王倒肯花心思招待你。”他说得调笑,取了筷子挑菜吃,一张和碧落肖似的脸庞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我和他不过远房亲戚,哪里知道他的心思!你却怎麽做了他的随从?还叫应远亭来找我?”
  “你们远房亲戚还这麽亲热,人还未来,房子东西倒提前给你预备下了?”他放了筷子抬起头,一双眼睛死盯著我。“江湖上传说无忧子的弟子各个不凡,除了蔚将军和叶承风之外,铁算盘许千晋、孤剑夏然、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剩下你的怪人师兄越意自称‘琴剑合一’,却终年塞外不见其人,而你──哪怕武功身手样样逊色,但凡见过你的人却都赞你一声‘锦绣公子’,不过是你长了一张万人迷的脸皮。你倒叫我怎麽信服你,还要事事和你交代?姐夫。”
  我被他说的面上发烫,腾身而起,震得碗也碎在地上:“你说得不错!我便是这样窝囊也罢!可我好歹在映月楼等你三日,这三日等地我心焦如焚!你姐姐已经不在了,要是你还有什麽好歹,叫我怎麽和她交代?”
  门外琐碎的有响动,一个小丫鬟刚走到门口,便被眠月拉著去了,隐约听见她数落著:“没眼色的丫头,公子自和小林子发火,这会进去可不是火上浇油麽?……”
  琼宵呆了呆,半晌蒙蒙地道:“那是我临时有事,火急火燎,便没给你留信。让你担心,我、我可没想过。”
  “罢了,你如今好好的也就是了。”我重又坐下来,摸索著倒了杯茶喝了口,却尝不出什麽味,只觉心口一阵翻腾。
  “你……你还有什麽打算?”
  “走一步算一步而已。”我喃喃道。
  如今我终於明白娘的那句话,报仇之事实为渺茫,以我现在的功力说要打败项天虹肯本是自欺欺人,何况她之所以那麽说还是不想让我背上忤逆之名,到底那贼子还是我的叔父……
  杀父之仇也无从谈起,严世川早已死了多年,他的女儿严诗屏却是我二师兄的妻子。二师兄,如今,我更不会见他了,唉……
  还有碧落──我抬头看到琼宵的脸不由得想起初见她时的情景。
  大约是三年前,我自照影山下来游历了一番,不久便萌生了归隐的念头,路经莲河时救起了一个姑娘,那便是碧落。
  她当时伤得不轻,几乎是去了鬼门关走了一遭,养了近三个月才见好。我正好寻了一处民宿住下,便一直照料她。之後她伤好了便不告而别了。直到後来突然有一天她又回来了,然後便嫁给我做我的妻子。至於她从哪里来,怎麽受的伤,我全然不知,也没有问。她也一直没有告诉我,只说过家里有个弟弟,早年被世外高人带去了修行,多年未曾相见。
  我也没有告诉她我的身世,只说师承无忧子,却只得皮毛,宁可隐居乡野,不愿在江湖中飘摇。我们虽不坦诚,但都没有违心。
  她死了,仇却不要我报。我想起她染在我衣襟上的血迹,看著琼宵的侧脸,轻轻道:“你可知你姐姐的仇人是谁?”
  琼宵顿了顿,“是应远亭杀的吧──这我还知道。”
  我不由吃了一惊,他苦笑道:“如今已没了摘星阁,你不知道吧!”
  他拧了眉头又放开:“说起来我还该谢他,如不是他,我姐姐必会生不如死。”
  “你从不知道我家的事吧,料想姐姐也不会对你说。”
  我点点头,听他继续道:“我家原是弘州府的龙虎镖局,林家镖的名声你总还听过吧?我五岁那年在元夕的灯会上遇到我师傅,他性格古怪,看了我一眼便把我劫了去,非要我拜他为师。奈何他武功奇高,我家人无人能出其右,只得由得他把我带走。说起来我还该叫你一声师兄,他正是你师傅的师弟石斛散人石回。”
  我怔了怔:“你是石斛散人的弟子?”
  “正是,他那性子恐怕你师傅都受不了他,成天的东游西荡,不务正业。我便跟他学些业术,也算是有小成而已。
  待我十岁那年,忽然有一天听得江湖上传了消息说龙虎镖局全家灭门,我师傅赶紧地带我回家,谁知家中确已惨遭变故,上上下下连我父母兄弟仆役共六十七口一并遭了毒手。我当时年少没有细想,只当家里人全已亡故了,却没料到我孪生姐姐却逃过一劫。
  此後我勤加练武,再加上我师傅四处斡旋,终於探得消息,当年杀我全家的仇人正是极意门的贼子方峥一夥。可惜我势单力薄难以正面较量,我便想偷偷动手手刃仇人,却不料阴差阳错遇到了我姐姐。”
  “那你怎麽从没来过浮云山?”我奇道。
  “说来恼恨,我和姐姐联手虽然大仇得报,但我却困在这宁王府替骆静那厮跑腿,实在不曾得闲。我姐姐身在摘星阁也是身负要职,是菀香堂的左使。我曾问她如何流落到那里,才知道当日家中劫难,她受了重伤正遇到摘星阁的舍连芳,她看我姐姐有些根基,这才被她捡了回去。可怜我姐姐替他们卖命到头来还是死在他们手里。”琼宵说到这时,握紧的拳头关节都泛了白。我摇摇头不再说话。
  “我知你要说应远亭的事情。他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当日我姐姐叛逃出来身上的红颜香迟早要发作,再加上摘星阁用了连环锦书,为的就是置她死地,若是跟了他们回去更是生不如死……”
  “连环锦书?”我想起当时碧落和应远亭的对话,不禁问道。
  “不知是哪个畜生竟在摘星阁买我姐姐的性命!那连环锦书是摘星阁最高的杀手!,必是长老动手,三人出行,死者必取其人头。”
  我“啊”了一声,不及细想便问:“那如今,他怎麽会在这?还有你?难道你们都是替宁王效命麽?”
  琼宵苦笑道:“他何曾是摘星阁的人,早前只是打探门路去的,始终都是骆静的人。你没听这府里人都叫他应管事吗?摘星阁便是灭在他手里的。”
  “是应远亭做的?”
  “多半也是骆静的意思。”琼宵摇摇头,叹道,“什麽是谈笑杀人,我自遇到他才明白的。”
  “你跟著他,师叔他知道吗?”
  琼宵一听便恼恨道:“偏就是这死老头害得我如此。四年前遇到骆静这狐狸,鬼迷心窍得看上他身上的一只玉坠儿,便和他赌了几把,输光了不说,还把我押了他五年,自个儿倒跑了。”
  “师叔行事却也有些无状,你在这已四年了?”
  “也不过尽我所学替那骆静探听些消息罢了。若论易容、暗器、奇门遁甲,至少这府里无人能胜我。”琼宵得意道。
  石斛散人是我老师的师弟,以奇药、易容、暗器闻名江湖,虽说旁人都说是些不入流的伎俩,倒确实随他的性子。我往日在照影山难得见到他,实在羡慕他随性自如的那份心境。

  20 楼外楼

  二十 楼外楼
  外廊上一阵琐碎响动,接著宿英进了来,道:“想是菜冷了,吩咐了小厨房另做了汤羹。”她一挥手,几个小丫头匆匆进来收拾了地上的碎碟子破碗,又另摆了饭食。琼宵站起身便走,我要拦他,他却一摆手:“这样阵势我可没胃口了。”
  眠月正进来,见他出去,只是冷笑一声,我看在眼里,也觉得没了胃口。
  梳洗过後,正坐著。门口一个女声喏喏道:“恭请主公安康。”骆静也没答应,自己往里来了,只见他一脸飞霞,尚冠著金丝冠,身上靛红的纹绣袍子,一见我笑道:“原来是真的,不是梦里的便好。”後头一个宫装的女子急急追来,也顾不得行礼,挽了骆静手臂便道:“主子,可不能喝糊涂了,这是归云轩。”
  骆静晃了晃,才想起来,方才展颜道:“失态,失态,我一时想起兰章,便来看看。方才多饮几盏,正有些头晕罢了。”
  那女子见他不再如前,已松了手退到一旁,见我看她,做了个万福,轻启朱唇道:“奴婢夏焰雪,见过兰公子。”说罢退了出去,便留了我们两个在内室。
  转过头见骆静却拿了我的罩衫在看,见我看他,笑道:“我正说怎麽这香气这麽熟,倒是你身上的熏的。”
  “我不懂这些,是眠月给弄的。”
  他听了赞道:“她倒知趣,的确很配你。可惜调得浓了些,反而有些脂粉气,我明日著人给你换了。”
  “不妨,我又用不惯这些。”
  骆静放了衣服坐到我身边,“我早前就想把你接来,可惜一直不得空。前几年听人说你出师了,又寻不到你的下落。如今遇到了,你好好陪我些日子可好?”他说的轻柔,倒好像真有无穷相思一般,若是女子怕已动情,我却不敢轻信。
  “王爷取笑了。你叫兰章来,到底何事,但说无妨。”
  骆静听罢,定定地看了我一会,道:“我只知你这几年很苦,却没能帮你,想来觉得可恨,後来便决定若是找到你一定要好好待你。”
  我听得瞠目结舌,“你这番话倒还是在戏弄我罢。”
  他也不理我,竟从怀里拿了一只貂儿出来,只见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却一动不动。我眼尖,顿时认了出来,“当年的……?”
  他自顾抚著那死貂道:“那时我得了它,你哭丧著脸,你却不知我心里有多高兴。我头一次到宫外来,居然遇到你,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的安排。
  我从小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母妃面上冷淡,实则宠溺。底下的奴才个个都追捧迎奉,王侯家的小子们个个巴结我,只道我是金枝玉叶,天子皇族,可惜没一个真心的。我心里也清楚,知己好友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那日,我见你站在那里快要怒发冲冠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生有趣,竟有人有胆子对我这个宁王殿下抗命不从。在兰家庄的那段日子实在让我难忘,我回京之後总是会想起,我一直想你过得怎麽样?长什麽样了?是不是真成了魔头了?
  但後来我手底下的人回来复命说你爹让那些白道的给杀了,还说你去了无忧门。我派了人想上山去把你接来,每次都被你师傅挡了回来,他果然是绝顶高手,我後来也放心了,想总能见著你的。
  你看如今果不其然。”
  我默默得从他手里把貂儿接过,触手一片软毛,摸著又是硬的。
  “那年冬天,有个朝臣敬了我母妃一盒紫金碧玉梨,那梨原是给我吃的,我却顽皮去喂了小章儿,不过一盏茶功夫,永颐宫里便发了丧锺,说我母妃薨了,我一看小章儿,也不动了,它是代我死的。我请了和尚超度,又让人给它做了假身,时时带在身上,让它陪著我,也让我记著它是怎麽死的。”
  我这才想起哗然一时的“永颐案”来,说是庆妃为奸党所害,刑部查实後诛杀七人,余党尽数流放,罪党家眷悉数充官家为奴。宁王出宫入光景园修养,交礼部大臣袁立成辅助。我那时刚在照影山不久,等消息传来已是隔年的春天了。
  “我未及成年失了母妃,皇兄偏叫袁立成这厮看管我,便是设了防我的心思,再看朝中人事,不过借了因头清了那些不服新皇的角色。我至此方才心寒,在心里做了打算。”
  我借了亮光看骆静,他说话平静语气自然,看来似乎没什麽,我想起自己小时候的境况不由一阵心悸,他不过比我大五岁,却要独自应对宫廷纷争,又该是怎样境况呢?
  “我知你也经历了许多,如今我在朝里也算得势,你在我这好好住著,喜欢什麽只管说。有空我也会陪你游玩游玩。至於你的仇,我已替你做下了打算,大可宽心。这世上还没有楼外楼办不了的事。”他说的温和,我心里却突突直跳。
  “摘星阁是你……?”
  “不错,我原就厌恶这些杀手刺客的门道,也是顺手而已。可惜让舍连芳跑了,留了一个余孽。早晚必会拿她。
  应远亭杀了你妻子,也是情势所迫,你若还想责罚他,也是小事一件,无需多想。”
  “这次也是他出手相救我才能坐在此地,我……”
  手上忽然温暖了,“我知你心思,你还和小时候一样。”他那笑容发自肺腑,我看的忽然痴了。

  21 花明月黯笼轻雾

  二一 花明月黯笼轻雾
  一觉起来已是辰时,我还未曾这样晚起过,到底有些赧色。眠月掀了帘子进来,见我醒了笑道:“公子醒了。婢子伺候您梳洗更衣吧!”她手里早捧了一袭玉色的常衣,近了便闻到幽幽的香气,和昨日的大有不同。她见我看她解释道:“方才小瑞子已来过,送了几端香过来,都是主公亲自调的。婢子都已收好了。这挂衫子上熏了晚色芙蕖,比昨日的黑方淡些,您快穿上罢。”
  小丫鬟们一个个进来,端了铜盆、展脚襆头(常见的冠帽)、革带之类,一排站好,全由宿英打点,我倒像个偶人一般任她们摆弄,待穿戴齐了,站起身来,一个个全愣在那里痴痴的看我。
  倒是眠月先回了神:“既梳洗毕了,还傻站著做什麽?还不赶著紧传膳?”这才将一众人赶出房去。
  正用饭,我想起来问:“你家王爷呢?”他昨日与我叙谈了许久,直到丑时才走,也不知起身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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