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为营——by清凉水晶

“呵呵，那就试试看……看我纪家可有贪生怕死之人！”纪千云不怒反笑，毫不畏惧地瞪着他。
“千云，别这样……你知道我只是一时气话……”方裕又软下来，安抚地抚摸他的头发。“我答应过你，就一定说到做到。你二姐不会死，纪家所有人都不会死，就连伍安，我也会为他加官进爵。”
伤的不是要害，救治也算及时。二姐她，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吧……纪千云默默地看着门口一堆人将纪千霜抬走，翻了个身面墙而卧，不愿再看方裕一眼。
方裕无奈地叹气，发生了这种事，自然还有一堆麻烦要去善后，也只得暂时把他放下。
宫中一场风波，外人只道有刺客入宫行刺，危急中皇后以身相救，身负重伤却保得皇帝的安全。方裕以有人与刺客勾结为名杀了所有知道实情的侍卫宫女，把一切掩埋在了鲜血中。当众人盛赞帝后伉俪情深义重时，又有谁能知道其中的真相。
皇后受了重伤，那岂不是千云的姐姐？千云他，一定很着急……
听到这个消息时伍安也不由难过，随即又一阵苦笑。还想他做什么，已经与他彻底了断了。可是我坚决不肯原谅他，他一定很伤心……听说他那晚见过我之后就不知去向，他会不会想不开做了傻事？不会的，他是那么坚强的人，他说过他不会放弃，要等到我的原谅。他一定只是心情不好去哪里散心了，听说他姐姐出事后，一定已回了京城。
千云，如果你只是欺骗利用我一人，我又怎会怪你。可是你害义军死了这么多人，我与你在一起怎能心安。我无法再面对你，但我会永远爱着你……直到我死。
“傻小子，又发什么呆！”后脑被人重重拍了一下，原来是许通操着大嗓门坐到了他身边。
方裕在人前果然一副仁君明主的模样，亲自对李远山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李远山权衡利弊，终于还是归降了朝廷。之后徐亦与许通等人也率众随之归降，方裕对他们厚加丰赏，连带着许多小股义军也跟着投效了朝廷，天下渐已安定，只剩南方的义军首领吴德广。伍安等人做为方裕新收的将领，被编入朝廷军队派往南方消灭最后的叛乱。
许通看着军营中忙着做攻城准备的士兵，感慨的长叹一声。“唉，半个月前还和朝廷军打的你死我活，现在我们却做了他们的将军。本来要和老吴结盟，现在却要去攻打他。”
伍安听的心头一紧，低声道歉。“许叔叔，都是我不好……”
“关你小子什么事？连老李都说小皇帝好，那就是真好。管他最后谁输谁赢，能少打几场仗就是好的，否则谁愿意放着安稳日子不过，整日里在刀尖上打滚儿？”许通说着拍了拍他肩膀，“你是没看到，咱们陈州军里的那些士兵，听说以后不用再打仗，领银子回家时的那种高兴劲儿。本来就都是本本份份的老百姓，既然现在的皇帝待他们不薄，谁还想去造反？”
伍安心中一阵翻搅，虽然千云用了与自己不同的方式，但却达到了同样的目的。虽然害陈州军大败，害的李叔叔失去了夺得天下的机会，但却让更多的人免于战乱之苦……
（三十八）
“小安，你给句痛快话，到底怎么样嘛！”许通重重的把他拍醒，“你小子魂又丢了？我刚才给你说的事到底听到没有？”
“啊？听到了，您是说现在没人想造反。”伍安愣愣的反应过来，许通撇了撇嘴。“这句话说得早了，我后面说的你都没有听到？”
“我……没听清楚。”伍安尴尬地笑了笑，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与千云在一起的日子，以至于经常心神恍惚，听不到别人对自己说了什么。
“得，我再说一回。”许通清了清嗓子，未张嘴先嘿嘿笑了几声。“小安，你也老大不小了，人长得俊武功又高，有人看中你想让你给他做女婿，所以托我问问你的意思。”
伍安急忙坚决的回拒，“我不想成亲！谢谢许叔叔的好意。”
许通奇怪的打量他，“用不着拒绝的这么快吧，你总该先问问是谁家的姑娘。”
“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娶她。”伍安黯然低头，虽然不能再与千云厮守，但他仍是心中的唯一，所以自己今生都不愿娶妻。
“你真不想知道？”许通又追问几句，却看他只是摇头，忍不住拍了拍大腿吼道：“我说老李怎么不自己来说，恐怕他早就知道没戏，却来让我碰这钉子！”
“您是说……李叔叔？”伍安闻言一呆，李远山知道他爱着纪千云，怎么会突然想把女儿许给他？
“可不就是他嘛！他现在成了闲散王爷，他那宝贝丫头就成了郡主。你可考虑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可再没有这个店！”许通以为他改了主意，得意地笑道：“我早就觉得你与他的丫头很般配，只是不知道为何他一直未提。既然现在他想起来了，你可一定要把握住机会。”
“不……请您代为转告李叔叔，小安谢谢他的厚爱，但无法接受他的好意。”
“搞什么，这么好的事，怎么就不答应？”许通苦恼地揉揉头发，看他一脸黯然神伤的样子，突然恍然地点头。
“哦！我明白了，你是不是觉得你辜负了老李的信任，觉得对不起他，所以不好意思做他的女婿？”许通开导地拍着他后背，暗道这个媒怎么也要说成了。“老李早就说过，他早已想开。皇帝是要有实力的人才能当的，他之所以会败，其实也怪不得被人欺骗陷害，而是实力不足。他对我说小皇帝既已重拾人心，又有像纪千云那样忠心之人辅佐，陈州军就算涵谷关不败，早晚仍是要有一场大败。”
伍安心中巨颤，胜负乃兵家常事，李叔叔可以想开，为何我却固执的不肯原谅千云？
许通见他表情复杂，以为他有所松动，继续嘿嘿笑道：“小皇帝倒也真够意思，把陈州给老李做了他的封地，也不怕他再造反。不过老李说了，现在就算有人逼着他反他也不反了，既然朝廷真心善待百姓，大家都能有好日子过，他还不如在家享享清福。所以你也用不着再自责……唉！说起来，姓纪的小子其实为人不错，可惜那会儿各为其主。现在想起来，他在龙盘山围而不攻，已经顾念了情面手下留情，否则哪里还有我的命在！”
“许叔叔……您真这样想吗……那么我们那一战牺牲的两万多将士，这笔账又怎么算？”
伍安的声音止不住颤抖，许通奇怪地摸摸他额头。“你打摆子吗？怎么说不囫囵话？”
但看他摇头表示自己无碍，他叹了口气又道：“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唉！这笔账说起来还真没法儿算，我们之前连战大捷，死的朝廷军又何止两万。所以说只要今后不用再打仗，那么他们的牺牲也就算值了。”
伍安咬紧了下唇，眼圈发涨几乎哭了出来。我真是个笨蛋，只拘泥于眼前的恩怨，却看不到千云为了早日平息战火的苦心。他是我最爱的人，我怎能那样伤他的心……我是混蛋！
他狠狠的连抽自己几记耳光，吓得许通连忙拉他，这小子该不会是撞邪了吧！
“许叔叔，谢谢你！”伍安粗喘几声，眼中的伤心与彷徨渐渐被喜悦所取代。
“唉哟？想通了？哈哈，想通就好！”许通以为他是同意了婚事，不由哈哈大笑。“等这里的仗打完了，我们就回陈州给你办喜事！老子的谢媒酒你可千万不要忘了！”
“不，不是！我不能娶李叔叔的女儿，因为我心中早已有了别人！”
伍安摇头说的坚决，许通不由一愣。“什么？以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
“李叔叔是知道的，所以他以前才没有向我提过婚事。现在他会提起……大概以为我已经与他分手。我爱他，我心中从来不想与他分开，但是我却狠狠地伤了他……等打完仗之后，我就要去找他，然后告诉他我错了，我要与他在一起，再也不害他伤心。”
许通听得郁闷，眉头皱成了一团。“搞什么，听得我糊里糊涂。老李也是，他说如果你不同意婚事，就让我转告你，既然放不下，就勇敢的去面对。到底面对什么？一个个都好像在打哑迷。”
“李叔叔……谢谢。”伍安突然心中敞亮，李远山分明是拿婚事点醒自己，心中最爱的那个人任谁也无法取代。
不应该逃避，是过错也好，是责任也罢，我都该与千云一起面对。
伍安站起仰天长长地呼了口气，放下了心中一切的包袱与负担。
千云，对不起，害你久等了。好在还不算晚，我很快就回去与你团聚！
但战争总是无法估计，与吴德广的战斗异常艰难。等到大军得胜班师回朝时，却已经过去了半年……
幽静的深宫中，月上中天，晚风吹散了夏日的炎热。
“怎么又睡在这里……唉，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可以贪图一时凉快，如果着凉怎么办？”方裕一脸宠溺的微笑，将在廊亭中小睡的人轻轻抱起，如同情人般在他耳边温柔的低语。
“又轻了……”他皱眉瞪向随侍的太监，“你们是怎么照顾锦妃的！他有没有按时用膳！”
那几个太监吓得同时跪地，唔唔啊啊的伸手比划，原来竟都是哑巴。方裕看的心烦，重重踢了为首的太监一脚，抱紧怀中人转回房中。
“千云，药膳有没有按时喝？你现在的身体不好，不可以再和我怄气。”
直到将他放回床上，纪千云仍似未醒，一动不动连眼皮也没有抬。方裕无奈地叹气，抚摸着他苍白的面容。
与他撕破了脸皮，毁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形象，却只得到了一颗冰冷的心……就算欢爱中他明已兴奋□，眼里却仍是冷冷的，好像那个躺在自己身下的人不是他。就算用最烈性的春药，他在意识迷乱时喊的也不是自己的名字。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你太让我失望了……难道你的心就捂不热吗？”方裕痴痴地解开他单薄的夏衣，在他单薄的胸膛上抚摸，那里还留有昨夜激情的痕迹。
“我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却换不来你的一个微笑。小时候多好啊……你总是对我笑，亲热地叫我裕哥哥……”他说着把手收在了纤细的脖颈中，慢慢使力。
“我不想要你了，我宁愿只要我记忆中的那个小千云……”
纪千云呜咽着睁开眼睛，因为窒息，原本苍白的脸孔渐渐涨红。他是真的想杀我！不能死，这么辛苦的挺过来，没有见到石头，我怎么能死！
看到他用无力的双手挣扎着想推开自己，方裕呵呵笑着松开。
“被你骗了很久呢，你根本就不想死，可笑我还千方百计的防着你寻死……呵呵，可是现在，我真的不想要你了，你早就不是我的小千云！我的小千云……被你杀了！被你和那个混蛋伍安杀了！”
疯了！他疯了吗？！
纪千云趴在床边大口喘气，惊疑不定地看着他。如果他已不想再留我，那么石头……危险！不要回京！
（三十九）
方裕扶正他的身体，似是留恋地抚摸他的脸庞。“明日征南大军就会回到京城，你的那个石头……真的很英勇呢。他立不了少战功，你说，我该怎么奖赏他？”
纪千云闭目稳了稳心神，再睁眼时已掩藏了混乱焦急的情绪。“毫无理由的斩杀功臣，只会令你失去民心，为了你的皇位，你不能这么做！”
“哈哈……为了我的？纪千云！我为你甚至暗杀了我的父皇，但是你何时真心为我考虑过！”方裕冷笑着站起，满脸嘲弄地看着他。“你放心，我从来都不缺民心。这还要多谢你，我为了得到你的认可，在百姓心中一向都是仁君明主，就连你的石头也是这么认为。明晚宫中的庆功盛宴，我会为他准备下三天后才发作的毒药，保管他死了，也不知道是谁害的他。而我，仍然是所有人心目中的好皇帝。你放心，他死了以后我会厚葬他……但是之后，我要挖出他的尸骨，毁了他的面目！把他挫骨扬灰，让你们在阴间也无法相认！”
方裕声嘶力竭的大吼，似哭似笑的声音令人由心底发寒。要稳住他，石头不知道他的真面目，一定会落入他的圈套！
“方裕，你真的要我死吗？我死了以后，你就再也看不到我，碰不到我……你真的舍得？”纪千云低叹一声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轻柔的声音中似是带有一丝哀怨。
果然方裕面上现出彷徨和犹豫，缓缓坐回床边握住他的手。“千云，我怎么舍得，我爱你胜过我的生命……”
“我恨你是因为你残我身体，但我知道你对我好……也许有一天，我会接受你……”纪千云暗自咬牙，强迫自己柔顺地靠在他肩头。“我真的不想死……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伍安，我不想我们之间再有新的仇恨。给我时间，我一定会忘记他……好不好，裕哥哥？”
那软软的声音令方裕喜出望外，他搂紧那副细削的身体，言语不由哽咽。
“好，好……只要你能真心接受我，怎样都好。”他说着又有些不确定的摇头，“可是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骗我，你真的能爱上我吗？”
纪千云抬起手臂，第一次主动揽住了他的脖子，脸上尽是温柔无奈的苦笑。“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若一直对我好……我怎能不动心。”
“千云……”方裕心中激荡，忍不住趴下亲吻抚摸他细致的肌肤，粗重的在他耳边低喘。“你若真的对我有感觉，就叫几声让我听听……”
纪千云配合地呻吟喘息，顺从的满足他所有的欲望。虽然极尽缠绵，但心中却愈加冰冷，只有闭紧双目隐藏内心的痛苦。
他只是暂时打消了杀死石头的念头，怎样才能让石头知道京中危机四伏。身边没有一个信得过的人，二姐受伤后就再未出现过，想来是遭到了他的软禁。现在石头回来了，我不能再只是忍耐与等待，要想办法……虽然手足废了，但一定还有我能做到的事。
来不及洗去满身征尘，伍安回京后直接向纪府赶去。千云在不在家？一会儿见到他，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他兴冲冲赶到纪府，却没想到纪府的门房听明他的来意后竟红了眼圈。“我们家五将军失踪半年了……这位将军贵姓？若要见我家元帅，小的进去通传。”
“什么！”伍安立刻方寸大乱，千云竟然真的失踪了！他脑中一片空白，缓缓后退了几步，突然转身就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找到他！
可是毫无目的又哪里去找。伍安渐渐冷静，放慢了脚步。千云不会无故失踪，他武功高强聪明机警，谁能毫无声息的把他捉走？而且这里是最安全太平的京城，究竟是谁敢在天子脚下做出这种事？
他正低头深思，却惊觉背后一股杀气袭来，侧身躲过竟是一杆长枪。
“千云？！”
“竟能躲过我的偷袭，再来！”持枪人一声娇喝，长枪如狂龙出海般层层逼进。
不是千云，而是一个身材修长的少女。可这熟悉的枪法，与千云相似的容貌……
“你是千云的妹妹！”伍安突然想起，忙后撤了几步停手不打。
“你就是伍安么？”纪千月撅着嘴上下看他，这人空手与自己相搏，竟然说撤就能撤开，丝毫不占下风。
“正是！请问纪小姐，是否有千云的下落？”
纪千月咬了咬下唇，眼中闪出与她年龄不相趁的复杂，看了他良久似是才定下决心。
“跟我来。”
她说罢转身就走，伍安急忙跟上。心中一阵打鼓，如果她知道千云在哪里，为何纪家的下人却仍道千云失踪？
纪千月领着他转过一个街角，一处无人的小巷里停着一辆马车。
“你上去吧，我娘亲想见你。”
“啊？纪夫人？”伍安不由一怔，纪千月不耐烦地推他，忍不住小声嘀咕。“这样一个呆子，五哥怎么可能会看上他？”
伍安更为惊疑，却已被她推入了车中。车内坐着一位中年妇人，容貌清丽眉眼与纪千云有几分相似。
这必是千云的母亲……
“纪夫人好。”伍安不顾再想纪千月为何知道他们的事，忙俯身向妇人行礼。
“你坐吧……”赫连红英低声叹气，看到纪千月随之登上马车，抬臂拦住了她。“月儿，你出去。我有话要单独与伍将军说。”
纪千月不甘地瞪向伍安，哼了一声跃下马车，一个人抱着长枪立在车外。
伍安不安地坐下，紧张地望着她。赫连红英却没有看他，眼光不知飘向何方。她一时没有说话，但她眼中流露出的悲伤已让伍安心中狂跳，惊慌的几乎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