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瞿看见杜子仁著急的样子却是微微一笑,搬过椅子坐下。
“老朽想问帝君一件事情。帝君,如何对待张文卿。”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老朽想知道，帝君真的爱张文卿吗？”
杜子仁一时语塞,未答出话来。
“成为鬼帝,据老朽所知，那是要放弃了一切之後……帝君还会不会拥有那些多余的情感，老朽不知道。但帝君从来都是作为鬼帝来衡量一切,可否真的作为杜子仁来接纳，来感受一切的呢?”
杜子仁眯起凤眼,白羽扇遮住了眼睛以下的脸,声音冰冷而平静。
“在成为鬼帝的时候，我就放弃了作为杜子仁的一切。如此回答，你可满意？”
玄瞿起身,单膝跪地。
“属下回报帝君,幽草在与张文卿交合的同时,给与他暗示。在鬼眼恢复他记忆的时候，就把张文卿记忆中的帝君替换成了幽草。然後，抹去了帝君的存在。现在幽草完全入魔，张文卿随他一起入住魔界。”
“魔尊如何回答？”
“幽草成魔，和阴间无关系。但,普通的人类他不会管。”
杜子仁嘴角仰起,笑的很冷。
“本帝君直接去魔界。”
说罢,杜子仁起身。重明,利商跟在他身後。
“帝君,老朽还想问个事”
“你废话真多。”
“幽草真的爱张文卿，入魔，背叛帝君,全是因为那人。帝君会如何了解呢?”
“阴间法令有回答。”
“帝君……只能作为鬼帝来考虑这件事吗？帝君……”话未说完,玄瞿直飞出去重重的撞到墙上。
重明与利商面面相觑。
“不用管他,立刻去魔界。”杜子仁头也没回的走掉。
鬼帝 四十三 四十四 四十五
杜子仁到达魔界,迎接的依旧是红发的无渊。他瞥了眼,看没有玄瞿扭头要走。杜子仁羽扇一挥，无渊老老实实的被吹到他脚前。
“魔尊呢?”
“办事去了。凭什麽你来我爹就要迎接啊。这里是魔界,不是阴间。”
杜子仁笑的非常善良无辜，羽扇尖扫过无渊的脖子,一道血痕立刻出现。无渊咧开嘴“我爹交代让我给你们当向导。”
“这里我比你熟,先说幽草呢?”
“这不能说。”
杜子仁又一扫,无渊手腕立刻被划了一口子,鲜血往下流。
“跟我爹打架呢。也不知道他在阴间当鬼将当的脑袋坏了吧，竟然想挑战我爹。”
“想当魔尊?”
“脑袋有病吧！”
杜子仁没理他,看看重明,重明了解般的点头转身不见了。
“跟他一起的那个人类,在哪里？”
“这我不知道。”
杜子仁又举起羽扇，无渊脸色惨白“我真不知道，或许问我小爹可以。”
“那就立刻去。”
杜子仁收起扇子一脚踹过去，无渊疼的眼睛揉在一起,扶著胳膊不情愿的带著他们走。
青竹宛,青竹环水,紫纱飘荡。
杜子仁摇著扇子，隔著老远大喊“玄龙,玄龙。”
竹屋里走出个黑衣人,无渊立刻扑上去。
“小爹爹，他欺负我,他欺负我,你要给我做主啊。”
黑衣人还没说出来话,无渊已经被杜子仁抓住衣领扔出视线范围内。
“玄龙,我要见个人,你立刻给我安排。”
玄龙眨眨眼,弓身“帝君说笑,我这里是魔界,哪里来的人。”
“刚来的。”
玄龙歪著脑袋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把杜子仁让到里面。
“帝君稍等。”
利商第一次见到玄龙,见他身边空气都清爽许多,而且丝毫不带魔气，不禁怀疑他的身份。
杜子仁似乎看出他的想法,便道“他是魔，彻头彻尾的大魔头。”
“怎麽可能,帝君一定是看到比他漂亮所以才这麽说的吧。”
“……你对本帝君的长相有意见吗？”
“没有。”
“还有呢?”
“帝君是阴间第一美男子。”
“很好。”杜子仁放下羽扇。
“玄龙是很早以前一个人类王国的君主,在他统治其间国家无比富强。但背後却是他与恶魔订下了契约。”
“独树?”
“恩,他出卖了自己的家人,妻子,孩子,甚至自己，与恶魔订契约。虽然不老却没能长生,後来入魔成了魔尊的老婆，说起来他可是很会驯夫。”
“这麽说……他就是玄瞿的……很神奇，明明像个男人。”
“不,生了玄瞿的是个普通的女人，刚刚那个无渊是他生的。”杜子仁冲著两人微笑“他的确是个男人，货真价实的男人。魔尊知道他会生孩子之後吓了一跳,然後跑到我那里去跟我说他是被陷害的,所以我说那个男人是个恶魔，好看的男人都是恶魔啊。”
利商背後一阵寒风刮过。
“帝君堪称阴间第一美男子,这麽说来也是魔君咯”
“过奖，过奖。”杜子仁一回身,笑容僵在脸上。又转回头,已经换上一副严肃的嘴脸。
玄龙身後还跟了一个人,张文卿。
从他神情来看，不像是被强迫来的。而且他一路上与玄龙说说笑笑,似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一般。
若说幽草,或许与玄龙有些交情，但要是张文卿那是绝对不可能认识的。
“文卿，这位是阴司鬼帝。他找你有些事要谈。”
张文卿眼中掠过一丝惊异，马上拱手，张嘴话未出口,杜子仁摇著扇子把他堵了回去“你的名字，前世今生我都了如指掌，不用废话。我问，你答。明白吗？”
张文卿点头,玄龙带著利商很知趣的去倒茶水。
两人面对面的坐著,杜子仁摇著扇子,凤眼几乎在张文卿身上穿出洞来。张文卿一会低头,一会看别处,双手在膝上捻著衣服。突然一抬头,被杜子仁的眼神吓到,慌忙又低了下去。
“幽草带你来,可对你说什麽吗？”
“有。他说阴间我无法去,而他又不能长久留在人世，唯一的办法就是入魔，他肯为我入魔，我就随他来。”
“你说这麽多废话,是什麽意思？”
张文卿抿著唇,突然跪在地上。
“鬼帝大人，我求您了,不要抓走他。他入魔全是因为我,如果可以……就抓了我吧。”
“抓你?我抓你干什麽?你一个普通人类,我想让你死就让你死,我想化你魂就化你魂。”
“我知道，小人命贱。但求能救幽草。”
杜子仁看著张文卿，久久才动下身子。
“你……真的爱他?”
“爱。”
“不後悔?”
张文卿摇头，自嘲道“他都肯为我放弃那麽多，我还有什麽可後悔的。”
“你以为他入魔是为你吗？”
“我不问原因，他愿意让我待在他身边就好。我不求别的。”
杜子仁一脸冷漠，又问“你真不後悔?真愿意随他而去?”
“愿意。”
“为人虽然不过百年,但却是多姿多彩……如果可以……”杜子仁眼皮垂下,似乎自己陷入幻想中。
张文卿唤他，见他不答双眼发直,大胆的推了推他的胳膊。
杜子仁回神,露出厌恶之色。
“本帝君最後问你,可否愿意协助本帝君抓捕幽草？如果愿意你大还有半世人寿,倘若不从,拘你魂,罚你身,永远关押在阴府。”
张文卿先是一愣，随後一笑。
笑的云淡风轻,让杜子仁有些恍惚。
等玄龙与利商回来，张文卿已经离开。
利商问他“帝君可与公子说清楚？”
“说了。”
“结果如何？”
杜子仁瞪他一眼,道“你返回鬼城把鬼子找来。看他辛苦工作我要奖赏他。”
玄龙执著茶杯轻笑“幽草可为张文卿做的你,你杜子仁却做不到。现在何必口口声声说他抢了你的爱人。我看他们倒蛮配。”
“一朝为鬼帝,永远就鬼帝。”
“我看你是无心,无心就无情,无情自然无爱。不过自己的玩具被抢咽不下这口气罢了。非要弄个两败俱伤吗？”
杜子仁嘿嘿笑“两败俱伤？你真会开玩笑，我不会败,何来伤?”
玄龙瞥他几眼,别过头去品茶。
“都说人间帝王,阴间鬼帝。人间的帝王是无可奈何，阴间的鬼帝却是如此乐得其中啊。”
“没错,我就是高兴，我就要乐得其中。玄龙,我警告你,如果敢阻碍我,就算是你,我也一样收拾。”
玄龙没理会他,一边赞茶,一边夸自己的茶杯漂亮。
杜子仁也心情好的一直含笑,心里琢磨著张文卿见到鬼子,会是什麽样的表情。
……
四十四
利商回到阴间,半刻也不敢耽搁,立刻传唤来鬼子。只说带他去见爹爹，鬼子一听兴奋的大喊。
出了大殿,玄瞿突然冲出来。上上下下打量他们半天。
“你要带鬼子去魔界?见张文卿？”
“对。”
玄瞿犹豫了下,道“我也去。”
“帝君现在可能不想见你。”
“老朽不见帝君,是去见张文卿。帝君做的事情老朽从来没有反对过,帝君永远是对的。”
利商抽动嘴角“你这是什麽意思？”
“帝君永远是对的,不是反话。”
“我怎麽听的就跟反话一样。”
玄瞿拍拍利商的背“孩子啊，等你长大了就懂了。”
“帝君为什麽要让鬼子与公子见面呢，有什麽用吗？”
“当然有。而且很重要。”玄瞿摇头轻叹“果然还是个孩子。”
利商拔刀出鞘。
“其实老朽也是猜测，但应该与帝君所想相同。幽草给张文卿的暗示是什麽,解开後有什麽结果我们不知道，可目前来看,他把所有与帝君有关的事情都换成了他自己，所以在张文卿心里,爱的最深的,痴痴不忘的成了幽草。”
利商看了看他,皱眉道“也就是说,现在张文卿越是说爱幽草,就等於是越爱帝君。”
“没错,但幽草有两样东西无法替代。一是鬼帝令,他不是鬼帝,更无法得到鬼帝令,如果说随便给张文卿鬼帝令使用的,只能是鬼帝,那幽草不就难圆其说了吗。”
“那到也是,张文卿也不是傻透了。”
“还有一个,就是鬼子。阴间只有鬼帝之子才可取这称号。张文卿把鬼子视如己出,更加疼爱到一定限度。为何要养一个自己珍惜到不行,却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呢?而且还是鬼帝的孩子。”
利商拍手叫好“是啊，他和幽草不可能生个出来。帝君真是太伟大了。”
“幽草无法替换这两样东西,就只能强制清除。从而鬼眼恢复张文卿记忆的时候，让他这一些记忆非常的模糊。断断续续的片段总是让他很苦恼，幽草竟能与鬼眼抗衡……有些出乎老朽的意料……所以，一旦接触这两样东西,张文卿的暗示很可能解除。”
利商连连点头,一脸钦佩。
玄瞿却有些担心，幽草的暗示究竟如何他料定帝君也拿捏不定。解除後有什麽後果他也不敢说。但,帝君既然已经让鬼子去见张文卿，就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老朽只希望猜对一半，如果全对……未必会是好事。”
转眼一脸严肃“老朽想知道，你是否对帝君忠心不二？”
“那我问你,我的那个二是谁?”
玄瞿盯著利商“寒车。”
“……你,寒车不可能背叛帝君。”
“如果呢,老朽打个比方。”
“没有如果，这个比方不好,换一个。”
玄瞿笑笑。
“帝君可绝对不会犹豫。没有什麽可以和阴司来比较的,在帝君心里。即使是张文卿”
“真的?”
“老朽猜测而已，倘若真有什麽……恐怕……”
玄瞿话未说完,因为这个想法太恐怖,吓到他自己都不敢说出口。
转眼到魔界，玄瞿在入口便与利商分开，直接去见魔尊。
无渊眼里闪著星星看著他离开，转身换上一张黑板脸，利商无奈，无渊说自己被老爹升职当魔界招待形象大使兼免费观光导游。
鬼子瞪大眼睛四处没看见张文卿发了一通脾气，掏出鬼斧闹个没完。
无渊本就憋著一肚子气,提著武器冲过去，两人打得天翻地覆，利商躲在一边看热闹。
正准备告诉魔尊该重画魔界地图，玄龙与张文卿一起出现。
无渊眼泪还在酝酿，鬼子已经飙出一条河,直直扑到张文卿怀里。
无渊愣住,利商抹把汗,拍拍他肩膀。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更比一山高,自古长江後浪推前浪。无渊小子你不行了吧。”
无渊二话没说,一拳揍过去。玄龙轻咳,那拳头立刻变成掌,角度一歪,笑得眼睛成条缝
“你衣服脏了，我给你掸掸。”
利商正色道“实在感激不尽，从在下入住阴间到现在第一次有人如此待我。”
无渊还没说话,玄龙拧著他的耳朵把他提了过去，扔在张文卿脚前。
“这是我儿子。”
张文卿看看玄龙,又看看无渊。最後十分无奈的指指抱著自己不放的鬼子。
鬼子回头,尖尖的耳朵立起来，金色的眼睛里还有未干的泪。玄龙不说话,蹲在身子探头使劲的看他,看他，最後眉毛都快拧在一起。
“你是谁?”
鬼子上上下下打量他，把自己漂亮的尖下巴给他看。
“你又是谁?”
“问问题之前，要先回答别人的话。”
“你不说我就不答。”
玄龙托著下巴“我是玄龙。”
“我是鬼子。”鬼子看了看张文卿又道“我姓张，名浮生。字杜簋。”
“恩,你是鬼子的儿子？”
“我是爹爹的孩子。”
“哪个是你爹？”
鬼子揽著张文卿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玄龙一笑“果然是你的儿子。”
“不是,不是。”张文卿马上否认，鬼子立刻眼里泪水翻滚，张文卿看他的样子说不出话。
“真是可爱啊，可爱死了。这小耳朵，这眼睛，太可爱了，太可爱了。”玄龙突然眼睛里闪烁著星星,高声叫道“嫁到我们家当媳妇吧，我一定不欺负你。”
“有什麽好处吗？”
“恩……比如你可以随便拿这小子出气。”玄龙拽过无渊。
鬼子皮笑肉不笑“好啊，我答应。”
“哈哈哈……太好了。无渊这小子以前还好,现在是越来越像他那个老子。跟不是我亲生的差不多了。”
“……小爹……”
“闭嘴,乖乖把这媳妇娶回来。否则你就嫁过去。”
无渊欲哭无泪。
张文卿听的脑袋发涨,甩不开鬼子只好任由他在自己身上挂著。
“我真的不认识,不认识这个孩子。”
“不是你的儿子？”
“不是。”
“爹爹……你竟然不认浮生,不喜欢浮生了?浮生惹您生气了吗？爹爹……”
“我真的不认识你,这个,这个……”
“随便你吧，反正你要把你儿子给我一个。现在没有,以後再说。”
玄龙朝无渊使个眼色，让他把杜子仁叫来。
玄瞿回避，无渊也跟著一起躲。玄龙笑嘻嘻的嘱咐张文卿，先不要把嫁娶的事情说出来。
张文卿点头,玄龙又领著鬼子走。留下满面春风的杜子仁与脑袋混乱的张文卿。
“那个孩子,鬼子……是你的儿子？”
“算是吧。”
“那为什麽管我叫爹爹？”
杜子仁白他一眼“我哪知道，可能你长的像他娘吧。”
“娘？”
“哦，我忘记说了,我以前就娶亲了,重明利商他们都尊称梅夫人。”
张文卿揉著脑袋，反复著念著那三个字。
“怎麽?你脸色很难看。”
张文卿摆摆手,起身要走。杜子仁拉著他的手,笑道“如果你改变主意就来阴间找我”
鬼帝令被塞到张文卿手里,那沈甸甸的木令还带著余温。张文卿身体像被电流通过全身一样，手猛然缩回,令牌掉到地上。杜子仁也不说什麽，蹲下去拣起来又塞回去。
张文卿拿著那令牌，愣楞的。杜子仁的俊脸无限放大，弓著身子一手伸到他後腰,手上用力,整个人几乎是贴在杜子仁胸前。
“你养了那麽久的孩子竟然不认,想必他要哭很久。有空来看看他,这东西的用法你知道。”
张文卿瞪大眼睛，嘴巴张了张,但没发出声音。
意识到现在的暧昧姿势，立刻推开杜子仁转身跑掉。身後的笑声不断,刚刚杜子仁说话的时候，热气吹到张文卿脸上,那声音好像带有魔力,那深邃的眼睛却又让人琢磨不透。
胸口那跳动的东西似乎要冲出身体般的猛烈，久久,张文卿才一直大口大口喘著气。
那人身上的味道，为什麽如此熟悉？
明明是第一次被那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可自己仿佛已经很习惯,习惯被他抱,习惯他身体的味道，习惯那低沈的声音，习惯被那双瑰丽的凤眼紧盯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