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之外——by珍珠扇子

睜眼看到仞善天女擔心的表情，蒼平靜說道：
『只是仙家真元與凡體肉身衝突罷了，我調整好就沒事。』
仞善天女搖頭道：
『蒼，雖然你的仙格比我們都高，但有時候我真覺得你很笨。你明知道少了五百年元靈修為已經令你法力大為減退，連帶的也會影響你的肉身，你今天佈陣就超出肉身可以負荷的程度，再這樣下去你只會越來越痛苦。』
平常不說話的玉崙天官也插話道：
『我也認為不值得為了他耗費真氣佈陣，島嶼的帝王最長不過八年，但你為了護衛地脈已經賭上五百年仙元，在仙元不足的情況下貿然耗費真氣施法佈風水陣與自殺沒差別，
你不會是嫌活得太長想早點歸天吧？』
『你們真是沒大沒小，小心我死了告狀扣光你們的功德，哈哈哈，呃……』
蒼被他們的話逗笑了，但笑得太過引發胸痛，痛楚令他捂著心口微微皺眉。
蒼的身體狀況沒天人們說得那麼糟糕，但也不是非常好，他從小就時常心痛，而這一種心痛的原因是任何人間的科學儀器都檢測不出來的。
因為他帶著不該在人間存在的仙家真元投胎轉世，而且為了令他能潛心修道，十殿閻羅特地幫他抽走七魄中心魄的一半，讓他無法完整體會人間情愛，當然也不會因失去愛情而心碎。
然而少了一半的心魄卻遺留了心痛的後遺症，每當情緒過於激動或者太過耗費真元後，蒼便會感受到如觸電般的心痛，所以他不能過度喜悅也不能過度悲傷，以免引發心痛的舊患。
要永久除去心痛只有兩個方法，第一個是找回另外一半的心魄，這是最不可能的方法。
第二個方法是以凡胎肉身修煉斷情內丹，修煉成功後可以徹底除去肉身的七情六慾，也就是封住現有的一半心魄，從此再也不會為心痛所苦。
但是修煉斷情內丹無法一人單獨進行，必須要先情動才可以凝聚心魄，而如何情動就是一大難題……
蒼起身到書櫃中找出伯藏主給他的雙修術，拿在手上數分鐘後又放了回去。
『修煉斷情內丹不難，難得是要找到同樣有法力的人共修，還要只能情動卻不可動情，實在是難上加難。』
天下雖大但要到哪裡尋一個與他的術法功力不相上下，又能純共修而不會想以愛情困住他的人？
情動而不動情，共修而不論愛，談何容易。
※
蒼正為著要不要修鍊斷情內丹之事而頭疼時，棄天帝卻坐在逆五芒星法陣裡兀自沉思。
自從見到蒼之後，他感覺到他的情緒開始不受控制，他會因為蒼的淺笑而喜悅，也會因為蒼的難過而悲哀，這種喜怒哀樂被牽引的情感似乎就是人類所謂的愛情。
『我不能有愛情……我不能愛蒼……對，我一定只是想征服他而不是愛上他，等到手以後我就會失去興趣，再也不會被他吸引……』
棄天帝抱著頭喃喃自語，太陽神開門見到他這般瘋癲的情形，他想了想就上前將棄天帝攬進自己懷抱。
『哥，你告訴我惡魔之子不會有愛情，但是我好像愛上了蒼，我會不會被懲罰？』
太陽神揉亂棄天帝的黑髮，柔聲道：
『我與你是承繼惡魔血脈的惡魔之子，我們只會玩弄人類而不會愛上人類，你只是把欲望當成是愛，等你滿足慾望後就不會被愛情所苦。』
太陽神張開雙手十指，棄天帝手掌隨即迎合上去，十指相握後兩人皆閉上眼睛。
透明的羽翼自他們的背脊上張開，太陽神擁有兩對雪白羽翼，而棄天帝則擁有三對闇黑羽翼，他們兩人的羽翼加起來剛好是惡魔之王路西法原本擁有的聖白與闇黑混雜的十翼，然而路西法其中一對聖白羽翼卻在聖戰中被大天使長米伽勒砍下，自此而後成為世人所知曉的八翼。
棄天帝與太陽神的母親在一趟中東旅行中結識他們身為猶太人的父親，然而就在母親懷孕時中東開始了戰事，原本篤信天主的母親祈禱丈夫平安回家，等到的卻是一具屍體，絕望的婦人決定改信惡魔，她在用鮮血畫的逆五芒星陣中產下雙胞胎，而後以自己的靈魂與美貌的惡魔交換兩個孩子一生富裕無憂。
以自己靈魂交換孩子一生幸福的母親並不知道，從一開始她懷的就是惡魔之子，她的丈夫從頭到尾都只存在於她的幻想中，她妊娠產下的雙胞胎被異度魔界公司的董事長夫婦領養，那對夫妻為了金錢崇拜惡魔，甚至為惡魔找到一名出生於大凶日的少女，還雇人演了一場婚姻的愛情戲碼，讓少女在毫無警覺的狀態下懷上魔胎，而後順利得到惡魔之子。
只可惜董事長夫婦沒能順利看到異度公司成為跨國集團前就身亡，表面上是報紙上報導的車禍，事實上卻是成為惡魔之子成人禮的血祭品。
『惡魔之子不會愛上人類，我們只愛至高無上的惡魔之王，吾等之父，路西法陛下。』
同聲呼喚名字後，至高無上的魔降臨於他們面前，儘管路西法仍無法以實體來到人間，祂亦可以寵溺地撫摸惡魔之子虛幻的羽翼。
『惡魔的確不會愛上人類，除非他也是惡魔。』
祂看著棄天帝與祂相仿的面容，催眠般緩慢說道：
『吾之子，吾令汝愛上他，以愛之名征服他的靈魂，讓他的靈魂墮入魔道為吾等所用。』
棄天帝抬頭直視路西法，不知哪來的怒氣直上心頭，他堅定回道：『我不願意。』
瞬間他聽不見任何聲音，然後他感覺他的頸項被魔氣圍繞住，開始喘不過氣……
棄天帝沒有掙扎，任憑魔氣一點一點收緊，他也離死亡越來越近。
就是死也不想傷害蒼……
再睜開眼時只看到太陽神正用溫熱的毛巾覆在他的脖子上，他看到太陽神泛紅的眼眶，忍不住伸手為他的哥哥拭淚。
『傻哥哥我又沒死，為何哭得像我欺負你似的？』
太陽神狠狠往他胸膛打一拳，聽到他悶哼覺得下手太重又輕揉打傷的地方，嘆氣道：
『你何必與父親做對？如果父親沒有放手，你為了蒼丟掉性命，值得麼？』
『老實說，我不知道答案。只是我的心告訴我不該傷害蒼，至於值不值得我真不知道。』
棄天帝的手掌撫上他的胸口，他的心會告訴他答案。
※
心臟忽地抽緊，彷彿被電擊般的抽痛令蒼微皺眉頭。
還好這次疼痛走得很快，只持續了五秒鐘。
『蒼，你怎麼了？』
雖然蒼僅只是輕皺眉頭，一步蓮華卻看出了異樣。
蒼勉強擠出個笑容道：『沒事，老毛病發作而已。』
一步蓮華知道蒼說的老毛病就是偶然發作的心痛，他也陪蒼照過心電圖以及其他能做的心臟檢查，檢查結果比一般人都還正常，當時陪伴他們的護士還打趣說道：標準的可以放到教科書裡做正常人的範例心電圖。
蒼，你為了讓阿來可以提前假釋出獄，是不是又做了超過身體負荷的事？
一步蓮華想問卻問不出口，有些事情即使問了蒼也不會說。
相對於一步蓮華的猶豫，襲滅天來就直接開口毫不留情說道：
『你平常缺鍛鍊身子才會毛病一大堆，來，抽根菸就什麼毛病都沒了。』
『我不抽菸。』
『阿來，你知道蒼一向不抽菸，快收起來免得鱔魚來了就—』
可惜一步蓮華話說得太晚，善法天子剛好開門進來，一進門就抽出愛的小鞭子把襲滅天來的菸盒打掉。
襲滅天來原本衝過去想搶回菸盒，但他還是晚了一步，善法天子拿走菸盒直接衝向廁所。
『進口大麻菸很貴啊！鱔魚你還我，啊，別丟到馬桶裡泡水！』
『哼！』
善法天子大力按下抽水鈕，把非法物品沖得一乾二淨。
襲滅天來眼睜睜看善法天子把整盒大麻菸全都泡到馬桶裡，還沖入下水道，內心的難過與悲憤讓他臉上的彩色刺青有些扭曲，他掄起拳頭很想扁一拳洩憤，善法天子卻站著不躲不閃，無比正直的眼直盯著襲滅天來的拳頭，一副就吃定他打不下手的表情。
襲滅天來的拳頭停在善法天子面前，氣惱道：
『你當我不敢打你嗎？還不閃開！』
『是我毀掉你的菸，你打吧，直到你氣消為止我都不會躲。』
善法天子琥珀色的雙眼看著襲滅天來，他的想法是我毀了你的東西，挨你一頓打也是應該。
『既然你讓我打，我就不客氣了。』
襲滅天來臉上的表情被刺青掩蓋，到底是咬牙切齒還是在笑也看不清楚。
蒼與笑笑桃看到這劍拔弩張的情況卻一點都不擔心，反而開起賭盤。
『你賭他們能對看多久？』
『三十秒，輸了我請你吃晶華飯店特製的素食下午茶。』
笑笑桃眨了眨眼。『那麼，我只有超過三十秒這個選擇。』
善法天子與襲滅天來以眼神較勁，這兩人互不相讓的同時旁邊兩名損友卻開始數秒，二十、二一、二二、二三、二四、二五、二六、二七、二八、二九、三十、三一……
『我認輸。』
襲滅天來收回拳頭，面對善法天子他的確打不下手。
但是大麻菸可不便宜，打不下手又不甘心白白損失，要點利息不為過吧？
襲滅天來側身讓善法天子走出去，然後就在善法天子與他擦身而過的那一瞬間，他忽地伸出雙臂將善法天子困在他的胸膛與牆壁之間。
原本勝利微笑著的笑笑桃很驚訝地看著改變的情勢，蒼的瞇瞇眼也努力睜開緊盯著襲滅天來與善法天子兩人。
當然最驚訝的莫過於當事人，善法天子沒料到以前很好欺負的襲滅天來會反過來耍他，他捉著手中愛的小鞭子準備隨時打架。
『還想打是嗎？我說了讓你打就不會反悔！』
『誰說我想打你？』
襲滅天來邪惡地笑了笑，將他的唇貼上善法天子的唇瓣，趁著善法天子反應不過來的機會，他一手圈住善法天子的腰，另一手則按住善法天子的後腦，讓吻更深更濃……
蒼與笑笑桃默默地走開，回到前面的接待處後他們相視而笑。
『沒想到阿來喜歡鱔魚。』笑笑桃微笑著說道。
透明茶壺蓋冒出蒸氣，蒼關掉電磁爐電源又打開茶壺蓋降溫，剛燒好的熱水太燙要等兩分鐘降溫才能注入放了茶葉的紫砂茶壺。
『喝茶嗎？』蒼問一步蓮華。
『好。』一步蓮華答道。
茶杯在茶盤擺好，熱水自透明茶壺中注入紫砂茶壺，注在聞香杯裡的第一杯茶湯倒在茶盤裡，接著再一個一個注滿茶杯。
『桃子，你對鱔魚到底是怎樣的想法？你喜歡鱔魚嗎？』
一步蓮華拿起聞香杯，沒有聞卻遞給蒼。
『聞香杯聞的是茶香，杯中有茶香卻無茶，而茶盤中有茶卻無茶香，佛祖對塵世間眾生皆有大愛，此愛非彼愛，好友可懂得？』
『我不懂佛理，我只會喝茶。好友，喝茶吧。』
蒼端著溫熱的茶杯，在熱茶緩緩冒出的氤氳中看見鱔魚氣呼呼地走出門口，阿來垂頭喪氣坐到笑笑桃旁邊，笑笑桃安慰似地拍了拍阿來的肩膀。
沒多久一步蓮華心靈諮商所的門又開了，善法天子手裡提個大塑膠袋，他從袋子裡拿出一大一小的兩個保溫鍋。
他將小的保溫鍋拿給襲滅天來。『剛出獄要吃豬腳麵線去穢氣，這碗麵線花了我兩小時才煮好，你如果沒吃完就死定了！』
『另外這鍋是素食的團圓火鍋，我看你們沒煮年菜只好自己動手煮，你們不許嫌棄我手藝不好。』
臉上愛心青筋都冒出來的善法天子邊說著邊盛湯，蒼與笑笑桃一人一碗努力吃不敢說話，然而就是有人不知死活地硬要討打—
『這豬腳麵線怎麼是素的？靠！超難吃！』
想當然爾接下來就是善法天子的愛心小鞭伺候，為了證明自己立場不偏不倚，一步蓮華喝著茶完全置身事外。
蒼打開筆記型電腦，連接上網後開啓通訊軟體的視訊視窗，網路的另一端翠山行早已開著網路等待蒼上線。
『哥、一步蓮華、善法天子、襲滅天來新年快樂。』
赤雲染、黃商子、白雪飄、九方墀幾個人把翠山行擠到後面，七嘴八舌道：『蒼哥哥你何時回來看我們？要買禮物喔！桃子哥哥與黑桃子哥哥也會來嗎？黃商子說他好想念黑桃子哥哥，幾年沒打架了皮癢，哎呀黃商子你打我！蒼哥哥你看黃商子又欺負我，嗚嗚……』
等全部人都講完想說的話，翠山行又奪回電腦使用權，他壓低聲音似乎不想讓弟弟妹妹們聽到：
『報紙上刊出關於你與棄天帝的事，哥，棄天帝不像是好人，你要小心一點。』
蒼微笑答道：『放心吧，我會照顧我自己。新年快樂。』
翠山行還想說話但是蒼已經下線，蒼關掉筆記型電腦後看向牆上的時鐘，指針緩緩指到十二點的位置。
『歲次己丑，蒼依你看今年國運如何？』笑笑桃說道。
西元二零零九年的元月很特別地過了兩次年，蒼掐指算今年國運，得出渾沌未明的結論。
『女媧補天缺彩石，蚩尤破籠險環生。看來，今年又是多事之秋。』
『蒼，別把所有事都攬在肩上，你一個人能救得了多少人？』
蒼從一步蓮華手中接過熱茶，淡然說道：
『我的賭本是我的性命，輸了大不了再入六道輪迴，再多也只有我的靈魂與千年修為，哈，還是不完整的靈魂與一半的修為，這賭注怎麼算我都不虧。』
一步蓮華沉默著喝茶沒有答話，屋外傳來陣陣鞭炮聲響，屋內阿來與鱔魚你來我往唇舌交鋒也十足逗趣。
蒼起身加入鱔魚陣營幫著一起鬧阿來，阿來趕緊拉著笑笑桃幫腔。
新年總該歡樂一些，至於煩惱什麼的就拋到九霄雲外。
※
慶祝新年的鞭炮聲響了一整天，直到元月初一的深夜仍能看見還在慶祝的人們，他們臉上歡樂的笑容令人不禁一同微笑。
離開一步蓮華心靈諮商所，蒼婉拒善法天子順帶送他的好意，堅持漫步到捷運站搭捷運，再慢慢走回異度國際貿易公司。
笑笑桃想留蒼住到大年初四，但是蒼有他的堅持，他微笑說道：天命已至。
關於天命蒼從來沒有明說，有些事情不需要說出口笑笑桃也能懂，所以笑笑桃能站在門口看蒼離開，看看牆上晚課時間已到，回到房裡一個人念經誦佛。
『喂，你做啥不留住蒼？你明明喜歡蒼整整六年了，居然不告訴他就放他走，你就甘願看他在別人懷抱裡嗎？』
襲滅天來斜靠著門大聲問著房裡的一步蓮華，只聽到無無明亦無無明盡的念誦聲，喊了幾次他也累了，轉身打算上樓睡覺之際才聽見一步蓮華清澄的聲音回道：
『我不留他是為了他的天命，正因為喜歡他才將愛化為大愛，只有先他一步達到涅槃證道才能頂替他的天命，還他真正的自由。』
襲滅天來冷哼道：
『你心中仍有七情六慾如何成佛？』
『心中有愛方能成就大乘佛法。』一步蓮華回道。
襲滅天來相當不以為然背過身上樓，上樓之前拋下一句：『口是心非的假和尚。』
『我從來就不是和尚。』一步蓮華將僧袍上的帽子重新戴好，隱藏住他真實的表情。
※
天命啊……
蒼從五十層樓的玻璃落地窗看著城市的夜景，入夜的城市依然繁華喧鬧，然而這般繁華又能持續多久？
五個月前他開始記錄每個月的靈氣浮動指數，雖然表面上看來沒有異常，但天氣的異象與各地不尋常的天災卻一再提醒他不可放鬆，這些異常現象是封印能量減弱的徵兆，一旦封印消失他就得做最壞的打算……
蒼閉上眼輕輕嘆氣，兩小時前他收到負責管轄北方大陸的赤龍赭杉軍的書信，因為書信以靈能傳送所以一般人無法看見，即使看見也不會看懂古靈語文字，蒼看完之後只將書信捲起交給仞善天女，在好友面前仍是談笑風生看不出任何異樣，只是當身旁無人時他才輕嘆。
『所謂的天命，不就是一連串拒絕不了的麻煩事嗎？』
仞善天女聽得笑了。『您的語氣聽起來像抱怨。』
蒼走到廚房電熱水器前將熱水瓶注滿熱水，又拿出一套茶具擺到桌上，漫不經心地擺好茶杯。
『拒絕不了只能抱怨，難不成連抱怨都不許？』苦笑又道：『有時候我不禁覺得，天命與強制繫上的紅繩並沒有分別。』
『您害怕天命嗎？或者您害怕賭輸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