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之外——by珍珠扇子

此时此刻苍眼中的街头悠閒地像靜止不动的画，美好得很不真实。
瞬间靜止动作的路人与街头背景搭配成诡異的寧靜。
山雨欲来风满楼。
苍的脑中立刻下了判断：灵气浮动等级零，危险程度五颗星。
只可惜他的判断为时已晚，地面忽然剧烈震动，苍赶紧起身跳离饮料攤，只差半秒他就会压在倒塌的饮料攤下。
靜止不动的行人有的被倒下的路树或者攤位压住，有些昏倒在地，更有些不幸的行人已掉入裂缝中无法逃出。
路面竟然左右分开出现一公尺宽的大裂缝，深不见底的裂缝內是令人心生畏惧的黑暗，阵阵死屍般的恶臭扑鼻而来，他知道这是魔界的气息。
苍后退再后退，他左右张望才发现，在这一刻大街上能靠自我意识走路的人类只剩他一个人。
曾经在梦中演练过无数次的世界末日，而今看来光是末日的序曲就令他无法承受。
低等魔物从裂缝中爬出，几只嗜魂魔鱼已爬到路旁倖存的人类身上，嗜魂魔鱼尽情地啃噬人类的灵魂，有一条甚至往苍爬来，苍一时间竟沒有反抗，魔鱼爬到他身上前被从中砍成两段。
风恕天兵拉满天弓，数只箭同时射出擊毙数只嗜魂魔鱼。
离将天兵挥舞天剑，起手剑落砍断嗜魂魔鱼身躯。
但嗜魂魔鱼一群一群遊出，即使天剑与天弓再快也无法砍尽生生不絕的魔鱼。
『七生七灭，使令魔魂，谬力卡斯帝玛，烽萨里齐，撤！』
苍低声念诵咒文，前两句咒语由中文构成，而后两句咒语则是魔界语言。
唯有古魔语可以控制低等魔物，此所谓控魔之秘术。
与魔相生相克的六道师原本不应该学习控魔秘术，苍在小时候不知情下学会此秘术，从此数度想忘记卻记得更牢。
他还记得在梦中教他控魔秘术的人有著如瀑般的黑发，異色双瞳魔魅且惑心智，幼小的他无法拒絕那名梦中的美貌哥哥。
过了几年他知道这个在梦裡才出现的人有另一个名字：撒旦，或者是魔界帝王路西法。
祂想引诱他入魔，苍偏偏不让祂如愿以偿，之后他再也沒有使用过控魔秘术，也沒有再主动进入梦中的魔界。
他的梦裡常出现一个镜子，碰了镜子就能到魔界之王的梦中。
他偏要砸碎镜子，彻底摧毀梦中之梦。
如果不是情況逼得他出手，他絕不愿意施展控魔秘术。
可控魔之人必有魔之习性。
每念一次古魔语，苍体內的血液就在翻腾，数千年前死神之神的记忆也在这一瞬间狂湧而来。
阿努比神。
阿努比神。
阿努比神。
嗜血魔鱼成群呼喚著祂的名，苍与魔鱼的意识被控魔秘术连结在一起，想逃离牠们的呼喚卻逃不开。
他控制著嗜血魔鱼，灵魂深处的狂暴卻也被喚醒，狂暴的嗜血习性与仁慈的意志相互拔河，红線的左边是不顾一切的毀灭，红線的右边则是开满莲花的菩提。
红線快被拉到左边的前一刻，苍听见一步莲华的声音，他又重新将红線拉回右边。
『苍。』
一念莲华，一念菩提。
苍抬手使出七灭伏魔阵，数十只刚从裂缝爬出的嗜血魔鱼忽地颤抖，在控魔秘术的控制下所有嗜血魔鱼都游入灭魔阵中，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蹤。
低等魔物不具灵魂，一旦毀灭将化作尘土云煙再不复存。
又是一阵剧烈的地震，苍一时间沒站稳跌入一步莲华怀中。
地震过后地面裂缝消失恢复原樣，劫后余生的人类有如大梦初醒，有些人帮忙拨打救护电话，有些懂得医护知识的人挽起袖子作简单急救。
苍呆愣著看数辆救护车将伤患抬走，十数名警察在死屍身旁围起封锁線，几家殡葬业者为屍体该归属於哪家起口角爭执，直到有人溫柔地为他擦拭脸颊时他才发现不自觉间落了两行清淚。
『回去吧，別呆在这裡。』
一步莲华溫柔地笑了笑。
苍点点头。
『好。』
他离开了血跡斑驳的路面，沒被牵著的手暗暗握成了拳。
这只是世界末日的开端，而血腥的程度已让他无法承受，他该如何镇定的面对世界末日？
苍轻轻叹息。
抉择的时刻已然来临。
※
苍与一步莲华的背影在夕阳下拖长，方才与魔性抗斗过的苍腳步有些虛浮，他走了几步路后忽然回头，只看见路灯一个又一个转亮，並沒有任何带魔气的影子。
松了口气，他靠著好友搀扶缓步走远。
直到看不见苍的背影后，在街角等待的黑色轿车终於发动，车內太阳神轻拍棄天帝的肩膀，似是安抚也像给他信心。
『怎麼，舍不得吗？』
『不。』
棄天帝拿出菸盒想抽菸，太阳神抢走菸盒改塞小瓶白兰地给他。
『喝酒比抽菸好。』
棄天帝一口饮尽小瓶装白兰地。
『这可是皇室专用限量版，我好不容易才买到的限量版酒你就这樣牛饮喝干？你真是不懂品酒。』太阳神抢回酒瓶一脸心疼樣說道。
『下回买大罐点，酒太少无法喝醉。』
太阳神无奈說道：『过几个小时到了法国再让你喝个过瘾。』
『喝个过瘾？哈。我心头上的瘾哪能靠酒精解除，只怕应了句古语，酒入愁肠愁更愁。』
车窗玻璃映照出棄天帝的面容，他仍是笑著卻笑得更像落淚。
太阳神安慰的言语哽在喉头說不出口，他陪著他的双胞胎弟弟棄天帝看著窗外飘落纤细雨丝，他沒有叹息只是看著这从天而降的眼淚，从纤细雨丝到倾盆大雨，倾洩了全世界的无奈。
棄天帝转头。『上帝造世界花了七日，那毀灭世界需要几日？』
太阳神拨弄他自己天生雪白的长发，回答道：
『一瞬间。』
因为从纤细雨丝到倾盆大雨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次日，暴风半径超过两个巴黎市的大龙卷风侵袭法国南部，死伤人数过多无法精準估计，同时全世界各地出现短暂地震现象，对很多人来說风災与地震都是短暂的一瞬间，
看完新闻画面几分钟后就将种种異象拋诸脑后，但这一瞬间卻足夠让世界末日提前降临。
龙卷风中心眼的空气谜樣反向旋转扭曲，一个又一个拥有蝙蝠翅膀的男爵级恶魔自旋涡风眼中飞出，牠们无视於龙卷风可在一秒內拆毀房屋的巨大威力，振翅往世界各地飞去，牠们的目的地是各个国家最主要的权力中心。
恶魔早已在全世界权力核心裡埋下可受控制的定时炸弹，牠们现在要作的是前往按下引爆的按钮。
恶魔最擅长的就是蛊惑人心，多数善良的人类容易被煽动与愚弄，恶魔在梦境中寻找有野心的人类並给予他们煽动人心的力量，当那些人类站到权力核心时便是收割的时刻。
路西法看著魔界镜裡人类拥有权力后贪婪的笑容，祂目的快要达成理应该感到开心，但祂皱著眉头並沒有一丝喜悅。
『不论多清高庄严的人类都有可引诱的弱点，权力、财富、名望、情人，苍的弱点会是哪一樣？究竟哪一樣可以让你放棄守护可笑的人类，甘愿堕落成魔与吾站在同一边？』
魔界正中央的生命树仍是枯萎的连一片嫩綠叶芽都长不出来，黑暗帝王路西法卻每日每日走来抚摸已摸到光滑的树干，又独自对著能连通两界的魔界镜沉思，他的手指抚摸镜面，镜面影像波动后映现出苍的面容。
忽然，祂在镜中看到不该出现在苍身旁的身影，祂激动得捉住镜面想看得更清楚些。
镜中，半透明的金发天使进入了同樣是金发人类神父躯体，神父按响一步莲华心灵谘商所的门铃，苍开门邀请神父进屋。
天使並不是灵魂体无法控制原本身体主人的意识，但可以影响神父說出来的话语，同时也可以不让苍察觉天使独有的神圣气息。
然而，对於高高在上的天使长来說，进入汙秽的人类身躯裡是万不得已的选择。
路西法玩味地說道：『米伽勒，你终於按捺不住了吗？你又想用什麼手段令苍作出抉择？既然这场遊戏你已经出场，我也不能缺席对吗？』
黑暗帝王扬手招出巨大龙卷风，魔界天空随即出现一道裂缝，祂跃进龙卷风中心眼裡随风卷上直达人间。
※
苍攤开左手掌心，一股黑暗之气在他的掌心渐渐凝聚成团，苍轻声吟诵创魔咒文，成团魔气竟然成为一只米你魔鱼。
苍将米你魔鱼放置於插在花瓶裡的鲜花上，原本豔丽的花朵数秒內枯萎，米你魔鱼吸取花朵精气后稍微膨胀了几公分，苍立即将牠拎起放置於手心，复又握成拳让黑暗之气消散於无形。
眼角瞄见小傲神父抚摸胸前的十字架坠饰，苍的紫眸闪过一丝落寞，很快又掩饰住。
缓慢地将气息集中到右手，右手心泛起一般人以肉眼看不见的金光。
苍看向一步莲华，一步莲华立即伸出手臂，手臂上还残留为了想突破重围到苍身边而被嗜魂魔鱼咬到的痕跡。
右手掌心覆盖於一步莲华手臂上的伤口处，苍专心将真元气息引导到右手掌心，他默念著治疗咒文，伤口上的魔气瞬间化解。
手掌离开后伤口还遗留凝固的血痕，看起来只像一般轻浅的伤痕，已看不出原本因魔气而猙狞无法凝固血液的可怕樣貌。
『依我目前的修为还沒办法完全治好伤口，先贴纱布过几天就会痊癒了。』
『这个伤並不需要耗费你的真气为我医治，苍，难道你有別的想法？』
『你知道的。』苍浅笑。
『果然如此……』
微微低头避过一步莲华担心中隐含责备的目光，苍說道：
『我知道我在作什麼，你不需要为我担心。』
苍边說著边为一步莲华包紮，小傲神父一直看著他们，而后从随身背包內拿出一本书冊翻到最后几页，翻到某一页时又若有所思地抬头看苍。
正对上蔚蓝的眼，小傲神父此刻严肃的神情让苍想到一个也是金发蓝眼的人，正确来說不是人是天使，灵魂深处的记忆中名为米伽勒的大天使长也有这般严肃而深思的蔚蓝双眼，只不过祂絕不可能出现在祂认为汙浊紊乱的人界。
『小傲神父，你近视较深的是右眼还是左眼？』
『右眼。』
『那麼，你能信任我吗？』
苍走到小傲神父面前，凝视著那双与平常的小傲神父不同的眼神，他当然知道对於天主教徒来說他所要施展的是異端邪法，但他沒有其他的办法可以证明他的身分。
幸好西元二零零九年已不是中古世纪，会法术的人不会再被丟下河或当成魔女活活燒死，所以即使被神父知道異端邪法也不会危及生命。
想到这裡他不禁又笑了，身为六道师的自己什麼时候升起怕死的心？
死亡对六道师而言只是再入转轮，或者，可以是永恆的解脫。
还是他害怕著一旦死去就会被人遗忘，被遗忘了就再也抚摸不到那个总是笑瞇瞇的坏人，也许他更害怕的是那个名为棄天帝的坏人忘了自己。
都什麼时候了还在想这些无聊的情爱之事？
苍搖头努力将乱七八糟的想法逐出脑海，小傲神父将他的表情看在眼底，蔚蓝双眸忽地变得深沉。
『我信任你。』
『请闭眼，等我說可以睜开再睜开。』
苍将右手掌置於小傲神父闭著的右眼上，让溫暖的气经过手掌治疗小傲神父的右眼，手掌离开后过了三秒才请小傲神父睜开眼睛。
『现在请比较看看两眼视力。』
『右眼现在比左眼清晰得多。』說完小傲神父忍不住调侃道：
『你不作眼科医生真可惜，立即见效的医术一定会让你财源广进。』
一步莲华闷笑几声，苍则是眨眨眼說道：
『谁說我只能开眼科？我比万用膏药贴布都来得好用，要开就开全科才夠赚。』說完苍自己也开心地笑了。
『你可以作的比万能膏药更好，药物只能医治世人的病，但你可以医治世人的罪。』
小傲神父說话的声音与平常不同，苍很困惑地看著他：
『神父，我已经展现给你看我的确是異端，你不怕我吗？』
蔚蓝的眼直视著苍，金发神父微笑但眼神卻像是千年不化的冰，隐隐約約能感受到不怒而威的寒意。
这股寒意拨动苍灵魂深处的记忆，他又想起了大天使长米伽勒终年不笑的严肃樣貌，也想起记忆中唯一见到米伽勒气极变脸的时刻，說来也很奇怪，当年一直用尽方法想惹米伽勒生气，但当米伽勒真正气得连蓝眼都气成血红时为何自己会感到心痛？
可能是因为当时心臟被米伽勒的圣剑刺穿，都刺穿了不心痛也难，反正总不可能是因为心疼米伽勒难过的心情而心痛。
『神的仆人无所畏惧。』
神父的话语打断他的回忆，他保持著浅笑：
『方才神父提到医治世人的罪，难道神父也感觉到这几日異常的能量波动吗？』苍不称小傲神父，改成神父。
『人类认为单纯的能量波动其实是守护神之約柜的锁将要崩坏前的征兆，一旦神之約柜被开启，末日审判就会来临。』
啟示錄十一章第十九节：当时神天上的殿开了；在祂殿中现出祂的約柜。随后有闪电、声音、雷轰、地震，大雹。
『是末日审判吗？或者该說是天使与恶魔約定在人界的第三次圣战将来临呢？』苍问道。
小傲神父眼底闪过異樣的情绪。
『是神罰。苍，你愿意为了人类阻止世界末日吗？』
『你先回答我第三次圣战地点是不是在人间？』
蔚蓝眼眸黯淡下来，神父回答道：
『路西法祂等待复仇的机会已等了两千零九年，又怎麼可能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苍注意到神父直接称呼恶魔之王的名讳，今天的小傲神父的确不是平日的小傲神父，那麼，他会是谁？
『但是不管是天使赢或恶魔赢，人类都会面临一场浩劫对吗？』
神父闭上眼，答道：
『对。』他又說：『除了你以外，沒有任何一名天使可以再度锁上神的約柜，即使是大天使长也沒办法，只有当时创造锁的神与锁的材料拥有锁住約柜的能力。
死海经典被撕去的最后一页记载：祂的左手是魔，右手是神，在世界末日的第七日祂背棄了主，推开羔羊以鲜血代替羔羊献祭永远锁住約柜。』
『我不懂，如果我真可以阻止末日，路……撒旦为何不杀了我？』
『祂想等你主动投诚。』
『絕不可能……恩……我不知道……』苍原本想坚定地回答，卻想到棄天帝的笑脸，如果棄天帝身上的魔气的确为路西法所有，那麼路西法想引诱他主动投诚的可能性非常高。
但是他明白他的能力不足以修补整个七重太极印结界，当恶魔集团来到人界时也不可能抵抗，那他又有什麼价值呢？
『你可以代替羔羊。』神父說道。
『不可以。』这一句话卻是一步莲华說的。
一步莲华续道：『神父，据我所知还有其他方式可以关上你所谓的約柜，而不需要羔羊或者羔羊的代替品。』
神父睜开湛蓝的眼。『另一个方法就是毀灭敌基督。』
『不，我还知道其他方法，牺牲高修为的灵魂喚起日月星辰的力量替換掉束缚人界的天命者，这樣虽然会撼动天界卻能重建三界的封印，如果已破裂的三界封印被新天命者重建后，不论是仙、佛、天使或者恶魔都无法再恣意侵扰人间……』
『住口！』
苍生气地打断一步莲华。
『桃子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吗？你知道得牺牲上百个甚至上千个高修为的灵魂才能替換天命者重建封印，我怎麼可能让其他人代替我牺牲！』
『沒有其他选择，为了重建已破裂封印只能这樣做。』
苍难得气到提起桃子的僧袍衣领，吼道：『我不准！桃子你听见了吗？我不准你这樣做！我才不管你跟多少高僧串联起来準备牺牲，反正我不准！』
他越說越小声，最后就像是恳求：
『我不准任何人为我牺牲，就算是你也不可以。』
說完他放开一步莲华，转过身对小傲神父說道：
『给我四十九天时间道別，四十九天后我跟你走。』
小傲神父点头。
『好，我等你。』
說完该說的话，神父开门离去，苍卻冒著屋外的雨势追了上去。
『米伽勒老师，好久不见让我送你回去吧。』
神父回头看他，唇角微弯漾起他从沒看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