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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生磨一剑——by暖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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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一根竹子,被压弯,快要劈裂了。
“怎么了,头又疼了?”袁朗见吴哲咬着嘴唇,眉头又拧了起来,不由问道。
吴哲将头侧入袁朗怀中,死死抵在他的锁骨上,没有说不是,而是很轻声的‘嗯’了一下。
袁朗抽出右手,拇指旋摁着吴哲的太阳穴,余下四指半虚的扣在吴哲的额头上。
已是黄昏,夕阳西下。
袁朗想劝吴哲,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可他再一想,没有如是说,在这个谎言主道的时侯,他想给吴哲真实。
假装糊涂,或是不怀疑不质问的过日子,吴哲不会,他袁朗也不会,哪怕痛得彻骨,痛得撕心裂肺,清醒和理智是他们永远不会舍弃的东西。
这个世界太缺少质问的声音,他们也不知道该去问谁为什么,所以他们只能一遍遍的问自己,拷问自己的灵魂,反省自己的良知,清醒的看着曾经百般保护的人举起刀子茫然的一刀刀刺入自己的肌肤,划开自己的血肉,把自己折磨的体无完肤,但是那个问题却一定要一直问下去-----为什么这个民族,会出现这样的闹剧?
哪怕,没有答案。
“我们打了个胜仗,成才他们首战告捷,打得很漂亮。”袁朗忖度良久,努力将语气变得像往常一样,“总军区都发了嘉奖,成才他们决定将分队扩大。”
吴哲终于抗过了刚才的头痛,没有说话,只听袁朗一个人在说,说小分队的训练,说齐圆的一些趣事……
袁朗的声音醇厚磁熨,带着温暖的气息一点点熨开吴哲痛纠在一起的心。
这个时侯,其实袁朗也好不到哪去,他站在一个更微妙的境地,一个退一步就会万劫不复,进一步就会伤害别人的处地,意志和胆识在磨刀石上一磨再磨,泛着清冷的光,而他却要小心翼翼的藏起来,不能轻易示人,只有他全心信任的,才能真得知道他袁朗,倒底是如何一个强大而狡诈的人。
吴哲,便是那个他愿意将自己的强大凛然霸道狡猾全部暴露的人,因为吴哲不会被吓走,也不会轻视,他会抽丝拨茧一点点很冷静的告诉袁朗,哪些是好的,哪些是坏的,甚至可以告诉袁朗,哪些是他装的,哪些才是真正的他。
被人看透但重视,被人驳斥却欣赏,被人质疑但信任,被人呵斥却袒护,这种感觉,让袁朗庆幸,所有的一切告诉袁朗,他是一个真实的人,有好的一面,也允许有不好的一面,有坚强无缝的意志,也可以有温柔如水的情怀。
一切的一切,让吴哲不可避免的早已走入了袁朗的心中,成为了最柔软也最坚强的那一部分。
吴哲动了动,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依旧靠在袁朗怀里。
“哎~你不怕回去被你们组长审问啊~”袁朗打趣。
“怕什么?”吴哲睁开眼睛,乌黑的眸子盯着袁朗,忽然浅浅笑开,“你肯定都把他哄的团团转了。”
那一笑,说雨霁云开袁朗也不觉为过,压在他心上的莫名东西终于稍稍移了点。
袁朗抬头也是一笑,手臂紧了紧,不远处晚霞如胭脂涂满了大半天际,瑰丽如梦。
“吴哲。”袁朗一动不动的望着天际,低沉的声音认真坦然,“如果你觉得没有信任,你可以想想那一夜成才他们带给你的坚守,上战场的时侯,成才他们向我保证,即使是死,小分队里也不会有一个人的伤,是在身后;如果你怀疑你自己,我可以告诉你,吴哲,你很好,真得很好,在这个时侯,我们得对自己仁慈一点,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以退为进,养精蓄锐,不要过于纠于小节……”
吴哲神色渐渐凝重,很专注的仰头看着袁朗。
水,遇方则方,遇圆则圆,正因为它不苟小节,才能历经滩涂,始终是水。
“吴哲,你相信我吗?”袁朗忽然侧首,问道,神情严肃。
吴哲一愣,抿嘴很认真的点头,“信。你今天所说的话,我都信。”
袁朗微笑,舒了口气。
吴哲微微坐直,“我补充一点----”
他伸手探向远方,笑道,“如果某天我们谁觉得这个世界没有美好的东西,就想想今天的晚霞,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可是如此的大气磅礴,黄昏也可以是很美的。”
袁朗心一动,他觉得自己的眼睛湿了。
只一会,不足三个小时,他忽然觉得自己身边的人,再一次从容起来。
如同那竹子,被大雪压折了枝丫,可是就一瞬,竹节一弹,依旧傲然立于风雪中。
在这个时侯,他们不仅不能示弱,他们还要告诉自己和对方----------其实,他们很强大,只要坚持,就可以不倒。

第 38 章

吴哲随王师傅在瓜田里浇水,刚出苗的瓜地浇水不能浇明水,要劈沟引水。
只见,王师傅那闪亮的锄头在长出两片小叶儿的瓜畦里呼呼的劈出笔直的半边漕,嫩苗被擦头而过的锄头扇得微微颤动,却一点儿也伤不着,水引来后,他不慌不忙的用锄面一推一拨,气定神闲,那滚滚漫来的水,被他调度有方,畦里的土渗着水,似乎能听见瓜苗汩汩吃水的声音,轻柔柔随风微摆的小苗,可爱极了。
吴哲隔着一条瓜畦,看着看着,也说不出,只是觉得心里暖暖的。
劳动和艺术,原来是如此的同根相栖,数千年的唯有读书高被一日打破,知识分子的清高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考验,而这个时侯,其实也是给了他们反思和发现的机会---------
如何忘记屈辱的自我处境,走入另一种美,也觉出人性最朴实最稳固的美……
吴哲端过枪,拿过笔的手,渐渐熟悉了各式的农具,他开始爱上它们,朴实的铁具,乡野常见的木头削成的把柄,它们和枪,和笔,其实一样。在这个不能说真话的时侯,吴哲再一次找到了坚守的底线----踏踏实实的干实事。
晚饭后,他经常和王师傅一块儿蹲在瓜地的水渠上,无言的看着面前一天一个样的翠色瓜田,安安静静,所有的浮华,慌乱,一点点,一日日的沉下,瓜田被渐渐落山的夕阳涂上金黄、橘红,微风中,瓜叶轻摇,似乎在喃喃细语。
渐渐熟稔后,王老头也会在闲暇时哼上几句,柔柔缠绵的闽南小调,唱的吴哲的心也变得柔和起来,他会在这个时侯,不经意的想起袁朗,他想告诉袁朗---------他想明白了,他发现了很多很多以前没能留意的美好,他现在过得很平和……
吴哲想,其实,他很想袁朗。
右派的斗争依旧很激烈,也很残酷,和吴哲住一块的几个学生,多是同窗好友,有几个被相互揭发出来,成了极右,有个叫李樵的政法院的学生,登台后看批判他的都是自己的同学们,个个义愤填膺,批判的稿子写得也极有水平,结果下台后,又哭又笑,似疯非疯,最后被戴上手铐,塞进了一辆吉普,车绝尘而去,也没人清楚他将被送到哪里。
可能是送去劳动教养了,不过,从此没了消息。
那个时候,人的消失,太简单了,仿佛就用橡皮擦去一条铅笔痕迹一样,轻轻一下,便没了。
那天半夜,吴哲头痛又犯,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哭,不止一个人。
他没有拉灯,静静的躺在床上,头疼的利害,也没有起来找药,只是一动不动的不发出任何响声。
哭声从不同的被子里呜咽出,白天那些义愤填膺的孩子们,这个时侯,不知是后悔,还是害怕,借着黑夜的掩饰,谁也不说谁,自己偷偷的哭着。
吴哲的眼眶也渐渐湿了,他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房梁,月色透过,照在上面,木纹一圈一圈,似水泛着涟漪……
他想起了袁朗跟他说得一个小兵的故事---------那个小兵一开始不敢开枪,不敢杀人,善良的像个小兔子,后来袁朗劝他,不要想,不要想敌人也是人,也有父母兄弟,也能说会笑,上了战场,瞄准就射,因为,他们只是敌人。
他记得当时袁朗低着头,眉眼微垂,有点怅然,很是不舍。
也许,白天里那些孩子们,说得那么大义凛然,只是因为他们当时怕了,然后欺骗自己说:他是罪恶难赦的阶级敌人,不是那个曾经朝夕相处的同学,或者他们所指控的只是李樵这个名字……
而在一旦安静下来,无论如何得掩饰,终究是掩饰。
事实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被他们整丢了,整疯了。
悲剧往往是从喜剧开始的,在中国,则常常始自闹剧。
58年,赶英超美,大炼钢铁,农场中家家户户凡是铁的东西都献了出来,连个门锁是铁的,也得上献。在沦陷时期,也曾有过类似的运动,那时每家每户的铜烛台,铜壶,铜锁都得拆下来,但那是为了“圣战”。
出钢的时侯,敲锣打鼓,车抬人拉,真真是热火朝天,连一向不待人召见的右派,在这场全国总动员中,也融入了社会主义的大熔炉中,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
只是,那些炼出来的土钢,一砣砣的堆在厂房前后,并不见谁把它们运到什么地方去,它们堆在那里,突兀的赤裸裸的昭示着,一切都只是一场夜郎自大的梦。
那个时侯的中国,恨不得把全世界当作对手,只是却不知道,自己的挑衅,别人也许根本没有放在眼里。
这个梦,单方面的梦,一直没有醒。
人民公社,大放卫星,亩产上万,上百万。
反右后高度统一的中国,找不到不同的声音,于是荒唐被推至了巅峰。
直到那场饥荒。
戎马半生的彭帅见之不由哭叹:中国的农民太老实了。
无助的百姓饿死了不下三千多万,放在哪个国家,哪个时代,不会引起一场暴民起义啊?!但那个时侯,中国竟没有。
对领袖的砥膜仰望,已经到了神的地步。
那三年,其实是少有的风调雨顺。
只是,田里一层一层的铺粪浇肥,稻杆麦秆猛窜,愣是颗粒不结。可是产量已经报了上去,只能硬着头皮将救命的粮食送上去,底下的百姓却嚼着草根过日子。
整整三年,怎能不饿死人。
没有力气,根本干不了活,无论是谁,到最后,只是在有人监督的时侯,才挥上几锄。
瓜不让种了,全是粮食作物,高高的麦秆遮住视线,有一些倒下的人,就真得活活饿死了。
吴哲,倒下很多次,躺在压倒的麦秆上,只能看见青白色在眼前一晃一晃,风的声音特别大,呼呼的,其余什么都没有。
很多次,吴哲真想一觉睡去,沉入黑甜安静的梦中,只是有个声音总是很清楚的夹在风中,不依不饶-----------
那个声音说----------若能生,莫求死!
犹如金戈!

第 39 章

经历过三年的饥荒,人性中最恶的一面暴露无疑,可人性中善良的那一面在被遗忘良久的情况下再一次悄然然展露。
农场里一些学生回了学校,一些老师也下放到村县教书,那种人人自危的紧张在农场渐渐淡了去。
“吴先生,有人找你……”一个孩子的声音隔着几道埂传过来。
吴哲停下手中的活,笑着回头,正见袁朗快步往这边走。
“来了?~”吴哲拍拍手上的泥,头也不抬的道。
“嗯~”袁朗随意应了声,弯腰拨了拨地上的瓜,“哎,不错呀……都开始泛黄了啊……”
吴哲连忙打开袁朗到处乱摸的手,“别碰,别碰……”
旁边王师傅笑眯眯的抽着旱烟,“同志,小吴的瓜秧可是他的宝,别人碰不得……”
吴哲白了袁朗一言:知道了吧~
袁朗笑,却依旧不依不饶的一个个掂量了一下,吴哲防不胜防。
王师傅站在一边,像看着两个晚辈一样,宠着。
对于袁朗,农场里的人大多熟了,饥荒时,多亏了他经常送粮食过来,这么多年,他也一直不时过来看望吴哲,王师傅曾对吴哲说过:这年头,这样的人不多啊~
多少人父子反目,兄弟反目,可王师傅见这两人,依旧好得不得了,似乎理所当然应该这样,都不觉得累或是难。
王师傅摇着头,笑眯眯的上埂走开了。
袁朗回头一望,又四处一扫视,“没人了。”
说完,就坐在了瓜地边的草埂上,安静的看吴哲给瓜地劈口子浇水。
吴哲有一搭没一搭的和袁朗说着话,袁朗懒洋洋的应着,过了一会,吴哲引过水,便放下锄头,坐到了袁朗身边。
“是不是又紧张起来了,听说主席回京了。”吴哲抱着膝,目光清澈的看着前面的一畦瓜地。
袁朗叹了口气,拍拍手,“还行,我们这边的军权,轻易不会动,毕竟对面还一直虎视眈眈。”
吴哲点点头,袁朗侧首,静静的看着他的侧脸。
吴哲的鬓角点点白色,几条细细浅浅的纹路在眼角漫开。
等袁朗发觉的时侯,他自己的手已经抚了上去,顺着纹路一点点移动,吴哲一愣,但没有动。
那每一道皱纹,那每一根白发,袁朗望着它们,就仿佛看到了他和吴哲一步步走过的往日--------他们竟都已白头。
袁朗轻轻的凑近,吻上了吴哲的眼角。
很轻很轻,仿佛蝉翼一抖,仿佛蜻蜓点水,却呼啦啦,搅起了吴哲满心的涟漪。
吴哲微微一怔,却慢慢笑开了。
“知道吗?”吴哲偏着头,浅笑的望着袁朗,“这可是小生第一次被人吻~”
袁朗待发现自己干了什么后,竟有点紧张,手无措的放在草地上,揪着青草。
“怎么?”袁朗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干瘪瘪的,却震开在脑颅中,嗡嗡的,“要怎么负责?”
吴哲很认真的笑着,然后慢慢移开了视线。
“我也是第一次……”袁朗渐渐平复,一字一字的喃喃道,似是在说给吴哲听,又似是在说给自己听。
青草的香味一点点漫开,仿佛年久的老酒被撕开了封口,久候的酒香轻轻溢出,有点惴惴,也有点欢喜。
老酒藏的太久,久到醇厚沁香,却也久到怕失了真味。
破蛹的蝴蝶,刚刚探出触角,轻试这个世界,没有人敢说话,怕惊着了它。
很久,很久。
吴哲伸手,握住了袁朗放在草上的手。
“老人们说过,这是生命线,这是爱情线,这是仕途线。”吴哲的手轻轻在袁朗的掌心中滑过,他低头问,“我是你的哪条线?”
他不知道袁朗会给自己什么答案,或是说,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期待什么答案。
袁朗低头,看着吴哲的发端,然后视线落到自己的掌心中。
他没有回答,而是将手合了起来,吴哲的手就握在里面。
十指相握,生命线,爱情线,仕途线,全部合在一起,两个人的。
70年的冬天,吴哲再次见到袁朗,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袁朗笑着大步走过来,这个时侯,袁朗躺在床上,已经昏迷。
浑身都是皮带抽过的伤痕,血肉模糊。
“首长被他们拉去陪斗,为了护李政委,首长就被打成这样了。”十七八岁的警卫员哭着说,“他们就踩在首长身上,好像把肋骨都踩断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张参谋长便要我送首长到这里藏起来……”
吴哲一声不响地走过去,袁朗皱着眉头,似乎想叫什么,却又似乎极力压着,不让自己叫出来。
“你连夜回去。”吴哲命令道,“无论谁问,都说不知道,回去后,你就是一名普通士兵,也不要过多和高级将官打交道,知道吗?”
警卫员本不情愿,却被吴哲威气一摄,下意识的敬礼,“是!”
“还有,把眼泪擦干!”吴哲厉声喝道。
警卫员咬咬牙,逼回了眶中的泪花,转身利落的跑了出去。
吴哲取了盐水,一点点擦拭袁朗身上的伤,皮带抽出的血印一道道,还有皮带头砸出的淤青,浑身皆是。
那一刻,吴哲满腔怒气,他可以原谅以前那些对自己严词喝斥的人,却在这时,丝毫不能原谅那些挥起皮带的人。
袁朗睡得极不安稳,手狂躁乱舞,牵动着伤口和断骨。
对待曾经解放了这所城市的人,怎么能下这样的手?吴哲握布的手克制不住的抖,他咬牙切齿,终于挫道,“大爷的,一群禽兽!”
批斗的场面,吴哲见过,那时他被批准进城接受学习一日,回来的路上正在批斗市委书记。
没有被任何人革职的市委书记就像罪犯一样被压着胳膊,挂着牌子,一路游街。
吴哲站在远处,就看见拳头举起,又落下,口号声,骂斥声,充满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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