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还在不在——by七川

“谢谢你。”夏目握紧了符纸，沉默了片刻，其实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只是隐隐有种冲动——他想见见那个少年。
夏目环视了一眼落满灰尘的神社，将梳子取出，放回祭坛上。
“我想见见你——”夏目尝试着对着空荡荡的神社唤了一声，一阵寒风从某处吹了进来，隐隐有风铃声清响——
‘叮——叮——’
夏目的心跳猛的加速，紧张的咽喉干涩，“你出来好吗？八木影，我想和你谈谈。”
如同咒语一般，话音刚落，神社里的气氛骤然变了，空气象是凝固的水一般缓慢的流动，时间象是被强行滞留在了原地，几十簇幽蓝的鬼火在半空中爆出火花，阴森森的照亮了昏暗的神社，祭坛上的古旧梳子周身溢出一缕缕蓝光，袅袅上飘至半空中，逐渐汇聚成一个模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八木影！”夏目立即就认出了眼前闭目而站的苍白少年。
突然，变数一刹那间发生了。一连串符纸‘刷’的一声从他身边飞速穿过，径直袭向那个少年，如同锁链般的将八木影从头到脚紧紧缠绕住，八木影倏的睁开眼睛，震惊而又恐惧的盯着夏目，象是遭到雷击一般痛苦的挣扎起来，周身的蓝光发出刺耳的爆破之音，如同愤怒的尖叫！
夏目猛的回头，“名取先生！”
“夏目，这事到此为止，你别再插手了。”名取周一拽紧了符纸，冷淡的嘱咐道。象是逃避夏目的目光，又象是专心盯住八木影的一举一动，嘴角钩起一丝冷笑，“你总算是出现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BAGA!还不明白么？”猫老师挣脱了夏目的怀抱，跳到地上，嘲讽的瞥了眼名取周一，“你自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夏目引虺的正身出现，小鬼，我说的没错吧？”
夏目一脸难以置信的看向名取周一，可是名取周一什么都没有解释，只是漠然的看了眼猫老师。
“虺的正身……是指八木影吗？”夏目震惊的看向被束缚住的少年，“怎么可能！那个梦……”
“那不过是他想让你看到的一部分记忆而已——半真半假的把戏。”名取周一冷笑着迅速从怀里掏出几张咒符，划破手背的皮肤，血液渲染在符纸上立即变成诡异的紫色。符纸束缚的另一头见此情景挣扎的更加剧烈了，空气中风铃声乍响，象是杂乱的碰撞在一起，如同玻璃摩擦的刺耳之音，又象是求救一般。
“逃不了的……”名取周一双眼危险的半眯起来，手一甩，沾染血迹的咒符转眼就贴在了八木影的额角，蓦的，一声凄厉的尖叫破空而出，气流高速旋转成旋涡袭向名取周一！
“栋！”名取周一怒声一喝，一道身影从他身后跃出，长棍一扫，旋涡迅速被瓦解了大半，栋在空中几个急转跳跃，径直攻击八木影。
“等等！”一声清利的少年声音突然插进战局。
“夏目！”惊恐的看着夏目冲进攻击圈，展臂挡在八木影面前，名取周一脸色大变，“栋！退下！”
栋也是一惊，攻击的气势徒然一滞，硬生生的止住了冲势，跳到一旁，所有紧张的气氛象是被这一突发状况画上了休止符。
“夏目！你还想救他？”名取周一的脸色很难看的沉下来，“他绝对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善良！虺便是他一手创造出来的妖怪！”
夏目坚定的回视着名取周一，琥珀色的瞳仁中只散发出一个讯息——我想帮他！
“他说的没错……”一声疲惫至极的虚弱声音从夏目身后传来，夏目回头看去，正对上八木影平静无波的眼，八木影象是认命了般停止了挣扎，“夏目，谢谢你，我的确不值得你救，可是……求你，求你救救那个孩子，他不应该承受这些痛苦的……是我……是我害了他……”
“虺？”
“是的。他本是因我的执念而诞生的妖怪，陪我度过了这些寂寞的岁月，而我却害他成为了恨的承载体……夏目，求你帮帮他，就算我魂飞破散也没有关系……”
“我不明白。我无法做任何事。”夏目看了眼静观其变的名取周一，“我甚至不会任何咒语。”
“不，你可以的！玲子说只有你可以救他！”
“铃子？”猫老师意外的叫嚷了一声，忿忿的喷着鼻息，“就知道和她有关，那个惹麻烦的小鬼！”
八木影点了点头，“可是那时，虺已经承受了大家太多的怨恨，变得十分危险，玲子只能夺了他的名字将他封印起来。她让我等待，她说她的外孙可以救虺。玲子不会说谎的！”
猫老师的嘴角狠狠抽筋起来，很大声的哼了一声。
夏目也干咳了几声，“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我不知道。”八木影悲哀的看着夏目，“我想保护他，想和他见面，可他恨我，怨恨已经蒙住了他的心志，遮住了他的眼睛。每次他来神社找我时，我拼命的摇动风铃，告诉他我在！我在！我就在他眼前！可他只是带着满腔的恨意从我面前走过……”八木影无助的看着自己的手，“我有手却不能抱住他，我有声音却不能告诉他，我的悔恨根本无法让他听见……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少说了一件事吧？”名取周一静静的听着，突然冷笑了一声，“这也是我必须除掉你，除掉虺的原因……”名取周一郑重的看向夏目，“夏目，想救虺，那就必须以猫老师和全镇孩子的性命做为代价！”
“什么意思？”夏目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八木影也立刻慌张起来。
“还记得那些糖果么？那些糖果沾染了太多虺的怨恨，并且会以数十倍的速度在身体内弥漫开来，再过不久，那些怨气迟早会破肠而出！”
“我没吃！”猫老师大声争辩，碰到夏目严厉的审视目光，声音立刻软了下去，“好吧好吧……就一颗……不，两颗……好拉好拉！我吃了很多！可是我是最厉害的妖怪，应该不会……”
“夏目。”名取周一沉声问道，“你想救谁？虺还是孩子们？”
“求求你！救救他！”八木影颤着声音一遍又一遍的企求。他已经等待了够久了，无法再眼睁睁的看着虺痛苦，今天一切的罪孽都是因他而起，他感觉自己的双脚陷入悔恨的泥潭，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就算是一根稻草，他也别无选择的去紧紧抓住！
突然，整座神社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象是有外来的撞击之力撼动了地基，八木影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来不及了……他来了……”
如同预言一般，神社内的气温徒然下降，四面窗户‘啪’的一声被强力打开，狂乱的风卷入神社，伴随着沙哑的呼唤声——
“喂……你还在不在……”
“喂……喂……”
夏目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惧意席卷而上，身体内自发的恐惧已涌上咽喉，他倘若一松懈，这股惧意就会如潮涌出，冲毁全部意识防线。他只是个人类，如何能抵挡住虺身上发出的聚积了数百年的恨意！
“嘭——”几秒的时间，神社的门被气流炸的四分五裂，扬起的灰尘中唯有一双血红的眼眸直直的盯住神社内的众人，虺站在门外，青墨色的斑痕已经遍布全身，长发披散着纠结在一起，一双眼睛似乎能滴出血来！
名取周一稍稍分散了注意，手中的符纸突然一紧，绷到了极限似的立即断成碎片，一道幽蓝的光束猛的冲破屋顶，消失在了天空中，几乎同时，虺的眼睛随着蓝光一转，紧追了过去。
“可恶！逃的真快……栋！”
“是！”栋的身影迅速奔出神社。
名取周一扔掉手中废弃的符纸，“夏目，你留在这里！”
怎么回事？夏目有一刹那的迷茫，似乎剧情在眨眼间大反转，前一刻，他还在救谁的矛盾中挣扎，下一刻，就立即被排除在剧情之外。他该做什么？不对！他必须做什么！
“喂！上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从身旁响起。
“SEN SEN！”夏目惊喜的看着变成巨兽模样的斑，一个利落的翻身，跳上斑的后背，“谢谢！”他以为猫老师真的不打算帮他了……
斑重重的哼了一声，“别高兴的太早，下回我绝对不帮你！可恶……我是最高级的妖怪，居然在帮助人类……可恶……”斑不停的碎碎念着，没有看到夏目露出的微笑。
“抓紧了！”
庞大的白色身影从神社里一跃而出，带着凌人的气势，夏目从高空中寻找名取周一的身影，几乎不需花多少眼力就能看见，一团黑色的云气盘旋在树林上空。
“在那里！”
斑瞥向树林的方向，一个俯冲，迅速朝云团飞去，将要接近地面，树林中所有的情况一览无余，夏目紧张的盯着眼前一幕——虺咆哮着带着狠劲扑向八木影，突然被符纸紧紧缠住，拼命的挣扎起来，名取周一束缚住虺的一刹那，栋一跃而起，冲向被禁锢住的虺！
“不要！”不等斑着陆，夏目从斑背上跳了下去，紧紧抓住名取周一的手臂，“名取先生，不要杀他！”
“这就是你的回答？夏目，你还是选择救他！？”名取周一愤怒的吼道，“就算是牺牲猫老师和孩子们！”
“不是的！”夏目急促的喘着气，“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想放弃！”
“虺是妖怪！”
“但也是一条性命！”
“好……好……”名取周一怪异的笑了几声，“两全其美的方法也有，除非虺自己散去他一身的怨气，否则为了孩子们，我必须毁掉他！”
突然，名取周一手中的符纸被一股强力扯断，半空中爆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吼声，一道闪电急速劈向夏目和名取周一！刺眼的闪光中，夏目只听见有人惊恐的叫了声自己的名字，突然被人用力的推了出去，头脑中一霎那变的空白，只留下一个意识——名取先生！
豆大的雨倾盆而下，湿了夏目一身，也唤回了他的意识，耳边只有嗡嗡的轰鸣声，什么也听不见，夏目怔怔的扭头，看见斑咬住名取周一的衣领粗暴的甩向一旁，那道闪电刹那间包裹住斑的全身……
“SEN SEN！”心脏象是被人猛的一把揪住，恐惧迅速蔓延至全身，象是一瞬间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般害怕的不住颤抖，身体反射性的一跃而起，奔向那团白光。四周静极了，只有心跳声在耳鼓处回响，夏目看见名取周一摇晃着站起，惊恐的看着自己，嘴唇无声的一张一合着，象是在说——不要过来！
不要过来？什么意思？夏目已经无法思考了，只是随着本能的意思不断接近那团白光，那里有他的约定，那里有他的温暖，那里有他绝对不能舍弃的伙伴！
突然无声的世界一下子被一道愤怒的吼声打破：“BAGA！”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白光中跃出，将夏目扑倒在地。
夏目迅速爬起来，“SEN SEN！”夏目推了推趴倒在地上的斑，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丝不可抑制的颤抖，“SEN SEN！SEN SEN！SEN SEN！”
斑努力睁开眼睛，虚弱的看了眼夏目，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它想要骂人，却发觉自己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刚才挣脱那团雷击的牢笼已经几乎耗去了它全部的力气。他现在只想——睡觉！
“SEN SEN！SEN SEN！”
“好了……别叫了……让我……让我休息一下……”
听到猫老师的声音，夏目如释重负，这才注意到树林另一边已经开始了又一场战斗。虺被名取周一束缚住全身，形势僵持着，似乎有一触即发的趋势，八木影无助的望向夏目，他无法做任何事，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夏目身上，哀怨的眸子里散发出一个信息——帮他！帮他！帮他！
大雨似乎没有停止的样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有谁受伤了？
夏目紧张起来，这件事不能再拖了，他必须做什么！既然铃子说他能救虺，那他一定能做什么！
似乎铃子曾经对他说过——所有生命都是善意的存在，没有绝对的邪恶，只有绝对的生存法则，时间是强大的稀释剂，仇恨无法永远存在，只有……能使人铭记一生……
——只有什么？
夏目隐约觉着这是一句很重要的话，可记忆却十分模糊……
“贵志……”一声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当你被眼前的一切迷惑住时，只要回到原点就能找到答案了……”
这是小时候铃子外婆经常对他说的话……
夏目感觉头脑刹那间清醒了，眼前似乎浮现出一幅虚幻的画面——明丽的午后，樱花飘摇的树林中，身着巫女服饰的寂寞少年勾起对面少年的小拇指，“虺，我好象喜欢上你了……你也喜欢上我好不好……也喜欢我好不好……我们约定……”
画面散去，少年的脸逐渐和八木影重合。夏目震惊的看向八木影，他刚才看到了什么？谁喜欢上谁？这份感情太令他惊讶了，也太沉重了……这不仅是跨越了种族的差距，更是超过了性别的距离——但这就是答案！
夏目突然觉得自己能理解虺的恨——他不恨他们注定以悲剧收场的相遇，他不恨他让自己承受所有人的怨恨，他不恨他让自己的灵魂变的丑陋不堪，他只恨！他只恨当他终于喜欢上他时，那个和他约定的少年却早已忘了当初的感情……
八木影也是一脸震惊的看着夏目，他也看到了那个画面，那是他无意遗忘的一段记忆，无意遗忘的一段最重要的记忆……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连同当初的感觉也被遗弃在时间之外，只剩下对虺的无边无际的悔恨……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这样……”八木影露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缓缓的走近嘶吼咆哮的虺，强大的气流象是阻止他前进似的直扑他的正面，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周身的蓝光逐渐敛去，虚幻的身形逐渐充实起来，倒映在虺的眼中，依旧是梦境中那个纤秀的少年。
“你在……你在……”虺狰狞的脸渐渐露出困惑的神情，连挣扎也忘了似的，专注的凝视着走到他面前的少年，无意识的反复呢喃着同一句话。
“是的！是的……我一直都在……我一直都在……”八木影哽咽着，温柔的捧起虺的脸，深深的看进他眼中，“对不起……对不起……原来是我一直在逃避，不是你不愿见我，而是我不敢见你……想见你，却又害怕你恨我……对不起……对不起……我竟然忘了……竟然忘了……对不起……虺，对不起……我爱你……”
八木影轻轻拥住虺，踮起脚，轻柔的印上一吻，双唇触碰的一刹那，两人周身渐渐模糊成柔和的光晕，化成一道光束冲破云霄，阳光倾泄而下——天晴了。
战斗后狼籍的树林似乎也笼上了一层淡淡的暖意，骤雨过后的万物都散发出清新的味道——劫后余生的味道。名取周一最先缓过神来，搀扶起跌坐在地上的狼狈少年，“夏目，你还好吗？”
“再好不过了。”借着扶力站起身，夏目发觉自己还心有余悸的双腿微颤，突然想到了什么，“名取先生，那个时候，为什么要救八木影？”他还记得虺扑向八木影时，名取周一丝毫没有犹豫的抛出符纸拴住虺，他总觉得自己似乎露了什么……
名取周一的嘴角微微上扬，“那么你呢？你又为什么执意要帮他？”
夏目被问的一愣，突然两人默契的笑起来。夏目抱起累的变回招财猫的猫老师，抬头望向明朗的天空，微笑着叹了口气。
为什么……因为同一份寂寞吧……
“呐，名取先生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名取周一刚开了个话头，口袋里的手机就催命似的剧烈震动起来，名取周一将手机拿到原离耳朵的地方才按下通话键，一阵狮吼般的女声直冲他的耳膜——
“你这混蛋又跑到哪里去了！该死的！所有的拍摄工作都因为你的缺席而停下了！你快给我滚回来——滴。”
名取周一果断的挂断了电话，无奈的朝夏目耸了耸肩，“就象你看到的，我可是很忙的。”
夏目同情的看着名取周一，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逗的名取周一大笑起来，习惯性的揉了揉夏目的头发，“哈！夏目，你真的是太可爱了！我可不需要你的安慰。好了，我得赶回去了，失踪了好几天，我的经济人非宰了我不可！你也快回去吧。”名取周一看向夏目怀里抱着的懒洋洋的打着哈欠的猫，“我想你和猫老师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这事闹的够让人呛的。”
夏目看了眼猫老师，点了点头，笑着道了别，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