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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坟宴——by六月八日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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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是哪个?
不管是哪个,也不管选择的对错,他依然会不依不饶的张开手扣住门环,推启,心里默念着的不是祝愿的好运,而是希望那后面迎接的是一张笑脸,仅此而已。
无论重复了多少遍,这个梦都在这里打断,接下来是刹那的泛白,就如太阳猛然扑入怀,骤然吸收了身形,溶成其中一束。
如周而复始的轮回,每一年都会出现。
是夜,此梦,又入。
等他明白自己正站在一个铜门前时,睡意早跑了一半,不去计较鬼使神差的游荡怎么引导他来到这里,抛去诧异,对这门只留久别重逢的熟悉。
一阵风潜越身侧,替他掀阅门扉,就像为他等了很久,催着快点进去。
好像——
好像曾经——
好像曾经来过这里——
就是这样的熟悉,一只漂泊的浮萍一定游历过同一片水渠,他也一定在以前路过这里。
为了院子错失花期的枯树?
为了屋顶落漆的瓦砾?
还是为了正要相遇的石阶?
为了什么,曾引诱他进入这里?
想要知道。
和梦里的无怨无悔一样,他迈步而入。
层层套锁的房间依次为他敞开大门,他跨过高低不同的门槛,踩着质地不一的地面,于是,定在一个背对他的身影前,等着那个背影为自己转过身。
“你来了。”没想到第一句话竟然是最平常的问候。
“嗯,我来了。”商隐回的更加出人意料,对应着问候,答得随处可放。
那背影总算是起身,悠悠转来肯给他一个正面。
雪白的发——
雪白的眼——
慢慢挨近,直到身处男子鼻息不远,男子眼珠也未动,对着他身后的某一点空睁着眼,一眨不眨,流动的光是灰败的。
难道,他看不见吗?这个念头刚冒出个苗头,那人就在那边解答的疑惑:“我看不见,商隐。”
从一个陌生人的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首先盘踞的不是讶异。因为在见到这个人的刹那,不,可能更早,或者是进门的那刻,他就已经明白这人知晓一切。就像有些事不用去仔细研磨也会感知一样,他对这人的感觉就是这样的。
“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瞬间愣神,接着有精灵般的光点跳入白茫眼珠雀跃了一阵。
“鬼语解之——。你叫我解之,我想让你叫我解之。”
“解之——。”单凭唤响就会心动不已,稍作短暂停栖,眼滴落在鬼语解之的白发上,像把木梳流抵他的发梢,轻轻下滑,为他的白发无声梳理。
“解之——,我们是不是见过?”
不经意的笑溜过鬼语解之的唇瓣:“你不记得了吗?”
“我不知道,解之,我不知道。”又是这样的混沌,有人问他就答,但是往往答不上来的太多,而问题又消失太快。人总在记忆里留白,怕烦忧淤积,而他,没有。因为没有才会留白,他堪称是第一个。
“如果你累了就在我身边停下,如果你乏了就在我身边睡着。可以吗?”
还没等鬼语解之的话着地,商隐坐在他身旁,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谢谢。”
槐树的最后一片叶子落了,鬼语解之也忘了自己侧耳在这里听了多久才听见那微弱的落地声,那声小到不会溅落空气的任何流动,正如肩膀上的酣睡呼吸。
连幅度最小的咳嗽都忍了下去,耳边除了安静就是商隐的气息,有一下没一下的游走在颈项与耳垂间的缝隙。
多少年以来,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孤单的坐在这里,等着有人来卜卦。有时不禁自问:是这样吗?他是在等人卜卦,还是在等不卜卦的人。
商隐,你是那个不卜卦的人。
抬头,天上繁星不见。
“你为什么引他来这里?”
“我以为你想见他。”人未到,声先从鬼语解之身后的门廊传来。地板吱呀作响,高挑身影慢慢走来,落座在鬼语解之的空位上。
“我已经不想了。”
“是么。”口气尽是不信。对鬼语解之说话,他的目光却零散在商隐身上,然后转到鬼语解之的脸部,那张脸向来无欲无求也平静无声,似他不住人间只住天界,他让人间和天界的区别加大。
然,世间真的有天界吗?
世间真的有神吗?
俎虫不知,圣祖也不知。
“鬼语,我想要世界,他能给我吗?”
“孝狄昆,‘神觉’真爱之人就能获得世界,你应问问自己能不能让他爱你。”
孝狄昆笑了。
“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吗?”
“爱,我给他,然后——”
“然后光明正大的利用他?”
“我会让他享受被爱,像他这样卑微活着的人,我做得都是莫大恩赐。”
“那他不会太可怜了吗?”
“你以为像他那么又老又丑的男人会有谁来爱他呢?如果我对他说我爱他,我都能想象到他感动到落泪的神情。”看看鬼语解之万年冰冻的脸有了微澜,孝狄昆笑弯嘴角:“放心吧,我会对他很温柔的。”说着从鬼语解之的肩膀旁抱过熟睡的人。
“我倒希望你不温柔。”
耸耸肩,孝狄昆无谓的跨出门槛。
“你知不知道‘神觉’为什么是灰发灰眸吗?”
直到他已经走出院落,突然听见鬼语解之这么一喊。
他不知道,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可以肆意。他不知道商隐是怎样的人,他不知道商隐悲伤的时候会不会流泪,他不知道商隐开心的时候会不会大笑,他不知道商隐这个人,正如他不知道如何使用“神觉”的力量。对他而言,这人是“神觉”,不是商隐,不是有名有姓的人,而是能产生巨大效用的工具。
因为他在黑暗里居住太久了——。
最终,孝狄昆的脚步从鬼语解之耳边隐去。就算不会成功,也应该去阻止孝狄昆对商隐即将的伤害,但是他没有。
时间总要改变点什么来证明它的存在。它证明了鬼语解之已经麻木——
商隐,你走一遍旅途,我走一世沧桑——
俎虫的地域没有白天黑天之说,都是夜。
怀里的商隐安然熟睡,也不知为什么,他觉得今夜格外舒适。
惊天动地的鼓劲吆喝震耳欲聋,由远及近的传递来。走过这片就是戈壁了吧,最近有很多的男人被调去那里作苦力,为圣氲君的皇陵出血出汗。
弱者被强者支配奴役,天经地义,没什么好同情的。想要拥有“神觉”的能力,不是他孝狄昆对别人的死活感兴趣,而是想要获得生杀大权。这个道理只有他自己清楚,也许多一个人,那就是鬼语了,没什么事能瞒过他,他也不想对鬼语隐瞒。
迟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的野心,不过是早一天晚一天罢了。
路边一间破屋引起他的注意力,它如守夜恶鬼张牙舞爪向面前的孝狄昆亮出獠牙。站定了一会,从头到脚的扫视着破屋的躯壳,样子落魄到令人同情的地步,空荡了骨肉徒余外衣。没人能想象到这里曾繁华过,这里曾住过俎虫的王。在这间屋里曾发生的点点滴滴排海突袭,他被记忆忽然拉入。
那天,黑得连星星都躲了起来,也许它们比人更早得知灾祸的消息。一队圣氲君的紫袍侍卫杀进他家,就在这间屋见人就挥刀,在地窖里不小心睡着的他成了唯一的幸存。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从地窖里爬出来的自己,一步一步迈过亲人的尸体,走出房屋,然后再也没回来。就算路过,他也不会走近这里,但是今天他却很想进来看看,于是抬腿走了进去。
这张桌子时常会放上一些熟鸡蛋,他会趁着母亲不注意的时候悄悄藏起几个送给饿肚子的小伙伴。事实上,自己的那些小伎俩母亲是知道的,可能他所有的小伎俩全家人都知道。这把椅子下垫着木块,因为讨厌严厉的父亲而偷偷锯短一小节,希望总坐这里的父亲摔得难看。但是父亲没有如愿摔倒,他照常挨骂,后来父亲在椅子下垫了木块,椅子像往常一样工作,成了家里最古怪的一角。
有些事他以为忘了,实际一直摆放在记忆里,随手都可以捞起。
因为失去亲人的痛太清晰,所以,想要灭亡圣祖的念头始终没灭。
他步入最里面的房间,那是他的房间。
以前睡的床早布满网丝,自他离开后再也没人光顾。把商隐轻轻放在床上,他也顺势坐下,手交握,环顾四周。除了灰,再也找不出其他色彩,哪怕是母亲最喜欢的花裙也被掩埋。
“你哭了吗?”身后有了男人融雪的声线。
“你看见我哭了吗?”抹掉眼角湿渍,他把这话反问回去,如果是一个聪明的人,会为他留有余地而说没有吧。
“嗯。”
怒从心起,孝狄昆正待发作。霍的,一双手臂从背后环住了他的肩膀,紧接着他感到自己后背单衣湿了。
“你哭了吗?”孝狄昆惊讶。
“别哭,我没哭——哭的人是你吧,你别哭,我也别哭。”商隐强抽着气说道,孝狄昆还是听出浓浓的鼻音。
“我总能听见你的心在哭。”商隐这么说。
孝狄昆无话可说。在月色没变化的高挂,和黑夜没有休息的覆盖,在这个平凡的一天,他莫名其妙的感到心安,多少年来首次尝到的平静,他不知这些是不是来自于眼前的人。
如果只有一天,一分钟,一秒钟让他逃离过去,不再背负过往设下的负担,能轻轻松松的静静熟睡,他真的很愿意,更不会拒绝。
是今夜,他真的就是这般熟睡了。
身边是商隐。
“我总能听见你的心在哭。”商隐这么说。
孝狄昆无话可说。在月色没变化的高挂,和黑夜没有休息的覆盖,在这个平凡的一天,他莫名其妙的感到心安,多少年来首次尝到的平静,他不知这些是不是来自于眼前的人。
如果只有一天,一分钟,一秒钟让他逃离过去,不再背负过往设下的负担,能轻轻松松的静静熟睡,他真的很愿意,更不会拒绝。
是今夜,他真的就是这般熟睡了。
身边是商隐。
【2.7】醒来时,窗外夜依旧。而棱边站着一人,似乎已经矗立了很久,完全浸在月色释放的薄光中,一层层覆盖在他肩胛上,如经久不息的耳鬓厮磨。
“醒了?”有模有样的揉揉眼,孝狄昆不是刚醒,实际上他端详那背影的时间早于男人起身的瞬间。默默无声的走到男人身后,解下外衫轻轻披在男人身上,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一个关怀会给男人带来多大的震动。每步都是算计好的,看戏也是,跳海也是。想知晓男人心中是不是已经有人提前驻扎,也想知道那人在男人心里驻扎多深,就用了这种不算高明的手段。明知这样做无异于再次撕裂商隐结疤的伤口,然后撒上盐。不过呢,他孝狄昆所要做的不就是——旁观男人痛不欲生吗?然后再走过去为他包扎,为他抚平伤痛。
他扮演的角色,只有拿捏得当才能获得掌声。
正如孝狄昆预料的那样,男人紧抓外衫边角,低眼看脚尖的脸微微颤抖,就连平常总挂在嘴边的礼貌用语都忘了出口。一件外衫真的能温暖什么吗?他不相信,而有人坚信不疑。
“你,听见了吗?”男人转身,面朝孝狄昆,他的神情是坦诚的,所有迷茫在那里都能找到出处:“笛声,很近很近。”
“是么。”孝狄昆并没有把商隐的话放在心上,如果遇到他不在意的事就会不痛不痒的敷衍了事。而这时,他需要尽量克服这种态度,毕竟让商隐越多感到被重视越是他想要的,随之补充一句:“也许是梦吧,有的梦会让人产生真实发生的错觉。”
“不是的,现在我依然能听见,一声一声,既悠扬又哀伤,还很寂寞——。”商隐手掌搁置耳边,眼帘垂挂,用心倾听着。
“那我呢?我也寂寞,你能听见吗?”孝狄昆环住商隐的腰,从腰部感受男人的单薄未尝不是一件得意,商隐显出的孱弱让他志在必得。顺势头靠在商隐的后脊上,隔着罗衫,体香格外。吸一口气,光凭鼻息就会沉醉。之所以从背后抱住他,是因为不想看见男人的脸,商隐的相貌实在是令他没有爱的欲望。不看脸,从身后怀抱还可以扩充想象的空间,尽管这些都是在自欺欺人。孝狄昆不禁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无奈。
围在温暖中心的商隐毫不知情,脑门贴着胸脯始终不肯抬高。
“怎么了?是不是我的话让商困扰了?”孝狄昆放轻语调,使里面饱含一些痴迷的成分,尽量让人感觉那是出自热恋中人口中。
没摇头也没点头,不肯定也不否认,商隐依然一味低头。就在孝狄昆以为他会搁浅此话时,商隐倏忽间转过身,他的两肩和孝狄昆的双臂摩擦出微热,商隐本人并没感到,孝狄昆感到了。
“如果——,如果孝狄昆寂寞,我陪在你身边,那样,你就不寂寞了,对么?”除非聋子才听不到商隐话里的真挚,但是,孝狄昆希望此时的自己是个聋子,因为这样,他就不会在心里突然没了着落,微妙的慌,轻巧步入。
商隐反抓住孝狄昆的手温,差点灼烧到他,不自觉后缩,商隐的手落了空。不过,商隐不折不挠的摊开手臂抱住了孝狄昆的头。
就像被山芋烫了手,孝狄昆旋即推开商隐,招牌式的笑也维系不住,马上面临解体。
“对不起。”一瞬间的错愕后,商隐立即自暴自弃的抱住自己,头又垂回原地。
“商!”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孝狄昆立即在脑海里翻找着可以抵挡一下的理由:“不是的,我很高兴,太激动了,听到你这么说,我激动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着,为了证明这种心情没有掺假,孝狄昆忍住内心抗拒的翻腾,从正面揽商隐入怀。
“商,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不管怎样,你可不要忘记啊。”说完后,孝狄昆发现有些事一旦有了准备,做起来就逐渐顺利,也没想象的那么困难,就算不是擅长的活计。
商隐就那样的任孝狄昆的双臂盖住了眼,挨着男子强壮的胸前,锣鼓般的心跳跃进耳。这世间真的有人是需要自己的,他这么想着,慢慢合上眼。
孝狄昆的手下来到破屋向他禀报了下午已经安排好的活动。
“都准备好了吗?”
“只欠东风了。”手下说着,两人同时瞟了瞟熟睡中的男人。
他是在一阵颠簸中醒来的,身下是马背,前方牵马的人是孝狄昆,手持火把,照出唯一的光亮。
风向不断变幻着身姿,光也随之起舞。孝狄昆的背影给人不真实的感觉,若隐若现,很怕这种感觉,好像那背影在和自己道别一样,情不自禁的唤出声:“小昆。”
“嗯?”孝狄昆很快转头,正如他期待商隐的呼唤似的。
“我——。”出声后,商隐就后悔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可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叫别人,又不给人回答的做法太过分了,但是一时间让他想到别的借口,他也不会想到。
等了一会,孝狄昆从商隐脸上看出清浅的红丹,那刻他仿佛看见一个热恋中的人在向爱人撒娇。这种时候他知道该怎么做,要给男人一些甜头的回报,这样商隐才不会惊慌:“别担心,我们马上就到了。”抛去暖意盎然的笑,来到商隐身侧,拉住了他的手。
‘——不管怎样,你可不要忘记啊——’,商隐想起这句话,默默的点了下头。
他记得,会一直记得。
这么想着的他根本没注意到孝狄昆的脸色有了变化,嘲弄从男子嘴边一划而过。
“到了。”
不一样的凛冽风灌入商隐脖领中,他打个冷战,抬头向前看去。
低矮的房子连成无规则的区域,破烂的墙壁,衰败的街道,过往的人群各个灰头土脸垂头丧气。房子的高低也许不同,房子的样式也许不同,但是挨家挨户都会在门上挂同样一把火炬来照明。
在这里,他看不到希望。
因为这里是没有光的地方。
“怎么了?”孝狄昆的语气似在关心,实际上孝狄昆并没有关注商隐,余光都不给他。松开商隐的手,自己一人朝村庄走去。
扔下商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突然走了一半街道的孝狄昆又折了回来,牵起商隐的手向一个塔楼跑去,那是这里唯一的制高点。顺着螺旋的楼梯,一路快跑,完全不理会身后的人是否能跟的上,孝狄昆孩子般的兴奋,仿佛母亲就在塔楼的最高层手端着糖果等着他来取一样。
塔楼的最高点只能容得下两人站立。孝狄昆最先把商隐推了上去,然后跟着上去,商隐不明所以,只能茫然的把目光寄托在孝狄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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