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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攻屠受记——by皮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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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去石楼。说完,业天者大步往前。
楼前有个人散乱地立著,夕阳将他的影子斜斜地拉长,再拉长。蠢蠢欲动,不似人形。
是飞醉。他的目光有如等待了许久。他说,你们不能进去。
业天者双眼微阖,不语。
那我们非要进去。是还原天者。她一个箭步冲到前头,动作简洁没有迟疑,反而使人反应不及。同时,在靠近飞醉的瞬间,她的双手展开一个奇怪的动作,就像是摩平一页皱书。而周身小范围的时空以极速凝定,飞醉被她的停止之力霸道的禁锢住,甚至不能呼吸。
窒息像地底的恶火焦灼著飞醉,他立刻动起心念,牵引无数罪力来抵消停止之力对身体的压倒性作用。但结果微乎其微,只能勉强维持呼吸而已。
食天者告诫过他,千万要跟还原天者保持足够远。她的力量对於自身以及零距离之物能影响到极致。因此,她几乎是不死的。但对於自身以外的其它事物或人,范围越大越远,则越加无用。
眼前白光明耀,业天者也冲进了石楼。飞醉无暇制止他,但依然努力地想尽快从停止之力中脱离出来。因为他知道,对於一个人,他放不下心。
他吃力地施展穿越空间之能,从楼外瞬息来到一楼的厨房里。短短的距离,他不得不将精神力集中到最高才得以实现。
当他身体显现在地面的那一瞬起,就已牢牢地挡住了阿七。他知道,不能让还原天者看到阿七。她会杀了他。
现在,他是开在洪荒之末的妖莲,墨华绝豔。眼睛里是深不可测的黑暗,一点光彩也无。而他身後,是他唯一要守护的一个人。为此,毁灭所有前来者,姿态逆天。
天光尽灭。所有的风,声音,光线都被收回了。他的眼,是最纯粹的黑暗。让星辰亦彻底失去存在。下一秒,黯淡的世间发出不绝的低吟,他身边所有的物质都迅速坏裂著。这不是毁灭。而是损坏。万物依旧存留著。只是,都在生生地不停损坏中。活著的人清醒地看到自己的身体裂开无数创伤,皮肤,血肉,经脉,内脏……一切的一切都在自己的眼中破损著,无能为力。
死不掉。只是被不可修复地损坏了。有生之年,都将清醒地看著自己残破下去,直到死去。
这是缓慢而决绝的不世之力,谁也不能抵抗。像慢性的绝症,无药可救。它发生在内部。终於,你会发现,你是丧生於自我的伤。连自救都做不到。
一片残破。石楼已经危耸欲坠。这里也已再无人烟。面对损坏之力,众人都拼命逃离这力量的范畴。眼前事物皆损,再无完好的东西。可飞醉转身,温良脉脉地注视著阿七的脸。
阿七依然熟睡著。毫发无伤。清涩英俊的脸介於男孩与男人之间,像个沈绵的庄生晓梦,七分清晰二分旖旎一分暧昧。飞醉感受著,这个少年男子早早地进入他的身体,他的内心。而他,又依附於阿七。感情,身体,幸福,都依附於眼前这个男子。
方才在还原天者闯入楼里的那一刻,他第一个就想到了他。不是阿净不是阿食,是阿七。他担心他。这是种没来由的感觉,生怕他受到伤害。看来,阿七已是他心里最根深蒂固的人了。因为深爱,而深深在乎,深深想起。
於是他决绝起来。因为,他最怕的,是还原天者会看到阿七……
百丈之外,能清楚地看到远处残破的白楼。白石的墙面上,无数裂痕游离蔓延,从内部伸向外表。四周的大地和岩石没有一处是完整的。
业天者和还原天者手扶一旁破掉的梨树,低身站著,短促地喘气。两人的身体上裂开数不清的伤痕,虽然并不深,但依然让这两个原本风华高洁的人看上去可怖而狼狈。
这才是真正的损坏之力。还原天者一边说著,眼里神光厉寒,嘴角浮起一道恨意的弧度。她又说,那时候,罪天者就是这样毁掉了我的身体。它逾越了我的还原之力,损坏著我的体内外。而我竟不能复原,差点就死在那可怕的力量之下。
首先是我的双臂,在他眼睛的那片漆黑里一点点断裂。最後,在我看到双臂从身体上掉落的那一刻,我感到绝望。我用尽了还原之力,只是徒劳,眼睁睁看著自身不断损伤下去,体无完肤。
再後来,他捡起生命的权柄,连著我的断肢,在他的手中被碎成残渣。但他没杀我。因为损坏之力不主杀灭。那是初始的毁灭天者才掌管的能力。所以後来我活了下来,依靠还原之力逐渐复原到健康完满的身体。可是,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损坏之力是一种歪曲的存在。接近病态。因此脱离现实。把世上的秩序和框架硬生生地曲解。它是无中生有,逾越现实存在的畸形之力。
业天者惊骇。但他相信还原天者所言不虚。刚才,确实就是损坏真正的力量,那跟第一次与之相交的感觉差别太大。它忽然成了最大的偏执者,让人不能抵抗。
那麽,除了你以外,如被罪天者的损坏之力所伤,就只能等死了吗。业天者低声问。
不。我说过,罪天者所司的损坏之力不主杀灭。它本身不会杀死任何人。它只会带给你不同程度的损坏。之後,是死是活,就是你自己的事。
一时间,两人心绪惊乱,罪天者的无故发狂使一切都扑朔迷离起来。
以静制动。业天者说。跟一旁陷入思维的还原天者递去一个镇定的眼色,把她拉回现实状态。
嘻嘻……忽然,耳畔有女子的笑声响起。像是捉弄手里的玩偶,带著快意。
食天者。还原天者惊呼一声。糟了。似乎我们一直都忽略了食天者。她善隐藏,不只是极难找到她。她还能使人从潜意识里渐渐忽略她。
你对我很了解。耳边又传来了女子的声音。细细分辨,竟愕然发觉是从自己的脑海里投映出的声响。
不用慌张。我的声音本来就是从你们的内心深处传来。这样吧,我们来开场赌局,要是你能在这片梨林里找到我就算你们赢,我把阿净带出来。
什麽?业天者蹙眉,对这话感到挑衅味。周围明明就已被业力隔绝,走不掉的应该是罪,食,净三人才对。何时,角色反转了。
似乎是洞悉了业天者心里的想法,女子轻笑,笑声隐晦不绝,在脑海泛起涟漪。她说,谁说不可以角色变反。你困住我们的人,我困住你们的心。这场赌局各有筹码,我们被业力所阻,无法遁离哀牢山,一直消耗下去,似乎对持有还原之力的你们更有利。不是吗。所以我要赌。你赢,我把阿净带给你,你输,离开。
这席话说出,一针见血。将业天者二人心里盘打的心思一招击中。既然看出两人有消耗的资本,深知自己不宜长守,最好速决,食天者才用下此计策。
好。业天者答应。而身後还原天者神色阴晴不定。她终於忍不住抢道,不行。我不同意。食天者你诡计多端,而我偏偏不中你的设计。大不了,我跟业天者二人就一直等著,耗到最後,我们胜算更大。
哦?食天者似是疑问又似愠怒。哼。她冷声。既然如此,我跟阿罪阿净还不如现在就下手。我不敢说能侥幸制住你们,但玉石俱焚还是意料之中的。
食天者的话算无疑策,利弊衡量得滴水不漏。如果这一刻开始,三人联手相拼,另外二人并无胜算。
我答应你。业天者依然沈著道。他转身,看著心急而露出败相的还原天者说,听我这一次。现在,我们和他们都没有选择。
我们和他们都没有选择……这句话如闪电击落,还原天者猛然醒悟。好。她说。我赌。
来吧,我就在这片梨林里。食天者的声音最後一次响起,回散在身後那片焦黑破碎的死寂当中。
一刻锺,半小时,一小时……天色已经全暗了。不过百步的土地竟怎麽走也走不完。回头看去,依稀能见梨林那边的石楼。
业天者停下脚步,凝视四面。阵法?他心里全然明白了。走了这麽久不过是在原地徘徊而已,并且耗费了不少体力。他聚起心神,却发现还原天者早已不见踪影。
还有障眼法吗。蒙蔽阵中之人的心智,在其中走的越久便陷得越深。食天者竟深藏如此博学,叫人心里一时唏嘘。但当务之急怕是要找到还原天者。她曾说过,食天者可让人变成疯狂的饕餮,甚至忍不住啃食自己的血肉。如此一来,还原天者将不停地消耗力量复原身体。而且,这还不是主要。最骇人的,该是那可怕的痛。吃掉自己时的痛,对内心也是种极度的摧残。
为什麽停下来了。耳边再次响起女子的声音,仿佛自己的心声。
是食天者。她问道,你还要继续下去吗。就不怕再见到还原天者的时候,她已经被痛折磨成了精神分裂,或者硬生生地撑破了肚子,内脏散落一地再也无法复原。只要你说停,所有人不就都相安无事了。
抱歉。业天者沈声。我还不打算认输。这一次,我决心要带走净天者。
为什麽。
我不必回答你。
呵。你确实不必回答我。食天者发笑。她说,因为我会直接从你心里看。
什麽!业天者不由惊骇。你可读取人心?是读心术吗。难道你所司的力量竟是幻术。
幻术?食天者显得讶然。又接著说,差不多吧。其实你看,我们复天者一众的力量不就是幻术吗。只是,不被术的法则约束而已,不用担心比如反噬和灵力耗尽的问题。
业天者听完嘴角有微微的弧度,表示认同。
那麽,你现在还有把握能找出我来吗。
没有。
可你依然不肯放弃,是不是。
给我个理由。
好。那我就告诉你一些奥妙。听完之後,你再决定。
我是食天者。
声音如清澈覆盖的水纹回响在人心的深渊里。它掠过那最柔软的刺痛,即破碎又弥留的阴影,或是深处的黑暗里不停跳跃的微光。它是最隐秘柔性的渗入者,谁的内心会抵抗。
我是食天者,司食欲,司秘密,司药石。
一句话如秋空皓月拨开层层雾霭,月华清朗,无遮无暇。
司秘密。业天者低声重复,心中一片澄明。
此时,食天者的笑音再起,如空谷幽兰坠下寒潭的一瞬香消。告诉我你心里的秘密。让亮光和眼睛审判它并施以极刑。不然,你就深深,再深深的收藏它。无人再能窥视,连你自己都深惧那四周的黑暗和禁忌不愿触碰。於是,心中的秘密越深,世人便越找不到我。你明白吗。与其说是我躲藏了起来,不如说是你深藏起了自己的秘密。
良久,无人再说话。业天者似在沈思,食天者便似静候他沈思。
忽然,无数白光如禁林之上被飞鸟冲破的缺口,亮烈的天空终於得见。这些光都来自业天者的身後。他安静从容地站著,语气平和地说,哀牢山上的业力我已散去。现在,让我见到还原天者,我劝她离开。
食天者亦是平和,这场赌局已然结束,双双都收起了敌意。她说,还原天者吗。她一早便放弃了。
哦?业天者惊疑。那样倔强又懂得算计的女子竟会比自己更早认输麽。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我是食天者,司食欲,司秘密,司药石。也就是说,天下间没有我找不到的药,配不成的毒。我的毒,能顷刻覆灭一座城池。我的药,可医万万种绝症。这回,我没让食欲使她陷入狂绝的饥饿,这样做反倒可能激起你二人的潜能。太危险。所以,我用了毒。一时半会儿,即使以她的还原之力也无法消弭的毒。
哦?我倒有些兴趣。业天者偶然微笑。这却引得心里响起一阙女子的低呼。
业天者,你竟笑了。这是你第一次笑。真正从心里的笑。
我怎麽不会笑呢。只是,平常没必要笑而已。
不管怎麽说,这场赌局能破得你一笑,我会不会赢得太多了点。老实说,在我刚刚来找你之前,我已打算对你施毒。但一想到你虽掌有虚无业力,但对毒药这种身体之害全无应保,我就把施毒归於下下之策了。
业天者眼中闪过皎洁亮光,说,你的毒的确无人能御,但如何施毒却是另一回事了。
呵呵。似乎早料到他这麽说,食天者慧质一笑说,我自然是个施毒高手。这整片梨林,不论哪个角落我都可随心所欲。呼吸,触碰,就算只是衣角稍沾,我也有奇毒可侵入人体於一瞬。不然,我怎敢夸口顷刻覆灭一座城呢。
这时,业天者忽然双手合十,浅浅颔首一礼,姿势流畅而连贯,和佛门中人无异。
食天者诧异。但不等发问,他已径自说道,在下失敬。此次甚有得罪之处还请海涵。从今以後,我再不会试图强行带走净天者。不过,我亦不会放弃,只是会以另一种方式。
哦?另一种方式。该不会是勾引她,让她爱上你跟你私奔吧。食天者脱口而出。当然,这是玩笑。不过,开完这个玩笑之後,她倒没把自己吓死。因为同时业天者严正的脸上竟腾升一潮红晕。这可吓得食天者立即收声,噤若寒蝉。
不过幸好转眼的功夫,业天者又回复一贯的冷峻,他不加理睬继续说,那我就此告辞。希望下回再见面的时候能好好的,不动干戈。
还有。业天者微顿。你说的秘密,我确实有一个,并且这一次正是为了这个秘密,我才要带走净天者。而现在我就告诉你。你知道失天者一众吗。
当然。
我要找到他们。找到失落的初始天者,业力天者。
什麽?
你应该知道,我所掌有的并不是真正的业力。我只能将自己对世界业力的感知化作虚无之力为我所用而已。真正的业力一直被掌管於初始的业力天者。
你为什麽找他。
为了真正的业力。
听完,食天者低声沈吟,又说,那不是任何人应该拥有的力量。
业天者哑然,你也这麽认为。
恩。那是最虚无而久远的力量。有如命运,天意。它不该被谁拥有。它是宇宙法则里的因果律,有自己的路数和方式。
有传,初始的天者之众里,最崇高的有五位。再生天者,毁灭天者,时空天者,声色天者,以及业力天者。业力天者在五人众的末位。但是,大多数人都有这种想法,那就是以业力天者之能甚至可以超越前四位初始天者。因为世间业力,谁也不能抵御。业力天者又称行罚者,专杀天者,是天者领域中绝对的杀手。
这些我都有听闻。业天者答道。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著。有时我在想,我们到底为什麽成为天者,我们的职责又到底是什麽。
我没想过这麽多。但长久以来,我相信我们都是为自己而活的。有的人活的精彩,有的人活的卑微,也有的人活的伟大。但其实,这些都只是我们为自己而活过的一些证据和方式罢了。不论是救世的英雄还是平凡的裁缝,之间并无区别。只是为自己而活。用自己的意志来完成许多事情,而後果可大可小可好可坏,再对他人产生影响。你明白吗,不论谁做些什麽,都来自於自身的意志。
你的话我会去用心想的。现在,我只说,告辞。
语毕,业天者转身去寻还原天者,就此分别。
啊……你变沈了好多啊。以後晚上不能喝那麽多酒,纯属增加体重。食天者肩上靠著一个晕乎乎的女子,往楼下的休息间里走去。
没办法啊,你也知道我贪恋杯中物嘛。而且,都怪那个业天者,不知用了什麽法子让我迷迷糊糊,简直跟大醉三天三夜的感觉一样。呃,头好痛,我不说话了,待会儿帮我煮些热汤,我难受。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走到沙发前。砰地一声闷响,净天者睡倒在上面不肯再起。
门外亦有脚步声传来。是飞醉。
阿食,你们如何。飞醉先开口。
已经没事了。只是没料到的是和业天者能化干戈为玉帛。
看来他那个人不坏。
恩。对了,阿七你安顿好了没。
好了。他还在睡,就让他多睡会儿吧。我们聊聊。
阿罪。阿食喊他。今天,你动了真力。
是的。那时我很害怕。我怕还原天者会看到阿七,然後会杀阿七。千方百计的。从此阿七变成她报复的牺牲品,日日夜夜,随时会被杀死。我知道还原天者有多恨我,因此她要报复。是我毁掉了她手中的生命权柄。尽管,毁了生命的权柄亦只是当时我的恨,我的悲伤,我的报复。这个世上,冤冤相报,从不会完了。
他说话语速越来越快,最後带著哀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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