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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殇——by丰子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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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真的是沐离么?
我看着背光端坐的沐离,一脸平静。光影在他身后流动着,留下深深的影在他的眼睛上,光线中可以看得清根根分明的睫毛。
我们安静了很久,没有人回应,包括我。这个做法的后果是什么,我们谁都不知道。
“据我所知,我们学校很多年没有举办元旦晚会了。如果我们成功了,以后NS第一高中的学生再也不用在辞旧迎新时,月考了。”沐离平和沉静的声音在我们耳边飘动着,那一霎那我看着他,依旧是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眼神,放佛他在说的话题是“我们今天晚饭吃饺子还是面条”一样。
他的目光慢慢扫过我们,划过我时,顿了一下。我看得到他满眼的疲惫:是的,他已经很累了。9月到11月的月考,他都保持了年级前五名的成绩,最近还有征文比赛,他还同时参加了三个社团活动。
“我赞成沐离的看法。”我站起来,举起自己的右手。豁出去了,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去承担责任,我们所有人来享受成果。他,是我在意的人,是我关心的人,是我重视的人。
“哥们儿也参一脚,我去号召所有体育社团的负责人签字。”管明懒洋洋地举起手,眼睛里闪动着我们熟悉的光芒:友情、信任和支持。
“我也来帮忙。如果是沐离殿下的话,会有很多女生参加的哦。”卢一一抬起头,笑着。
“你们不用考虑事后学校的反应么?”方庭慢慢地说,眼镜在反着光。
“要考虑,所以我已经争取到了年级前二十名中9名同学的支持。”沐离更平静地说。“如果不同意,最终无法改变结果,我们10个人会拒绝参加1月的全国英语竞赛,以此抗议。”
太,太绝了。
我们几个人脸色都变了:这家伙从多久以前就开始筹备这件事了?根本就是做好和学校叫板的准备了……简直是抓住学校的痛脚不放:谁都知道我们学校对于这类竞赛的重视。
“看来大家是没异议了?”沐离站起来,笑着扬了扬手,“不强迫所有人参加,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考虑。准备参加的人随时行动。”说完便离开了会议室。
接下来的几天我忙着和各班班长商议这件事,沐离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一日在食堂看到正在和孔骅一起吃饭的他,饭桌上摊满了各种纸张。孔骅给他剥着鸡蛋,他则一边吃一边看成打的资料。
我没有资格给他剥鸡蛋,却不忍心看着他一天天消瘦下去。于是走过去,打了声招呼。
“啊,汤勒你来得正好,这是我写的申请初稿,你看一下。”沐离抬头看了我一眼就继续沉浸在纸堆里。时不常错开头,让孔骅把食物喂进他嘴里。
胃里翻腾的感觉让我接过纸张的手在颤抖,他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做着这种禁忌的事情,却让人觉得他问心无愧,光明磊落。如果换作我,可以做到么?
“你继续看,我再给你买一份鱼排去。”孔骅突然起身,温柔地对他说着。看着他们眼前堆着的几个盘子,孔骅笑了笑,“你不知道他最近食量变得很大?”
是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不讨厌什么。我就是一无所知却还是挪不开自己在他身上的目光。他像发光体一样,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我们都无法预知的力量,让我们这群精力旺盛的人忍不住靠近他,依赖他,把所有的问题都扔给他。
“你在发什么呆?赶紧看完我还要继续修改。”沐离突然抬起头敲了敲我。
我赶紧低头开始看他的申请书:温和的文字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力量,委婉的表达却流露着诚恳的态度,最后那句“请不要让我们失望,于今日,于这三年,于这一生。”让我忍不住酸了鼻子。
“就这样挺好的了。不用改了。你赶紧吃饭吧。”把申请书递还给他,看着孔骅将鱼排分割成小块,用牙签戳着直接喂给他。心里的紧涩只有自己才知道,匆匆道了别,起身回去了。

罢课风波(下)

十,
事情果然如沐离估计的一样,校长拒绝了申请,沐离带着由他书写、我们全年级三分之二的班干部签字的申请书回来。紧接着,卢一一他们开始号召全年级同学在长达三米的白色横幅上签字。那天的晚自习横幅在班级间流转,到我们班时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各种签名。
这次依旧失败了,我们在校长室附近甚至听到了校长的训斥声。从校长室出来的沐离脸色愈发苍白,冲我们扬了扬手里的横幅:“可以留作纪念了。”卢一一和另外两个女生开始低声啜泣。
在这期间我们完成了一二九合唱会,我们班的歌曲改为《黄河大合唱》,所有人都声嘶力竭地怒吼着。沐离指下的钢琴声铿锵有力,这是我们第一次看到沐离弹钢琴:阳光散布的大礼堂里,沐离坐在钢琴前,手指快速跳跃着,好像精灵一般。当我们唱到:“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时,前面指挥的卢一一又一次哭了。
之后的每一日晚自习,各班都在压抑中度过。
到了十二月27日,距离月考还有4天的时间。在上晚自习的我,接到了从前面传来的复写纸:准备好了么?抗争到底!我们要争取元旦晚会,不留下遗憾和阴影,我们要……不多的几行字,清秀隽永的字体熟悉得刺眼:这家伙居然还要坚持!? 后面有具体的安排:愿意参加的同学从明日开始留守宿舍楼,拔掉宿舍内电话线,明天早自习时间前将一天的食物买好。坚决抵制老师来访和任何来自校方的游说行动。
我看着一条条安排,瞠目结舌。这家伙当自己是五四青年么?虽说是法不罚众,但是学校一定会追究带头人的责任!沐离怎么去面对?怎么去承担?
班内开始骚动,有人低声议论着。我抬头看看几排座位前沐离的身影:依旧端坐,永远清爽飘逸的头发微微翘着发端,细细的脖子挺得笔直。
这个行动是自愿的,谁也不知道明天形势会变得怎样。下了晚自习,沐离没有起身,我收拾好书本,拍了拍他肩膀离开了教室。
在没有整理好思路前,我已经自行走到学生超市买了食物,也许,即使理清了思路,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他,和他站在一起。因为,那是沐离——即使我对元旦晚会的热情并不像其他同学那么高涨。
“你们明天有活动么?”超市的柜台大妈一边给我装起那些食物,一边问。“啊呀,今晚来买吃的人,好多。都是些泡面、面包、饼干什么的。”
心里微微笑了笑:沐离,该说学校太不得人心还是说,你这个发光体实在太灿烂了呢?
第二天我们都很默契地没有起床,楼道里也静悄悄的。连日来一早上就看不到身影的沐离也只是坐在书桌前,看着小说。
“难得清闲了。”沐离看着已经起床的我,笑着说。
“嗯,难得早上在宿舍看到你。”我洗漱完毕开始泡面。“吃过早饭了么?”
“等一下就吃。”他微微笑着,我已经很长时间没看到他这么笑了。
门外有人敲门,我走过去打开门,是孔骅,摇了摇手中的袋子,“我不是和你打架来的,送早饭而已。”我闪过身让他过去。
沐离接过袋子,没有说话直接拿出面包开始吃早饭,孔骅把牛奶拿出来,从柜子上取下沐离的饭盒,拿起他的水壶开始温牛奶,随即又打开火腿开始切片。
我看着孔骅准确的判断和熟练的动作,一阵阵苦涩从心底蔓延开去。如果是我,恐怕做不到这些吧……
沐离吃过早饭,孔骅便离开宿舍走了。楼道里开始陆续有人走动,但很快又安静下来。我看了一眼时间:8点整。
过了约莫半小时,我听到了楼道那端有老师说话的声音,像是在怒吼着,可能是脾气暴躁的5班班主任。又过了一段时间,楼道里开始出现更多的声音,我们几个听出来有6班、7班班主任的声音,嗯,4班班主任也来了。
一阵阵敲门声和愤怒的说话声,回荡在楼道里,还夹杂着宿舍管理老头的劝慰声。我始终没听到商西老师的声音,直到中午他也没有出现。
“叩叩!!”我以为是来送午饭的孔骅,起身开了门。发现门外站着有一段时间不见的凌迦。高三是单独的教学楼,他现在已经基本不到我们教学楼来了。
“他是小傻瓜,你们也都没脑子么?”劈头的怒骂让我晕头转向。
沐离走过来,摆出谈判的架势,“凌迦学长,你是商西老师的代言人么?”
“罢了,罢了。没人比你更聪明了。我今天要不是去教务处找商西,根本不知道你居然带头做这种事。”凌迦一脸怒火慢慢平淡下来。
“聪明得愚蠢!你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么?”
“居然还弄个暴力不合作?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不够忙啊?”
“你——”凌迦说了半天,看沐离低下头没有回应,停下来。
“我只是不想和以后的学弟学妹说,‘好好珍惜军训的晚会吧,以后再没机会了。’而已。”沐离抬起脸,看着黑着脸的凌迦说。
“啊,合着我是幕后黑手?我是那导火线?”凌迦哼了一声,又瞪了沐离一眼。
“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宿舍待着,汤勒,看着他,别让他出去。”凌迦打断开口要说话的沐离。
“这是商西的命令。下面的事情不许你再插手了。”凌迦一把拨乱沐离的头发,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半天,楼道里再没有老师的声音,又恢复了死一样的安静。我们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判决或是释放。沐离依旧挺直身体坐在桌前看书,除了中午孔骅来送饭时说了几句话,再没开口。
晚上7点,宿舍门又一次被敲响,是凌迦。
“跟我走。”一句话带走了沐离。
一天来没起床,蜷在床上睡觉的剪子坐起来,看着要离开的凌迦,“你知道他爸爸是谁。”
“我知道。”凌迦停下来看了看剪子。
“会挨处分么?”听到剪子的问题,我们都看向凌迦。
“不知道。”凌迦顿了一下,“相信商西。”说完便走了。
我们在沉默中度过了两个小时,沐离回来了。他一回来就收拾书本,一语不发。
“结果怎么样?”剪子上去轻轻环住他。
“我爸爸来了,我要回家待一个礼拜。”沐离轻声说,“汤勒,元旦晚会拜托你和卢一一了。”
“靠——”管明、老哲和我一起低声吼出来。
“这是什么意思?给你关禁闭?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们闹联欢?”管明爆发出来。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商西老师和凌迦学长为这个牺牲了很多。”沐离收拾好背包,抱起海豚,准备回家。
“我跟你回去。”剪子抱住他,在他身上蹭蹭。
“你爸爸回来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学校吧。”沐离松开剪子的手,冲我们笑了笑,“玩得开心点,找人架个摄像机,回头给我看录像。”
沐离回家了。我们不用考试了。商西不再是教务处主任了。凌迦放弃了北大生物系的保送名额。2001年12月31日,我们在花花绿绿的装饰物里,投掷着蛋糕碎块——蛋糕战,这是沐离的元旦晚会提议——尽管他此时不在我们身边。
教室中心摆放蛋糕的地方,有一块完整的奶油蛋糕,安静地躺在塑料盒子里——是沐离的。
各班同学轮流到我们班来,放下送给沐离的礼物便离去。桌上很快便堆满了各种盒子。
凌迦和商西一起来班里,对着卢一一她们那群女生的遗憾,笑着说自己参加正常高考,照样去得了生物系。商西说着自己果然不适合和老头子坐在一起训斥学生。全班同学都在大声笑着,每个人都在眼角闪动着光芒。
这次声势浩大的罢课震动了学校,但是此后NS第一高中确实取消了12月的月考。沐离成为了NS第一高中2001届学生的传奇。后来我们每次回学校看望商西时,他都会拉着沐离,和下面的学生说:“看看哈,这就是你们一直心心念念的沐离,1227罢课运动的领头人,让你们在高中有元旦晚会的人。”

冬去春来

十一,
12月过后停课检讨的沐离回到学校,那日早晨他没通知任何人,静悄悄地进了宿舍。当天全年级得知他回来的消息,一拨又一拨的同学到班里来和他打招呼,到了下午自习时,沐离终于受不了如火如荼的热情,夹着书开溜了。
英语竞赛一等奖,那天周一的升旗仪式上校长兴高采烈地表扬着沐离,完全忘记了几周前自己怒斥他的样子。不过也罢,这次获奖让沐离躲过了警告处分。
期末考试像呼啸的寒风一样来了,我们抓紧时间做题、看书、讲评试卷。这时的沐离依旧偏离大众作风,开始如同军训时一样拿出小说,坐在并不温暖的阳光里悠闲地打发时间。
“海豚海豚,给我讲讲这道题。”这已经是半个小时内第四个窜到我们宿舍的人了。
“我看一下,嗯,这道题的思路是这样的……”小海豚的声音温和而轻微。
“靠,《雪莱诗集》,雪莱是谁?海豚你真够闲的。”管明被物理题整得神经崩溃,开始闲逛。
“英国浪漫主义诗人,考试太紧张了,我在放松精神。”
“紧张?你居然知道什么叫紧张?”老哲抱着英语卷走过来。
“当然了,我又不是机器人。”
“你就是!!”我们四个伙同来宿舍问题的同学指着他一起大声吼。
“你们欺负我家海豚呢吧。”孔骅敲门进来。见他来宿舍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去自习。
“哎,干嘛见到我就走?”孔骅拽着我,“我也不多留。不过要带走海豚。”
“孔骅跟海豚真跟夫妻似的。”外宿舍同学调侃着,除了我们几个,别人并不知道真相。
“是啊是啊,甜蜜得很。”老哲站起身来,推着他们俩往外走,“赶紧走赶紧走,省得我们看着憋屈。”
沐离收拾了一下东西跟着孔骅走了,老哲拍拍那同学,“跟你一样考试前问题的。”
“嗯,海豚都没有自己的复习时间了。帮我跟他说声谢谢啊,走得那么急。”那同学一脸愧疚地走了。
“呼——”老哲叹了口气,“这俩人也太嚣张了。”
“没准人家俩根本不介意曝光呢。”管明甩着手在宿舍里晃来晃去,晃得我心烦。
“我去自习了。”说完便也离开宿舍。去画室吧,偶尔发现的自习的好去处。
画室里安静地躺着各种石膏像,靠窗户的地方有长长的台子。我绕过画架,走过去,发现已经有人在了——是剪子。他安静地睡着,阳光洒在他身上,淡淡的金色。
“又穿这么少,已经都1月份了。”我嘟哝着,脱下大衣给他盖上,又打开了空调。找了个离他稍微远些的地方开始做物理题。
华丽的蓝色多瑙河乐声响起来,五点五十了——学校会在不同时间播放各种交响乐,提醒我们时间作息。
“唔……”不远处的身影动了动,剪子醒了。他几乎在哼哼的同一时间睁开了格外清醒的眼睛——仿佛根本没睡着一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突然笑了。“明丽”是我对于他过于灿烂的笑容的评价。
他随即陷入平时的懒散状态中,把大衣拿下来伸手递给我,待我去取,又把手缩回去。
“太暖了,不舍得给你了。”他一脸笑嘻嘻地看着我。
“……”
“该上晚自习了吧。”他看看窗外,呢喃着。又在瞬间恢复了眼中的精明,快速拨打着手机,“嗯嗯,在画室呢。汤大木头也在。”
“……”我什么时候成了大木头?他在给谁打电话?沐离么?
“给你大衣。”过了一小会儿,画室门被打开,沐离抱着剪子那件深紫色的呢子大衣走进来,后面跟着捧着两杯咖啡的孔骅。
剪子接过来大衣,把我的大衣披在我身上,左看看右看看,一句话没说,起身走人了。
“一起走吧,晚自习快迟到了。”沐离招呼我一起,孔骅把咖啡递给他。
时间在疯狂的复习中飞快地流失,我不想和他分开,即使不能耳鬓厮磨,至少留在这个班里,还可以和他朝夕相处。
期末考试最终结束了:结果还算不错——我是班上第8名,比前一次月考高了两名。剪子居然保持了和上次一样的27,真不知道终日不学习的他是怎么做到的。管明是体育特长生,尽管在班里倒数,也不用担心会被调换到其他班级。老哲也前进了两名,进入前15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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