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颓败——by玥源

叶央诧异地抬头看他。
西园寺神秘地笑了笑：“我还有一部，号码是长按1键。想我了就打过来，短信也可以。”
叶央还是没反应过来一样愣愣地看着他。
“不相信我吗？”西园寺坏坏地笑起来，那神情根本就让人难以相信。
这次，终于回过神来，用力摇了摇头。
“乖……”西园寺啄了一下他的脸颊：“我该走了。”
叶央突然拉住他，双唇奉上。
……
叶央视死如归地看着腿上的几处红痕。
他抚摸着他们，心里没有想象中那样害怕，反到升腾起一丝异样的快感。
堕落的速度，让自己都觉得惊叹。
穿上睡袍，关了灯，呈大字形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一天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过去了。看书、看书，看到头重脚轻，视物重影，于是放了一缸水泡澡，泡久了觉得无聊，伸手拿起书接着看。看到暮色渐起，实在看不清写的什么了，才想起从浴室里出来。
人一旦习惯了混沌，就会感到时间的放大。
不是吗？叶央想了想，那种微妙似乎只可意会，但有时闭上眼躺着，就能听见时间被放大的声音，真真切切。
比如这几天的影像，在脑海里留下的轮廓。叶央成功地发现自己的演技越来越好了。
一个人躺在黑暗里，不遗余力地冷笑着。因为只有它，才是自己最真实的表情。人在直面自己时，是用不着伪装的。如冰雪一般凛冽的笑容，足以洞穿人心。
叶央检视着自己落寞而无助的灵魂，发现它已全部被阴影覆盖。他的灵魂在颓败，没有人可以真正地救赎。
然而那是本我的决定，他并不后悔。
……
枕边的手机在响，震动的声音在寂静和黑暗中显得格外大。
叶央舒服地躺成大字形，不想动弹。
手机坚持不懈地响。
终于烦了，翻身起来，爬过去抓起来掀开翻盖摁下接听。
“英太，你在加班对不对？拜托你件事啊，葳葳刚才突然胃痛，现在已经到急诊科了，你帮她检查一下好不好？拜托你了～～”
叶央的心突然一沉，挂掉了。
想了想，回给叶齐一条短信：“电量不足了，我会去的，你放心。”
猛然间，一个灰色的闪念划过脑海。叶央冷冷地拨出了西园寺的号。
“莫西莫西？”熟悉的声调透过电磁波，在一片安静中传输过来。
“西园寺君？”叶央轻轻笑了一声：“在加班吗？”
“小央？”西园寺好像在那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怎么知道我在加班啊？”
“你听着——”叶央突然间变换了语气：“彭葳葳现在在急诊科，你去看看她吧。”
“她？”西园寺震惊异常：“你怎么知道的？”
“你去就是了。”叶央冷冷地命令道。
“好。”
“西园寺君……”
“还有什么事吗？”
“我……有一个愿望……”
电话两头，紧张感霎时提升。
“是……什么？”西园寺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三天后的婚礼上……我不想见到她。”
叶央的声音如一把冰剑，猛然扎进西园寺的心里。
“小央，你是什么意思？”
“嗯哼哼～”叶央冷笑出声，左手食指不经意地卷上鬓发：“不用她死。只要……十天半月出不了医院就行了。”
“小央……”西园寺噤若寒蝉的声音听起来可爱极了：“你……你怎么能这样……”
“‘这样’是怎样？”
“小央……”西园寺急切地搜寻着一切可能性：“不对，你……你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小央，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嗯哼哼～你害怕了，西园寺君……”
“小央，你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都没有。”叶央撂出王牌至尊：“只是……我记得有人说过……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
“别说了，小央。”西园寺那头好像恢复了平静：“我明白了……等我的消息。”
很可靠的一句话。叶央听得很舒心，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咧开了。
挂上电话，躺在地板上放声大笑起来。
嗯哼哼～叶央啊叶央，他心想，瞧你赢回了一颗多好的棋子。
西园寺君很可靠，不像哥哥那个只会自保的废物。
约摸三分钟后，叶央躺在地上，拨出了第二通电话。
“莫西莫西？”这一回他的声音有点颤抖。
“西园寺君？”叶央努力地想看穿黑暗中的天花板：“不好意思，我改变主意了。”
“怎么？”西园寺压住嗓子，低声问：“要她的命吗？”
“你在哪里？这么安静？”
“在楼道里，马上就到急诊科了。”
“哦……”小央想了一下，随即改口：“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
西园寺在那头长舒一口气。
“我就知道你是好孩子，不会太过分的。”
“是吗？”叶央在黑暗中咧开嘴角：“你要这么想就错了哦。”
“那你是？”
“我是想告诉你：我现在的心态很危险。”
“明白。”西园寺唰地做了个敬礼的动作：“随时替您冒险。”
叶央再一次翻身爬起，夜色般的瞳孔在黑暗中放得很大，像一只猫。
长乐未央。突然想起这个词，莫名地。
突然记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天是阴沉沉的，光线很暗，他坐在父亲的大床边上，看不清书上写的什么了。父亲坐在电脑前，分析着大篇大段的资料。
“爸爸……”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想看看电脑上有些什么。
“怎么了？”父亲冷冷地看他一眼，转过头继续看资料。
“能让我看看吗？”
“你看不懂的。”父亲断言：“都是商业方面的。”
“爸爸……”叶央突然怯怯地笑了一下：“我想学商。”
“学这些干吗？”父亲有些诧异地推了推眼镜。
“哥哥不是去学医了吗？所以……我就想学商嘛。”叶央小心翼翼地撒着娇，希望父亲可以答应。
“你想继承家业？”父亲突然冷笑，托着下巴，玩味地打量起他来。
“不可以吗？”叶央努力地摆出一个自信的表情。
父亲就那样冷冷地盯着他，许久，突然笑了起来。
“小央……”一只手轻轻抚弄起他的长发：“商场的苦，你不一定能吃的起。”
叶央歪着头看看他，猜不透他的意思。
“你还是呆在家里吧。”父亲捉起他的一缕发丝，轻轻嗅了嗅：“就保持这个样子给我看……永远不要变……”
“为什么？”叶央有些不满：“哥哥都可以学他喜欢的东西，为什么我就不行？”
……
父亲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许久，拖动鼠标关闭了所有的窗口。电脑的桌面显露出来。是瞳子穿着绿色和服，打着一把油纸伞的照片。
“是妈妈啊……”
“你知道吗？”父亲幽幽地点上一根烟：“你的名字是妈妈给你起的。”
叶央迷茫地摇摇头。
“长乐未央……”父亲有些忧伤地望着显示屏“她说过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叫叶央。”
“哦。”叶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明白了吗？”父亲吐出一口烟圈，接着说：“你不是为了继承家业而出生的。你夺走了她的生命，所以……我要让你成为接替她的人。”
叶央顿时心头一紧。14岁的他，当然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看看父亲，他带着一种可以称之为玩味的笑容，冷冷地盯着他不放。
那句话，是叶央所有噩梦的开端。
那天晚上下起了瓢泼般的大雨，电闪雷鸣。叶央住的别院离别墅并不远，但经不住管家担心，还是留下来了。
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叶央突然怔住。
父亲正坐在卧室的床上，端着装有琥珀色液体的杯子，轻轻摇晃。
“过来……”许久，几乎凝固的空气中响起了这句话。
叶央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短短的睡裙，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父亲拉着他的胳膊，不容反抗地让他坐在腿上。
“下午跟你说的那些话，记住了吗？”
“记住了……”叶央顺从地回答。
“以后……知道该怎么做吗？”
惶惶然点了点头。
“说给我听。”
“不……不再提继承家业的事……”
“还有？”
“保持这个样子……永远都不变。”
说完这句，叶央突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好像一朵刚刚绽放的花，突然间被暴雨打落了一样。
蓦地，一只凉凉的手，碰到了他的背，在那里来回抚摸。
叶央不敢再说话，眼神僵硬地盯着对面墙上巨大的挂画。
《记忆的永恒》。父亲的品味一向都那么独特，让人难以捉摸。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那几只软若无骨的时钟，望向保持着原型的那一只，赫然发现它的身上爬满了蚂蚁。
……
而今，那样冷彻心肺的记忆，将与他绝缘了。
叶央的灵魂，在无尽的黑暗与颓败中释放。他抱紧双膝，身体无法抑止地颤抖。
他坚持着不觉得冷。卸下沉重的伪装，感到自己苍白无力得有点可怕。
但是不怕。
清晨，叶央像休克一样睡着。
东天角泛起一片苍白，青蓝的天空，像有着过渡色的玻璃罩子，沉寂地扣在苍茫大地的上方。
他似乎终于摆脱了长久以来习惯的噩梦。这一次的梦境里，只有一个白瓷般漂亮的人偶安静地躺在他身旁。
“好漂亮啊……”叶央俯下身望着它，忍不住惊叹。
它和真人差不多大小，身着雪白的、缀着密密麻麻的蕾丝边的公主裙，一头漂亮的黑色卷发，黑曜石般晶莹剔透的眼睛，然而没有神采。
叶央有些好奇地碰碰它，细腻得像真人一样的皮肤没有热度；趴在胸口听了听，心脏也没有搏动。
“是……玩具？”叶央小心翼翼地按了按它的胸口，摸到两团酥软，不由得红了脸。
“你喜欢吗？”玩具突然幽幽地开口。
“还会说话啊？”叶央觉得很有趣，不过再怎么看，它都像是一只玩具。
比起一般的娃娃，眼前这个绝对精致了十倍不止。
“嗯哼哼～”玩具突然又开口了：“叶央很可爱啊。”
“还会学我的口气啊……”叶央摸摸它的头发，自言自语：“怎么做出来的？这么好玩。”
“我本来也是普通的男孩子……”它带着些许委屈，幽幽地说。
一滴眼泪，如露水从脸庞滑过。
“叶央……”玩具轻轻地央求：“我想换上男孩子的衣服……可是我动不了，你能帮帮我吗？”
“好……”叶央答应着，顺手褪下它的长裙。
两腿之间，是一片光洁的皮肤。就如普通的玩具娃娃一般样。
“很奇怪吧……”玩具有些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我本来也是普通的男孩子……但是现在变成了人偶，没有生命，没有自由，每天只能穿上各种式样的衣服供人欣赏……很可悲对不对？”
“你是……”
“很可悲，对不对？”
“你到底是谁？”
“我知道你觉得很可悲……对不对？”
……
我在做梦……
叶央清醒地告诉自己，我在做梦，快点醒来，醒来就什么都消失了。
他拼命挣扎着要自己醒过来，可是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似乎预示着某种无法摆脱的厄运。
“少爷，您起床了吗？老爷来看您了。”
叶央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打湿了发稍和枕头。
那一刻，门开了。父亲阴着脸，提着一只大大的黑色长方形纸袋，一步一步走过来。
叶央深深地喘息了几下，就着仰卧在地的姿势，淡淡地喊了一句：“爸爸。”
“怎么？不舒服吗？”父亲的音调似乎有些许关心。
叶央定定地望了天花板几秒，摇了摇头。
“那就快点起床吧。已经不早了。”
撑起身体，望向窗外，发觉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大亮了。
头晕晕的，靠近眼底的部位隐隐作痛。那是睡眠不足的一贯症状。
叶央掀开被子，用手背按了按额头，艰难地站起来，走进洗浴间。重心不稳似的摇晃，只好撑住洗脸池边缘站着。
镜子中的影像，苍白憔悴，头发凌乱。可是看起来更像真正的自我，有着太多隐忍的痕迹。
尽可能慢地拧开龙头，把手伸到冰凉的细流下面。冰到麻木的时候终于觉得爽快。
……
出来时，阿华已经收好床铺，换了新茶，退出去了。父亲正从他带来的纸袋里掏出一个同样颜色、稍小一些的长方形纸盒。
叶央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做工很好的黑色西装，将就地叠放着。父亲将上衣提出来抖了抖，奇迹般地没有一条皱褶。
“换上试试。”一如往常的命令口吻，又拿起一件纯白色的衬衣，递过去。
叶央微微弓着身子，接过，有些无措地站着。
“就在这儿换。”父亲的嘴角挂上一丝浅笑，很冷。
“是……”
叶央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咬咬下唇，解开了睡袍腰带，从肩上褪下。
“内裤也脱掉。”父亲冷冷地再次下令。
“不用吧……”他正想反对。
“脱掉！”厉声重复了一遍。
叶央呆了片刻，低头看了看，幽幽地解下了仅剩的一条黑色底裤。
纤长洁白的大腿上，具体来说是靠近腹沟的部位，几点红斑，赫然暴露在那冰冷但异常灼人的目光下。
……
父亲玩味地盯着那里看。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叶央站得如芒刺在背。
许久，低沉的嗓音再度响起，语调出奇地平静：“你不解释一下吗？”
“……”
“不会要告诉我……这是你自己吮的吧？”
“……”
叶央咬紧牙关，用一贯的沉默来反抗。
“说话！” ——这句话，伴随着重重的拍桌子声。茶杯里的水面颤抖着晃起波澜。
叶央闭上眼睛，偏过头去。
“挺大胆的啊……”父亲端起杯子，放到唇边轻啜一口润了润喉咙：“连医生都敢勾搭了。”
“不是勾搭，”叶央没有看他，偏着头微笑着纠正，：“是两情相悦，干柴烈火哦。”
……
叶松心里的无名火一下蹿得老高，手里的杯子捏得更紧。冷冷地看着叶央，心底沉睡了多年的征服欲，突然被激发起来。
低头看看手里的茶，也不管那烫人的高温，一挥手泼到了叶央身上。
“啊～”叶央被烫得大叫一声，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手忙脚乱地捡起睡袍擦拭身上的水迹。布料所过之处，微微有些红肿起来。
“过来。”叶松依旧冷冷地命令。
叶央蹲在地上敌视着他，没有动。
叶松看到那样愤怒与防备的目光，心头突然一颤，身体开始不听使唤。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朝叶央逼近，带着某种压迫的目光，无法自控。
叶央一反平素的软弱形象，抬手给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耳边如金属嘶鸣般嗡嗡作响。
“很厉害嘛……”叶松定在那儿缓了缓，随后玩味般地挑起嘴角，一把拽起他，拎到了半空：“不过你赢不了我的，儿子。”
“放开我！”叶央拳打脚踢地反抗：“你还有记得我是你儿子吗？”
“是……”叶松淡淡地承认，又立即甩出反驳的言辞：“你的身份确实是我儿子，可惜……我一直只当你是瞳子的接班人而已。”
“为什么？”叶央的声音异常愤怒起来：“为什么偏偏是我呢？”
“因为你从我手里夺走了她！你必须代替她！！”
叶松拎着儿子快步走到墙边，将他的脊背贴上那慑人的冰凉。望着那双满布惊悚的眸子，心中的躁动猛地到达了临界点……
叶央一直担心着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他激烈而绝望地挣扎，反抗，最终在贯穿身体的剧痛中失去意识。
……
再次睁开眼时，身体已被好好地安放在塌塌米上了。被子虽薄，却从脖子以下盖得严严实实。
模糊的记忆片断，放电影般闪过脑海。
被自己的父亲下手……呵呵。叶央有些可笑地想着，想忽略那些悲哀和绝望的情绪，但是欲盖弥彰。
闭上眼，泪水无法抑止地横涌而出。
门开了，他不想知道是谁。
“少爷……少爷您醒了？”阿华柔柔的声音刺激着他脆弱的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