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忘——by四月菊

　　第二天是妈妈五十周岁的生日，很久没有收到礼物的她，看到儿子给自己买的衣服时，霎时感动的热泪盈眶。这几年的举步维艰，已经让她精疲力竭，很久都没有想过自己，在意过自己。唯一希望的就是一双儿女能平平安安，能减少因为家庭冲击而造成的伤害。妈妈捧着衣服的手，瑟瑟的颤抖着，韩翼见状，心里一阵难过，于是将妈妈一把揽进怀里，轻轻拍抚着，就像安慰一个受了委屈却无力诉说的孩子。
　　“妈妈，以后不要再那么辛苦自己了！让儿子来，好吗？”
　　怀里的人闻言越发抽噎起来，韩翼知道，那是妈妈的心酸和感动！
　　几天后，韩翼去了秦尚凯的饭馆打工。因为是兼职，所以工作并不好找，刚好尚凯这里缺人手，于是韩翼就来了，在不去道馆的时候，他就在这里帮忙。虽然没有全勤，可是保底的800元工资还是有的。韩翼偶尔会想，自己是真的找不到更好的工作，还是仅仅想尽快的填补时间的空缺，来忘记江文翔？！
　　秦尚凯这间不算大的饭馆，就像江文翔第一次来说的那样，生意很兴隆。可是，秦尚凯却一次都没有提起过江文翔。从他看自己时那种怜悯和痛惜，韩翼知道他记得那些话，韩翼也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时间一晃，又过了近一个月。韩翼每天都很忙，忙到连一点自己的私事都没时间想，也许这就是他要的效果。可是，夜里，江文翔却越来越频繁的出现在梦中。有时会对着韩翼很温柔的笑，好像包容了一切，有时候，满脸的愁容，更多时候，他却显得凄凉悲痛。每到这时，韩翼的心就会阵阵的抽痛，哪怕这些，仅仅只是梦。
　　这天夜里，韩翼又梦见自己在北海公园一脚深一脚浅的疾步奔走着。寂静如死的场地里，踏着厚及没脚的积雪，他心急如焚的四处摸索。身体越来越疲惫，每踏出一脚，都仿佛耗尽所有力气一般不堪重负，觉得也许下一秒，就会摔倒，就再也爬不起，可心里的惊恐却烧灼焦急的让他窒息让他崩溃。
　　远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被皑皑雪霜覆盖着的身影，韩翼拼命的想要跑过去，可是双腿却像生了根一样，牢牢的长在地上，任凭韩翼怎么使劲，就是拔不出迈不了……
　　“翔！……”一声悲痛欲绝的嘶吼，让韩翼彻底从绝望的恶梦中惊醒，冷汗，早已侵透了衣衫，浑身真的像从风雪中走来一样冰冷刺骨。“呼……”韩翼长长的吁了口气，转过身，却赫然发现，床边不知何时竟多了道人影！
　　一盏桔色的小灯，随着咔啪一声，瞬间点亮了韩翼周遭的景物。原来身前的人，是妈妈。“妈”韩翼轻轻唤道。
　　“又做噩梦了？”妈妈疼爱的拂去韩翼额前被冷汗浸透的刘海，慈祥的笑着，却难以掩饰，眉目间那一抹浓浓的哀愁。她在韩翼床边站了很久，看着儿子在梦中痛苦的辗转反侧，呻吟低语。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自从韩翼回家，这已经是第几次，看着他如此痛苦的在梦中挣扎嘶喊，妈妈心里已经没了数。“妈知道你有心事，也知道你不愿意说，可是，妈看着你这样，心里难受……”
　　韩翼拉起妈妈的手，眼睛里，写满了哀伤，痛苦，和挣扎。
　　“是和那个叫江文翔的人有关吧？”
　　闻言，韩翼嘴角不自然的抽动了一下，黯然的垂下眼帘，久久，才轻不可闻的嗯了一声。
　　妈妈长长的一声叹息，在韩翼听来似一种预料之中的绝望，又似如释重负后的一种洒脱。“他……是个男人？”
　　韩翼干脆闭上了眼睛，脸上，是一种隐忍的悲痛。
　　妈妈抚摸着韩翼紧握成拳的手，一下下，充满了慈爱。她的心很乱，却又很释然。感情往往就是这么矛盾的东西，就像韩翼的爸爸，明明给自己和孩子带来了这么多不该承受的苦难，可是，她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念他。
　　“你去年是和他在一起生活吗？”妈妈小心的询问着。
　　韩翼点点头，眼睛里，是浓的化不开的纠结。
　　“为什么又分开了？”
　　“因为他父亲不同意，我就离开了他！”暗哑的声音，泄露了心里的遗憾和放不开的挣扎。
　　“你有没有问过他的想法？”
　　“他说……他爱我，不愿意离开！……可是，前些天，我还在商场里看见他和一个女人接吻！”韩翼突然变的义愤填膺，连声音，都充满了叱责。
　　“也许是他迫于无奈……”妈妈意味深长的看着儿子。
　　韩翼一怔，呆呆的愣住。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江文翔也许是迫于父亲的压力呢？为什么，自己会那么轻易的就动摇，那么轻易的就开始怀疑他？为什么……难道自己，还不是真的爱他吗？
　　“如果放不下，就再去找他。有什么话，大家说清楚，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妈妈拍拍韩翼的头，站起身，又说道：“……睡觉吧！”伸手关上灯，妈妈轻手轻脚的走回去。里屋，妹妹睡的正酣。
　　春天的雨，淅淅沥沥的，没有电闪雷鸣，也没有呼呼作响的风，悄无声息却没完没了！韩翼抖掉一身细密的雨珠，三步并作两步走的跑进餐馆。呵，虽然才六点多，可是店里已经三三两两的坐了不少人。忙跑到更衣室，脱下一身潮湿的衣服，换上干爽整洁的工作服走出来。
　　“回来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孩儿从韩翼身边经过时，亲切的招呼道“外面雨大不？”
　　“毛毛雨！”韩翼紧走两步，追上女孩儿，接过她手上满满一托盘菜，问道“几号桌？”
　　女孩儿愣怔了一下，随即脸上有了点点羞怯的意思，看着韩翼的眼神，也变得更暧昧不清。“6号桌！”雀跃的声音，不加掩饰的泄露出女孩儿内心此刻的兴奋。
　　韩翼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转身跑开。心里却在掂量着，要不要找个时间，和女孩儿谈谈？还是让秦尚凯旁敲侧击的跟说说，自己已经有爱人了？想着想着，漂亮的眉不由轻轻皱起，真是麻烦啊，一段未解一段有至！感情啊，没有太空闲，有了呢，又太劳心。
　　天彻底黑下来的时候，店里已经陆陆续续的坐满了人。一桌新来的客人招手示意过去个服务员，韩翼抬腿就要过去，却被不知从哪儿蹿出来的秦尚凯一把拉住。
　　“干吗啊？那边有客人要服务了！”韩翼一边挣着被秦尚凯抓住的胳膊，一边莫名奇妙的责问着。
　　“小天，去招呼19号桌的客人！”秦尚凯任凭韩翼挣扎也不解释，反回头对一个正路过的小男孩儿吩咐道，口气中，带着少有的严厉和沉重。
　　这样的秦尚凯让韩翼觉得陌生和不安，一种不祥的感觉让他突然变的有些害怕。“怎么了？”韩翼紧紧的盯着秦尚凯的眼睛，随着他的牵引，一路匆匆忙忙的离开人来人往的大堂，进了后厨！
　　“江文翔来了！”秦尚凯突然停下来，目光沉痛的看着一瞬间呆滞的韩翼“就在靠近门口的4好桌！”
　　韩翼痛苦的闭上眼睛，跌靠在身后的厨房门框上，背部顿时穿来一阵阵钝痛。依然被秦尚凯抓着的胳膊无力的低垂着，好像他的心一样，沉重的难以负荷。
　　“既然彼此都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坐下来好好谈谈呢？”秦尚凯死死的盯着韩翼，目光中充满了惋惜和一丝丝难以言语的愤怒。是为了日见憔悴的韩翼，还是为了郁郁寡欢的江文翔，或者仅仅是为了他们的脆弱，秦尚凯竟有了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顿了顿，情绪稍微缓和的秦尚凯又淡淡的说了句“……不想出去就在后厨帮忙吧！”然后轻轻松开韩翼的胳膊，走了出去！
　　闭上眼睛，任身旁人来人往，任人们投来好奇质疑的目光，韩翼就是一动不动。期间，有人关切的询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他也只是失魂落魄的摇摇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身体的感觉变的越来越麻木，一直在眼前忙碌的大家也都渐渐清闲下来，韩翼却始终都没动一下。睁着的眼睛，就像失明一样呆滞无光，整个人，好像一件没有生命的陈设！
　　“韩翼！”一声焦急的呼唤，雷鸣般炸响在韩翼纷乱如麻的脑子里！
　　“啊？！”回过神，看见的是秦尚凯因酒精而变的微红的脸。
　　“你知道谁能来接一下江文翔吗？他好像不太舒服……”秦尚凯话还没说完，韩翼已经转身跑出去了！看着他焦急的背影，秦尚凯摇摇头，轻叹一声。心里感慨道，既然这么放不开，又何必这般互相折磨呢？
　　远远的就看见江文翔独自一人靠坐在临窗的4号桌，微黄的灯光下，他的脸色依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苍白，和些许因为酒精产生的绯红，交织在一起，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病态感。韩翼的心，骤然缩紧。
　　桌上立着好几个空酒瓶，点的东西也已经吃的七七八八没剩多少。韩翼冷冷的看了一眼电磁炉上的鸳鸯锅，沉声向跟来的秦尚凯问道“跟他一起来的人呢？”
　　“就他一个人，要是有人我就不用找人了！”
　　韩翼一怔，口气变的有些焦急“他一个人……”韩翼突然停住脚，一个转身，虎视眈眈的瞪着秦尚凯“他吃辣椒了？”声音中明显带了怒意。
　　“是啊，怎么了？”
　　“你怎么能让他吃辣椒呢？他胃不好！”这回韩翼是真的生气了，瞪着眼睛好像恨不能痛扁秦尚凯一顿。
　　秦尚凯也火了“我怎么知道啊……再说了，我是他的谁！你都躲着不出来，我陪了他整整一晚上，够意思了吧？！”
　　韩翼闻言，狠狠的呆住，好半天，才低垂下头，一声不吭的走开。秦尚凯骂的他哑口无言。
　　就在韩翼和秦尚凯过去的功夫，江文翔已经扶着桌子艰难的站了起来，身影有些摇摆，就像醉酒的人，可又像重病而至的虚弱。他好像根本没听见韩翼和秦尚凯的争执，所以当韩翼靠近的时候，他也只当是秦尚凯。“不用送了……我打车走！”头也不回的说着，顺手提起放在一旁椅背上的外套西装，搭在一直紧紧揽在腹部的左胳膊上，转身就要离开。
　　“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韩翼冲着江文翔决然的背影哀伤的吼道，他的眼中，透着种被深深伤害的痛楚。
　　江文翔停住，呆愣了半天，才带着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转回身。“翼……？”声音中透出的小心翼翼和压抑的雀跃，让韩翼心里一颤。“你怎么会在这儿？……道馆的工作呢？”江文翔步伐蹒跚的疾走过来，紧紧的盯着韩翼，那种眼都不敢眨的迫切，好像下一秒就会永远都看不到一般珍惜。
　　“我在这里兼职”韩翼避开江文翔灼热的目光，堪堪的低下头。
　　“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就是想再给妈妈多减轻些负担！”韩翼再次抬起头，已然淡定了很多。就在刚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焦急的想看着这个人，哪怕下一秒就会变的咫尺天涯，他也要看着他，最后，再好好的看看他！
　　“有什么事儿去找我，别自己扛着……你瘦了很多！”语气中是深深的心疼和无限的痛怜。
　　韩翼回望着他，轻轻的笑起来，还说自己瘦了，眼前的他，几乎骨瘦如柴了，脸色也很差，苍白憔悴的就像病人。还有，一点精神劲也没有，淡漠寡欢的就像垂暮老者。想着想着，心不由得就抽痛起来，脸上的笑，也带了苦涩之意。“我送你回去吧！”韩翼的心痛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已经……可以走了吗？”江文翔看看韩翼又看看秦尚凯，只见他点点头，才安心的应许。“不用换个衣服吗？”
　　韩翼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店里的制服“你等我一下，很快！”焦急恳切的语气，好像生怕江文翔就此离开，不愿等他一般。
　　“去吧……不急啊！”话还没说，韩翼已经忙不迭的跑开了，留给江文翔的背影，竟透着几分孩子般的兴奋。还是没变，偶尔会有些孩子气，江文翔暗自想着，不觉脸上已经有了温柔似水的笑容。突然，胃里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抽搐，江文翔一声闷哼，痛的弓下了腰。扶着桌子的手，紧紧撰住桌沿，连指节都透出隐隐的青白色。
　　“你还好吧？”秦尚凯见状竟惊慌的不知所措“要不去医院吧？”
　　江文翔低垂的头微微摇了摇，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口中吃力的传出“老毛病……回家……吃点药就……行！”粗重的喘息了几声，又道“……他来了……告诉我！”
　　于是，韩翼走出来的时候，看见江文翔靠在门口的大玻璃上，很安静的等着。脸上，似有淡淡的笑容，好像很幸福的样子。看的韩翼心头一暖，不安的心，霎时有了依靠一般沉静下了。
　　“穿上衣服吧，下了雨，可能会冷！”韩翼说着，抽出江文翔裹在胳膊上的西装外套，却意外的发现手上的感觉，有些紧，心里突然有了不安。抖开衣服，韩翼帮江文翔穿上，搭过他肩膀时，明显的感觉出，他在不停的轻颤。
　　“胃疼的很厉害吗？”扶着江文翔，韩翼略带责备的询问道。
　　“还好，有点冷！”江文翔靠在韩翼身上，轻描淡写的掩着自己颤抖的原因，可是额头上大颗大颗的冷汗，却并不给他面子。
　　无奈的叹了一声，韩翼又颇为介怀的问道“胃那么糟糕，干吗还吃辣的？你不是自找苦吃吗！”
　　“我想……”江文翔突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温柔哀婉的笑了笑。有些话，自己已经没有立场再说了吧？！顿时，心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一路上，韩翼看着江文翔紧锁眉头隐忍痛苦的惨样，心里也一阵阵的抽疼，就像被传染了痉挛一样。他不时偏头看看，目光中满满的心痛，可随即又无可奈何的转回头。现在自己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就是赶快回家。于是脚下的油门越踩越狠，汽车在春夜清冷无人的街上，风驰电掣的跑着。
　　“开慢点，送死啊……”带着淡淡的笑意，江文翔虚弱的声音不偏不倚的传进韩翼耳朵里“别着急……我没事的！……”
　　“你不是已经再送死了吗？”韩翼声音不善的反驳道，脚下油门却松了松“那就让我陪你一起去死好了！”
　　江文翔狠狠的一颤，不可置信的盯着韩翼，冰冷的心里，逐渐被一股暖流慢慢围绕“真的……愿意陪我去死？”胆怯的询问，就像一个害怕被伤害的孩子。
　　“真的”韩翼的声音没了先前的不满，也不带一丝一毫的玩笑，真挚的好像下一秒就准备跟着他去死一样坦诚。
　　江文翔低下头，目光有些游离，想心事般专注的出着神，脸上隐约透出一种近乎绝望的悲伤。许久，才又淡淡的说了声“可是我舍不得”
　　韩翼一愣，舍不得？是舍不得自己，还是舍不得他韩翼，陪着他一起去死？不由得，心里突然有些冷、有些累。“我就知道……你贪生怕死”后几个字，带着几分调侃，韩翼特别加重了语气。
　　江文翔不置可否，只是很虚弱的笑起来，心里却又平添了几分苦涩的辛酸。他终究爱的没有自己深，所以并不能明白，他是多么的舍不得他，更别说是跟着自己一起去死这么残忍的事实！
　　一路狂奔，韩翼终于轻车熟路的将车子停到了江文翔公寓楼下，看着眼前这栋半新不旧的楼，一种久违的亲切感，突然袭上心头。跳下车，帮江文翔打开车门，看着他略显困难的迈下腿，又颤颤巍巍的扶着车门，才一点点艰难的站起来，韩翼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凑过去，底气明显有些不足的问了句“我抱你上去吧？”
　　江文翔愣愣的看着他，好像听错了一样不敢确定。
　　“不方便就算了！”韩翼有些难堪的慌忙否认道。”
　　“不，没有不方便……我只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韩翼尴尬的笑笑，一弯腰，打横抱起了江文翔。怀里的人，明显又比半年前轻了很多，这种感觉，忽然让韩翼心里很不安。“你又瘦了！”于是担忧的话，不觉溢出了口！霎时，两人同时一惊，随后，江文翔缓缓的回了句“你不是也一样？！”韩翼嘴角抽动了几下，却没再开口。是不是真的一样？每天，只有拼命的工作，才能忘记对对方的想念，而夜里，不管一天的马不停蹄累到如何精疲力竭，又总是被刻骨铭心的思念折磨的辗转难安，日日夜夜。你，也是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