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难忘——by四月菊

　　“你不吃辣？”韩翼一边拔拉米饭一边无心的问道。
　　江文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正在想，明天要韩翼怎么去报道的事情。突然让他这么一问，脑子就跟卡机了一样迟钝。“啊……哦，我胃不好！”临了，有补上一句“你喜欢？”
　　“还可以！”
　　江文翔点点头，俩人就再没说话。
　　吃过晚饭江文翔实在熬不住困倦的侵袭，先进去睡觉了，韩翼一个人又看了半天电视，才慢慢吞吞的洗漱完回去。一推门，床头的小灯亮着，此时正投射着微弱的光芒，奋力的照着卧室的一切。韩翼蹑手蹑脚的爬上床，江文翔背对着他，睡的正酣。一起一伏的背影，在暗淡的光晕下，莫名的透着一种让人心疼的落寞。韩翼凑过去，轻轻的把他揽在怀里紧紧的抱住！
　　如果说，一个人的孤独是寂寞，那么两人呢？韩翼不愿去想，也许能像现在这样彼此温暖就是一种幸福！
　　拿着江文翔给的地址，韩翼在一个假山环绕、小溪流水、绿树成荫、草坪如毯的人造公园里，找到了那家规模颇大的健身中心。走进宽敞明亮的大堂，韩翼一时有些愣怔，除了一个服务台，几部电梯，还有一个标有泳池的大玻璃门，大堂里干干净净的，再无他物。
　　韩翼走进电梯，按照江文翔纸条上标注的，上4楼。然后左转，尽头的一间办公室门牌上写着“经理室”
　　轻轻叩门，里面传出请进的声音。韩翼推开门，走进去。
　　落地的玻璃窗下，一张宽阔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子。魁梧的身材，精干的装扮，一脸严肃。
　　“您好！”韩翼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说道“我是来应聘跆拳道教练的”
　　“请坐吧，贵姓？”浑厚有力的声音，带着不怒而威的气势传进韩翼耳朵里。
　　“姓韩，叫韩翼！”
　　男人闻言了然的点点头，深邃的目光中，有一丝怪异在韩翼丝毫未觉的间隙转瞬即逝。
　　“跆拳道组的工作时间是每周一三五六日！一三五是晚上8点到10点，六日是下午的3到6点，月薪按人数提成计算！”
　　韩翼点点头。
　　“那你去2楼东边的跆拳道馆找组长，他会给你详细介绍的！”
　　韩翼站起来，礼貌的躬了一下身“谢谢您！”
　　男人额首，严肃的脸上，泛出淡淡的一点礼节性的笑意。
　　二楼东边的跆拳道馆，韩翼在堆放器材的套间里找到正在休息的组长。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子，精瘦的身材一看就知道是习武之人。
　　“韩翼？”他的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面前这个看似有些柔弱的男人。
　　“嗯！经理让我过来找组长”他验货般细致探究的反复打量，让韩翼心里莫名的一阵阵发毛发紧。记忆的轨道，仿佛回到了“迷离”，那时经理也是带着这样一种探究思量的目光，反复看了他很久。
　　“就是一三五六日上班，一三五是晚上，六日是下午。然后每月月初和中旬都可以招收新学员，每多收一个，你的工资就可以增加30，相反减少！”
　　韩翼明白的点点头。
　　组长突然咧开嘴笑了起来“你运气不错！刚有个老师辞职了，他的学生由你来带！”轻快的语气中，不乏羡慕的意思。
　　韩翼也附和着笑了笑。但其实，他当时并不理解，这件事的真正意义。直到很久之后，见过江文翔的父亲，韩翼才恍然明白。
　　工作的日子，忙碌而又充实。每个星期，都是从上班中开始，而每个星期也必定在上班中结束。虽然韩翼在家的时间还是很多，可是江文翔却很忙，日理万机的忙。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能回来，而每每那时，韩翼都已经睡去。第二天早上醒来，人又早就离开。留下的，只有昨夜睡梦中依稀的拥抱。
　　跆拳道馆里，上一任老师走时，总共留下两个班，60名学生。所以韩翼在初出茅庐的第一个月，就很荣幸的赚了1800块的高薪。而对于新老师学生流失量最大的第二个月，他也奇迹般的保留住了这些学员。以至于，此后的一段时间，在道馆里同样授课的老师们见了他，都会不由的赞叹“小伙子不简单，好好干啊！”。
　　对于韩翼赚的这些钱，江文翔只字不提。家里的所有开销，依然是他一个人承担，于是，韩翼就理所当然的把钱全部给了妈妈。
　　“是什么工作？”妈妈拿着手里厚厚一打钱，神色谨慎的问道。
　　“阳光健身俱乐部，跆拳道馆的教练！”韩翼笑的一脸坦诚。
　　“哦？工作怎么样？”
　　“就像我以前学时候那样”韩翼啃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口齿不清的解释着“就是现在我教别人了！”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妈妈看着他还是一副小孩子样，扑哧一下笑了，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也终于可以安然的落地了。“那你住哪儿？”
　　韩翼吃苹果的动作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变得有些僵硬。“和别人……合租了套房！”
　　妈妈看了看韩翼，转过身去，声音突然变的有些黯淡，像是想起了什么让人难过的事情。“我听你妹妹说，你一直住在地下室！……那种地方，阴冷潮湿的，怎么住人啊”
　　韩翼站起身，走到妈妈身边，心疼的轻轻拥住妈妈日渐消瘦单薄的肩膀，撒娇般轻唤道“妈……我现在住的楼，三室一厅呢！你别担心了”
　　妈妈略显哀伤的点点，轻靠到韩翼怀里，脸上渐渐浮现出慈祥欣慰的笑容，伴着长长的感叹，柔声道“儿子大了……！”
　　日历翻了又翻，一眨眼，就进入了十一月。
　　拉开衣橱的门，韩翼从挂在一角的寥寥几件衣服中，拿出一件卡其色厚外套。反复的洗涤，已经让这件衣服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至于保暖的程度，韩翼心里也在打鼓。但是除了这个，两年没买过衣服的他，真没什么可穿的了。轻轻的叹口气，走出卧室，江文翔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门口。自从天气开始变冷，只要江文翔有时间，他就一定会接送韩翼。
　　暗咖色的条绒长裤，米黄色的高领针织衫，外套一件浅灰色的中长羊毛大衣。他看起来既温暖又不失一贯穿衣服的潇洒英俊。
　　江文翔看看韩翼，几乎穿了一个秋天的深色牛仔裤上，一件廉价单薄的长袖体恤，还有手上那件看起来一点都不暖和的厚布褂子。心里不禁有些诧异，可转念一想，又换然大悟。
　　匆匆的走下楼，猎猎的寒风，夹杂着几乎可以冻结一切的刺骨冰冷，劈头盖脸的就吹上来，身上的衣服也像一下被狠狠的剥去一样，冷的透心透骨。
　　江文翔看见韩翼哆嗦着打了个冷战。看起来那点衣服还真的是不暖和呢，江文翔在心里暗暗的感叹道。
　　路上，韩翼一直双手抱胸，紧紧的裹住身上的衣服，在开足暖气的车里也还是显出一副缩手缩脚的样子。
　　江文翔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忍。“明天陪我去商场买点东西吧？”轻轻的声音，在他们之间响起。
　　韩翼吸了吸冻出鼻涕的鼻子，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
　　很快，车子停到了健身中心门外。韩翼伸手就要拉门栓，却被江文翔一把拉住。韩翼不解的回过头，看见江文翔正在脱外套，更是疑惑。
　　“一会儿怕更冷，你把我这个也穿上吧！”江文翔说着，就把自己还带着体温的外套塞到韩翼手上。
　　看看手上做工精致，质地柔软的羊毛外套，韩翼有些犹豫。“那你怎么办？”
　　“我两步就跑回去了！你穿吧”
　　韩翼还想推让，却被江文翔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快走吧，迟到了！”
　　点点头，韩翼穿上衣服，一拉门，走下去。
　　离开汽车的庇护，身体顿时就像浸在冷风中一样无助。韩翼回头朝江文翔挥挥手，又紧了紧衣服，大步流星的朝健身大楼跑去。呼呼的风擦过脸颊，带来微微的刺痛，手下意识的捏紧衣服，柔软温热的触觉，像潮一样迅速蔓延开来。心里霎时一片温暖。
　　第二天醒来，窗外灰白一片，阴霾的天空低垂而沉闷。风呼啸而过，夹杂着最后几片顽强的残叶，在空中旋转起伏，舞出莫大凄然。
　　韩翼赖在床上，扭头看看窗外，又看看一旁的江文翔。犹豫的问道“要出去吗？”
　　江文翔转过身，也看了看天，最终还是无声的点点头。
　　可能因为天气不好，也可能因为时间还早，江文翔和韩翼进去的时候，商场里，几乎寥寥无人。
　　韩翼跟在江文翔身后，一直走到男装部，才明白。原来，他又要买衣服啊，想想衣橱里，他那些长长短短薄薄厚厚的衣服，都快挂不下了，竟然还买。韩翼不由得轻轻摇头，有钱人，生活上，还是任性啊！
　　江文翔走走停停，不时还进柜台里，翻看一下展示的衣服，和热情的售货员说上几句，一副兴趣盎然的样子。韩翼无聊的打个哈欠，这里的衣服，档次是不错，可是价格也很不错。前几年，或许自己还敢进来看看，现在，那些少则三位，多则四位数的衣服，他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于是，只好站在不远不进的地方看着江文翔选，百无聊赖中困意卷土重来，让他都有点昏昏欲睡。
　　前面，江文翔拿起一件黑色英伦风格的半大衣，远远的冲韩翼比划了几下，然后对身旁的店员说了什么，就见那小姑娘在货架上一通扒拉，然后提出一件递给他。
　　“你试试看”江文翔突然提着衣服走到韩翼身边，用一种近乎随意，但暗藏强硬的口吻说道。
　　“我？”韩翼困倦的大脑一时卡机。
　　“嗯……我发现你没什么衣服”江文翔将衣服塞到韩翼手中。“快去，试试看！”
　　韩翼不情愿的走进更衣室，慢腾腾的把衣服换上。却发现衣服特别合身，就像为他专门定制的一样。展开的大翻领、恰当的露出内里的衣服，而通过腰带控制的曲线、还有下摆处暗藏的斜插口袋，加之黑色的含蓄和冷艳，使这件衣服看起来精干却又不失优雅。穿在韩翼身上，顿时衬的他整个人都看起来神采奕奕，潇洒不羁。
　　“你穿着太合适了！简直就像模特！”售货员惊讶的赞不绝口。
　　“是不错”江文翔也认同的点点头，示意售货员开票。
　　韩翼紧走两步冲过去，拦下售货员，忙道“不用了，太贵了！”
　　售货员征询的看看江文翔“穿着真的挺好看的！我们这都是羊绒的，又暖和有轻便，穿着也舒服。”一边极力的推销，一边踌躇着手上的单据。
　　“没关系”江文翔过来，拉开韩翼“这种衣服续长，能穿好几年”
　　“太贵了……”韩翼冲江文翔抖抖领口的标签，那里写着四位数的价格。“一个月工资没了！”
　　江文翔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不觉笑起来“以后你自己就别买这么贵的衣服了，今天这件我送你！”说完，就拿过售货员手里的票据交钱去了！
　　韩翼看着他的背影，无可奈何。有时候，江文翔就是这么不管不顾的专断，让人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上午下来，韩翼手里的袋子越来越多，江文翔不只送给他一个大衣而已，长款的、短款的、薄的、厚的、里面的、外面的、上面的、下面的，里里外外全部买了个遍，看韩翼实在提不下了，才拉着他离开商场。
　　外面的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晴了。幽蓝幽蓝的天空上，大朵大朵的云彩，闲散的飘动着。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建筑物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街上人也多了，风也停了。
　　“去吃饭吧？”江文翔拉开车门，让韩翼把东西放进去。
　　“江文翔！”韩翼有些气恼的叫了一声。
　　“去吃什么呢？”自顾自的问道，江文翔根本不搭韩翼的茬。
　　“江文翔！！”韩翼几乎吼道。
　　江文翔站定，一脸嬉笑，就连声音，也透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好了好，我知道了！你现在赚钱了，可以自己买衣服，自己养活自己，不用我。”突然话锋一转“可当初我们约定的，所以我有义务！”
　　“哪有？我怎么不记得了？”韩翼跟着江文翔也钻进车里，一边还不住的抱怨“你今天花那么多钱，让我觉得亏欠！”
　　突然，江文翔顿住，许久才缓缓的开口，刚才的嬉笑一扫而光。“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全当我多事好了！”
　　韩翼一愣，错愕的转过头，看见的只是江文翔冰冷的侧脸。
　　一路无语。
　　快到家时，江文翔看见一家生意颇为兴隆的饭馆，透过落地的大玻璃，里面热热闹闹，热气腾腾的，于是突然问韩翼“进去吃饭吗？”
　　“好”这一路上，韩翼忽然觉得，他对不住江文翔，就算自己再怎么自强不息，也不能把别人的一片好心当狗屎一样讨厌，嫌弃吧！这样一像，心里突然就难过起来。
　　刚走进饭馆，呼的一下子，一股热气，夹带着涮羊肉锅底那浓烈独特的香味，迎面扑来。
　　找了一张临窗的四人小桌坐下，江文翔就拿起菜谱，很仔细的看起来。韩翼却突然觉得，他对自己似乎有那么点冷淡。
　　江文翔要了一个鸳鸯锅底，一半绯红绯红的辣，一半奶白色的清。他只吃清汤，却不断的给韩翼的辣锅里一会儿肉一会儿蔬菜的填东西。他还不时的观察韩翼，什么东西吃的比较快，然后多放这样东西，什么东西吃的慢，他就不会再添。就像照顾小孩儿一样细致。韩翼看着看着，心里越发酸涩，愧疚起来。
　　“别管我了，你也吃！”韩翼看着江文翔再一次给自己锅里添了菜，终于忍不住柔声劝道。
　　“我吃饱了，你吃！一会儿还上课呢”说着，他放下筷子，干脆靠到了椅背上，看着他吃。透过氤氲的蒸汽，看着吃的津津有味的韩翼，因为辣椒的原因，脸上附了一层薄薄的微汗，脸也泛出些许潮红，那样子很生动。江文翔起身，将盘底最后几段莜麦菜夹进辣锅，一盘子莜麦菜几乎全部被他吃光。其实江文翔自己也很喜欢吃这个菜，不过当他发现韩翼也喜欢的时候，就没怎么再吃。他突然觉得，看着韩翼吃，比自己吃还舒服。
　　任谁也没有想到，在这家饭馆，韩翼竟然会遇见旧时在“迷离”一起工作的人！
　　“韩……翼？”一个陌生的男声，宛如从天而降一般在韩翼和江文翔身边响起，俩人同时诧异的抬头，看见一个中等身材，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正热切的看着他们。
　　“尚凯？！”韩翼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眼前这个一身休闲打扮的男人，不正是在“迷离”中常常关照自己的秦尚凯吗。
　　“哈……真巧啊！”秦尚凯笑的一脸欣喜，他没想到，在离开“迷离”以后，竟然还会再次见到韩翼。
　　“是啊！你怎么也会在这儿？”韩翼让开身边的座位，拉秦尚凯坐下，动作竟说不出的亲昵。虽说“迷离”的日子不堪回首，可是那时真心真意交下的朋友，却是难能可贵。
　　秦尚凯闻言一乐，反问道“我怎么不能在这儿？”
　　韩翼无奈的摇摇头，自嘲般感叹着“是啊是啊，你怎么就不能在呢？”
　　“世界就这么小，你今天算是落我地盘上了！”
　　“不是吧？这店是你的？！”打死韩翼，他也想不出，秦尚凯竟然会有一间规模颇大，而且生意如此兴隆的饭馆！
　　秦尚凯在韩翼不可置信的惊异中，略带得意的点点头，笑的更是张扬。“和我堂哥合股做的，也不算真正的老板啦。装装相而已！”语毕，转而有看了看被他们一直忽视的江文翔，征询的问道“这位先生是？”
　　江文翔连忙站起身，自我介绍“我是韩翼的朋友，姓江，叫江文翔！”
　　秦尚凯伸出手，礼貌的与江文翔握了握，脸上有些探究的意思。
　　“您这间饭馆，地理位置很不错！”江文翔赞赏的夸奖道。
　　“呵呵，纯粹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当时就看见这里出租，什么也没想，就租下了。我们哪儿懂的什么地理位置啊！”秦尚凯笑着，起初他和哥哥真不知道什么地理位置，不过小半年开下来，生意却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