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by易小北

　　颜子曦仿佛有风行烈主动倒向他怀里的错觉。是偶然？还是内心深处的期待？在风行烈倒下的一刹那，颜子曦心中一闪而过一抹不一样的情愫。颜子曦抱着风行烈软弱无力的身子，心底竟然暗暗希望时间能一直停留在这一瞬间。然而，颜子曦的理智远胜过他的情感，他知道在这样一个重要的计划当中，不能参杂任何的感情。
　　颜子曦往窗外细看了一阵，见四下无人，横抱起风行烈，施展轻功一跃而起，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
　　颜子曦似乎已经料到这样的情况，早命人准备好马车。
　　马车在夜色中奔驰，马蹄踏过不很平整的道路，发出让人不安的声响。风行烈一直没有醒过来，他静静地依靠在颜子曦的怀里，尽管这并非处于他自愿。
　　马车在一座大宅前停了下来，车夫打开车门，颜子曦小心翼翼地把风行烈抱了下来。
　　那车夫仔细看了看周围，显得相当谨慎。见四周无人，车夫在大门前轻轻敲着，大概是一些识别的暗号。
　　已经褪了色的大门慢慢地打开，却只打开了一个很小的幅度。
　　见了开门的人，车夫小声道：“少爷回来了，快把门打开。”
　　那人赶紧开了门，向着颜子曦迎了过去。见主人抱着个人，那开门人赶紧道：“少爷，让小的来帮忙吧。”
　　“不了，你开门吧。”
　　颜子曦不再说什么，加紧脚步往里走去。
　　大宅外表看似荒废已久，里面却另有乾坤。主屋灯火通明，庭院之内点起别致的灯笼，宛如天上人间。
　　颜子曦向迎面而来的老管家交代了几句，便直接抱了风行烈进去。
　　把人放到床上，盖好被子，颜子曦就着床沿坐了下来。
　　风行烈躺在床上，胸膛微小的起伏，平静却微弱的呼吸，就像在预示他随时会死去一样。那苍白的面容，更是与死人无异。
　　这里是颜子曦的房间，比起将军府的客房，显然是奢华了许多。颜子曦看着熟睡中的风行烈，心头那股莫明其妙的思绪越来越强烈。
　　伸手上前撩动风行烈的发丝，动作轻微得像是抚摸极贵重的珍品。眼前的人本事计划中的一颗棋子，可在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在意他的存在。忽然想起之前一起上路的日子，风行烈就像是春天早晨的微风，淡然清幽、高雅纯净。
　　如果他一直这样睡着，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永远的拥有这个像风一样的人？
　　房外传来几声敲门的声音，颜子曦应了门。老管家走进来的时候，手中捧着食盒。
　　“少爷，这是您吩咐的食物，还热着呢。”
　　“嗯。方叔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这……少爷，原谅老朽多事。这位公子气息很不好，要不要老朽叫大夫过来看看？”
　　“不用了。这里有我照顾着，你下去吧。”
　　“是。”方叔担心地看了风行烈一眼，还想说什么。话到口便，却有吞了下去。
　　不要多管主人的“闲事”，这是一个聪明的下人必须知道的。
　　颜子曦彻夜不眠守住风行烈，就跟韩柏一样。颜子曦心里琢磨着，若自己像韩柏一样守护着风行烈，那么，是不是会有一天，能取代韩柏在风行烈心中的位置？
　　若真是如此，他也许会愿意付出一辈子来实现这个想法。
　　风行烈失踪了！
　　这样的状况让将军府内起了巨大的骚动。
　　这天早上，韩柏一大早拿了早点来找风行烈，哪知道敲门好一阵子，里面却没有半点回应。
　　难道是风大哥的情况恶化了？韩柏不敢想。他推开门就撞了进去，房间里面没有他想要看见的身影，有的只是完全没有动过的床铺。
　　“风大哥！”
　　韩柏把早点随意扔在桌子上，往外跑了出去。
　　韩总管、秦梦瑶与范良极先后闻声而至，却都只听见韩柏一味地重复着同一句话：“风大哥他不见了！”
　　“柏，你先冷静下来。风少侠都不是孩子了，难道还会走失吗？说不定是他大病初愈，觉得房间里空气憋闷，便到外头走走而已。”
　　“韩总管说的没错。风大哥不会有什么事的。”秦梦瑶说着，面上却难掩不安的神色。
　　“要是小徒弟你担心，就让小师父与你出去找找，如何？你这样在这里叫喊，多丢人。好歹你也是大将军，你自己不怕丢脸，我还怕你羞了你爹的威名。”
　　“那我们快去找吧！风大哥一定是回去他的小屋了！我们快走！”韩柏说着就跑了出去。范良极放心不下，也跟了出去。
　　此刻，秦梦瑶心想，这事情绝对不会这样简单。风行烈的体内的毒素并没有完全排除，加之他的身体异常虚弱，此时更是武功尽失。这样的他是绝对不可能离开将军府而不惊动任何人。
　　奇怪……究竟忽略了什么……
　　对，是他，颜子曦！
　　韩柏刚才已经惊动了整个将军府，怎么颜子曦到现在还没有出现？！看来风行烈失踪定与他有关。
　　秦梦瑶来到风行烈住的房间，聚精会神感受着房间里面残留的气息。
　　门、窗、桌、椅、墙壁、地面……房间里面的每件事物，都会透露出事情的经过。
　　秦梦瑶闭上双眼，在房间里慢慢踱步。她似乎能够看见——昨夜，风行烈依靠在窗前，有人从后面无声无息地靠近。那个人突然出手，风行烈全无还击之力……
　　秦梦瑶突然睁开眼睛，蹲下身仔细查看着地面。
　　虽然只是很微小的分别，但地上的分明还留下了有人走过的痕迹。这个人轻功了得，他在地上走过，地上的灰尘几乎没有被吹动。
　　这个步履的大小……
　　一定就是颜子曦不错！
　　于是乎，秦梦瑶明了一切，包括对方的身份她也能猜到八九。至于对方的目的，连想都不用想，一定就是大明江山。
　　眼下风行烈可能已经在对方手中，看来风行烈对于他们的计划来说，应该是关键所在，也就是说，风行烈还是安全的。
　　秦梦瑶不敢耽误，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事情告诉韩柏及当今皇上，想办法救出风行烈之余，还要及早做好防范，以保天下不失。
　　清晨的阳光从窗户射尽屋里，洒在地上形成了不很明显的光影。
　　风行烈动了动眼皮，慢慢的睁开眼睛。
　　他想要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他只觉得全身乏力，连动一根指头亦觉困难。
　　“你醒了？”
　　颜子曦也醒了，他与风行烈四目交投，心中有说不出的雀跃。
　　“渴吗？我去给你倒点水。”颜子曦殷勤地给风行烈递来杯子，风行烈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先喝点水吧，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风行烈松下戒备，接过颜子曦递过来的杯子。
　　微凉的清水在风行烈暖不起来的身体里面流淌着，竟也能让他感到些许的暖意。把杯子轻轻置于床上，风行烈直视着颜子曦。
　　“风……少主，你想知道的事……”
　　“我都知道。”风行烈没有让颜子曦说下去，“跟我、覆雨剑扯上关系的，无非只有一种事。”
　　风行烈的视线没有离开过颜子曦，颜子曦也一样。只是风行烈神色如泰山崩于前不变，颜子曦却隐藏不了心中的一丝震惊。
　　“什么时候知道的？”
　　“遇见你的时候。”
　　“是吗？原来从一开始，我就得不到你的信任……”
　　颜子曦不免有些失望。原以为事情发展至今，多多少少因为自己的计划，哪知从最初的时候，自己的计划竟已成为风行烈将计就计中的一环。
　　若然风行烈计算到他们的计划，他必然不会坐视不理。但他竟然连自己的身体甚至生命都豁出去，这出乎颜子曦意料。然而，当他看见风行烈身中寒毒躺在床上，他便明白当时军人冢一战，风行烈何以输掉了江山。
　　所谓的王者气度，想必就是这种为天下苍生牺牲的器量。
　　“身为忽必烈的后人、大元王朝的皇裔，难道你就没有想过要履行自己的责任？少主，我们还有机会。”比起澜郡主，风行烈更加具有天子风范。只是他眼前的人，却早已经摆脱了“王族”枷锁的束缚。
　　“何为责任？凡人都无权选择自己的出生，却有自由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你说的路，我曾经走过……举步都是族人的鲜血、满路尽是同胞的尸骨，这样的路，还要走下去？到了今天，还不够吗？”
　　“少主，我们跟庞班不一样。你可以再考虑，可我们的耐性有限……”颜子曦没有把话说完。他从凳子上站起来，顺手拿起风行烈用过的杯子放到桌子上，挥挥衣袖转身走了出去。
　　“你犹豫了。”
　　李颐靠在门边，眼看着远方的天空，说着对象姒有非无的话。颜子曦也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抽身离开。
　　“杀了他不是更好吗？”
　　闻言，颜子曦终于停下了脚步。确实，风行烈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并非必不可少的存在，甚至，他的存在极有可能阻碍他们行事的步伐。然而，颜子曦无法否认风行烈与身俱来的气质，那是一个真正能给人民带来幸福的帝王所应有的气质。
　　成就大业所需要的胆量、勇气及智慧，然澜郡主太理智，甚至已经到了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地步。在澜郡主出手把风行烈推向旱冰剑下的时候，颜子曦骤然发现，眼前的女子已经于不知不觉之中，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只为皇帝宝座而生存的人。
　　只要风行烈坐在那个位置上，澜郡主就无法得到所有人的支持，这样，自己就能更接近权力中心。
　　而且，风行烈他……也不用死。
　　“我自己的事情，我自有打算。”
　　“你有打算，澜郡主也有。澜郡主似乎已经知道你把风行烈带回来了，没有估计错误的话，她很快就会来向你要人了。”
　　“我不会把少主交给她，绝不！”
　　颜子曦的语气难得坚定，却只换来李颐的鄙夷一笑。
　　绝不？到时候，我怕你连自己都保不住。
　　李颐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估量着。颜子曦察觉李颐笑意中隐藏意味，顿时提起警觉。澜郡主为人小心谨慎，定必已经在自己的身边布下了不少线眼。颜子曦事事小心，却似乎忘记了李颐。若他也是澜郡主的人，那自己的计划岂不是早已被澜郡主洞悉？
　　颜子曦若无其事的看了李颐，只见他还是笑着。
　　“子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你放心，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刚才，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澜郡主……已经是陌生人了。”
　　“希望你还是我认识的李颐。”
　　“我一直都是。”
　　李颐说着并从颜子曦的身边走过，没有丝毫伪装的气息，更没有杀手应有的杀气。他就像一个真的书生，完全看不出破绽。
　　入夜，风行烈只觉得身体越来越冷。清醒的时候还是勉强忍下来，然而身体总是违背主人的意愿。越是冷，精神便越是无法集中。体内的余毒在夜风之中仿佛得到了力量，犹如万千虫蚁在啃咬着风行烈的意志。风行烈迷迷糊糊地倒在床上，不由自主地卷缩着身体。
　　低低的呻吟声缠绕在昏暗的烛光之中，风行烈紧皱着眉头，嘴里念着模糊不清的说话，断断续续，字不成句。
　　忽然一个高大的身体隔开了豆大的光点，灰暗的身影投在床上，显得分外寂寞。
　　颜子曦给风行烈添了一床棉被，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暖和了些。若然是韩柏，他一定会毫不犹豫上前抱紧他吧……为什么自己就不能这样？
　　难道，心里还有放不下的东西？
　　寂静夜，风过无痕。
　　颜子曦彻夜无眠，默默地坐在风行烈的床边。沉默……
　　风行烈并未因为多加了一床被子而感觉温暖，他依然紧皱着眉头，无意识地承受着冰冷。颜子曦没有看风行烈，他不敢。
　　他害怕自己会心软。为什么会心软？不知道。
　　风行烈低声呻吟，颜子曦终究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不安，起身离开了房间。
　　月亮隐藏在厚重的云后面，吝啬着本来边不属于她的光芒。后院隐约传来虫子的叫声，让人更觉心烦。
　　颜子曦深深叹了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转身离去。
　　一墙之隔，院内院外是两个世界。韩柏失了风行烈，整天坐立不安，几乎把手上的兵马都调动了出去。秦梦瑶再三思量，觉得还是有必要把事情说出来。
　　“柏，我也许能知道风大哥的下落。”
　　“什么？”
　　“今天早上我去过风大哥的房间，我用剑心通明感应过……颜子曦曾经去找过风大哥。”
　　“颜大哥？那跟风大哥失踪有什么关系？”
　　“我怀疑，是颜子曦带走了风大哥。”
　　“可是，风大哥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颜大哥要怎么带走他？难道抱起来就走吗？！”
　　“就是这样。”
　　“等等，梦瑶你的意思是……颜子曦会武功？”闻言，范良极放下手中烟斗，“你怎么确定颜子曦会武功。”
　　“剑心通明。我在风大哥房间里面，感觉到了不属于我们任何一个人的气。还有地上也留下了有人走过的痕迹。我可以断定，那是颜子曦。”
　　“他可以避开我们所有人的耳目带走风行烈，此人不简单。”
　　“不止这样。从他留下的足迹看来，此人的轻功、内力，并不在你我之下。”
　　“那我们还说什么，赶快去找啊！”
　　“小徒弟，你先冷静。你想想看，颜子曦一定是因为某些原因才带走风行烈的，看来他并不是想要伤害他。相反，也许就是因为颜子曦想到了救风行烈的办法，又来不及告诉我们，所以才不辞而别。现在，我们可以做的，就是等。等颜子曦他们主动跟我们联系。”
　　“可是，风大哥他……”
　　“范大哥说得对。柏，你也不用太担心了。颜子曦的行李还在，看来他们不会去很久，我们就等一阵好了。”不用看范良极使过来的眼色，秦梦瑶便晓得他的意思。韩柏单纯，善意的谎话便是安抚他最好的办法。
　　范良极借口韩柏忙了一整天，满身汗腥便把他赶了去梳洗。趁着这个空档，与秦梦瑶去了后院的凉亭，低声说着什么。
　　秦梦瑶在范良极耳边说了好些话，之间范良极点了下头，便是匆匆忙忙赶了出去。
　　韩柏坐在浴桶里面，越是细想，越发觉得事有蹊跷，却又是说不出哪里不妥。韩柏穿好衣服，命人撤了浴桶，仰卧床上默不作声。
　　睁着眼睛望着洁白的蚊帐，似乎能想到很多事情，却有丝毫不能整理出头绪来。韩柏发现这样的自己很窝囊。韩柏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不善于思考是多么困扰的一件事。
　　真的是颜子曦带走风大哥了？他为什么要带走他？他们又会去哪里？
　　诸多的疑问同时挤进韩柏的脑袋，几乎要迸裂。
　　澜郡主若有若无地摇着团扇，慵懒地侧卧在窗边。刚才有人来报，说颜子曦已经带回了风行烈，澜郡主唇边挂着的笑意更是明显。
　　“萧老，你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郡主心底已经有谱，属下定当按郡主的吩咐。”
　　“那就麻烦你亲自走一趟了。”
　　“是，属下定必把人带回来。”
　　萧老将军退了下去，澜郡主从怀里掏出一枚翠绿色的玉佩。玉佩在隐晦的月光下透着灰蒙蒙的光。
　　王族的信物，也是覆雨剑封印的关键。现在，只要把王兄带回来……
　　天泛起鱼肚白之时，外头早已响起鸟儿的歌声。
　　颜子曦推开窗户，晨风迎面而来，带了点湿气。风行烈还没有醒来，刚才命人送来的早点还搁在桌上。颜子曦拿起羹匙，轻轻拌着那碗半凉的干贝粥。
　　忽然几下轻轻的敲门声，叫回了颜子曦的思绪。他答应了一声，外头进来的是管家方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