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自己期待的不是么......让他不在将自己当作儿子看待,可怎么......
痛苦地扶额叹息,沐清流压抑不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又把我看成什么。
皇遗月却轻轻拉开他蹂躏自己的额头的手指,淡淡笑了笑,悠悠道:"暗示变成明示,你竟还说不知道?"
他又凑了上来,吻了吻呆住的人的唇角。
"你得记住,我不需要对得起自己......我只要对得起你就够了。"
巨大的酸楚感涌上心头,沐清流使出全身力气抱紧了那美丽的白衣男子。他居然还在耳边呢喃:"我说重天的事,其实是骗你的......不是因为危险,只不过我看不得他看你的眼神。"
忍了一路没发的脾气,终于却,发泄到了无辜人的身上。
沐清流的手抖得厉害,却仍象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死死抓住皇遗月的衣服,直至指尖毫无血色。心底那片汪洋如遭飓风袭击,狂风不停骤雨不歇。
本来是没有指望的......
更用力地贴近那人,将身躯完全躲藏在那片温暖之下。这时刻,却什么都说不出。脑海里涌上一阵阵空白。
皇遗月轻柔地顺着他的背抚摩,逐渐安抚了那人濒临失控的情绪。
安静伏在怀中的人,许久后,突然冒出了一句带着不确定的细弱问话:"父亲,父亲......你真的确定吗?"
何时见他失控至此......会不安,会困惑,会害怕。会在不安时不自信地追问,会在困惑时躲着自己的眼神,会在害怕时身体轻颤。
皇遗月依然挂着那样淡的微笑。却不直面回答这个问题。
沐清流怔然。在这沉默中忽然感到连自己也不能掌控的恐惧。
如身置一片迷雾之中,脑中连续闪过几个本以为早已遗忘的片段。有一双孤冷无情的眼眸,和比那双眸更冷的匕首......
那时候才知道,原来"爱"也不是可以轻信。
沐清流微微抽离几许,抬起头,刚好能将那张绝世容颜尽收眼底。真正是眉目如画,胜过枫许多,惹人心动。可是更动人的是那人眼里的温柔。
如果将来,我的存在碍了你的道,你还会有这样的神情吗?
声音居然还能保持很平静。"父亲......你不知道,我是真的不想再死一次......"
......如果同样的事由这个人来做,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看着对方闪烁不定的眼神,心里却忽然有了答案。
带着疏离神色的眸逐渐柔软了下来,沐清流微微笑了起来。"可是你不是她。"
"只不过,我可以原谅她。但我却......不一定能原谅你。所以,你可千万要想好了。"是了,人和人是不同的。
看着因这莫名其妙的话而迷茫的人,心里止不住地泛起柔软的情绪。如潮水漫涨,淹没了所有负面的思绪。不错,不能因为一朝被蛇咬,十年不打井水。即使不将机会留给他,至少也把机会留给自己。
再度攀上他的颈,趁着人还在失神中,拉近了过来,主动吻了上去。唇因为方才是粗暴还带血迹,再来碰触又上一阵刺痛。可是让人心里安定得很。
"月,我是真心的......喜爱你。"
终于对这句话松口。仿佛身上一直以来背负的重担顷刻烟消云散。
不知怎地,意识却似乎要跟着也消失去了。手臂渐渐使不上力,如有什么在拖着身体往下坠,眼皮沉重几欲合上。
沐清流强自压着这感觉。耳边却有人温柔地劝慰:"放心,没事的。"
再忍耐不住,昏在了那人怀里。
最后,隐约看到,那人素来冰雪般无情的眼里,似乎含着不易觉察的悲伤......
怎么会......
◇ ◇ ◇ ◇ ◇
窗外阳光明媚,为什么却感受不到。
皇遗月静静地抱着沐清流。怀里的身体微冷,却仍旧是活人应有的温度。那么自己为什么要一次次摸他的手去确认?又为什么要屏起呼吸,去倾听那微弱的,但仍旧存在的呼吸?
有人翻窗进来,走近。却打不起精神去理会。
"哟,几日不见,被你欺负惨了。"来人嘴里说的轻快,却急急扣上沐清流的脉搏打探起来。神色逐渐趋向慌张,说到:"怎么这么快就开始了,怎么可能......你做了什么?这情况比九歌当年还糟糕!"
皇遗月推开他的手,站起身。目光仍是,寸步不离那沉睡的人。"忆,可有‘心'的下落了?"
来者的确是红忆,一袭青衣。眉心聚拢,似是忧虑缠绕心头。闻言,却讽刺一笑,冷冷道:"‘心'?你我都知道那东西根本不存在!发动神像根本是不可能!你不就是知道这点,当初才不怎么帮九歌打探这事么?我还道你冷血,如今也犯傻了?"
还没等他数落完,却见那白衣男子径自掠出窗外,身影一瞬已消失在林间。
红忆赶紧跟了上去,所幸那人照顾怀中的人,也没用上全力,这才轻易跟上。侧头望了望脸色苍白的沐清流,眼尖地看见那唇上一抹血色,火气更旺。
"有这么急么?八九年都过来了还差这几天?原来如此......大喜大悲,难怪发作了。"
身边的白衣人忽然停住。
红忆一个停顿不急,又往前冲出几尺才跟着停下。转头探询般地看去。
浮光落在那人身上,一瞬间的丽色逼得他也不禁怔然,却是带着决绝的美丽。那人依然仿佛没有看见他一般。
"是让我等到......再不说就来不及的那天吗......"
那人的声音还是听了二十几年的冷淡,却让他心上一寒。
强打起笑容,道:"不见得那么糟糕,至少近一两年肯定没事,这时间够我们准备了......"说着说着,却发现,连自己都越来越伤感。
最终全部声音化为长叹:"清流......为什么这身体换了个灵魂,还要受‘裂魂咒'的影响。凭什么......该死的戴九阙,给九歌下这能传承的咒也算了,若害得清流出了什么事......我......"眸里瞬间划过一丝阴狠。
沐清流却在这时微不可闻地呻吟了一声。
红忆立刻住嘴。又动了起来,向后一打手势,示意皇遗月跟上。
熟门熟路地摸回了那间风景极好的小楼,帮着皇遗月将人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问:"先前找到的那个头呢?"
皇遗月伸手按上床前雕刻的那朵石莲花,缓缓地注入灵力,只见石刻的花瓣却如真的一般逐渐打开来,最里面正是湿婆神像。
红忆一把抓了过来,又从随身带的包袱里翻了两块不知什么东西出来,连在一起,居然发出淡淡的白光。将这东西靠近床上的人身边,果然见那一脸难过之色缓和了不少。
却是将两块石像拼了上去。睥睨众生的姿态,悲天悯人的神情。心脏那里,却缺失了一块。
皇遗月伸手轻轻地摸了摸那有了身躯和双手的神像,看着在他的碰触下白光更盛。"我记得身躯是谷中收藏,这双手是你从何得来?"
红忆似是回想到令人不愉快的经历,嘴角撇了撇。"你管我,有用不就行了......"
忽然忆起自己不久前刚说过的话,又自嘲:"我居然跟你一样傻,都指望着神像能救他一命......毕竟这可是天下唯一的锁魂法器,唯一能抗衡‘裂魂咒'的法器。但是......只有记载中的‘有心像',才能真正救他......"
坐在窗前的白衣男子,淡淡地将目光移向窗外。陌树繁花,人间圣景。眉间却是深深的冷意。
三十二
沐清流这次并没有昏睡很久。
只是醒来时突然有一瞬觉得灵魂似乎被抽离肉体,身体怎么都不听使唤。脑袋也不很清醒。
朦胧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床头,待坐起身看清人后,惊喜地唤:"师父!"
"乖,你可醒了。"红忆笑眯眯地拍拍沐清流的头,"月师兄去给你找点东西,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沐清流稍有失落。也许是心情还停留在昏睡前的激动上,与现在的形单影只成了强烈反差。
才有些心情不郁,忽然又一阵晕眩。沐清流边抚额边抱怨:"师父......你说我这几天是怎么了?先是随便动了点灵力就睡了三天,现在变成莫名其妙昏倒......"
红忆沉默地咬唇低下头,眸中闪过一丝犹豫。
"师父?"本来沐清流也没把自己近日的疲惫感当作一回事,看见红忆的反应心中却起了疑问。
"‘裂魂',清流......是‘裂魂',第一禁咒,"红忆低低叹了一声,别过眼去,"你见过戴九阙那混蛋了?那你也看得出来,他对你母亲......"
那日,那黑袍男子痴狂的样子,是谁都不能忘却的。
"当初你母亲......呃,单方面认定月师兄后,那混蛋怀恨在心,下了那咒在你母亲身上。结果居然传给了你!"话到最后,红忆一脸愤恨。那神色狠不能戴九阙当下便出现在眼前能让他捅几刀解恨。
沐清流安抚性地笑了笑。"那么后果呢?"
"灵魂分裂......一月即亡......可是没关系,"红忆怕他忧心,柔声解释,"月师兄为你续了一年时间,即使开始发作也暂时......"
却见本来仍然笑着的人脸色丕变,倏地直起腰。紧张地拽住红忆的衣袖。
"师父,你说过这是禁术。他?你说他干了什么?"
"你怎么还关注这个,"红忆气极,朝天翻了个白眼,一把甩开沐清流的手, "他不过在谷中冰湖底睡了五年,最多再折个几年寿,你可是眼看就要死了,徒弟!"
猛地站起身绕着屋里焦躁地走来走去,不经意地往床上瞟了一眼--那个他看顾了九年的小孩正一脸呆滞地蜷腿缩在床角,不知所措地揪着身上的被子,无意识地咬唇......
居然......还能这么可爱......
得知他身上的咒发作后,第一次,心中有了轻松的感觉。
红忆又凑了回去,伸出一双狼爪蹂躏着沐清流的脸颊,嘴里嘀嘀咕咕:"如果不是那时候还吊死在司空薰这棵歪脖树上,哪轮得到睡了五年瞎折腾了四年那厮,早不和我鱼水合欢鸾凤合鸣了......"
一直恍若没有知觉般一动不动的沐清流,忽然缓缓地转过头,视线却越过了红忆,愣愣地望着他身后。
"父亲......"
红忆顿时觉得冷汗湿透他的衣。
怀着最后一丝侥幸扭过头去。然后,绝望。"师、师兄?"
皇遗月轻倚着门扉,一脸古井无波。平静地瞥了红忆一眼,平静地说到:"怎么不继续说了?"
"这不是说笑吗,早看出师兄你有这个意思我怎么会......"红忆干笑。顺着皇遗月的视线转到了自己的手,还摸着自家徒弟的脸......赶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收回。
"那可是我碍着了师弟寻花问柳的道路。"
"师兄......"
沐清流忽地推了推红忆的手臂,轻声道:"师父,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红忆如得了赦令,绕着皇遗月闪出了门。
一时,剩下的二人竟然个个沉默。
沐清流最后也不知相通了什么,终于又见笑容。冲着皇遗月招招手,道:"父亲,过来陪我。"待人靠过来,又揽着皇遗月伏在他肩上。
"父亲当年和我并不熟悉,怎么还舍得花那么大力气救我的命?"
皇遗月怀抱着沐清流侧身躺下,一手习惯性地顺着他的发丝,韧长青丝萦绕指尖,引得人神思飘远。七分不在意地答:"那时你是我唯一的亲人,还问什么理由。"
沐清流心中揪紧地痛,眸里盈上苦楚。若......唯一的亲人都已不在,会是什么感觉?若......才互诉爱意的人却已将死......
他不想!不想带给他痛苦,更不想在生命中的幸福触手可即的时候,被人告之--已只有一年的时间!
又能如何?难不成在逼迫眼前这个男子,做再多的牺牲?不若死亡!
也许是从他的表情中读到了什么,皇遗月眉目间的冷淡忽然被打乱了似的,化为隐然的风雨。"清流......清流......"
忽地翻身压了上去,将人毫无缝隙地置于自己与床褥之间。然后......温热的气息环在了耳边、颈边。
......只要有神像......就不会消失......
"清流......如果能得到神像......"
沐清流却惟有苦笑,"原来真的是为了我。"
戴九阙所说的几句话,红忆的陈诉,还有皇遗月偶然吐出的真情......原来,却是我累你良多。在人生中最灿烂的年岁里浪费五年,又在余下的时光里费心费力寻找一个不知所谓的神像。
在青城的地下宫殿里,曾问他,是否相信世界上有这种虚无缥缈的力量......他那时,那样坚定不移地......
"清流,我不是骗你。"皇遗月抬起沐清流的头,眸里尽是认真,与......近乎狂热的执着......"那是扩张灵力的锁魂法器,只要放上作为灵力源泉的‘心'......"
沐清流定定看过他每一个表情,眼眶似乎有几分酸涩,却只能强忍住,装着平和。"那么拼命值得么......你懂得禁咒的含义,怎么可能真有那么强的法器......"
那人欺了上来,细雨般轻而温柔地亲吻他的唇。沐清流也不欲再多言,婉转相就。
"......清流,我必须相信......不然我......"
唇向下移,力道不算轻地吮吻眼前那细白的颈项,换来几声惊喘。
"父亲?"沐清流象征性地推拒几下,却是对这行为根本不明所以。直到上衣被褪去,才似有所感。
不容细想,身上的人又再度急切地含住他的唇,撬开牙关,强势地在舌间肆意逡巡。
爱人的吻固然令人心醉神迷......一股寒意却猛地窜上沐清流的背,他连忙摸索到皇遗月扯着自己衣衫的手,死死地按住。并慌乱地躲闪着那仍在自己腰上探询的另一只手。
皇遗月也不急着争脱,放开沐清流的唇,亲昵地以额头轻蹭那人的脸颊,眼里的最后一丝疯狂却已沉淀为温柔。
这样人,便只是这样一个温柔如水的眼神,也能让人心甘情愿地臣服......
沐清流却恨得咬牙切齿。凭什么这人每次理亏都来这套?倒不如直接来强的,好让人能找出点反抗的理由......眼前这情况,根本舍不得,舍不得推开他。
"清流?"
皇遗月询问似地唤了一声。音调略微上扬的二个字,配上那清越而柔和的嗓音,显得缱绻悱恻,极尽蛊惑。
灵活的手指缓缓地滑入下身的衣物中,但只是在大腿根部柔嫩的肌肤上若有若无地蹭着,不急着进攻,却也不打算离开。
沐清流急喘了几声,红晕从耳根而起,渐渐地,全身都罩了一层绯色。仍旧下意识地握着皇遗月的手臂,也不知是要推开还是要拉近。
总归是,揣揣不安。但其实不是很意外。这情景,也许在看清彼此的心意时就在心中暗自设想过,并且还怀着丝丝期待......这么抗拒也只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早晚是要放开的。
沐清流长出一口气,松开双手,合上双眼。努力将自己完全贴在被褥上,仿佛这样就能得到更多的安全感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