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灵犀轻声一笑，眼中清澈明亮，“小子墨，你真是有福气啊。”心中不知想到了什麽，忽然脸色黯淡了一下，出神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小五这个人自小就是个闷葫芦，对下面的人也是严厉约束的，不过……我看你这个脾气倒真是不像臻王府里出来的。”
说著竟然伸手捏了捏欧阳子墨的脸颊，格格一笑，“果然是调教的好了，这般被作弄也不动声色的，”明亮的眼波又仔细地往欧阳子墨身上转了转，点点头，“坚忍温文，谦虚恭谨，不错，真是不错，难怪他这几年都没有看的上的人了。”
欧阳子墨心中忽然漏跳了几下，心里有些清楚又有些模糊，好像在心中盘旋很多年的东西就要呼之欲出。
“子墨不明白沈大哥的意思。”
“你明白的，小子墨，他喜欢你，十分中意你，对麽？”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在欧阳子墨耳中却如同平地惊雷一般，瞬间把他轰的不知所以然。
他喜欢你！他喜欢你！！
欧阳子墨强做镇定，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突然之间就把话头挑的这麽明，心中惊惶莫名，情不自禁的微微一颤。
沈灵犀见他如此，微微一笑，“子墨，我猜你也是喜欢他的吧。”
欧阳子墨唰的白了脸，两只乌黑的眼眸睁大到滚圆，仿佛听到了什麽惊天动地的大事情。
“你瞒不住我，子墨，我也是过来人，哪有侍读这样看著自己的主子的，你看到小五的伤口时眼眶偷偷红了，一副恨不得以身代受的样子……”
欧阳子墨突然间心事全被揭开，心下早就纠葛如乱麻，一时间竟找不出话来对答，只是怔怔地看著对方。
沈灵犀低低地叹了一声，“小五的脾气就是这样子的，他喜欢的东西谁劝都没有用，死心眼的很，其实……子墨，你还是幸运的，因为你是小五唯一宠爱的人，而我……”他低低的笑了几声，可是在欧阳子墨听来却如同呜咽一般，令人心伤。
难道沈灵犀期盼的竟是一场无果的爱恋麽？
沈灵犀的目光没有再望他，只淡然地看著天空偶尔掠过地飞鸟。
空乏地马蹄声回响在四周，就在欧阳子墨以为他不会做声的时候，沈灵犀突然嘴角往上微微扬起，突兀地说了一句：“两情既已相悦，为何还要迟迟疑疑，不敢定夺，难道就不怕寒了爱人的心麽？”
“我……”欧阳子墨张口欲言，可又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沈灵犀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若有人肯宠爱我至此，我定然不会负他美意。”
他的每一句话都给欧阳子墨带来了莫大的震撼，一时间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有些晕眩起来。
又像是一把重捶，就这样突然重重的捶在了心间，让他有些疼痛，有些透不过气来。
“本王知道你心情好，但怎的这般多话，”车厢里传出赵臻安疲倦的声音，“子墨，外头风大，进来坐。”
欧阳子墨心里一惊，原来他早已醒了，也不知道刚才和沈灵犀的对话被听到了多少。面红耳赤的应了一声，便躬身入内。
车厢里头铺了厚厚的羊毛花毯，脚踩在上头格外的柔软无声，不知为何，欧阳子墨的一颗心却怦怦的跳得飞快。
赵臻安斜靠了养神，听到他的脚步声，睁开眼睛，漆黑的双眸深不见底，唯一可辩的就是自小到大从未变过的一缕亲近宠腻。
欧阳子墨觉得心头有些酸堵，眼眶开始微微的发热，顿时心慌的把头低下去，不敢再去看那自小就看惯的眼神。
那时候以为的天经地义，原来竟是他的一腔深情。
那麽深那麽重，自己怎麽能够还的起呢？
“别理他的话……你就是你。”
赵臻安淡淡开口，朝著欧阳子墨伸出了一只手。
子墨便矮下身子，跪在赵臻安身边，一言不发的将头缓缓的靠在他的胸前。
马车微微的摇晃著，而他的胸膛却是异常的温暖坚强。
慢慢的，赵臻安觉得胸口处的衣料有了些湿意，微微一怔，伸手将欧阳子墨的头轻轻抬起，只见他长睫轻颤，眼角处却不断的滚下晶莹的泪珠，极为动人。
心里一紧，低声问道：“怎麽了，这麽大的人了，还哭……”
“殿下哥哥，殿下哥哥！”欧阳子墨心里百味泛陈，哪里还经得住他的柔声轻哄。
赵臻安轻轻地抹去他的眼泪，指尖有些柔腻的湿意，让他越加的心软。
“好了，别理灵犀的话，擦擦眼泪，待会儿下去人家还以为我这个恶王爷又训斥了你呢。”
欧阳子墨本来心中激动，听到他这麽诙谐的一说，也不由“扑哧”笑了一下，秀美的脸颊上泪痕未干，却笑意初绽，乌眸水灵灵的似宝石一样熠熠动人。
刚才被沈灵犀逼出来的尴尬顿时消影无踪，对著一连纵容的赵臻安仿佛又回到了年少的时候，无忧无虑亲密无间。
但是心事已经被沈灵犀点破，子墨自己也不愿意再藏著了。
“两情既已相悦，为何还要迟迟疑疑，不敢定夺，难道就不怕寒了爱人的心麽？”
沈灵犀刚才的话不仅敲醒了他，更加坚定了他的心念。
把头埋入赵臻安的颈窝，带著几分贪婪的用力吸著这温暖安心的味道，还有一丝淡淡的体香，那麽熟悉那麽温存。
心慢慢的平静下来，脸却越来越红，就连雪白的耳廓都因为主人的害羞而可怜兮兮的红透半边。
“殿下哥哥……其实……沈大哥说得没错……”
话说到这里突然没有声音了，赵臻安心里一颤，刚刚有些激动正准备听他说呢，这个小磨人精，居然打住了。
厚实的手掌微微举起，准备朝著那圆翘的小屁股拍下去，却听到小人儿更加紧的搂住自己，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喜欢你，早就喜欢了，嘿嘿。”
说著还抬起头来，尽管脸颊绯红很不好意思，可是湿漉漉的眼眸就这样直勾勾地看著自己，真切之情溢於言表。
手掌缓缓落下，扶著了那细瘦的腰肢，赵臻安嘴角不可察觉的翘了起来，“什麽话说得稀里糊涂的，本王没有听清楚，本王累了，现在要睡了。”
欧阳子墨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著这个尊贵的人含笑的搂住自己的腰，呼吸慢慢变得平静绵长。
他他他……竟然真的睡过去了！
天知道这句话自己憋了多久，好不容易才厚著脸皮说出来的，那人竟然没有听到！还这麽安安稳稳的睡起了太平觉？！
可是又见他笑意隐然，睡得十分安宁，更加不忍心再去弄醒他，低头轻轻用唇触碰了一下那人微烫的额头，喃喃说道：“听不到也没关系，殿下哥哥……只要你今天退烧了，我就再说一次……”
不过欧阳子墨没有再说，因为蜷在那人身边，触摸著温暖的体温，听著他稳定有力的心跳，竟不知不觉的一同睡了过去。
等到听见外面的人声迷糊地睁开眼睛时，赵臻安早已醒了。
一双如墨似玉的眼眸静静的凝视著他，神情有些慵懒放松。
“殿下哥哥……”欧阳子墨秀脸微红，这是怎麽了，平素也一直都见得到的，现在突然间看到他的眼光，自己就会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面色羞红呢？
还有离得那麽近，偷偷瞥到他微微上翘的嘴角，忽然觉得性感好看的不得了。
“睡得好麽？”
“……好。”低头看见原本盖在赵臻安身上的锦被倒有一大半被自己卷去了，欧阳子墨懊恼的涨红脸，企图偷偷的把被子还回去。
他以为自己是在悄悄的不著痕迹的移动，不想才动了没几下手突然被人牢牢按住，传来赵臻安格外低沈的声音，“怎麽了，一醒就不安生。”
好奇怪的声音啊，好像还有些紧迫的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就是一条被子麽，这麽小气。
迟疑了片刻，索性用力把被子都还了回去，“殿下恕罪，子墨也不知怎麽就……啊……”
搁在两人之间薄薄的被子被轻易的掀开，一条手臂不容拒绝的紧紧圈住了欧阳子墨的腰，把他紧紧的搂在怀中。
两人胸膛紧贴，彼此呼出来的气息都清晰可闻，这下子小子墨是从头到脚都红成一片了。可怜兮兮的如同一只快要烧焦的红尾虾一样，钻在年轻的殿下怀中不敢动弹，哪里还有半点平素温文自持的模样。
欧阳子墨就是再不经事，毕竟和赵臻安已有了肌肤之亲鱼水之欢，现在那人下身紧紧顶著自己的器物，他怎麽会不明白？
可是，可是……
现在的情况是在马车里，外头有赶车的侍从不说，还有一个精明的像个狐狸一样的灵犀在，怎麽可以……咳咳……可以继续呢？
身子微微的扭动了一下，鼓足勇气抬头看著赵臻安，极为小声地开口央求，“殿下哥哥，现在……不好吧……”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多麽诱人。绯红的双颊如同白玉中透出嫣红，乌黑透湿的眼眸仿佛能滴下水来，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中露出如同编贝一样的牙齿……这一切看在赵臻安眼中，想要占有他的念头更加疯狂的窜出。
可是，小子墨说得没错，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这样爱他宠他，怎麽舍得让他在外头草草苟合呢？
上次的动作已经伤到了他，这次无论如何都要让他心甘情愿的来享受这人世间最为欢愉的事情。
“闭嘴，”不知不觉喉咙有些干哑起来，赵臻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欧阳子墨漂亮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前，“不许再说话，也不许再动。”
欧阳子墨尽管玲珑剔透，可是也不禁露出了迷茫之色。
殿下哥哥是要做什麽，身子却听话的伏在他胸前一动不动。
耳朵贴著他温暖的胸口，听到里头急速有力的心跳声，然後随著时间的推移一点点的慢下来。
等到马车停稳，侍从过来恭谨的请他们下车时，赵臻安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
他懒洋洋地放开欧阳子墨，自己弹了弹锦袍，径自先下了车。
圣人！殿下哥哥居然那麽厉害！
欧阳子墨睁大了眼睛看著他离去的背影，真的好厉害，好崇拜啊！
“小子墨，你准备发多长时间的呆啊，你的殿下已经进驿馆了。”耳边传来沈灵犀轻轻的调笑声，欧阳子墨这才回过神来，脸色微红的下了马车。
随意的用了些饭菜，可以看出地方官准备的很丰盛了，可是王府里头的排场规矩又哪里是这种穷乡僻壤的菜色能够比拟的。
不过，今天赵臻安似乎胃口不错，连吃了两碗米饭，还说了一句，“香”，让陪侍在一边的官员笑开了花。
饭後，略微的询问了当地的民情，就纷纷回房休息。
赵臻安拿起桌上一叠厚厚的文书逐一看去，而欧阳子墨则乖乖的在一边削梨。
“殿下哥哥，他们说这里的梨是特产，皮薄肉嫩汁水多，你尝尝。”说著拿了一个削好的梨递了上去。
赵臻安抬头一笑，便接了过去，见他拿著梨的指尖雪白美丽，心中一动，顺势便扯了过来，轻吻了一下。
欧阳子墨没想到赵臻安会突然做出这样孟浪的举动，哪里有平日里的高贵淡漠，简直像个偷香的登徒子，一颗心惊的突突直跳，漂亮的大眼睛都瞪了出来。
赵臻安没有松开他的手，略嫌粗糙的指腹来回的抚摸著他的指尖，感受到他微微的轻颤，笑道：“子墨，你在害怕，为什麽？不愿意麽？”
“不是。”
欧阳子墨赶紧摇头，却见那人一脸得意的好笑，“哦，那就是愿意了。”
看到子墨越来越红的秀脸，赵臻安知道他害羞，也不愿意一下逼他太紧，毕竟他还年少，有些事情要慢慢来。
“好了，”拍拍他的手，“去帮我整理文书，看看哪些要紧的先拿过来。”
“是，”欧阳子墨暗地里松了口气，虽是面红过耳但仍然强做镇定的整理起了文书。
秋日的寒风被阻在了门外，小小的厢房里头倒也温暖如春。
欧阳子墨认真的区分著来往的文书，将重要的急件放在一边。明亮的烛火照著他清瘦纤长的身子，映出融融柔和的暖辉。
翻到第三本文书时，他的眉尖忽然皱了一皱。
“怎麽了？”
“殿下哥哥，”欧阳子墨将文书交到他手中，“你看，上面说大殿下要定婚了。是皇後的意思，相中的是吏部尚书的千金。”
赵臻安接过来细看，修长的手指敲著桌面，有几分震惊，继而又有几分无奈，他低低一叹，“这是早晚的事情了，没想到……这麽快。”
欧阳子墨默不作声可面色却已经变了。
是的，皇子们迟早都是要大婚的，现在是大殿下，早晚也会轮到赵臻安，那麽……自己呢，还是像现在一样随侍在他身边，甚至……看著他宠幸别的女人？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底涌起，这样陌生这样突然，痛得他只有紧紧咬住嘴唇，才能将已经到喉咙口的呻吟咽了下去。
“子墨，子墨……你怎麽啦？”
“没事，殿下？”欧阳子墨勉强笑笑，清秀的脸上却格外苍白。
“是不是累了，我瞧你脸色不大好，”赵臻安走上前去，轻轻搂住小侍读，“先别和灵犀说，他会难受的。”
“沈大哥？”欧阳子墨忽然想起那人郁郁落寞的样子，前後一思明白过来，“沈大哥心里的那个人是……大殿下？”
赵臻安点点头。
“可是苏哥哥不是已经……”
“这个他早就知道了，灵犀就是因为苏玉才离京的，这次回去……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何打算，但是不管怎样，大哥的婚事先不要让他知道，一切等到了京里再说吧。”
“可是，瞒的了一时，又有什麽用呢？”欧阳子墨声音清冽，缓缓的回响在屋内，“早晚都是要伤心的……沈大哥真是可怜，得不到大殿下的心，还要这样子陪著伤心，何苦呢？”
赵臻安怔了怔，低声道：“子墨，灵犀是个至情至性的人，他的事情除非他自己想通，否则的话谁也帮不上忙……这会儿……”他抬起头来，朝著京城的方向长长地叹了口气，“让大哥头疼的恐怕是苏玉了。苏玉生性高傲，性子又刚烈，不知道会有什麽样的反应。”
欧阳子墨想起苏玉对自己的照顾，眼眶微微一红，“苏哥哥这样好的人，为何要受这般的折辱，他，他……”伸手紧紧拉住赵臻安的袖子，“殿下哥哥，你一定要想办法帮帮他们啊，苏哥哥的脾气，我真怕会弄出什麽大事！”
“我？”
赵臻安面露苦笑，後面的话还未来得及说，便听到门外有人说道：“子墨，你家殿下恐怕很难插手。”
这个清越的声音又隐隐含著怨怒讥讽，欧阳子墨心里一惊，怎麽会是沈灵犀，也不知他听了多少？
门被打开，沈灵犀慢慢地走了进来，却是袍袖一展淡定施礼，“小五，多谢你还记得维护我。”
赵臻安看他的神色便明白他已经知道了，微微摇头，“灵犀，这件事情……你要慎重，别做什麽傻事再给大哥添乱，此刻一个苏玉已经够他为难的了……”
沈灵犀仰天一笑，洒脱不羁又隐含骄傲，“小五你忒小看我了，难道沈灵犀的一举一动还会让大皇子殿下牵肠挂肚不成，哈哈，我可没有这麽大的面子。”
“灵犀！”赵臻安蹙紧眉尖，“你明明知道大哥对你心有愧欠，你离京那日，大哥……曾经在城门楼上目送你，一直站到深夜才回的府。”
沈灵犀不由怔住了，这些事情是他从来都不知道的。
欧阳子墨在一旁平静了心神，走到沈灵犀身边，柔声安慰，“沈大哥，你心里难受子墨知道，但是什麽事情等到了京里再慢慢打算，我们如果也一急的话，那麽这件事就彻底乱了，对大殿下那边也谈不上什麽帮助了。”
沈灵犀被子墨的一番话打动了，他点点头，坐了下来，捧著茶杯慢慢的出神。
第八章
深夜，月色暗沈，万物都笼罩在沈沈的黑幕之中。
京城的城门却破例的在深夜开启，五军都督府所管辖的京城守护卫兵戒严了整条街道，这般的待遇一般是一品以上的大员才能享有的。
而深夜打开城门，这更是说明来者之尊贵。
过了些许时分，一辆从南面驶来有著银色螭头车辕的马车快速的驶了进来。
赵臻安闭目半躺在车中，欧阳子墨小心的掀开一丝帘子，“殿下，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