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玉这次看向他了，嘴角冷挑，"求你？有用吗？"霄炼在那剑刃上轻轻掸了两下，说道："那要看你用什么求了。"
宣玉眼中变幻莫测，低声道："命呢？"霄炼"哈哈"大笑，辱道："江南无所啊，你以为你现在的命还值几个钱？"
宣玉冷笑一声，道："我用你们的命！"
霄炼脸色一变，还没开骂。就听身后"啊"一声凄厉的惨叫。远远的山坡之上，传来"嗷呜"一声裂空破月般的狼嚎，才落，就听四周围，狼嚎之声此起彼伏，与高坡上的声音遥相呼应。身后有人大叫："狼！遇狼了！"
霄炼一回身，正好看见没了兵器的九节被一只高头大狼扑倒在了地上。狼牙一利，直直地咬断了他的咽喉。血溅三尺。霄炼大惊，这无声无息之间，四下里幽幽闪动的，竟都是被这里浓浓的血腥吸引而来的，寒冬饿狼的眼睛。
拔剑之声顿时响了起来，"快走！"有人喊道。同来之人立时慌了手脚。一声高昂的嚎叫声中，狼群的身影蹿动而上。有人手中的火把被扑落在地上，慢慢熄灭。纵使武功再高，深夜的雪地里遇到狼群，也是凶多吉少。火光黯淡之下，看不清楚的弟子一时之间只知挥剑乱砍，拼命逃窜。
霄炼的兵器还在宣玉身上插着，此时一回手，便朝宣玉肩头的剑拔去。宣玉身子捆实在树上，目光一沉，狠狠一起脚就踢在霄炼的膝关节上。
霄炼握住了剑，身子却也一歪，失了先机。便是这电光石火之间，霄炼背上一阵扯痛，被狼扑倒在了地上。
"报应！"他听宣玉的声音，冷冷自上而来。霄炼狠狠地笑，剑落在一旁，宣玉的血顺着树蜿蜒在地上，人依然被牢牢地固在那树上。血气刺激着饿狼的鼻息。霄炼赤红着眼睛，笑道："你也别想逃......你马上也会......"话还没说完，一头狼已经低头咬在了霄炼的后颈上。霄炼瞪着眼睛看着宣玉，头歪在一边。恨了这人这么多年，现在能拽着他一起葬身狼腹。霄炼临死的嘴角，扭曲成一抹诡异的笑意。
狼的头一摆，撕下肉来，鲜血淋淋。
四下人的惨叫，狼的野嚎响着。
宣玉抬起了头，嘴角带着笑意，无畏地定目看向了前方。
只听那山坡上，一声高亢的长嚎，跟宣玉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将那回忆，远远地牵入了轮回......宣玉还记得他们在草原上的日子，与陈介并肩练剑的日子。也是在覆雪的山头，那一夜的雪，最后是停了吧？因为他看见了月亮，月光撒在他的剑尖，剑尖直直对着那头负伤在地的狼。然后是陈介按住了他的手，道："不用杀它，我们走吧。"宣玉抬头，看见陈介微微的笑容，在月光之下......
那夜，他与陈介一同背了剑下山，只听身后一声引吭高长的嚎叫，裂空破月......宣玉回过头，看见那头通白的毛上沾了血污的白狼，那凌然荧绿的眼睛，在高高的岗上，自上而下地望住了他们。宣玉低"哼"一声，道："不杀它，真是有些可惜。"转头，只见陈介望过来，眼中仍是对着他微微笑着。宣玉别开了眼。
心里却低低地道了一句："陈介，其实你这般的笑容。我总是很爱看的。"
宣玉的视线，忽明，忽暗......他恍惚地看见，那覆雪的山坡之上，一名武门的弟子摔在了那里。那人很快地被狼向后拖拽而去。只留下他的火把，落在了地上。火光摆曳之下，映照着一双幽绿凌然的狼眼。静静地，静静地隔着满山积雪，看向自己。
最后，它一转身。雪白的皮毛在风里好似雪浪。
那白狼的身影慢慢地，消失在山坡之后......
火把残留的光照在它留下的位置上。那里静静躺着一个人。他身上没有伤，却生死不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时间好似也随着他静止了，宣玉的呼吸也似随着他静止了......似是这样等待了好久，好久。终于，那个身子微微一动。
他缓缓地挣扎着抬起了头来，望了过来......
宣玉心中轻轻地喊了他的名字："陈介。"
恩是什么？仇是什么？快意恩仇之后，情是什么？目光相对的刹那，漫天漫天的雪，下着生死与共，下着携手相从。
......
小乔的马蹄飞疾着下山，她听了陈介的话，正带着上官炎下山去。突然，她一扯缰绳，停了下来。她定马，遥遥地望向了身后的群山......远远的狼嚎之声，就在那片山里，回荡，回荡......
迟疑片刻，终于马蹄一转，雪花溅开在了路的后方。
瑞雪无边无际。
过了这个冬天，山下应是春色灿烂。
尾声
花草在山林扶苏，在草原摇曳，远远映着山脉上终年不化的积雪，衬得蓝天分外明媚。
马蹄清脆，施施摇摇地向山下走来。马背上倒坐着一个少年，手里拿了一把剑，随意在路过的树枝上一挑，剑尖上便是一朵桃花。这条驿路，有很多人走过。有人走得匆匆，有人走得从容。
回头，看向在马前牵绳的青年人。少年眼睛半眯着笑，问道："陆师兄，我的剑法好吗？"那陆师兄头也没回，道："少主的悟性高，剑法自然是好。"
那少年的剑抖了抖，花成三瓣，落在了后方的土里。少年又问："你说...我比之当年的江南无所，又是怎样？"那陆师兄头终于侧了一下，道："这个人，是谁告诉你的？"少年笑道："我娘以前给我讲的故事儿。"
陆师兄沉默了一下，道："这个名字，你可不要在宫主面前提。"少年"恩"了一声，过了一会笑了出来，道："我和他提？那也得有机会啊。"陆师兄没答话。
过了一会，那少年又说话了，"陆师兄，你也知道那个人吧？"陆师兄道："听说过。"少年来了精神，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后来去哪儿了？我问谁谁都不跟我说。"
陆师兄道："不知道。走了吧？不知去了哪儿，总之就没回来过。"
那少年又笑了，笑容在脸上分外明快好看。笑着一仰头，干脆仰躺在了马背上，陆师兄道："小心。"少年也没理会。合上眼，少年道："好啊。直接我们这一走，也别回来了吧。"
轻轻叹道："这个地方有什么好的？我真是啊...待够了。"
......
马蹄悠悠荡荡的，脖铃儿脆响。山涧伴着清流。岭上的积雪远去，模糊了岭间雪里最后的梅。摇曳，摇曳。然后转过了一道山弯儿，便再也看不见了。
这条路这么多人走过，有人走得匆匆，有人走得从容。
江南在何处？北雁南去时也曾做停留。江南有水，江南有剑，江南也有梅。何处不是江南？
雁来雁往。
如果心在天外，也就不再回望。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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