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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点梅间三分雪——by浩然正气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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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送信的人是身上也是曲门弟子的服饰,恭敬地向红含施礼道:"曲使大人说了,如果少主能用少主在武门那边的力量,助他一臂之力。从此大人定会鞍前马后,竭诚为少主效力。"
红含轻轻一哂,眼中华光流动,却缓缓道:"我在武门有什么力量了,你家曲使大人说笑了。"顿了顿,由手边的案牍间,抽出一张锦帛,道:"你先将这个转交他,以后的事,再说不迟......"送信的弟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恭敬地接了过来。红含道:"你先下去吧。"
他不急。越是有人急,他就越是不能急。曲门门主的位置,架空了也有将近三个月了。三个月不长,但是用心一点的话,也足够了......何况他还有很多的时间。除了左琉皙,还有谁能挡他?
前门被弟子打开,风吹着几片雪花卷进门来。突然,那弟子厉喝一声:"什么人!"红含回过头去,那弟子正对门外的人喊道:"你们怎么进来的!啊...你......"话音突然一顿,变得有些磕巴了,道:"你...你是......"
这时,另一道声音也响起,对着屋中唤道:"公子!公子!"
红含闻声一愣,连忙跑上前去,将挡在门口的弟子推开,叫道:"小槿?!"惊喜只在那片刻,脸色就瞬间煞白了起来。红含看着与小槿同来的两人,退了一步。
旁边那弟子终于磕巴出了那完整的一句话:"你是江南无所!"
宣玉站在院中,直视着门口的红含......同一个院子,同一个人。师父死去的那个晚上发生的事,似乎还历历在目。
小槿的眼中正流露着久别重逢的喜悦,鼻子一酸,就向红含奔了过去。却见红含向后一退,喝道:"站住!"小槿吓了一跳,脚步一顿。红含目光越过她,冷冷地看向宣玉和陈介,问道:"你们来做什么?"宣玉淡然上前,手放在不知所措的小槿身上,带着她朝红含走来。
红含的脸色随着他步步靠近,一分分苍白起来。旁边那个雁回宫的弟子倒是先反应过来,梗着脖子上前一步,舌头的结却打不回来,"你想...做什么!"宣玉眼睛在他身上曲门的服饰上扫了一眼,淡声道:"走开。"那雁回宫的弟子倒有点骨气,高喝一声,带一脸必死的决心拔剑冲了过来,一边放开声音喊道:"来人啊!保护少主!"话音未落,就见一把不出鞘的剑自后横了过来,在他腰间一带一转,那弟子方向被拐开了,直直扑摔到了角落。
从院门涌进来的雁回宫的弟子正巧看见陈介将剑鞘抱回身前,转身对他们低声喝道:"别动。"宣玉已经走到了他们的少主面前。一时间,没有人改轻举妄动。
红含的手紧紧抠着门框,却也没有后退,稳着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他确实很像一品朱衣。眉如远山,眸含秋水,像一卷柔中带丽的画。难怪师父说...就像园里最耀眼的牡丹花......宣玉手轻轻一送,小槿向前了几步,走到了红含身边。小槿心中激动难当,挽住了红含一只手,道:"公子,公子...我回来了!"公子的手很冰,任她挽住没有一点反应。公子也没有看她,只是紧紧盯着面前的人。宣玉道:"我来拿回我的东西。"
红含的身子微微一震,苍白着脸,眼中是跃动难遏的火光。"这里没有你的东西!"
宣玉扬了一下嘴角,道:"有。"说完伸出,在红含僵紧的脖颈旁轻轻一拉。系绳断开,一枚暖了的玉落在了宣玉的手里。
上面刻着"宣"字,这自然是他的东西。是他母亲姜瑄儿给他的,自小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
宣玉将玉攥回在手心,心中微微一涩,抬头看着红含道:"曲门是我师父用心照看的,如果你有心的话,就好好待他们。我对不起师父和师娘,你......"宣玉说到一半,红含突然怒道:"住口!你住口!"宣玉看着眼前的人,心中有些复杂,最后嘴角抬了抬,道:"师父临死的时候,是想着你的。"说罢,转了身,陈介跟了上去,两人并肩朝门外走了去。
两人如此一脸的坦然,围在四下的弟子竟都不敢去拦。就这样让他们走了出去。红含只觉得浑身一阵阵的冰凉,他是什么意思?他是什么意思!......耳边只听小槿一派天真的话,说道:"公子,他们是送我回来的......"突然只觉红含的手一甩,摔掉了她的手。红含怒道:"谁让你回来的!"说罢一回身,朝门外走去。
雁回宫那几个弟子心中知过,已经垂了头跪在了地上。红含目不斜视,呵斥了一声:"废物!"拂袖朝武门方向去了。
小槿的身子抖做了一片。公子从来没有这样跟她说过话,今天好不容易见回了公子,公子却不让她回来......小槿掉着眼泪,捂着嘴,跌跌撞撞地要追上去。却在院门处绊了一下,身子往地上摔去。一个人却及时扶住了她。
小槿泪眼模糊地抬了头,看见了裴一叶轮廓分明的脸。小槿心中委屈顿时一发不可收拾,"裴掌门!"小槿哭道:"公子他...他凶我了,他不要我了!"裴一叶沉默地看向红含离开的方向,却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像一丝淡淡的苦,在这沉默中化开。良久裴一叶才收回眼睛,对小槿道:"回来就好......"
小槿哽咽着。回来不好,回来一点都不好。
还不如,与甘筠梅一同离开的那段日子呢......
原来,那天小槿被甘筠梅带走后,并没有直接下山。甘筠梅每日带着小槿在山里晃着,也不让她走。甘筠梅疯疯癫癫的自然是没什么,只可怜了小槿一来不会武功,二来年纪又小。天寒地冻了几天后,终于不再哭闹了,她病倒了。
她这一病倒,甘筠梅也着急了。每天哄着小槿叫着"瑄儿",却也不知道怎么办好。就这样,小槿迷迷糊糊了几天,慢慢觉得周围的温度暖和了起来,嘴里喝上了苦涩的药汤和熬透的汤水,再不是在山上那些甘筠梅随手抓烤的兽肉了。小槿有天,嘴里叫"公子"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睡在一个蒙古帐子里头。原来,是甘筠梅带她下山了。
小槿挣扎起来跑出门去,看着百里延绵的雪山蒙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了。
秋季猎物多,好心的游牧民族们就将她们两收留了下来,小槿平日帮着做做手工活,甘筠梅时常早间就不见了人影,到隔日或再隔一天的晚上才回来。小槿知她是去找"儿子"去了,却还放不下"瑄儿"这边,于是这老太太两边的跑。小槿毕竟是个心软的女孩,忍不住又愧疚又难过。
这样的日子过得,居然很平静。直到狼祭日的那天,小槿为了等下山的甘筠梅回来,结果耽搁了时候,两人陷身了狼群里。小槿以为,自己就会这样被狼咬死。没想到,却在关键时候见到了宣玉。
小槿第一次觉得,这个擒了她和她家公子的宣玉,也不是那么坏。
隔天,大队的族人们收拾了帐子和马匹,驮着收获的猎物准备远离这一带草原了。有个叫扎尔木的猎人大叔一脸担忧地问他们:"你们当真不走?你们不知道留在这里是很危险的事,狼群说不准还会回来的。"陈介站在帐前,右胳膊上缠了几圈包扎,昨夜幸亏没有伤及筋骨,此时笑着对扎尔木大叔道:"不碍事。我还怕它们不来呢。"扎尔木大叔一脸不能理解的讶异,最后终于摇着头,跟着他的族人们走了。
而此时,宣玉正在帐内,任由甘筠梅拽着他的衣角,分外慈祥地给他补着开线的下摆,紧紧绷了一张脸。小槿小心翼翼地问道:"宣...公子,我们什么时候回雁回宫去啊?"宣玉看了甘筠梅一眼,最后淡了声音道:"等我们有把握了,就去。"
小槿不知道宣玉说的有把握是指什么。这天晚上,狼嚎之声远远传来,虽然比昨夜的声势小了许多,听着不过是一小群而已。却也吓得小槿哆哆嗦嗦,靠在甘筠梅身边不敢动腾。陈介和宣玉却不见了人影。大约到了子夜时分,狼嚎再也听不见了。陈介和宣玉双双回来了。小槿大叫一声,看着两人身上血渍斑斑,扑上去问道:"怎么了,受伤了吗?"陈介笑着摸摸小槿的脑袋,道:"没事,这不是我们的血。"
甘筠梅看着他们两人,只是痴痴地笑。
日子与草原上的寒风一同,回荡着流过。寂静中带着草木的喧嚣。陈介和宣玉仍是每晚出去,奇怪是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血渍却一次比一次少。小槿奇怪地问陈介道:"你们不是杀狼去了吗?是最近杀不到了吗?"陈介哈哈一笑,道:"我们是练功去了。不是杀狼。"宣玉将手上墨剑一拭,布上只有淡淡的红......今天出了百来多招,只有七八处的配合出了岔子,迫得他不得不伤了狼的前腿将之逼走。比之从前各自手忙脚乱的,实在是进步了太多了。宣玉微微一笑。
小槿不明白其中道理。其实,两人正是在练那双剑合璧。虽然说,听松临风和闻梅伏雪剑路天生是一套相佐的,但若不能领悟对方的剑意和心意,又怎能合得天衣无缝?只是没想到,这草原上的狼群,见证了他们渐渐领悟其中要领的过程。
从初时需得杀伤才能逼走狼群。到后来,在两套剑的配合下,总能在危机之前便反剑将狼打开。夜夜狼群力竭而退,下次纵使来得狼又多上了几头,而这些狼身上所受的伤更少,却不知道,其实这两个人的功夫,已是更加的好了。从第一次的四匹狼,到如今动辄十匹来袭,这些眼红了的狼群,却始终奈何不了他们。
当陈介和宣玉身上再也不沾狼血的时候,狼群也终于不再出现了。
十月白色覆盖了大地,天地渐渐苍茫。夜色来临之时,只留一阵阵的呜咽。这夜陈介和宣玉一直没有回来。不止是小槿,连甘筠梅也开始坐立不安了。口中念念道:"白儿,岂之......"说了好些话,小槿也听不太懂。突然听见远远的山处一声长长的狼嚎之声。直听得小槿浑身一颤。那一声后,天地只剩下安静。小槿在这令人不安的安静之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在曙光刺破大地,返照了一片银亮雪光的时候,陈介和宣玉提着剑走进了帐中。陈介微笑着看向小槿,问道:"你想不想回你公子那儿去?"小槿愣了一下,点了点头。宣玉道:"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走吧。"
转头看向甘筠梅,宣玉走上前去在甘筠梅面前蹲了下来。迟疑了一下,道:"娘......"顿了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在那儿等我。我回来之前,你哪都别去,成吗?"甘筠梅眼中透出了慈祥又欢喜的光,摸着宣玉的头发道:"好孩子,好孩子......成,你说什么娘都答应你。"宣玉道:"我会去接你的。"
甘筠梅笑着,岁月不饶人,她老了,只珍惜这样平静温馨的日子。她的儿子,两个徒弟都在身旁,俨然回到了很多年前,那鹤羽山庄和睦融融的岁月里去了。她盼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要这么一个安稳的晚年吗?......早知能这样,当初知道白儿喜欢上岂之的时候,她又何必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呢?现在总算,还是有个圆满了吧?
小槿心情也是雀跃的。旭日初升,她却想起今晚是月圆。她又可以和公子在一起了......公子,应该也很想她了吧?
雪,寂静地落了下来。
天越是冷,这里的白雾越是氤氲。雪将近水面的时候,被冉升起的白雾轻轻一舔,就消失了踪影。三十六泉谷,散落在谷中的泉,却始终没有结冰的时候。
奇石怪岩遮住了两人的身影。陈介和宣玉俯卧在岩壁的暗处,放眼过去,山谷之大,自然不能尽收眼底,但是山谷的入口却很好的展在眼皮底下。三十六泉,因为宣玉一一数过,他对这里,可谓是熟识得不能再熟了。
手中的墨色软剑,再没有内力注入之时,静静匍匐着。宣玉眼中的光变幻莫测。陈介腾出手,落在宣玉头发上,"想什么呢?"问道。宣玉笑了笑,道:"想这套剑法,还想起那只白狼......"陈介"哦"了一声,握住宣玉的手。宣玉抬头,看向不远的那头,覆了雪的一片林。枝上隐隐地漏了一点颜色,却还没有开透。宣玉对陈介说:"你看,那边的梅,就是江南无所。"
陈介抬眼看去。入眼的雪,精心雕琢着即将盛开的枝头。宣玉道:"隆冬的时候,这里一片都是梅花......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隆冬。后来,这套剑法,还有江南无所这个名字,都是他给我的。"
陈介沉默了一下,握着宣玉的手紧了一紧。宣玉道:"以后,就再也没有江南无所了。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回去山洞里,接上你师父,小乔和甘前辈。从此我和雁回宫也不再有瓜葛了。"末了,看向陈介,说了最后一句:"到时候,我谁也不欠。谁是少主也好,谁想怎样也好,我只想为自己活一回......"云淡风轻地一笑,"和你。"
陈介心中一热。漫天的雪色落在肩头,远处隐隐欲开的梅花。天地间绰绰的风华。
剑罢携梅去,从此寒不归。
山谷之外,沙沙踏雪的脚步声隐隐而作。陈介和宣玉互相一视,目光落在了山谷之口。宣玉墨剑的剑身微微一亮,凝结在剑刃的一抹杀气。
却听一个人道:"思召,他回来了......你怎么说!"山谷处拐出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身裹着锦蓝色繁绣的长袍,看向前面身穿武门服饰的人。思召回过头来,眼角眉梢仍是带笑,道:"你怕了?"
陈介和宣玉不由一顿,为何,红含和思召会来这里?



三十六章:深泉密岩
红含走在思召面前,微微冷笑,道:"我怕?难道你就自在?你存着那样的心思,还以为他会放过你?"思召嘴角冷挑,道:"那少主意下如何?"红含顿了顿,道:"只要他还活着,我们都不会好过。"
思召哈哈一笑,扬着眉梢有些意外,道:"少主,雁回宫弟子可都说少主是温以待人,深得人心的。却没想到,现在少主也想着置人于死地了。"
红含心中怒气腾起,一回身,盯着他道:"思召,你上次在牢里没有得逞所以心里不舍得吧?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他要是做了雁回宫的少主,你照样一辈子别指望碰他。"
还真是明目张胆打起主意了......他娘的。山崖上,陈介几欲将手里的剑柄捏碎,一脸抑恨。突然宣玉伸过手来,在他几乎冒出青筋的手背上按了一按。陈介侧头,只见宣玉含着笑冲他眨了一下眼睛。陈介一腔怒气无处可施,回手将宣玉紧紧握住了。
却听思召不徐不疾地说道:"少主,杀了他又有何用?先不说官砚和左琉皙。这雁回宫上下,怀疑你的人可不少,若不是碍于裴一叶的面子,你能坐到今天?更别提,当年曲门五使死了三个,还有一个紫燕骝至今不知在哪,如果他也像官砚一样回来......你觉得你少主的位置还能做多久?现在杀了江南无所,得便宜的也不是你,正好是为左琉皙铺路。"
红含"哈"了一声,说不出是在笑什么。边朝前方走去,边道:"是啊。内忧外患当前,我还知道要在雁回宫收拢人心......可你呢?你每次来这里,要是少看两眼闻梅伏雪剑法,就能多练点正经功夫了。我本指望你去对付左琉皙的,可惜我看你根本是来安慰自己相思之苦的吧?"
绕过一道泉,前方梅林枝叶疏密横斜。思召眼中略带讥讽,道:"少主,你是不懂武功而已。闻梅伏雪剑是那里面最凌厉的一套,和我一贯所用的快剑路子相辅。再说,我若不摸透这剑法,又怎么帮你对付江南无所?"红含轻哼了一声,道:"是这样最好。"
越过梅花林,又见一处深泉,坐落在一壁高耸背阴的山崖前,这也是宣玉说的那三十六道泉之一,只是常年被高耸的山崖遮挡得昏暗无光,水又深,与其称作泉,不如叫做潭来得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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