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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臣(第一部)——by嘉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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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刚才只是五成功力而已!天朝的将军,传说你不是曾在战场上与匈奴虎狼骑的主将交战,不胜不败麽?怎的归国在温柔乡呆得太久了吗?!若你败给了我,我以後便可以夸称,我也能打败虎狼骑的主将!哈哈!”
猝然听到强敌之名,熟悉的名字带著草原的青空在眼前展开,铁铠怒马,战士最後策马回眸的神情。下半身青衫被小腹伤口流出的血浸透的男子,嘴角划过一丝笑意,淡淡道:
“真是狂妄,一看便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虎狼骑的名号,你的嘴也配说?”
也梭一愣,立时大吼一声,手里大锤比刚才快速许多地划了过来。
张同年身形一动,避开了边锋。
很好,血流得够多,已经掩盖了痛觉,那里的疼痛……感觉不到了。
身形掠地更快,也梭只看见青影晃动,还有一次比一次更接近自己的剑尖。他的心下焦躁起来,对方几乎化为实体的杀意搅动了他单纯的精神层面。虬结的肌肉上爆出根根血管,挥出的大锤带出凌厉的风,连远远场外的人也瑟瑟发抖。
只有张同年的心里是一片清明的。也梭的锤在他的眼底化成了一个个的圆,这些圆反复交叉,套在一起,那条能够接近圆心敌人的线,便被清楚地看到。
突然离也梭还有三尺的张同年脚一搓,闪电般的矮身,竟然出现在一尺之内!从刚才起一直晦暗无用武之地的剑锋,竟然比阳光还耀眼!
左臂“篷”地冒出一道血花──他用一只手臂为代价,进入了也梭用锤划出的圆中!
也梭心慌,大锤连忙回撤,直撞张同年背心。
於是一尺之内的青年突然又消失了。
哪里去了?!
正疑惑间,锤上重量突然加重。
青年的明亮眼睛居然近在眼前!那眼神居然无一丝杀意,而是温润如水。
张同年像蜻蜓般立在了也梭的大锤之上,长剑递出,直指对方两眼正中,在半寸之内停住。
也梭巨大的身形凝住了。
依旧屈身站在锤子上,被鲜血染红的左臂无力垂在身边,青年轻轻笑了,用只有对手听得见的音量说道:“可惜,你若有虎狼骑主将一半的强,我今天便能开开心心死在这儿了。”
长剑回撤,轻巧地落下。赢得满场雷一样的喝彩!
只有少数几人看见,他落地的姿势有些微不稳。
也梭提起锤子,默默拜了一拜,下场去了。
“慢!”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盖过了喝彩。众人都不满地朝上首华盖下的人望去。
他又想耍什麽花招?
上首的荷君明媚一笑,道:“张将军果然好武艺。可惜我刚才未明说,刚刚那个是也梭家的老大,还有一个老二,他们双胞胎合起来,才是我且芳国第一勇士。张将军能挑一个,那下一个必不在话下罢?!”
“什麽话!你看张大人已经伤成那样了!”
“就是,第一勇士,哪有两个的道理?这分明是有意刁难!”
“我天朝武士最强!这还用再打麽?再打我们这里也要换一个!”
众人纷纷不满,这荷君在後宫的名声本就不好,这下更是犯了众怒,连一些自持身份的妃嫔也叫嚣起来。
一片喧闹中,只有擂台上那道青衣人影安安静静的,思绪都不知道飘去了哪里。血,在他的脚边积成了一小滩。
“我且芳的规矩就是如此,怎的?……”
半句声音飘进耳朵,张同年震了一下,能动的右手持剑在胸前,机械道:“既然殿下如此说,便按你且芳的规矩来罢!”
轻轻的一句,场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人都看著这个明显在神游,一身是血的张大人,有担心的,有幸灾乐祸的,也有愤愤不平的。
一声锣响。也梭的弟弟,长得和也梭一个模子巨大,也使大锤的人,於是上台了。
真不知当年他娘怎麽生了这麽大的两个。
想著不著边际的事,张同年踏前一步,长剑指地。
“哈哈!拜哥哥所赐,你已经伤成这样了,等下便轻轻松松解决你!”
青年仿佛没有听见叫嚣,脸上都是疲惫。
在大锤划出第一个圆的时候,青影倏忽一闪──另一只完好的手臂生生撞上,矮身闪进圈内,身形掠起,停落大锤上,──只是这次两只手都不能用了──剑身咬在口中,一扭脖子,长剑递出,直指眉心。
也梭的弟弟在五秒内,和哥哥一样被同一招制住。
场外还来不及看清楚,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一时周围安安静静的,只剩吹动树梢的风声。
张同年翻身落地。这次明显地趔趄了一下,还好站稳了。
他的两只手的经络都断了,软软垂在身侧,血顺著手臂滴下,连同小腹上的伤口,把青衫染地鲜红。
发丝飘扬,沾著血的苍白的脸朝刘晸人的方向露出一个微笑。
一时间场内是比刚才更大的欢呼!!
“我天朝武士最强!我天朝武士最强!!”众人汇成一齐喊著,对站在场中,连挑两名武士的青年将军致以最高的敬意!
为什麽以前会以为他是以色侍主?这样的人,真真是天朝的大好男儿!难怪他的士兵对他死心塌地地追随,看过他战神般的姿态,怎会有人将他和那些低贱的内侍相提并论!!
这样的男子,是我朝珍宝一般的人物啊!
女人们都纷纷去抹眼睛,侍卫们都激动地双目通红,连平日里阴阳怪气的太监,也都露出真心的笑容来!
欢声雷动的麒麟殿里,只有一个人是落寞的。
他下了台,笑著应对人们热情的问候,说要去太医院裹伤,然後匆匆离开了。
“真美……”望著走地有些艰难的背影,荷君眼睛闪闪,叹道:“难怪你那麽舍不得他。”
刘晸人冷著脸,哼了一声,起身急急追了出去。
结果刘晸人没有在太医院找到张同年,於是又在麒麟殿和太医院的路上来回找著。太监宫女们见自家皇帝在那儿翻草丛,看池塘,也不敢怠慢,都纷纷寻找起来。
真是见鬼!就一盏茶的功夫,大白天在皇宫也能不见!?
刘晸人心下焦躁。
一个时辰後,他在他们从前练剑的桃树林里找到了他。
夏季碧绿的桃树下,青衫的人缩著身体,靠著树干,身边端端正正还放著那柄剑,一身血迹殷红,已经陷入了昏迷。
皇帝急忙冲到他面前,动作全没了平日的从容。探手到脖颈下,察觉到尚一丝气息後,才略略放了心。
本想像往常一样,点著他的额头骂句“笨蛋”,可是嘴唇动了动,却什麽也没有说。只是脱下自己绣龙的锦袍,盖在了那因为失血变得冰凉的身子上,一边留神避开受伤的手臂,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那傻到家的人儿抱了起来。
朕知道,这世上朕负了很多人,你却是唯一的让朕觉得抱歉的那个。

47.
张同年发誓他真的不是有意不去太医院跑到桃树下蹲著的。其实从麒麟殿走出来後,他失血过多脑子就不清楚了。以至於醒来後面对好友眼泪汪汪的:“为什麽要寻死~”的质问,有些张口结舌。
“那个……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啊。”心虚地打著哈哈。一边低头将药汁喝完。
他的两只手都捆地和棒子类似,偏又不是习惯大事小事都劳烦仆人的人,於是就自作聪明地命人在药碗汤碗里都放一根麦管,用嘴就可以吸啊吸啊。
“张大人……噗哈哈哈!”见此情景,跟著李静一起来探视的大理寺卿章寒子笑地打跌。李静一边捅捅好友示意给张同年留点面子,一边自己也不禁莞尔。
兵营里豪放惯了的张同年倒不觉得有什麽,只是这药……好苦。
虽然这次受伤必须卧很久的床,还得喝很苦的药。可是终於不用三天两头地被招进宫去,满足那荷君心血来潮的奇思妙想,想想也是很快乐很划算的也!
想到这里张同年决定少喝点药,好让伤口愈合地慢一点。
“对了,你还记得吗?那晚你喝醉了,前脚刚进在枢密院,陛下後脚就跟进来了。後来……”李静偷眼看看张同年,见他神色黯了一下,“陛下警告我们不要再插手调查荷君了。”
“自他来到长安以来,陛下一直都很信任他。”
心里想著那个人若是得知荷君并不如表面上那麽单纯,会不会有被背叛的伤心?
章寒子沈吟道:“我想,陛下有自己的打算,不过既然他老人家发话,那麽李静你也别天天泡在档案室里废寝忘食了。要知道,比起翻故纸堆,出去走走说不定想地更通透一点。”
“你怎知翻故纸堆没有收获?”李静一张俊颜泛红,争辩道:“我们已经快要接近事实真相了!”
“哦?那事实怎样?”
“事实就是,就是……何必说给你听!”
“哼,我看你们跟本查不出什麽名堂。”
“章寒子!有本事你把荷君绑去大理寺拷打一番啊!一定能查出什麽吧!”
“有什麽绑不得?大理寺令一出,连陛下也不能保人!”
“那你绑啊?!”
“凭什麽你说绑我就绑?”
……
苦笑著看两个朝廷肱股大臣用三岁小孩的水准吵架,张同年摇了摇头,心中分析了一下荷君作乱的可能性。
那个小孩子诡异又蛮横,招得满朝文武,後宫内苑都讨厌他,这样外官内官同仇敌忾的情况,倒是很少见。若不是陛下宠著,只怕早就被仇敌大卸八块了。
……真的只是单纯招人烦的小鬼麽?
陈子寿,喃喃地念著,那边的李静之所以梗著脖子发火是有道理的,他们双眼熬地通红,翻遍了档案室的且芳国人出入纪录,唯一的可怜收获便是这个名字。
一年之中,出入长安的且芳国人有三千八百二十七人次,而这些人里,有一百四十九个人住的地方虽然散落各处,却都是陈子寿这个普通布商名下的产业。
接著他们查了陈子寿,别说西域,他根本没有和异族往来的纪录,拥有一家八口人美满家庭。每年带著布匹货物往返江南长安之间。
所以说,他们的发现,可能只是个巧合,或者说,是臆断。
思维好像走到了一个狭小的内室,左走右走,都在踩下去的时候发现对面是墙壁。
想要揉揉眉心,才发现两只手都是不能动的状态。似乎左手伤得重些,因为之前断过一次的关系,将养了五日依旧除了发木连痛觉都没有。
左手,是那次,在杏红院,救刘晸人而受的伤……
杏红院!!张同年眼睛一亮。对了,那日他们不是为了查外族和朝廷人士的私下交易,才去地杏红院麽?!
“李静,你帮我去查查杏红院是谁的产业!”
两个兀自争辩不休的人回过头来,脸上表情均十分怪异。
“去查那个被烧光了的妓院?”

49.
哈,陈子寿。
张同年在床榻上听到杏红院的资助人时,真有种拨的云开见明月的喜悦。
“那荷君如果有所图谋,光靠一人之力是不可能的。那麽他必要联络一些朝中人士。”
“所以,他便早早让人陆陆续续混进长安,带著贵重的珍宝,打算打通关节?”
“陈子寿就是帮他跑腿,顺便给且芳人庇护的那个人。你看他在各处都拥有产业,自己住的府第却十分低调。正是唯恐被人留意到。”
“那麽,只怕这几年,有不少人都收了且芳的厚礼罢,为何又搞得人人都讨厌他?”
“这便是他聪明的地方,人人都讨厌他,那麽就看不出来谁是真正在暗中行事帮助他的人。”
两人有如之前,一问一答,就仿佛把一颗颗珠子串起来,再往下一颗,便是真相。
“这个人……”李静说到这里,陡然住了嘴。
那个人便是联手且芳的叛贼!还必定是当前势力极盛的叛贼!
突然就想起刘晸人那晚的话:“再往下查的话,当心人头不保。”
果然再下去的秘密,便不是他们两个普通朝臣有资格窥探的了。朝廷之上有皇家,而皇家这座空中楼阁,胆敢从门里看一眼便是满门抄斩。
李静看见张同年眼睛里有忧色。心想他一定知道那个人襄助且芳的人是谁。
没错,只有张同年知道那夜杏红院之约,朝廷相关的那个使者是李善。
而他是端王.刘默的使者!
张同年在心里其实已经把珠链串了起来,连成了环。
只有他知道自小侍读的五皇子从小文韬武略,从来不甘於人下。说句实在话,当年除了武课皇帝刘晸人比他强点外,国策,经论,无一不是刘默最得夫子欣赏!而日日懒觉的刘晸人,成绩从来是倒数的。
眼前浮现出那人叼著草茎在桃树上躲懒的样子,自己在树下喊:
回去了,晸人!夫子气得把戒尺也祭出来了!
我管他啊!同年,晚上去逛夜市吧!
哈哈,宫里的侍卫至今都不知道吧,那时候他们两个刚会点轻身功夫,就几乎夜夜爬出宫玩,把长安的大街小巷摸地透熟。
甚至於还一起溜进过青楼,看花姑娘们洗澡……
摇头,他们之间,实在是有太多回忆了。而张同年最喜欢的,还是记忆中那身为四皇子,吊儿郎当样的刘晸人。
把思绪从悠远的回忆收回,张同年看看身边的李静,知道自己一定不能把刘默这个名字告诉他,不然真的会给他带来杀身之祸。
只是,有一点却很奇怪:刘晸人从很久前就防著刘默了,上次派他调兵去蔚县练兵,也是未雨绸缪之举。可当荷君到来且芳後,一切都变了。
或者说,之前刘晸人总是拿刘默的事和自己商量,但是荷君出现後,自己仿佛被抛弃了般,刘晸人再也没有将自己的心中所想透漏一点。
如果不是自己和李静凭著一股子韧劲查到了陈子寿,他们压根儿就是局外人两枚。
……是被排斥在真正的帝皇权谋之外了麽?张同年苦笑。
也或许,刘晸人真的爱上了荷君,而荷君也爱上了皇帝,於是两人达成了一致,这个计划在未施行前就收手了。证据是荷君除了嚣张外,至今没有特异举动。而刘晸人调走了包括自己在内的几个武官,悄悄解除了对刘默的戒备。
虽然这样的猜测可以免於一场生灵涂炭的兵祸,但张同年打心眼里不希望是真的。
自己何时……居然变得自私至此……
张同年知道那自大漠归来之後短短两个月的宠爱又唤醒了自己压抑了五年的渴望。荷君的出现,让他的心像被利齿啃噬一般,知道什麽是失去的滋味。
内心反复挣扎後,他其实已经对刘晸人专宠荷君一事看得淡了。他们爱得天荒地老又关自己什麽事?
他的要求不多,只要刘晸人在和他做的时候温柔地笑笑便好,可即使是这麽一点期待,刘晸人也吝於施舍。
唯一能和刘晸人独处的时间,就是被他推倒在床上,甚至皇帝有时候都不脱衣服,只是脱下衾裤,撩起衣袍下摆。而自己却精光溜溜地在他的身下挣扎。
等完事後也是撇下在床上直也直不起腰的他,转头离去。好像自己只是他发泄的工具般。对工具是不需要有什麽软语抚慰的。
被这样对待,是因为自己是个男人,还拥有不同於後宫千娇百媚的健壮身躯,耐操又忠心麽?
这样不对等的……性爱。
嘴里苦涩的滋味弥漫开来,张同年低了头,努力压制想哭的冲动。
“李静,我们不查下去了罢,我想,陛下有自己的打算了。”
“你的意思是……”
“呵呵,陛下优点没几样,却只有一点好,那就是眼睛毒。他早防过那个跟荷君联手的人了,现在却不防了,你说这是为什麽呢?”
李静脸色黯了:“荷君收服他了……”
“也或许,他也收服了荷君?哈哈……,圣意哪轮得到我等凡人来揣测,尽好臣子的本分就好。”自嘲地笑著。
李静告辞了离去。临走时犹豫地问道:“我是外人也就罢了,可是陛下……真的没有找你商量过麽?毕竟也是……反的大事。”
床上的人像鸭子似的举著依旧包满绷带的手朝他挥了挥,笑著:“没有,你太高估我了。我和你一样是朝臣,又不是心腹内官,哪轮得到陛下来找我商量什麽事。”
等门咯吱一声被拉上,嘴角笑容的弧度保持著,可眼里的泪终於掉了下来!

50.
历史如戏,可惜死去的人便是死了,永远不会再回到舞台咿咿呀呀唱那未完的戏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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