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健咏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慢慢垂下。
相对无言。
牟士冬听到手机响，才从窗口走开。
第三十一章
虽然时间有点儿晚，不过牟士冬还是如愿以偿得喝上了骨头汤。
“有吸管么？”拿筷子捅了半天，也没把骨髓折腾出来。
“给我。”钮循伸手，“我能弄出来。”
牟士冬听话得送过去，然后看着钮循对着骨髓狠狠一吸。
“出来啦，”钮循砸吧着嘴说，“真香。”
“你……”牟士冬眯着眼睛看他。
“嗯？”
“你这是变相引诱我舌吻你……”
“哈？”
钮循手举大骨头，看着牟士冬的脸越靠越近。
“我，我给你找吸管去……”
“就这么吃吧。”
牟士冬拉住他胳膊往下一拽，“啵”得一口亲上了钮循油光光的嘴巴。
钮循闭着眼睛静候半天，也没等到对方的变态吃法，睁开眼，牟士冬正在对面一脸戏谑的笑。
“这汤好热……”钮循低头喝汤，脸被“熏得”通红。
“你是不是挺失望的？”牟士冬纯属得了便宜还卖乖，“别急，咱还有两天两夜可以进行鬼混。”
“两天？”钮循一脸诧异。
“嗯，后天带队出游，去四川。”
“导游？”钮循还不知道牟士冬除了做拓展训练教练以外还要带驴友团。
“性质类似，某些方面相对更专业一点儿，某些方面相对不那么专业一点儿。”
钮循被解释到了云里雾里，干脆跳过。
“那，要多久？”
“预计是两个星期，不过行程顺利的话，十天也说不定……不过风景太好的话，会磨蹭几天也有可能……”牟士冬照实说，走过一些地方，风景美到让人流连忘返，推迟了行程的也不是没有，毕竟相对于旅行社，驴友团还是相对自由一些，时间和路线上的弹性相对较大。
“哦……”钮循应着声站起来，“我去帮你收拾行李吧，两个星期得准备好多东西呢……”
牟士冬忍不住想笑，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像是新婚燕尔的夫妇，一个要奔赴前线，另一个……看着钮循落寞的背影，他笑不下去了，跟在他身后走进卧室在床边坐下。
“后天收拾也来得及，后天晚上才出发呢。”
“先大体收拾一下，漏了什么东西再往里面加，省的急急忙忙落下了东西。”钮循开着柜子看半天，却不知道该准备什么衣服，又该带多少衣服……不过，牟士冬本来也没带多少衣服过来。
“四川那边儿现在热么？都说四川盆地是火炉来着，你可别中暑了……对了，带瓶花露水吧，我找找去……”
牟士冬就看着他到处转悠，明显的身子在动，脑子没用——花露水就在床边上呢。
“别忙了。”
“没找到，我放哪儿去了来着……”钮循又转悠了回来，跟没听到他说话一样，径自干着自己的。
“这儿呢。”牟士冬从床头柜上提溜起花露水瓶。
“哦！看我这脑子，昨天还用来着……”
钮循伸手去拿，被牟士冬顺带着使劲儿一拽，压在他身上，俩人一块儿倒在了床上。
“你就这么巴望着我走？”圈住身上的钮循，牟士冬嘟着嘴问。
钮循也不挣把了，拿眼睛瞪他，心说：我让你别走你就能不走么？
“跟个小媳妇儿似的……别瞪了，眼珠子都快出来了。”
钮循不乐意了，不瞪就不瞪，我干脆不看你了，撇开头趴着，就那么压着底下的人。
“要不你也跟我去吧？”牟士冬拽拽他的头发忽然提议。
“……”钮循沉默好久，这个建议的确打动人心……“不去。”声音闷闷的。
“为什么？”
“我要找工作。”本来就没有工作，那还有闲心、闲钱去玩呢。
牟士冬家里条件不错，至少从小到大没有因为没钱而遭罪，他经济问题最严重的时候也就是跟家里摊牌之后的一段时间以及刚创业那会儿。血浓于水，他爸他妈再生气再失望，儿子终究还是不能不要的，老太太偷偷塞钱，老头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子也算混得下去。牟士冬朋友多，从小混到大的铁哥们也有几个，创业那会儿也算融资顺利，吃穿住行用基本没受影响。
“花不了多少钱的，准备个五六千块钱足够了。”牟士冬这句话说的理所当然，“再说了，有我呢，你也用不着。”
钮循自尊心有点儿受创。
“工作没有着落没心思玩儿……”
“怕什么，就算是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不还有我呢吗，我不会给你吃咸菜窝窝头的。”牟士冬还惦记着下午董健咏来找钮循的事情，随口又接了一句，“就算你一直不工作也无所谓，就在家呆着也挺好，反正我又不是养不起你……你尽管吃，吃到老都没问题。”
如果没有前面那句话，钮循应该会很高兴，他说了“到老”，是一种对两人关系的期许、对未来的承诺……可是，但是，however，这种关系是以前一句为前提的话，那就等于严重伤害了钮循的自尊心，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心。
“我去收拾碗筷。”钮循翻身躺到床上，坐起来。
“怎么了？”牟士冬不明白他自以为是的情话怎么让钮循看上去更难受了。
“没怎么……”钮循闷着头往外走。
“没怎么怎么阴着脸？有事儿你说啊，别跟个小娘儿们似的等人猜成不？”
牟士冬这句话本来是开着玩笑说出来的，却正中钮循的雷区——他不明白为什么不管做什么，总会被拿来跟女人比较。女人没有不好，可关键是，他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虽然喜欢的是男人，可不代表他柔弱、纤细到如同诸多女性一般；换一个角度来讲，关心、照顾谁都需要，与性别无关，可对于男人来说，这种关心只要适可而止就好，太多反而会不舒服……
在钮循心目中，男人需要有自己的担当，对于亲人，对于爱人。前者他失去了机会，后者他试图去实现，可屡屡受挫。
“我不是女人，也不需要你养活，更不用你养老善终！”
气呼呼的喊完，钮循反手带门，门板撞上门框之后便是一片寂静。
牟士冬有点儿晕，更有点儿愤愤然——我好心好意，你倒好……莫名其妙！
钮循这是第一次冲他大声，偏偏还是在跟董健咏见面后，这让牟士冬更加不痛快。
第三十二章
牟士冬按时出发去了四川。
钮循趴在电脑前跟他说了声“再见”就默在卧室里，眼睛胶在屏幕上，耳朵却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声音……一直到牟士冬开了大门，走出去，关上门。
机械得滑动鼠标，看着招聘网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儿，钮循叹口气，躺回床上。
钮循知道自己在闹别扭，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从小到大，第一次这么虎虎生威的冲人发火，也是第一次闹别扭到两天都对人爱答不理的。
认识钮循的人都知道他好脾气，总是笑么么的，心情不好的时候顶多话少一点儿，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话唠，这点儿异常一般人还真注意不到。
在牟士冬面前，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不像自己？——恃宠而骄？钮循感叹自己没有把成语忘光的同时不得不恶寒一把，“宠”，不至于吧，虽然牟士冬对自己的确实很好，好到像照顾孩子一样……孩子吗？自己的表现是不是真的如同孩子一样？赌气得不说话，赌气得不想吃饭，赌气得偏要找份工作给他看看，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该做什么，开着电脑，开着招聘网，只是为了给别人看而已……
钮循陷入自我厌恶之中。
四川是块宝地，中华民族大好河山中的一块瑰宝，山清水秀已不足以形容其景色之美。不亲眼看到，无法想象，水，可以清澈至此，细如毛发、色彩鲜艳的水草在漾起的水晕中摇曳，连水底石头上的纹理都映入眼底；山，可以如此绵延，山外有山，层层叠叠，偏偏又形态各异，百看不厌……
流连忘返，的确，大家都在喊，不想回去了。
牟士冬笑着拍下又一张照片，脑子里再次浮现一句话：好想给钮循看看……
历来的出游中，这次是最不专心于景致中的一次了——
在海螺沟蒸汽缭绕的温泉中时，他想到如果能跟钮循在这儿来场鸳鸯浴该有多惬意，这一想法的直接后果是他差点没走出温泉池。
在索道缆车上俯瞰千年冰川，灰白交融，牟士冬竟然幻想如果跟钮循掉到了那些个深邃狭窄的冰窟窿里，他们会不会跟泰坦尼克里的主角一样上演一场生离死别，当然在听取了简介并做了仔细研究之后，他觉得万一俩人真掉下去，基本上手拉手朝阎王殿走的几率是最大的。
探访历史遗迹，穿越泸定桥时，牟士冬想，我可以在钮循面前大大炫耀一把我丰厚的历史文化知识（其中稗官野史居多），好像人家没学过中国近现代史似的。
四姑娘山上贪吃的白龙马，逢枝必扯，胳膊粗的树枝弹回来差点儿把他抡下马背，如果跟钮循共乘一骥的话还得好好护着他，那画面想想就浪漫。
在塔公草原上等日出，海拔几千米的高地，凌晨的气温，抓相机的手冰凉，他非常想念钮循的大骨头汤，端在手里、喝进嘴里、暖进心里。
最后一站，成都熊猫繁育基地，一路上几个小女孩不停地叫着“好可爱啊”。
这边，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国宝脸都在牟士冬脑海里呈现出钮循的模样……
在旅馆休息的时候，牟士冬把新拍的照片整理了一下，颇费了一番心思做了个相册集，打开邮箱，添加附件，内容栏里……牟士冬想了想，写下两个字。
收到发送成功的回馈同时，收件箱里多了一封信。
钮循开电脑，MSN自动登录之后显示有两封邮件。
钮循点开，头一封是公司人事发来的邮件，让他去趟公司，到财务处结账。钮循这才想起已经是每个月发工资的时间了，可惜，以后没有了，至少短期内是这样。
第二封邮件来自一个论坛，钮循闲逛的论坛太多，有时候注册了哪个都记不住，所以随意浏览了一下就关了……他现在最想做的是给牟士冬发一封邮件，他不知道他那里有没有网络，能不能收到，哪怕不能也没关系，他就是想抒发一下而已，让他看到自己倒还有点儿尴尬。然而，心思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手指摆在键盘上，半天没动。
想你。
这是钮循对牟士冬最直观的感受，理顺到最后，也只有这两个字而已。
鼠标滑到“发送”上，轻轻一点。看着“发送成功”四个字，钮循按着脸发烧——矛盾啊矛盾，盼着他看见，又不想他看见……
右下角晃出来一个小提示框：您有一封新邮件。
第三十三章
钮循提前了两个半小时冲到机场接机。的确是没有必要，可是，他睁着眼睛、闭上眼睛，脑子里晃的都是这个人。与其无所事事在屋里转悠不如提前去机场等着，心里还安定些。
机场里人不少，无论什么时候，中国人民的旅行热情都不会消减。
“钮循？”一个不确定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啊？”钮循想不到会碰到熟人，听到有人叫自己惊讶的转过头。
“真的是你！”对方看到他很是惊喜，“刚才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你了，还怕我认错人了呢。”
“啊……”钮循有点儿尴尬，不知道说什么。
“你不会是不认识我了吧？”对方一副受伤的表情。
“怎么会……”钮循赶紧摆手，心里叹息，真不该这么早过来。
“接机？几点的？”
“三点。”
对方抬起表来看了看，“时间挺充裕，咱们去那边儿咖啡厅坐会儿吧。”
钮循恨不得扇自己两耳光，多好的脱身机会就这么被一句话给糟蹋啦！
刘嘉杰看着坐在对面的钮循，一如最最当初，跟他刚认识的时候，不善言辞，不时腼腆地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无措。可这些仅限于对陌生人或是不太熟悉的人的态度，对于亲密的人他可以叽叽喳喳说个通宵还意犹未尽。
换言之，他们现在已经形同陌路？挺令人感伤的。
“好几年没见了哈，毕业以后就没再见过吧。”刘嘉杰试着挑起话头。
“嗯。”钮循点点头，继续盯着手里的茶杯，白底儿蓝花镶金边，挺雅致。
“过得怎么样？”千篇一律的寒暄。
“呵呵，还好吧。”钮循想了想，虽然没了工作，起码多了个“教练爱人”，忽略之前的小小摩擦，日子也不算太差。
“哦？”刘嘉杰扬眉，“看来是情场职场双丰收咯。”
不可否认，他这句话中有所试探。
钮循实在不善于在前前任男友面前讨论现任男友，于是乎自发自觉地挑选话题继续，“丰收什么呀，都快吃不上饭了……”
“嗯？怎么回事？”刘嘉杰心说刚才说“还好”，这会儿怎么就吃不上饭了，这孩子还是这么好试探，稍稍一绕立马就不打自招。
“嗯，也没什么，”钮循斟酌着说，“就是，在找工作呢……”
“哦？那你原来做什么的？怎么不做了？”
“在一家外贸公司做销售……”至于怎么不做了，钮循捏捏无辜的杯子，没法解释啊。
好在刘嘉杰及时开口，“销售？果然不太适合你啊，你这么老实哪会忽悠人啊。”
“呵呵，是吧……”钮循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自己编理由了。
“那你现在怎么弄？”刘嘉杰帮钮循茶杯里填满茶水又问。
“在网上看呢，有合适的就去试试。”钮循慢慢放松下来，说话也能连成句了。
“网上的中标率可不高，况且，你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吧？”
钮循点头，又摇头，“可还是要找啊，至少先要能糊口饭吃吧。”
“对IT有兴趣吗？”
“啊？”
“试试看啊，你不是挺喜欢的吗？”
“这，我行吗？”
“为什么不行？”
“我又不是专科毕业……”
“你在学校的时候不是一直在看这方面的书吗？而且考出了二级编程也考出来了不是？”
“呃，是倒是，可你怎么知道……”
“废话，那会儿你为了考试复习看书，半个多月对我爱答不理的，我能不记得……”话题进入死角，这不异于重拾旧情。
钮循除了尴尬和低头喝茶掩饰尴尬，再也找不出别的反应。
“怎么样？”
“啊？什么？”
“进IT业呀，你那些东西还没还给书本吧？”
“哦，倒是还在看。”
“那就好了啊，你看，第一，你有基础；第二，这类工作以技术为主，一是一二是二，不像做销售那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管怎么看，都挺适合你的。”
“嗯……”钮循多了几分赞同。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看钮循充满期待得抬头，刘嘉杰微微一笑，“现在正好有个机会在你面前，我办了一个IT公司，也就半年多，刚起步，正是用人的时候。”
钮循犹豫了，这感觉颇有点儿吃软饭的感觉，连现任男友的饭他都不乐意吃，还别说吃前前任的……
“你又想多了吧，我找你来绝对不是看情面，我公司刚起步用钱的地方多的是，没必要找个吃闲饭的来。你以前做的东西我都看过，小至网页，大到论坛，我相信我的眼光。”
钮循心动了，“我考虑一下行吗？”
“好，我等你。”刘嘉杰拿出一张名片，“上面有公司的主页，你可以先去看看。”
钮循伸手接过的时候扫到了他手腕上的表。
“快三点了，我先走了，回头再联系你吧。”钮循拿出手机再次确认。
“好。”刘嘉杰伸手。
钮循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迎上，“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