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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倌——by乔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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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倌48,49(父子,慎入)
一大早就醒了。
这几年从来没有熟睡过,浅眠,哪怕只是轻微的声响都会惊醒。
刚被御紫风捡回来的时候,这种症状更是明显,吃了多少安神的药都不见起色。
还有那时而不时,任何事物都能诱发的,抽筋噬骨般的痛。
整个人消瘦得极快,形同枯槁。
轻得好像一抹游魂,仅悬着一丝气。
对着镜子的时候连自己都会怀疑,里面的到底是人是鬼。
师傅说,这是心病,无药可救。如果你觉得苦,不如现在就抹了脖子。
苦?
不,我不觉得苦。
那时都没死掉,还有什么不能忍过去?
我只是觉得难受。
只是,难受而已。
小松还在一旁的侧榻上好梦正酣,孩子气的睡姿,小脸红扑扑的,气息匀稳。
我把他踢开的锦被盖好,又掖了掖他脖子边的被角。
能那样熟睡,真是一件好事。
轻轻推开纸窗,空气从缝隙里倏地扫了进来。
外面凝着一层薄薄的霜,气温骤降,寒意突然灌进胸口,像刀尖子刮着。
我急忙捂住嘴,却还是忍不住低咳了几声。
胸口开始隐隐作痛,五脏六腑都被线扯着似的,抽丝般得绞在一起。
身体的力气一下子被抽光,只能虚弱地倚着墙滑坐到地。
地上冰得惊人,但跟胸口撕心裂肺般的巨痛比起来,实在算不了什么。
我咬着牙,拨开从不离身的药瓶,强撑着倒了两粒药丸。
药丸一溜得滑进肚子,苦苦的药味泛了满嘴,虽然已经吃过很多遍,还是受不了这个味。想吐,但强行压了下去。
我捋了下发际,只不过须臾,指尖就抹了片凉凉的虚汗。
我苦笑着勾了勾嘴角。
这样厉害的毒,还能撑到现在,真的很佩服自己。
身体痛得没有多余的力气换个位置。
我软软地靠着墙,没有叫小松,反正,已经习惯了。
只要痛多了,就会习惯。
等身体差不多恢复了气力之后,我才起身披了件厚袍,束了发,穿上靴,前往遥楼。
遥楼,原本不叫遥楼。
因为它的牌匾上应该有三个字。
但现在就只残留着两个字:遥、楼。
金匾上的字清俊挺拔,隽秀万端,看得出题字下笔的时候用情至臻。
可惜被人劈了一块,手法极狠,裂痕甚是惨烈,只剩余下的两个字。
残余的木匾挂在上方,历经风雨,远远望去,悲凄而又决裂。
这样的牌匾却从没换过,也没人敢提。
人迩心遥。
满室的书卷。
即使主人已经不再看书,每个月送往此地的医书却源源不断。
是御紫风派专人寻找的、罕见的古籍药理、医书药材。
但他自己却甚少来这,几乎不来。
师傅姿势慵懒地坐在窗旁,秀雅绝尘,冰雪动人,只套了件月牙色单袍,柔软的袍子拖在地上。
"你来呢?"他微微侧过脸,睫毛纤长,垂肩的青丝像漆了层光,闪闪发亮。
"别坐窗边了,冷。"
我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带着细细雪狐毛的披肩,绕开围在他身上,替他系好结带,
柔细的茸毛映着他皎如白玉的脸,俊秀之极,美得像个仙人。
我又搓了搓他的手,果然冰凉。
"你要好好爱惜自己。不然生病了,还得我这个徒儿来给你这个师傅开药。"我假装抱怨。
他嘴角若有若无地勾起,微微浅笑动人得似乎寒冬也能绽放桃花。
"不知谁才是身重剧毒的人,今早又泛了。"他闭着眼,睫毛像把漂亮的小扇子。
"闻着药味呢?"我撇撇嘴。
"除了还香,还有情丝,清碧膏。"他轻轻地说,声音如清泉溅玉。
厉害!连昨晚用的药只靠闻就能辨别出来。
我偷偷瞧了瞧他的脸色。
后两种药......他应该知道发生过什么......
师傅依旧眼眸闭合,眉目如画,脸色如常。
其实根本不必偷偷的,即使正眼打量都行。
因为,他根本看不见。
当年穿白袍的只有柳子涵一个。
第一眼见到的时候,就觉得他像高山顶上那抹薄冰。
浑身都透着清冷之气,眉宇间有股冰雪似的淡漠,千山暮雪,强烈得让人无法靠近。
那时,我还不是他的徒弟。
想做他徒弟的人很多。
整个逍遥阁的人都知道柳子涵风姿卓然,医术无双,除了目不能视。
更重要的是,御紫风会为他收集天下医书宝典,待他极好。
于是,有嫉妒的娈童,以讹传讹。说,只要成为他的徒弟,才能身着白袍。
而白袍则代表御紫风的宠幸程度。
直到后来,我成为他唯一的徒弟,我才明白这个谣言离谱到什么程度。
他阖着眼帘,淡淡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选你吗?"
"只有我一个人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并且熬过去了?"
对于收徒的事情,柳子涵没有拒绝,只是说了一句,谁在外面跪上三天三夜,我就收谁为徒。
那时是我到逍遥阁的第二年,时值寒冬腊月,冰冻三尺。
一些美少年听完,就面面相觑地打了退堂鼓。
我毫不犹豫地跪在他的楼外。
因为我明白,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跪到第三天,膝盖已经跟地上的雪冻在一起,人完全失去知觉。
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后,身体就已经损伤大半,现在冻上三天三夜,更是千疮百孔。
最后还是小松跟他哥哥拿了热水在膝盖处滚了一圈,才把我从雪地中扶了回去。
我熬了过来,虽然如今都还带着无法消除的后遗症,一到下雪天,腿就痛如蚁噬。
我不后悔。我知道,他这个理由就是为我准备的。
从柳子涵第一次为我诊脉,问,你怎么会中这个毒?
我往香炉里丢了块药饵,泠泠的轻烟从炉子飘出,淡淡的清香散了一室。
这里书牍累累,古籍居多,常年点着这种熏香,才能防止虫蛀。
现在柳子涵基本上已不再教我什么,大多都是我到这栋楼里自己挑些医书来看,自己配药自己调适。
楼后就搭着个练丹坊,之前荒废许久,积了层厚厚的灰尘和蛛丝。
我发现后,将它打扫干净,重新把药鼎擦地锃亮,药柜一格一格摆满各种药材,用小签贴上做了标记。
旁边的苗圃也顺手拔了野草,种了些常见药草。
为了防止有其他的娈童闯入乱拿药物,我也在外面里面布上了几层迷药和毒药。
这样一来,还真的跟记忆中姚子溪的药圃有些相似。
姚子溪,我在心底念了念了这个人的名字。
当初,他甚至比御紫风先发现我......在大雨中冷冷地看着我......
我气若悬丝,连抬起眼皮都极为艰难,大雨砸进我的眼睛里,酸涩不已。
已经连哭的气力都没有了。
他冷冷地望着我,冷冷地。
柳子涵躺在一旁的软塌上闭目养神,淡金色的阳光微微照在他脸上,柔和了他脸上的线条,柔软的睫毛微微轻颤,有种初雪消融的美感。
我望着他有些出神。
这样的美人,怎么会弄到双目失明的地步?
小松那时神秘兮兮地覆在我耳边:"告诉你哦,其实柳公子也是被阁主带回来的!两人恩爱非常,谁都知道柳公子深爱阁主,不然也不会背叛师门......"
小松从小在逍遥阁长大,这些事情比我知道的还多。
我在心底叹了口气。
摆了梯子,爬到早已摸熟的地方。
拨开青皮的两卷书,轻轻扣了两下,弹出一个小暗格。
软塌上的人动了动,我心里一紧,牢牢地盯着他,一动也不敢动。
幸好,他只是翻了个身。
我轻轻舒了一口气,快速将书里的禁忌药方记熟,然后将一切恢复原状。
柳子涵很早就交待过这本书不许碰。
那是禁书。
我敞开窗,让屋里的香气散去一些,然后重新添了一味药饵进去,将之前的味道盖住。
柳子涵的嗅觉实在太灵敏,我没有办法。
只能趁取披肩的时候,在毛领上洒下无色无味的药粉,又在熏香里加了些许宁神的药物。
窗外天空一片阴霾,乌云惨淡。
木格子一块一块,投下重重的阴影,像是被禁锢的笼子,画地为牢。
也许他已经适应了这种寂寞空虚的生活,将自己的身和心都锁在这栋楼里。
但是我没有。
每晚一闭上眼睛,胸口就难受,那里的痛从来都没有消停过。


小倌50,51(父子,慎入)
小松吃了一口蜜柑,舒服得眯著眼,"公子,阁主最近好像很宠段公子呢!还赐了他一把剑!武林盟主的侄子就是不一样!"
我伏著案,边抄下药理,边漫不经心地问:"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服侍其他公子的小童们都这样说!"小松可爱的小脸凑到书案前,细细的胳膊支起小巧的下巴:"是不是呀?公子不是常去段以轩住的地方吗......"他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带著撒娇的味道,眼眸里清清楚楚地写著"告诉我嘛!"
我不由得笑了笑,腾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感觉像在摸小狗一样,细滑柔软。
我含著笑,反问道:"我是干什麽的?"
"公子是逍遥阁的大夫呀!"小松眼睛眨了眨,不解地望著我。
"大夫经常去的地方,会好吧?"
"呃......好像不太好呀......"小松垂下眼帘,顿了顿,倏然醒悟似的,"难道段公子经常受伤?"
我只是笑,没有回答。
段以轩来逍遥阁两个多月了,还没放弃反抗,手段一次比一次激烈。
难带白道的人都是这麽傲气?我暗地观察著这个人。
而御紫风更奇怪,不再命人从我这里拿情丝,甚至还给了他一把剑,倒像是十分享受这种嗜血的刺激。
不过,这并不表示御紫风会对他手下留情。
两个月来我往段以轩那里医治的次数,几乎是其他娈童一年加起来的总和。
有一次他的後背和前胸满是剑伤,伤口极深,甚至有几处还深可见骨,白骨森森,厚厚的白色纱布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去,仍有腥红不断地渗了出来,大概有十天半个月连睡觉都会极为痛苦。
御紫风给了他剑,同样的,他也必须接受失败後剑伤的可能。
只要他一次没成功,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十倍。
去遥楼还书给师傅的时候,跟他说起这件事情。
满是淡淡的书香和药香里,师傅一袭白袍,侧卧在玉榻上,莹莹如玉的脸上仿佛有著浅浅的光华。
"你怎麽看?"柳子涵阖著眼睑,声音如珠玉四溅。
"我只是觉得他跟别人不一样,"我斟酌著用词,"他一次又一次的反抗,而很多人都已经放弃反抗了......"
很多人,也包括我。
以前太倔,御紫风凌虐的时候,忍著不哭,也不喊痛,到後来我放弃了,他反而不再对我有兴趣了。
师傅轻浅地勾了勾嘴角,起身下榻,洁白的长袍拖了一地,仿若融雪。
他走到玉案前,莹玉白皙的手拂了拂那些医书,他不曾拿起过这些书,却对他们摆放的位置了如指掌。
"一些人不反抗,或许是绝望放弃了,又或许,是在养精蓄锐,等待最好的时机。"
他的声音淡淡的,很轻,眼睛也看不见。
只是望著我所在的方向。
但是不知道为什麽,我却有种,正在被他凝视的感觉。
即使他只是闭著眼,我还是止不住心惊。
"眼睛看不到,并不代表,什麽都看不见。"
"玉儿觉得这字如何?"慵懒的声音含著一些邪魅,御紫风不曾抬头,继续挥洒如流,握笔的姿势甚是风流肆意。
我沈寂了片刻,手上磨墨的动作却未变。
如今整个逍遥阁都称我"玉公子"或是"玉大夫",就连师傅也只是叫我"徒儿"。
这声"玉儿"真的让我一时有几分恍惚,勾起太多的前尘旧梦。
不过,时时刻刻在你的伤口上撒盐,的确是他的作风。
桌上落著一迭宣纸,上面是御紫风的字,墨迹淋漓,力透纸背。
单薄的纱窗微敞,风吹得纸张哗哗轻响。
那些字跟著哗啦哗啦地被翻动著,像疾风劲草,桀骜不驯、肆意妄为得快要跳出纸面似的。
我轻轻拿起墨玉镇石,压住纸边,"字如其人。"
凌乱的宣纸一瞬间变得服帖,乖乖得平躺在红木书桌上。
御紫风身形顿了顿,抬起眼皮,看了我一眼,目光流转略含深意。
"你总是不断地让我有新的惊奇!"
我?我不是很明白他的话,微微蹙眉,疑惑地望著御紫风。
他薄薄的嘴唇勾起一抹邪邪的笑意,"每次以为你已经放弃了,但过些日子一看,你比以前更沈著,更隐忍,更有攻击性。"
我怔了怔,磨墨的手也停了下来。
御紫风的目光牢牢锁定著我,像是盯住青蛙的蛇,有种森冷的玩味。
我无法移开我的视线,只能选择与他对视,而後,慢慢露出一个淡淡的、无奈的笑。
"如果你说的是跟著师傅学医的事,那只是因为我想找一件事情能让我有活著的感觉。以前总觉得自己有一副好的容貌,有......他的宠爱,可以幸福地过完下半辈子......"
"幸福?"御紫风像听到什麽好笑的事,嗤笑了一声。
我没理会,径自往下说。
"所以我发现我错了。那种东西,也许有过,但是太千变万化,谁能保证恒久不变?我不想再想那些事情,只想找一件事,一件我能掌控的事,让我有继续活著的感觉......"我淡淡地说道。
"何况,师傅他,一个人很寂寞......非常的寂寞......"
御紫风一霎那眼神动了动,像是一滴水坠入湖心引起的微微涟漪,轻微且短暂。
快得几乎让我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但这已经足够,无论多麽的无懈可击,只要有一丝破绽就行。
"哼!"御紫风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
我低著头,不再作声,继续小心地磨著墨。
想起以前做小童伺候他的时景。
那时天微微灰,我收拾著书房,将笔墨纸砚镇石归位收好,桌脚团皱的废纸扫在一起。
目光略过旁边大青瓷里装的卷轴时,却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心中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
我悄悄地关上门,鬼使神差地解开细绳,打开纸张最为泛黄的那个卷轴。
灰蒙蒙的光线透过纸窗映在上面。
什麽字也没有。
只有一双眼睛,目如秋水,沈静美好,脉脉含情。
即使在这种昏暗的光影中,也美得惊人,刹那间就可以夺去你全部的呼吸。
从没想过,御紫风除了那些秋风狂草般的字迹,还会有这样细腻生动、用情致深的笔触。
也许,那时的我,已经窥见了一个秘密。
虽然不知,何时可以利用。

小倌52,53(父子,慎入)
"下个月是武林大会,你跟我一起去。"
御紫风漫不经心地命令道,提笔挥豪,饱蘸浓墨的狼毫在纸上飞舞。
"武林大会?"我微微诧异,不懂御紫风会什麽突然向我提起这件事。
"武林大会,三年一次,江湖上大大小小的帮派都会参加,设有比武擂台,赢的人可以做武林盟主。"
"现任的武林盟主也做得够久了。"御紫风漫不经心地说,狂草一勾,潇洒地收手。
"是,我明白了。"我应道。
"对了,到时候火神教也回去。"御紫风将毛笔搁在墨盘上,双手反剪在背後,伫足而立,审视了一番,而後才满意地点点头。
脑袋"轰"得炸开。
这句话迸得如此之快,我完全被震得措手不及。
我一时惊呆了,磨墨的手一个用劲,一滴浓墨"啪"地飞溅到他刚写完的纸上,柔韧雪白的宣纸瞬间将墨吸收,甚至来不及擦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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