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到他的样子,是很惨没错。
但是听说这个死硬死硬的盐肉在他被逮来的时候居然马上就认了,一口咬定人是自己打的,跟他没关系。
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当然,那几个有眼不识泰山的警察竟然不信他能把几个人打到骨折进医院也让他相当郁闷。
"你已经说过九次了。"颜芮叹口气,好笑的摇头,"他们不管怎样都不会信的,算了吧。让学校知道了别说升学,连毕业也可能有麻烦。所以就当人是我打的好了。我想你也不会无缘无故打他们。"他早该想到,那时他撞倒这个小孩,他爬起来一声不吭就走,後来跟他上趟医院都嫌麻烦。这种个性的家夥是不太可能去主动招惹别人的。症结就在於他越是不想引人注意地躲在一边,就越是会对某些人达到反效果吧。
"既然你有这麽伟大的想法干吗不早点招供,"应以暄托著下巴好像跟自己没关系般笑道,"免得干挨揍。"真是,没见过比这更呆的人类了。可说这呆子这麽做是为了保护他什麽的,他仍然不能相信就是。
"招了不也一样挨揍。"颜芮没好气地答著。奇怪自己会在公安局的审讯室里心平气和如此悠哉地和应以暄聊天。其实这个小鬼也没有其他人说的那麽难以相处吧?相反地,某些出人意料率直的地方还挺有意思。
"你这黑锅背大了。"应以暄收起笑觉得没趣地嘟哝道。
昨晚陆告诉他,被他揍倒的几个人里面,有个好象是有点什麽背景的小霸王,动不得。他自己是不在意,但是现在姓颜的笨蛋把事情全揽下了以後,大概会更惨吧。
这样一来,这个滥好人以後就不会再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了吧。
另一方面,他难得费心编出的年轻教师为救学生勇斗歹徒的感人故事大概、可能、也不怎麽好使。
所以说,最糟糕的情况搞不好是两个人都跟要命的毕业证无缘。要颠倒黑白毕竟很容易。
可是他也好不容易混到还有一年零几个月就可以解脱。就算他顺利毕业,但眼前这个笨蛋可能就不会那麽平顺了。这样子他岂不等於欠下姓颜的一个大人情?
不要,死都不要!
一定要想办法解决!
不如干脆把这些警察挨个儿揍上一遍,让他们相信自己的实力,然後就没问题了。
颜芮忍不住打个寒颤,抬头看著正埋头认真思考什麽的应以暄,缩缩脖子,又开始不寒而栗。
"喂!"门外走进个穿制服的人,打破一屋子诡异的空气走到颜芮身边,粗鲁地推搡著,"你家人要跟你通话,快点!"
颜芮觉得奇怪,但还是站起来跟著出去,到对面有电话的屋子。
这件事他压根没敢告诉家里的人,说要人来保他出去的时候也只是给了陈兰的电话号码。
但是,电话里确确实实传来的是母亲的声音!他脑子顿时出现了几秒锺的空白。
所幸电话里母亲的声音听起来还算冷静。只是确认一下自己的儿子真的被官府抓进衙门扣起来了,然後就匆匆挂断。
二十分锺後,一个外表干练又充满高雅气质的中年贵妇带著怒气踏进警察们的办公大楼。
那个时候应以暄正在用一生中用到次数可能都屈指可数的良心,思考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以解决面前让人厌烦的烂摊子。
然後看见他故事里的男主角兼大英雄接完电话回来,整张脸都青了绿了。
他想,事情要严重了。
最後没多久就听见门外走廊传来清脆响亮的高跟皮鞋声。方才从容自若的英雄立刻一副恨不得钻到地底去避难的表情。
几句交谈声过去以後,来者就提高了嗓音,并且是底气十足的:
"去把你们局长叫来!不然就把我儿子放了!......什麽?他行凶打人?谁说的?我亲自教出来的孩子我比你们清楚,说他打人,简直扯淡!指不定是那些匪徒想对我家孩子行凶,偷鸡不著蚀把米,罪有应得!"
"他自己承认?笑话!他说是就是了?奇怪你们到底有没有大脑会不会自己判断是非,无怪那麽多案子破不了。国家花我们纳税人的钱养你们这些人也不知道干什麽用,不如直接改成福利院我们还能捞个慈善家的名声......还有你看看你,衣冠不整,精神不振,竟然连制服也不穿!你们的督察是干什麽的?"
"告我妨碍公务?很好,你立刻给我写一份告我的状子,我马上去找齐福人,顺便帮你带过去叫他批了,咱们法庭上见。"
然後就是踩著高跟鞋咚咚离去的声音。
"强!好强悍的大妈!"一个字也没听漏的应以暄劈里啪啦就鼓起掌来,一副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样子。"果然强权就是真理!真想看看这个大妈养出来的儿子是啥德行的说!"
颜芮低著头默不作声。
大妈......你叫她大妈......被她听到你就死定了......
啊不,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现在很想逃走,很想很想。虽然说逃跑一向不是他的作风。
十分锺不到的时间,却是这麽难熬。套个老掉牙的形容,就像半个世纪那麽长那麽难熬。
後来有人进来给他解手铐,说没事了,可以走了。连动作和声音都轻柔起来。
他却愣在原地没有动。
不是不能动,只是不想动,不知道该不该动。
应以暄也坐著没动,靠在椅子上淡然地看著他眼睛下面的黑圈圈:"被打傻了?还不走。"
"我......"他想说什麽,可是嗓子干哑,不知道内容的句子哽在喉咙发不出来。只是觉得应以暄的表情又遥远起来,他不喜欢这种心慌的感觉,不说点什麽不行。
好像隐约摸到他的想法,应以暄不耐烦地挥挥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走吧少爷,这里又没金山银矿,留恋个什麽劲!"
但是,你在这里......
差点就脱口而出的句子,仿佛理所当然完全不用思考。为什麽会这样他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担心是应该的不是麽?不是优柔寡断,他只是担心这个小孩的未来会就这麽毁掉。可是他又全然没有担心的资格,因为自己其实什麽都不能做,就像今天,也要靠家族势力的庇佑才可以离开。
他个人,其实渺小无力,身为人师却连个学生都保护不了。
这种认知头一次那麽清晰地体现,那种无力感让他不自觉地感到焦躁起来。
门在身後合上,面对母亲心痛的责骂,脑子是麻木的,机械地用好言细语安慰著,心却遗落在後面那扇门里面,前所未有的焦躁感并未消失,反而演变成一种莫名的恐慌。
这个时候的屋子里,只剩一个人,开始显出空寂。
应以暄把头搁在冷硬的椅背上,闭上眼睛。有理由正大光明地逃课,真是不错。只是不知道这次是多久?
答案很快出来,没有多久。
很快开始觉得无聊的时候,一个家夥就呼呼冲进来拉上他,说没事了,你也可以走了,来,我送你回学校。
见了鬼的他才要回学校!
"我不舒服要回家,不用送了。"
丢下一句话以後马上转身走人,跑得离那辆高级轿车远远的,离那个一直在瞪人的凶悍老女人远远的,反正就是不要碰到那些讨厌的东西。
颜芮看著又一次挣开自己跑掉的人,前脚刚下意识迈出,身後一个声音立刻阻止他道:"难不成你还想追过去?为了一个小鬼跟人打架搞成这副模样已经够难看了,还不快跟我回去找医生看看!以後少管闲事,以前我怎麽教你的?实在不行就打110让警察来,你逞什麽英雄好汉!"
"知道了,下次我会小心的。"他无奈地回答。真的,一路训下来,他自己都快相信现在让他浑身散架般痛的伤是那些穷凶极恶的匪徒干的。
先前那些怎麽喊冤都听不进的官差老爷们在颜大夫人大驾光临一通发威後,连应以暄那个小魔头胡诌的谎言也一并听进去,丝毫也不质疑就放行。於是颜少爷立刻从危害社会治安的非法之徒摇身一变沈冤得雪变成见义勇为的活雷锋,赞美有嘉,就差没颁个见义勇为奖最佳市民什麽的。那些被打到的坏蛋过去的种种纨!子弟的劣迹也就被有正义感的人们揭发出来,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已然成为英雄的颜芮在家养伤期间也就肩负起英雄的使命老老实实接受探望和崇拜。
没有错,他受的伤实际势必比看起来重。加上变相的逼供,更是身心疲惫。
事後他当然觉得愤怒和窝囊,但是暴怒的母亲要去要个说法的时候,他还是冷静地阻止了。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想增加自己的无力感和焦躁。每次面对学校来探望的同学和青中的学生或开心崇拜,或夸赞或担心安慰的语句和表情,那种尴尬只有自己知道。
周日下午代表全班上门探望的是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男生代表是班长卫远华,女生代表是支部书记,左深。
把带来的鲜花插到花瓶里,带来班里同学的祝福以後,又闲话几句,卫远华便说还有别的事离开了。留下左深一个人陪颜芮在花园里喝下午茶。
看著颜芮用动起来仍旧不是很方便的手端起咖啡慢慢喝著,她的目光也开始慢慢改变。
"老师,你的伤真的是为救小暄暄来的麽?"
"嗯。"除了硬著头皮说是还能怎麽办?但是,为什麽好像闻到不一样的味道?
他抬起头,猛地发现女生的眼里闪著奇怪的光芒。好像某种危险讯号!
"喔喔,英雄救美啊,果然很经典......"左深偏著头喃喃自语,然後又抬头,把面前的男子从头到脚来来回回打量几次,又摇摇头道:"可是,老师,你这样是不行的。"
"啊?"
"我听说对方才三个人吧,不过是三个蹩脚的小混混就把你伤成这样说明你还是不够强。"这个......我又不是拳王泰森......
"长得比xxx还帅比xxx还有气质固然是很好,但是身为男人除了最重要的脸,另外也一定要有矫健灵活的身手和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东西。"
完全听不懂......
脑子里面却又像有什麽要挣脱束缚,破壳而出。
不过,自己想要保护什麽呢?
应该是家庭和那些重要的人吧,现在的,和未来的?所谓的责任就是这个意思吧。
力量,那又会是什麽样的力量?如何才能算强大?
"我会努力的。"他笑笑,答道。
温和而迷人的文雅笑容,左深忙暗地掐掐自己免得看出神脸丢大了去。"你真的确定你明白我的意思?"
"其实不是很明白。"
左深失望地垂下肩膀,难道说这个人果然还是只是个大少爷?她就完全没想到看起来像个贵公子却待人温和的实习老师就真的是出身於大富之家的有钱少爷。也许从一开始她就错的离谱,应该说是很荒谬才对。她啊,会产生那种想法,说不定真的是疯了。
可是她又觉得,不死心。
师,我告诉你一个情报好了,不过你不要太受打击哦。"
"什麽?"他实在有点跟不上这个女孩子古怪的思维。
"小暄暄他啊,好像很讨厌有钱人。"
"嗯?为什麽?"立刻条件反射地问道。
"你问他自己啊。"
......
问了也不会说的,不知道为什麽,他就是知道他不会说。一般人都会不自觉地巴结权贵,但是还是有一些人看不惯某些仗势欺人的富豪显贵们的行为,会下意识产生厌恶也不奇怪。
所以那时候才会忽然冷淡起来,然後又跑掉的吧。
还真是爱憎分明的小孩呢。
想著,却全然忘记自己被讨厌的事实,忍不住笑起来。
目前在第43篇
迷途10、just a game
建档时间: 11/8 2008更新时间: 11/08 200810、just a game
其实伤也并非严重到要在家什麽也不做养上几个月的程度。
也许是觉得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家里怕被责怪,陈兰在他回家三天以後才出现。虽然他嘴巴上从来没说过,但是她总还是感觉的到他潜意识并不喜欢被家族掌控一切,不然当初就不会拒绝被安排去国外名校留学而选择了这个历史久远的师范名校,走上让人大跌眼镜的教师之路。
但她又不是笨蛋,有些东西,该利用的就该好好利用。死要面子活受罪这种事情她是绝对做不来的,所以她丝毫不後悔给颜芮的母亲打了电话。
好在见了面以後,颜芮并未就此事说些什麽。有些时候,她会完全搞不清楚这样的态度究竟是真的体贴温柔抑或只是一种冷血。
看起来温和有礼从不越轨的人,她觉得自己好像了解这种一成不变规规矩矩的行为模式,却又会在很多时候完全看不透他内心真正的想法。很早以前就有这样的预感,说不定什麽时候,这个人就会远离自己,而自己却完全抓不住一丝真实的东西。看起来老实得犯笨的男人,身上偶尔却会流露风的气息,难以捉摸。
在他身上,只有温柔,却感受不到爱意。
即使如此,她还是喜欢这个男人,哪怕就是为了那一点点体贴和温柔的关怀。但是,却不可以沈沦。
此时颜芮的脑子里充满的是什麽?担心,满满一怀的担心,对於那个根本不知道怎麽照顾自己的小孩和他的现在未来。
一面气著那家夥不受教,一面却又想著在询问室里面两个人的气氛还不错,说不定可以好好相处,於是忍不住翘起嘴角。
陈兰是有气了,虽然并不是很少笑,但是陈兰觉得这个笑容和给自己的不一样。
说不出的酸涩感在心中缓缓涌起。
"要不要出去走走?"
"妈不让我出去。"笼中鸟的无奈,笑容,仍旧温和,但在此刻的陈兰眼里却有些凉意。
"我去问问看。"
软弱麽?这个男人,但你从他的神色里完全感受不到这样的讯息。或者只是不想起争执而习惯服从而已,这样的男友,不知道幸还是不幸。
走出高雅精致的大门,她下意识回头看看身後的豪宅,忽然想起童话里囚锁公主的恶魔城堡,无意识下笑笑:那麽她可是解救公主的骑士?
走远了,越发觉得好笑起来,忍不住拽住身边的胳膊笑得花枝乱颤。
颜芮啊颜芮,你本该是成为傲视天下的君主让众人来膜拜俯首的啊!你的亲族是如此期望和教育你的,你真的就如此甘於平庸?他们会允许你继续平庸下去?
你终究还是觉得当个傀儡比较省事麽?
她想不透,完全想不透,怎麽会有男人这麽没有野心。虽然讨厌野心太大自视过高的男人,但她现在却忽然想明白过来自己究竟看上怎样的一个人。
"我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忽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就像想带坏好孩子的恶人,她想看到那张脸上的面具撕裂的样子。
也许她本性就不是什麽大家闺秀和淑女。她也会渴望刺激,沈醉和疯狂,这不是当初那个会安分地呆在他身边的乖乖女。她已经受够了寂寞。
设在地下室的酒吧,和外表完全不同的,一进去竟然展现出宽阔深邃的空间,而这空间又被疯狂吵闹的人群和重金属音乐充满著,鼻子里嗅进复杂的味道,五味杂陈。
他下意识皱皱眉头,从来不知道好女孩的陈兰会来这种地方。这里充满了他所不习惯的糜烂和颓废的气息,昏暗的各色灯光诡异的闪烁,模糊著男男女女冷漠却沈醉的面目,空气里飘的都是毒药致命的味道,呆久了身体好像就会从内到外被腐蚀殆尽。
"来这种地方干什麽?很危险。"他立在入口以後没几步远的地方,不愿再进。
"你会保护我,不是吗?"托著可能还未痊愈的手臂,陈兰甜甜地笑,"这里我也只听人说过,好奇所以来看看,放心,我一个人是不会来的。正好你不是在家也闷坏了?放松一下有什麽关系。"
颜芮不再说话,由她拖著走,放松?在这种地方又有个她,他怎麽可能放松的下来。
穿过人群,在角落里找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也无心打量四周的状况。单知道疯狂的重金属乐这时候换成了软软绵绵的爵士乐,旧唱片里沙哑低沈的女人嗓音懒洋洋地唱著源於大洋彼岸的调子。空气里不知不觉染上暧昧慵懒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