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品卓的书晚桓宁一个月出版,安然的书店在市内的各大院校悄然开张,其中当然少不了大哥振辉的帮忙。桓宁给赵品卓的书取名为《心的阙如》,为了这个名字俩人差一点又打了一架。
“你起这个名字,不是说我缺心眼儿吗?”赵品卓恶狠狠地道。
“你难道不缺?”桓宁细细地品着西洋参茶,喝习惯了之后才发现其实它真的不错。
“你丫的!”赵品卓低声骂着,但却感到在这个人面前一点火气都没有了。
“啪”,桓宁甩给他一份稿子,“这是我给你写的序。”
赵品卓拿过来看了一遍,低头不语——原来他误会了桓宁的意思。这个名字,是说他的内心的某一块地方缺失了,是说他的善良和单纯。莫名地,赵品卓的脸红了。
“也难免有人会误解啊!”最后他仍旧争辩了一句。
“赵老二,”桓宁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这样的误会不就更吸引眼球了?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们俩打架的事情,我帮你写序,再夸你缺心眼儿,不就有成一个话题了?”
“把手拿开啦!”赵品卓恨恨地甩开了桓宁仍旧停留在他脑后的手。
果然,赵品卓的书付梓出版后销量相当不错。校园里关于他缺心眼儿的话题讨论几乎超过了他和桓宁打架时的激烈程度,不过更多的,是关于他文采的称赞。
新年前夕,经纬神神秘秘地对桓宁说他找到一份相当不错的兼职。
“别告诉女超人哦!”经纬压低声音凑到桓宁耳边悄悄对他说。
“干嘛啦!周围又没有人!”桓宁“砰”地一拳挥过去,不偏不倚打到了经纬的鼻子上。
“喂,你太狠了吧!”经纬被打得眼冒金星,眼泪都快要出来了,“毁了老子的容,害老子上不了台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上台?上什么台?”桓宁皱了皱眉,继而揶揄道,“小哥哥你坐一次台多少钱啊?”
“滚!”经纬跳起来,“老子是去唱歌,去酒吧唱歌啦!什么一次台多少钱啊?桓宁你太不纯洁了!”
话说经纬踌躇满志地要去酒吧唱歌做兼职,但是桓宁听到酒吧名字的时候却几乎被呛到。他拍了拍经纬的肩膀,有些犹豫又有些幸灾乐祸地告诉经纬那其实是一个Gay吧。经纬愣住,石化了半分钟之后咽了咽口水,用商量的语气跟赵品卓说,要不咱们扮演成一对儿吧,免得到时候被人骚扰。可是没想到,赵品卓那厮居然拒绝了,还说什么你若是接受不了同志,就别去了。
经纬气结,旁敲侧击迂回婉转,采取威逼利诱的各种手段,终于发现了赵品卓的秘密。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经纬因为学生会开会在学校呆到很晚,走出学校大概有五十米,发现路边停着一辆十分可疑的汽车。其实汽车本身并不可疑,可疑的是靠在车前面的两个人。准确的说是一高一矮的两个男人。高一点的那个略瘦,从举止以及穿着打扮来看似乎是一位高级白领,而矮一点的那个明显很年轻,而且……怎么长得那么像赵品卓呢?
经纬十分八卦地躲在了树丛后,竖起耳朵仔细地听,断断续续听到了什么“我下个星期天去你那里”,“记得要想我哦”,“亲一下我就进去了”芸芸。经纬吃惊得几乎下巴脱臼,呆呆地看着那白领男子开着车绝尘而去,而后尾随疑似赵品卓的男子约一百米,再然后从树丛中跳出来箍住赵品卓的脖子,笑眯眯地道:“说!那人是谁?!”
经过连夜逼供,小赵同学交待了“犯罪事实”。据小赵说那人是海龟,叫杨景宇,是著名投资公司的副总。
于是乎,小赵在好奇宝宝经纬的压迫下,终于答应他两人假扮恋人,一起去酒吧打工,以满足他对于同志的无限好奇。
第十四章
“圆”。
这家酒吧位于滨河路暧昧的灯红酒绿中,外墙是用粗糙的小鹅卵石堆砌出来的一个又一个的圆圈,像水面上漾开的波纹一般。
苏翊每天下午四点开门营业,至凌晨四点关门。每天各色各样的人群进入酒吧,喝酒、聊天、谈情说爱,然后离别。陌生的人们如同蚂蚁一般伸出触角,在空气中,在烟雾缭绕中,在杯光酒影中相互触碰,内心中的每一丝悸动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能了解到他们的欲望,也为他们调出他们希望的鸡尾酒。
圆,生命就如同一个圆,所有人站在宿命的手心里,围绕那一个圆心,旋转,跳跃。
他调了一杯Fever,浓烈而甘醇,就像固执,却又热烈的爱人。酒吧里有很多外国人,一些日本客人喜欢叫他苏桑,但是他更喜欢别人叫他翊。
他喜欢站在吧台后面看人们纵酒狂欢的样子,特别是前不久的一位新客人,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顶一头红彤彤的蓬乱假发,银灰色的眼影,右眼角贴一滴水晶做成的泪痣。她坐在吧台最里面,点一杯Fever,抽烟。有两次那个女孩子喝得有点高了,冲到了舞台上跳舞,很美妙的身材,扭动的时候显得有些寂寞。她让吉他手弹梅艳芳的《胭脂扣》,轻轻地唱,声音清脆动听,她虽然没有梅艳芳的沧桑,但是稚嫩的声线令人心碎。
前几天赵品卓带来了两个男孩子,个子较高一点的那个是小赵介绍来唱歌的歌手,叫陶经纬。身后有个一脸心不在焉的孩子是他们的朋友,好像叫陶桓宁。苏翊从没有见过这么干净纤细的男孩子,皮肤那么白,手指细长,明明给人很乖巧的第一感觉,但是却带着一脸漠然的表情。
小赵出书了,送了苏翊一本,名字叫《心的阙如》,只是十八岁的青春早已经消失在了宇宙的另一个维度,无际可循,所以那本书苏翊只在夜晚睡不着的时候才看。之后的几天里经纬和他的那个朋友都会一起出现在酒吧里,那个干净的男孩子总是坐在靠窗的位置。
苏翊一度以为他是零号,因为他看起来显得那么单薄,偶尔也会在黑暗里露出寂寞与脆弱的表情,不过很快这个怀疑被推翻了。这个酒吧里好些同志都轮流上去跟他搭讪,但都一脸尴尬地铩羽而归。苏翊问其中一个:“怎么啦?”那人说:“气死啦!已过去他就很直接地说‘对不起,我是一号’。难道我们长得那么像零号?!”
苏翊笑得几乎被烟呛到,这个过分直接的孩子真是太有意思了。
几天里,那个水晶泪痣的女孩也让苏翊越来越有兴趣,她不再喝Fever,改喝螺丝钉,也就是伏特加兑橙汁,很苦很辣的伏特加加上甜腻的橙汁,甘甜中的苦涩。
她穿明黄的露背毛衫,皮肤洁白吹弹可破,一头乌黑的长发遮住了她的半个脸,她拢一拢,背心露出一朵动人心魄的刺青,明黄中有一丝洁白的花蕊,据说是雏菊。
她贴着很夸张的假睫毛,睫毛上的亮片在聚光灯下一闪一闪的,像屋外的新雪,然而她的神情却是落寞的,落寞的神情专注于坐在靠窗位置的那个男孩子。
这个酒吧也有LES,但是数量极少。偶尔有人上去跟她搭讪都被婉言谢绝了,她显得太过孤高,跟酒吧格格不入。
冬季生意清淡,但是因为小赵和经纬,苏翊的酒吧生意还算过得去。两个孩子本来就只是玩儿票,所以对薪水并不太在意。而且人们都很喜欢这两个阳光青涩的少年。小赵的贝斯玩儿得不错,经纬的吉他也不赖,但是经纬却有个很奇怪的爱好——明明很俊朗阳刚的小伙子,却喜欢唱女人的歌,艾薇儿、梁静茹、王菲的歌是他经常爱唱的,不过他的声音也确实好听,那么柔情的歌从他口中唱出来别有一番滋味。
他唱艾薇儿的《when you are gone》。
“When you''re gone
The pieces of my heart are missing you
When you''re gone
The face I came to know is missing too
When you''re gone
All the words I need to hear to always get me through the day
And make it OK
I miss you……”
“‘菊花’今天又喝的菊花茶哦!”啤酒妹来到吧台对苏翊抱怨道。苏翊抬头看看窗边那一抹淡然的身影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客人少了些,苏翊点燃了一支烟走到“菊花”对面坐下。
“你好。”苏翊向“菊花”打招呼。
“菊花”看了他一眼他指尖的香烟皱了皱眉,轻轻咳嗽了几声。
苏翊掐掉烟,对他歉意地笑了笑。
“你来酒吧就为了喝菊花茶?”苏翊饶有兴致地问他。
“只要是掏钱,喝什么都可以吧?”
“的确,呵呵。”苏翊笑起来,继而又道,“我以为你又要说:‘对不起,我是一号。’”
“因为你第一句话不是‘你好,能交个朋友吗?’”
“原来他们都那么单刀直入啊?”
“对于过分直接的人就要直接的拒绝,”“菊花”耸耸肩,眉宇间虽有一丝稚气未脱,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是十分理智成熟。
“不过我还是搞不明白,你到酒吧来不喝酒不交朋友,难道只是单纯来听歌喝茶?”
“不知道。”“菊花”用手托住腮,懒懒地靠在桌上。
“不知道?呵呵……”苏翊愣了一下,轻声笑起来。
“的确是不知道,经常会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想干什么,想得到什么。”
“嗯,好像我偶尔也会这个样子。”
“对了,你的酒吧为什么叫‘圆’?”
“那你觉得应该叫什么?”
“玦。”
“玦?”苏翊兴致满满地问,“为什么?”
“有人说生命如同一个圆,但是她错了,谁也不能从终点返回起点。”
“三月的书,呵呵……现在很少有像你这样年纪的孩子读了。”
“是吗?”“菊花”笑了笑,很干净很温暖的真挚笑脸,“那说明我们还是比较有缘。”
“有缘不如我请你喝酒吧。”
“我不喝酒。”“菊花”摇了摇头,迟疑片刻叹了口气,“我有气喘病,喝酒可能会要了我的命。我可不想早死。”
第十五章
苏翊回到吧台,一边哼歌一边调酒。长岛冰茶,混合了伏特加、棕朗姆酒、龙舌兰、橙皮酒、野莓香甜酒、柠檬汁和糖水、冰块、可乐,味道清爽如冰茶,却是极烈的酒,矛盾得很。
“苏桑。”吧台上有人眯着眼跟他搭讪,“你今天表情好温柔,让人不喝酒都醉了。”
苏翊对那人微笑,手指贴了贴嘴唇,又放到那人唇上。
“谢谢。”他轻声说。
苏翊端起酒杯走到“菊花”面前,把杯子递到他面前笑道:“请你喝的,别告诉别人,否则我就破产了。”
“菊花”愣了愣,不过还是端起来抿了一口。
“茶?好好喝……”“菊花”抬眼看他。
“不,不是茶,是酒。”苏翊冲他眨了眨眼睛,笑着回到了吧台后面。
桓宁第一次感到微醺的快乐。他眯着眼睛,体会着血液奔腾的感觉,脚底似乎踩在云里,整个身子轻飘飘的,他慢慢地喝着面前那杯酒,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醉酒的快感。
经纬唱完所有的曲目来到桓宁面前时,桓宁已经完全醉了,露出了经纬见过的最呆最傻的笑容。
“喂,你没事儿吧?”经纬看了眼面前几乎空掉的酒杯,拍了拍桓宁的脸,这个一脸呆相的傻子呼吸均匀,面色酡红。经纬松了一口气。
“回去吧,这小子醉了。”赵品卓接过经纬的吉他,看着经纬用粗暴的动作把桓宁塞到衣服里,又给他围了一大圈围巾,有些担心他会一把把桓宁细瘦的手臂给拧下来。
经纬半扶半抱着把桓宁弄出了酒吧,嘴里还不停嘟囔着:“奶奶的,以后再不带他来了。”
“经纬哥。”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来,让经纬心中一动。
“贝……贝妮……”经纬看了一眼身后那个裹在裘皮大衣里,妆容妖冶的女孩儿。
贝妮并没有注意到经纬惊讶的表情,而是专注地看着桓宁,她径直朝桓宁走过来,挽起他的手臂,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帮着经纬把桓宁弄进了车里。
当经纬钻进车里时,他看见桓宁趴在贝妮的腿上,心里突然觉得涩涩的。
“月……”桓宁喃喃地道,“嗯,月,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贝妮的手颤抖着,迟疑地放在了桓宁的肩上,身体也不由自己地颤抖起来。
桓宁仍旧低声呼唤着月的名字,他从未对贝妮用这么温柔,这么稚气的声调说过一句话,很多情况下,她对于他,仿佛是房间里的摆设一般,或者只是一个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从未正眼看过。
贝妮感到嘴唇几乎被自己咬破,眼泪无声无息地滑落下来,用手轻轻一擦,一片五彩,脸上的妆掉了,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狼狈,因此不敢抬头。
只是,坐在前面的经纬,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她的忧伤。
汽车飞驰着,在城市寂寥的凌晨街道上穿行。
经纬给春阳打电话,凌晨两点,手机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响起,春阳不紧不慢地接起来,听到的是经纬求助的声音。经纬说桓宁喝醉了,他不知道桓宁会不会因为醉酒引发气喘发作,现在身边认识的医生也就只有春阳一个,所以只好向他求助。
春阳穿好衣服下楼,在门口他看到了经纬正一脸严肃地靠在墙上。看到春阳下来,经纬把钥匙交到了他手中:“我今晚去贝妮那里,她也喝醉了。”
说完,经纬头也不回地下了楼。
春阳摇摇头,开门进去。桓宁像个婴儿一般趴在床上。春阳见过很多醉酒的人,在“圆”,那些醉酒的红男绿女,有的哭闹不止,有的纵声高歌,有的大笑不止,但是眼前这个孩子就那么静静地趴在床上。他走过去,拿出血压计给他测量心跳和血压,检查他的呼吸,一切正常。
桓宁轻轻翻了个身,面朝着春阳。他抱着被子蜷成一团,他的手指触碰到春阳的手臂,那双紧闭着的眼睛睁开来,清澈如水的眼睛没有焦距。他面色酡红,对春阳温柔地笑着:
“月。”
桓宁抓住春阳的衣袖,缩到他身边把头靠在他的手旁边,轻轻柔柔地道:“月,别走了好不好?”
“桓宁,”春阳叹息道,“你醉了。”
“不,没有……”桓宁喃喃地说着,紧紧抓住他的衣袖,口齿不清地道,“没有就是没有……没有没有没有……”
春阳静静地坐在他身旁,听他模糊的呓语,他俯下身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你醉了……”
“没有……月……月月……你别不要我了……我哪儿也不去了……你别不要我……”桓宁开始低声啜泣,他坐起来双手战抖地捧起春阳的脸,含糊不清地说,“你是真的吗?真的是月月吗?”
“不,我不是。”春阳抓住他的手,“月已经不在了。”
桓宁微微一笑:“谁说你不在了?你不是还在这里吗?”
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窝,笑得无比灿烂:“在这里,你一直在这里哦!”
“我知道,你不会不要我的。我就知道。”桓宁把脸凑到他面前,如同亲吻圣物一般亲吻他的眉眼以及他的唇。
当桓宁的唇轻轻碰上春阳的唇时,春阳感到一股咸咸的、苦涩的液体从桓宁的眼角滑落,桓宁紧紧拥抱了他:“你是真的……你是真的……月月你是真的……”
“月……月月……我爱你,月月……”桓宁跪在春阳面前,一边亲吻一边不停地重复着月的名字,语气虔诚而伤感。春阳突然之间觉得有些揪心的疼痛从心底的最深处翻滚上来,带着莫名的酸楚。他轻轻推开桓宁,淡然道:“桓宁,你醉了……”
“月……”桓宁仍旧锲而不舍地上前拥抱与亲吻春阳,他紧紧攥住春阳的手心,坚决地解开了春阳的衣服扣子。春阳愣了愣,握住他的手,有些狼狈地说:“别,桓宁。别犯傻。”
“我没有……我爱你,月……不管你是真的,还是假的……现在你是我的……求求你,别不要我……”桓宁低低切切地说着,声音颤抖,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