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檀眼中透出冰凉,是不是他们都该好好冷静一下?
「回寒府!」寒檀冷然的丢下这句。
老圃既再无人赏,徒留何用!
这一夜,一场无名火将老圃烧的乾乾净净。
依畔 贰拾肆章 梦也何曾到谢桥
一场大火烧去老圃,也烧去飞羽和寒檀曾有的清风明月。
得知夜半恶火、老圃付之一炬,飞羽的心有种说不上的酸疼,明明说不回去了,为什麽要在乎老圃在不在?
可那确确实实的疼,让飞羽躲在房里一天,不见任何人。
寒檀走了!
老圃没了!
这不是他要的结果吗?飞羽按著胸口,那心口阵阵抽痛是从何而来?
飞羽咬著牙,佯装无事,这样也过了三个月。
天师道各地产业已经平稳下来,据六师弟的回报判断,之前应是寒钰搞的鬼,自寒檀走後,一切风波也平定下来了。
飞羽怀疑是不是寒檀阻止,但寒檀没再出现过,他也问不到。
不承认自己有抱著什麽期待,一向痴缠的人,却比他还决绝。
失神望著桌案,这三个月来他茶饭无思,总觉心头郁闷,工作不能安抚烦躁,清修不能还他平静,终日徨徨,却死撑著不肯露出半点受伤。
是他先和寒檀决裂的,是他!
可寒檀就此消失了,没再来见他,习惯被那个人牛皮糖似的缠著,那个人不来了,不再有人为他沏茶、不再有人为他添衣、不再有人深情宠溺他。
此後回头再无人带著温柔笑意等著他。
惊觉自己眼里泛起清雾,搞什麽?自己在做甚麽?
把自己的人生弄得一团乱之後,那人竟然这样撒手离开,飞羽不知道他能做什麽?
强迫自己把所有心神放在公务上,不理会日日夜夜的孤寂和空洞,是不是该离开总宫呢?是不是该离开虚空京?离开这个让他寝食难安的地方?
六弟已经回总宫,他随时可以离开到各分宫巡视,但,飞羽不想离开,他怕自己一走,那人就找不到自己了。
他们就真的再无交集!
从来都是那人找他,他不知道该去哪找那个无情的人啊?
清泪终究是忍不住......
「十二弟,你有没有觉得四哥清瘦好多啊?」小十皱著眉头,他怎麽觉得四哥日益憔悴,是他的错觉吗?
「何只清瘦,四哥这几个月来郁郁寡欢,只死撑著工作,再这样下去,我真担心四哥会倒下!」小十二重重吁了一声,四哥那症状,依他过来人的经验,叫心病,至於什麽种的心病,小十二拒绝去想。
「我有开补药给四哥补身体,但四哥心脾不开,郁结於心,久了很伤身啊!」小十三也是愁眉苦脸。
「我们是不是做错啦?」小十六总觉得有种罪恶感。
「可恶的恶痞,竟然这样就跑了,我就说他没真心嘛!」小十二气到不行。
「听说那恶痞回去重掌家业了。」老七此时才幽幽的说。
「他回去了?」众师弟惊异的看著七哥。
「是啊,是渊州的弟子传回的消息,听说寒檀重掌寒府家业,意气风发的很。」老七终究忍不住去查寒檀的下落。
「所以他人在渊州,不在虚空京了?」小十想,那他家四哥到底是为谁白白伤心啊?
「嗯嗯!」老七一直不敢让四哥知道,如果让四哥知道他伤心的要死,人家却意气风发的重掌家业......
「嘘,你这消息可别让四哥知道,四哥会难过的!」小十警觉的四处张望。
飞羽则是迅速闪离,本来要找小十六商议法会的事,却意外听到师弟们的对话,原来那人已回渊州重掌家业!
飞羽捂著嘴,深深吸了一口气,当他在这痴心妄想那人会回来找他,不敢离开总宫的时候,人家早就意气风发回去重掌家业。
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鼻头一阵酸涩,眼里汹涌泛滥的清雾聚集成水一滴滴碎落。
这是最後一次,飞羽对自己说,这是他最後一次失态了!
次日,飞羽离开总宫,展开各地分宫的巡视,他先转去苍州带了老五一起出发,他不想带任何一个知道他失态的师弟同行,老五一身神力、个性憨直,和他相处不用担心被眼尖的师弟发现什麽不该有的愁绪。
这趟巡视花了大半年,飞羽刻意延长时间,不想回总宫,不想去渊州,偏偏药行有笔大生意,非去渊州一趟不可。
本来飞羽让小十六去,但有皇亲要小十六为他主持法会,小十六分身不得,叫老六去总宫又没人坐镇,老八人在梧州,就他和老五离的最近,所以尽管心里沉闷,飞羽还是来到渊州。
渊州不愧是三江两河汇聚之地,舟楫繁忙,两条大运河交接三江,货船南来北往、货物东交西运,几乎整个皇土的物资都可以在渊州汇集再转运,所以皇商寒家便以此处为基地,每年都有船队、商旅往海外及边域进行商业贸易。
一进渊州就是寒家天下,处处都有寒家的商招,看的飞羽心里郁结不已,好不容才抚平的心境,又隐然被牵动,好险五弟对他和某人的纠结一无所知,他也不至难堪。
飞羽只想快快将交易谈成,快快离开这个让他如芒刺在背的渊州。
偏偏握有他们想要药材的商队,因为运来的货品繁多,互相交易的商家也多,硬是排了三日後才能谈这笔药材生意,飞羽只能无奈待在渊州客栈里。
他刻意不住渊州分宫,也不下塌师门产业,就是不想在渊州多做停留,他怕遇到某个不想见的人,虽然机会微乎其微,但那人既重掌家业,想必忙碌非常,是否在渊州都还是问题,飞羽只好对自己说,他连寒钰都不想遇上,所以不出门。
从入渊州,许久不再作怪的心口又隐隐做疼,尽管对自己的不中用气恨不已,却也无可奈何,心哪能靠意志阻止。
「四哥,你脸色苍白,还好吧?身体不适吗?」老五担忧的看著四哥。
「咳,没事,五弟,不要瞎操心,只是天气炎热,有点中暑吧,回头吃颗十三弟配的辟暑丹就没事了,你不是要出去逛逛,快去吧,四哥也要回房休息一会。」飞羽迅速打发五弟。
好险五弟不和小十、小十二他们一样,心思鬼灵精怪,不然真的很麻烦。
飞羽不禁庆幸总宫那几位师弟不在这。
飞羽站起身来,眼前却一阵黑,待昏眩过去,飞羽扁扁嘴,还是回房去吧,看看帐本也好。
在渊州究竟没遇到他!
逃避来渊州,是怕看到那人,但更怕,被那人拒绝!
这麽决绝的离开,也许自己在他心上早就没有分量了,当初那人痴缠时,自己从来不回应,还因自尊心作祟处处避著他,老是拒绝他,如今他对自己应该也死心了吧?
飞羽笑过、骂过自己懦弱,但他就是没法......面对那人拒绝。
他的心已不堪再碎一遍了。
"午夜鹣鹣梦早醒,卿自早醒侬自梦。"
飞羽脸上带著清淡的笑,眸中却再没往日光采。
三日终於到了,飞羽和商队约在渊州内城有名的酒楼谈生意,这回交易颇顺利,接著只要让渊州分宫的弟子就近交付银两、运走药材,他们就可以离开渊州。
在飞羽起身离开酒楼时,与一群华衣锦服的商人擦肩而过,飞羽星眸与那群人交错,不愧是渊州,膏粱锦绣之地,不胜繁华富庶。
飞羽脸上盪出一抹清笑,更显的风格清奇、翩然世外,连那群商人都忍不住回头多看一眼飞羽,在这喧闹繁杂的酒楼中,怎会出来一个气质悠然的方外之士呢?
依畔 贰拾伍章 多少好花空落尽 上
回到客栈,飞羽随手关上门,手却不住颤抖。
靠著门板,手捂著嘴,心血翻腾一时无法自己。
「恶!」
觉得喉头一甜,竟呕出口血来。
闭上眼,飞羽气息紊乱的等胸口疼痛过去。
"原来再见竟是陌路人!"
飞羽恻然笑了,这个结局他喜欢,好聚好散!
虽然想马上启程回苍州,可是,人家都不在意了,自己这麽躁动是为何?还是明早再悠閒起程回往苍州吧。
那晚飞羽睡的极不安稳,连番梦魇。
睡睡醒醒中,彷佛又感觉到那人温柔的手,一如往常轻轻抚著他的脸,可这一切都只能在梦中,他不会再这样对他了,酒楼中的交错,那人眼中全然无他,不是视而不见,而是视线交错、沉定、再分离,对那人而言,自己果然是陌路人了?
碎落的心就如泪珠,一滴滴洒落枕畔。
就算自己泪流乾,也不会有人心疼,飞羽气恨自己竟为那人失态至此,越想止住泪,泪水越像决堤般汹涌而出。
睡梦中,有人温柔的为他拭泪,一次又一次,睡梦中,有人用他细密的吻,一点一点吻去他的泪痕,无尽的温柔与不舍,就像他永远失去的。
窗外的阳光唤醒飞羽,睁眼看著床帐,是梦吗?
他做了一场不愿醒的梦。
为自己的凄凉感到懊恼,他是天师道四弟子千机心,是天师道产业的当家主事,怎麽可以这麽软弱?
飞羽起身,刚好店夥计送来洗脸水,梳洗之後,便与五弟启程回苍州,他此生都不想再踏入渊州了。
看到纠心之人的泪水,寒檀心如刀割,下了眠沉香,今晚飞羽都不会醒来,可心上人的泪水一滴滴、一串串,让寒檀慌了手脚,轻手抚上飞羽消瘦的脸庞,怎麽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寒檀後悔了,他是不是下了太重的药,原来只想让飞羽自己发现对他的感情,所以忍著不见飞羽、不管飞羽。
回寒府後,寒檀起先心灰意冷,故意离开虚空京就是怕自己忍不住,又去求飞羽!
他也有尊严、也会受伤!
飞羽的骄傲,他不敢折一分一毫,可,自己的心也是肉做的,而且比飞羽还深陷B>B还无奈!
寒檀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太执著,是自己一厢情愿?
待在渊州三个月,飞羽果然都没来找他,他知道,一旦他走了,飞羽只会松一口气,最多偶尔记挂他,但一定不会来找他。
二弟放出他重掌家业的风声,怎麽可能,当年父亲续弦,娶了渊州第一大美人之称的二娘,二娘姊姊正是宫里得宠皇妃,没两年寒钰出生,他感觉到二娘视他为眼中钉,为了一家和乐,加上他原就志在四方,十五岁那年,毅然投身军旅,跟在都督江世伯左右。
十几年的军旅生涯,他不常回家,直到四年前父亲病逝丁忧回府,二娘怕他回来争夺寒家,他哪会,二弟是少年天才,将寒家理的比爹主事时还好,他很放心。
为了让二弟名正言顺,让二娘安心,他上奏朝廷将寒家主事改为二弟,他一介武夫,多年戎马,只想找一处不避尘嚣的归隐处,赏清风明月、做个悠然的老农。
那知清风明月顾可赏,花圃却引来叫他痴迷的狂蜂浪蝶,他的飞羽。
当他听说飞羽离开虚空京,前往巡视各分宫,忍不住派人偷偷跟著飞羽,定期将飞羽一切回报,听到飞羽日益憔悴、消瘦,他既心疼又有点欣喜,心疼飞羽消瘦,欣喜飞羽为他而憔悴!
也曾抑止不住思念,想去找飞羽,但他都强忍下来。
他告诉自己不能心软,这次一定要让飞羽正视他们的感情,不再逃避。
本想等飞羽回到总宫,他再去找飞羽,两人一起面对他们之间的感情。
依畔 贰拾伍章 多少好花空落尽 下(倒数七回)
岂料飞羽竟来渊州,知道飞羽到了渊州,他再也忍不住,飞羽住几天,他夜里就偷偷来了几天,迷恋的看著飞羽睡颜,恍若隔世。
第一天,看到飞羽脸色苍白,少进饮食,他心疼的轻抚飞羽脸颊,久久无法离开,多想将飞羽拥在怀里好好怜惜,却不能妄动,趁人之危,日後被飞羽知道,非发怒不可。
第二天,看飞羽愁眉不展,连睡眠中都辗转反侧,他舍不得的轻揉飞羽两鬓,怜惜的吻如轻蝶纷飞,不舍的心满溢成灾。
今日酒楼意外交会,他忍著不认飞羽,当他俩错身,看到飞羽眼中受伤及佯装的潇洒时,他後悔了,他大错特错!
飞羽受伤了,从飞羽眼中他看到自己重伤飞羽。
寒檀一万个不舍得,昏睡中的飞羽泪水没停过,更让寒檀懊悔不已,他轻轻吻著,直想把飞羽的伤痛一寸寸吻去,想用他的一切抚平飞羽受创的心,该怎麽弥补,怎麽让飞羽再相信他?!
"别哭了,我的心上人,你一哭我的心就疼!"寒檀将飞羽拥在怀里,他怎把人逼成这样,是他的错啊!
飞羽,不要伤心了,从今後我绝不再离开你!
想到昨晚的梦,温柔的拥抱、亲吻及保证,自己就脆弱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了吗?
飞羽惨白了脸,连硬撑都快装不下去,真是一败涂地啊!
又过几天,老五发出紧急讯息,回苍州的路上,四哥不见了!
「五哥,你怎麽把四哥看到不见啊?」小十二都快昏了,「五哥,四哥失踪前有没有什麽异状?」小十蹙眉担忧。
「我都说,不要让四哥去渊州吗,那恶痞就在渊州花天酒地,四哥看了还不纠心?」老七恨不得宰了某个人。
「什麽恶痞?」老五一脸茫然。
「咳,没事,五哥您快说。」哼,四哥要是带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四哥啊,你到底去哪了?你不要想不开啊! 小十二忧心忡忡。
「四哥从进渊州後脸色一直很差,问他,都说是中暑,回苍州路上也是郁郁寡欢,然後那天一早我就找不到四哥了。」老五很担心四哥身体,但四哥不给他过问。
「五哥说客栈房间一切都完好,也没有挣扎和打斗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四哥自己离开的。」小十六想,不然就是熟人所为,不然四哥怎会都没抵抗。
「我已经布线去查了,就看能不能找到四哥下落。」老七叹了口气。
「恶痞那边呢?」小十三问。
「没动静,他根本没出渊州,四哥失踪的地方离渊州有四天的路程,那恶痞再神通广大,也不能在一日间来往的。」如果可以,老七倒希望是恶痞掳了四哥。
「恶痞的手下呢?」小十三问。
老七摇摇头。
「我已经通令各分宫弟子留心了!」小十六脸色沉重。
「我想你们应该先和我说,到底发生什麽事了?」一个肃冷的声音响起。
「......六哥!」娘呀,六哥什麽时候来的,让六哥知道他们弄出这些事来,六哥不比四哥心地宽厚,他们会很惨啊!
「没事没事,六哥您想多了。」小十打哈哈道。
「你们应该知道,五哥厚道可以让你们含混过去!」後面的话硬生生截断了。
老六不苟言笑、严肃的脸往众师弟面前一摆,犀利的眼神写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簌簌簌簌。
「六哥啊,您先不要动怒,听我们说啊!」
天师道中如果有刑堂这种机构,老六无庸置疑是最适合的主事。
当晚整个天师道动员起来,翻天覆地也要找出四师兄下落,但四师兄却杳如黄鹤。
依畔 贰拾陆章 多情又作一番愁 上 (倒数 六 回)
「唉!」
飞羽长叹一声。
「三哥,请出来用膳吧。」没错,飞羽才不是自己想不开出走,他是被那报复心重的三哥掳走了。
「小四好乖啊,今天准备了什麽孝敬三哥啊?」三哥魔魅的笑容,灿烂如花。
「......」飞羽无法回答,他被三哥抓来这个人烟罕至的深山中,所有吃食都要自己想办法,他又没有易牙之技,能有什麽好孝敬的?能吃就不错了!
看著烤的焦黑的野鸡,一向讲究的三哥蹙起眉来。
「小四,不是三哥要说,你真的一点进步都没有,这样怎麽嫁人啊?」三哥的话直直刺入飞羽的心。
「三哥,别老拿我消遣,我嫁什麽人啊?堂堂男子汉,谁要嫁了?」飞羽想到某个冷心的人就郁闷。
「啧,你这是说小十二不是个男子汉罗?」门内师弟已成家的,目前就小十二是嫁出去。
「咳,三哥,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飞羽被三哥抓来半个多月,本来凄凉的心境,都给三哥玩到不见了。
哈哈哈哈,三哥仰头大笑。
三哥今天心情好像很好?飞羽不禁想,三哥心情好时,就是有人要倒楣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