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是拜您所赐。"夏尔打从一开始就不想和这个一直跪坐在地上的女孩子客气,他将稍大的礼品盒放到圣女面前,又将手帕也放在上面。
"按照约定,我完成了。"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是吗?那还真是非常感谢。"安笑着将礼物盒拢过,抬眼看了看夏尔,便转身将百合全部扔到了水里面。
"你......"
"百合的味道让你不舒服了吧?抱歉,这个种类是有些冲击力的。"少女拍拍手,又转回礼品盒的方向。
冲......击力?什么意思?
夏尔将眼帘降下一半,目光一会转到圣女身上,一会又转到那些落水百合上。
"哇啊......好厉害!"
这赞美并不是出于贵族之间必须的伪装,安惊喜的将那个玩偶从盒子里面抱出来--应该是从《爱丽丝梦游仙境》中取材的兔子先生,正穿着它那十分诙谐的格子型礼服,带着它单边的金丝眼镜,钟表似乎是定在它手里了,一下一下的相互磨滑的齿轮在玻璃表盘下默默的工作着。
但这一切都还是太简单,还只是属于"时下很流行"的范围内而已,还只是PHANTOM的典型作品而已,当然,圣女也不可能为了这个发出惊呼。
令人惊叹的是那两只眼睛,不知为什么,它们竟变换着颜色!像刚刚开始搅合的颜料,红是红,白是白,黑是黑,蓝是蓝,可又一丝一丝地,纠缠在一起;这里面似乎还带着点雾,婷婷袅袅,跟着那些混沌又分明的颜色在眼珠里打转。
左边用红橙黄白黑,右边用绿蓝紫灰银,根本就是和圣女一样的波斯眼!
"......哈!"圣女自嘲的笑笑,"这果然是‘专门'的东西呢!一看上去就知道在指我。"
"那是您的见解。"夏尔没表情的耸耸肩,"我要回去了......请您也遵守约定。"
"虽然知道伯爵您指的不是这件事情,"安抱着玩偶,拿着它的手向伯爵做挥舞,"不过,蛋糕也会按时送到的。"
"私底下交易皇室用品可是死罪啊。"夏尔勾起一抹笑,让人猜不透这个孩子的想法。
"所谓的不一样的秘制,不过就是换了造型的东西罢了,换汤不换药。"圣女也学着夏尔先前的耸肩,笑道,"送别人没有见过的东西出去,别人怎么就能知道那是皇室的用品呢?"
"......哈!"夏尔轻笑一声,随即忍了一会那严重的晕眩感,"真不愧是‘皇家蛋糕供应商'啊!"
"彼此彼此。"圣女升起升降台,"‘女皇的走狗'!"
呼--
一阵风,带着一些早了时候的落叶卷过来,不能算是很强,但也可以象征着夏天的即将结束;当然,同时也算是交际季节的结束。
往年这个时候可以算是忙的,忙着将请柬整理过一遍之后统统拒绝掉;那些时候,夏尔总是让塞巴斯查恩在书桌旁站着,一张一张地念那些有闲的贵族们的请柬,大多数情况下小少爷会在念到一半的时候不耐烦的挥挥手,让管家先生来决定需要留下让自己注意一下还是直接可以不理会。
"你的‘美学'出乎意料的可以信赖呢......"
曾有一次,小少爷捏着被甄选下来的信,扬起目光看着他优雅的管家。
那表情,并不打算将伴随的话当作赞美。相反的,小少爷有时也会讽刺一下身旁这个完美的不能更完美的家伙。
"谢谢您的赞赏。"
对于这些话,管家先生早已知道如何回答会让少爷用一副没得逞的表情转回去。"美学"的微笑,"美学"的回答,以及"美学"的恭敬。
"......哼。"
那个表情,是未完全长大的孩子的特有别扭。
也还是十分可爱。
"老在旁边看着,也不嫌累得慌啊?"
管家先生实在是不想再忍受那毫不避讳的目光了,皱了皱眉便扬起脸来。忽地又一阵风,空气里荡起一些戾气。
简直就是漂白水那样的味道。
"啊拉,被发现了嘛!"原本躲在树后观察的安西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到了大门口的立柱上,"即使主人不在,您还是站得那么优雅啊~"
"你倒是十分的随性呢!"塞巴斯查恩看着安西雅坐在立柱上晃荡双腿的姿势,毫不迟疑的回答。
"我呢,可没有什么‘美学'可言啊!"安西雅似乎也不在意,她像个平家女孩子一样用双手撑着身体,将身子微微倾向前方,目光走到恶魔身上。
看到管家先生无谓的一耸肩后,女管家便轻笑了一下。
"三天不见,他的感冒反而重了呢!"安西雅有些幸灾乐祸的语气让塞巴斯查恩感到一丝不愉快,"这就是你的‘美学',嗯?"
"即使是我的失职,也与你没有关系吧?"
"啊,是,我是个爱多嘴的人。"
恶魔的火色双眸眯起来,迎向女子的方向,也毫不畏惧地迎向阳光。
"还真是个不合格的修女啊......"
"啊,关于那个,我不是修女。"安西雅跳下来,随手拍拍身后,"我啊,最多算是一名神职人员。"
......虽然过了几百年,这个称呼听起来一样的伪善。
"不想离开,对吧?"安西雅的表情突然正经起来,虽然笑容依然在脸上,但似乎也可以用来挑衅。
"没有少爷的命令的话,我也不会铲平你们这里的。"仿佛是聊家常的语气,非常不得了的反讥了回去。
"还真是麻烦的东西,你的‘美学'到底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的啊?"
风向似乎有些奇怪,它在两位贵族管家的脚下打起了莫名其妙的旋。
"你有必要知道么?"更上扬的嘴角勾出了更优雅的表情,管家先生的微笑永远可以迷倒万千少女。
"切!"安西雅轻笑一声,"所以,你只把人类的苦难当作笑话来看吧?"
恶魔先生将目光瞥过去:"不过你们好像看都没有时间看呢?"
每当这个时候,神职人员也无话可说。
"......果然和死神说的一样令人讨厌。"安西雅转回身,准备走回去的样子,"明明只是抱着这样子的态度而已,真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会相信你。"
"啊啊,那个所谓的‘美学'呢,好像比神职救赎要那么有效用一点。"管家先生笑道,"人类好像比较喜欢现实点的东西。"
"那孩子死后......"女管家停下了脚步,稍稍的侧回头,"会变成你取乐的工具吗?"
"打听这个要收费喔!"
"......反正你都是不痛不痒。"她转过身来,"跟你谈怜悯什么的也没有用,我们大概有种族隔离。"
喀--
"少爷!"
"小姐!"
塞巴斯查恩向前迎了两步,但安西雅已快步地跑到圣女旁边。
"为什么要出来呢?送伯爵出来的话我来就好了啊......"
圣女却只是看了女管家一眼,随即往门外踏出两步。
......果然是圣女,这种感觉还是一样(麻烦)。
"抱歉,因为管家不在我就亲自把伯爵送出来了。"这句话语调平平,也不知道具体是说给谁听,但圣女随即明确的将目光转向塞巴斯查恩。
什么乱七八糟的混种......左黄右绿的。
"如果安西雅刚刚和您说了什么不恭敬的话,请您不要放在心上。"圣女微微勾起笑,也不知道是出于贵族不同的等级之间的礼仪还是别的什么,"不过......您真的不能把这个孩子还给我们么?"
......
......
还是......
原来指这个啊......不过这位圣女小姐还真是直接啊!
管家先生再靠近了两步,并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伸向了前方:"少爷,您现在的吩咐是?"
"......回家。"夏尔对方才圣女的话似乎有些动怒,但脑海中的晕眩实在是令人晃得慌。抬眼看一眼自己的管家,倔强的小少爷还是没搭上他的手,只是意思性的碰了一下便擦身过去。
"是。"
塞巴斯查恩也转回身去,几步跟着。
"关于你刚才说的......"
就在圣女要堕向某种思绪的深处时,恶魔的声音突然将它拉了回来。抬眼,似笑非笑,像能让人着进魔道地闪着奇异的色彩。
"不能。"
下午的时候,蛋糕便被送了过来。不是安西雅的神出鬼没,而是非常直接的用一辆马车送过来而已。
就连马车都要这样啊......她们也不嫌累。
塞巴斯查恩将蛋糕递给田中的时候,不禁想起和蛋糕包装一样十字架边文的车门,无奈的耸耸肩。
这蛋糕里面也没有什么不能吃的东西,只是那圣水的味道令恶魔管家碰都不想碰它。
......果然是不嫌累。
少爷身上的东西也已经拿掉了,这点圣水根本不成什么问题。出于礼节少爷估计会把那玩意吃掉,不过也可能回头叫田中来让我弄另外的茶点。
那就得顺便再找个理由把药给灌下去,这个家伙也真是的,根本就是在发烧了还非要逞强。
算了,我亲自去吧......应该已经"解禁"了吧?
就在管家先生要往小少爷的书房走时,迎面却闪出了另一个人。
"不得了了!塞巴斯查恩先生......!啊啊啊!让开让开让开!"
巴尔德"二话不说"地就冲过了头,但似乎真有什么急事,他又迅速的"倒"了回来。
"什么事情?"
"不得了!您快点到少爷的书房!"巴尔的手舞足蹈语无伦次的说着,下一瞬间才想起了重点应该是什么,"少爷......他昏倒了!"
"......什么!"
7.坚持
(七)
黑色的空间。
少年已走得疲惫,他好像总在重复的经历什么,但又不记得了。
唔......头好疼......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感觉脚下有东西在慢慢升起。
什么东西......呜哇!
虽然是全黑,但少年还是分辨出了脚下的颜色,与黑色相对的--白色的洪流!
什么!
像是感应了少年的惊奇,那洪流迅速的没过少年的头顶,一串气泡咕噜噜地冒到顶端。
......可恶!
......可......
慢慢地抬起药勺,棕色的药液顺着药勺的变化,向昏睡少年的嘴边滑动。
原本想闯进少年体内与病魔做抗争的西药,却被少年紧闭的嘴唇挡在了外面,顺着那变得有些干燥的唇线再次向下滑落。
"......"
这个家伙,这种时候居然还吐药吗?
管家先生用手帕细心的擦掉了被拒绝的药。这种药的确有些令人不舒服的感觉,虽然不能够说又有些圣水什么的,但的确不是少爷会喜欢的味道。
下午茶的时候,田中先生将伊莎贝尔家的蛋糕送到了少爷手上,但从刚才在书房的情况看来,少爷却是在还没动那蛋糕的时候就倒下了。
高烧中的夏尔,现在正躺在他两个晚上没回的卧室中。从他痛苦不堪的表情以及额头上不断冒出的虚汗看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你还真是逞强得登峰造极啊!"管家先生坐在床边,将夏尔额上的汗水轻轻的擦掉,随即换上新的冰袋。
确实听说过人类在病得很重的时候根本就吃不下药,但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这个小家伙前几天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难道以为你是我吗......自大的小家伙。
从前两天的小少爷的情况看来,塞巴斯查恩还以为不过是普通的重感冒。
但他忽略了一点,他的小少爷有时候会出奇的固执,特别是在莫名奇妙的地方。
那点圣水自然不会对契约有什么影响,那块手帕也不过是吓胆小家伙的把戏而已,但是难讲那些所谓的神职人员用了什么奇怪方法......可恶!
"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啊!"
难道你还以为我会怕那块手帕吗?一不在你旁边,就搞出这么重的病来。
管家先生皱着眉叹了一口气,将小少爷的被角再次掖好。
再等等看,看能不能将药喝下去。
如果不行的话......
那就只能抱歉了少爷,我只能强制破坏之前"不准靠近"的命令了。
命令,到底指什么呢?
"我命令你......"
命令你。
看起来,这好像是方便得不能再方便的工具。只要少爷一声令下,恶魔就会完成他的心愿。
"奉献""欢乐"与"交换"。
"人类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一旦失足,什么东西都会变成救命草,让他抓住不放。"
"所以你就利用这一点?"
"关于这一点,"管家先生在和死神对话时,用余光瞥了一眼他的小少爷,"我不否认。"
夏尔曾以此自嘲,却很快又不再谈起。似乎这件事情就没有发生过。
既然只是契约的话,那就让它只是契约好了。
眼前的永远优雅的生物,是不折不扣的恶魔,我的执事,契约对象。
生前是我,身后是他,等着风水轮流转。
他用他的"美学"来完成一切。
茶点,办事,拯救......以及面朝我时的微笑。
谁都说那很优雅,很温柔。
可是,我为什么有时候不忍去看?
为什么......?
......因为,那不过是"美学"。
8.净化
"......"
想要灌下去的药,还是统统被吐了出来。
"......这些所谓的医生,就只会乱开药吗?"塞巴斯查恩将药放到一旁,然后把先前抱到怀里的小少爷轻轻的放回床上。
该死......就算喂进去了也吐出来。
"喂,难道你准备这么简单就把灵魂交给我吗?"
管家先生看着脸色十分不好的小少爷,冷不丁的吐出这句话来。
不是感觉不到,那个灵魂......在颤抖。
很不安分,想要逃开什么,颤抖,再颤抖。
这种感觉,有点像之前他说的做噩梦的醒来之前。
"难道现在也是......?"
......
内心好像有些什么,想要讲出来,很拼命的在喊,却又被什么覆盖住了。
到底是什么?
......不......?
在否定什么?
身体突然一紧,管家先生看向门口,那闹哄哄的声音越来越近。
再拉好夏尔的被子,塞巴斯查恩站了起来,走到门和床的中间。
"对不起,您真的不能进去......!"
咯!咯!咯!
"小姐您真的不可以!......巴尔德!快拦住这位小姐!您停下吧!"
"外面什么事情这么吵?"
喀拉--!
卧室的门被一下推开,方才被阻拦的人两步走进来,她身后的人随即又关上门。
"塞巴斯查恩先生......!我拦不住......"
话未说完,由"拦下这位奇怪的小姐第一梯队"(名字大概从来就没定过)以及田中先生的Q版小背景组成的门之框格就被翻页了。
"圣女?"管家先生拉了拉自己的手套,看着眼前在传统中大概算势不两立的人,"今个儿吹的什么风?"
圣女和安西雅,依旧是一身白的色调;但衣服却是时下流行的风格,像是要出行的样子,圣女手里还挂着一把与之很相称的白色花伞,蕾丝的花边在微微的颤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