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孩子昏倒了?"圣女扫一眼床上,便将目光转回管家先生身上。
"......您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恶魔勾起笑,"我很好奇您的消息渠道呢!"
"少装蒜。"一直站在后面的安西雅有些不耐烦的打断,"有两股势力在争夺他的灵魂,你难道没感觉出来?!"
......果然。
"那你们还真是不客气啊!我说了不能还就强来吗?"管家先生稍稍侧身挡住圣女不断转往床上的视线,"这次还想来加点什么?继续用圣水吗?"
"圣水?我想你不要搞错了。"圣女用手里的贵族式花伞点了点地,"蛋糕里面没有用到那个东西。我承认开始的时候我们想用,但是后来......却不得不放弃。"
"不得不?"
"没办法,你的小少爷完成约定了哪!"圣女苦笑着转过身,将刚才一直让安西雅抱着的玩偶抱过来,"而且,圣水那种东西也不可靠。"
会变色的眼睛......原来如此,他做了这个出来吗?
仿佛感到了现场不同寻常的对立,兔子眼睛里的颜色越发凶狠的翻飞起来。
"圣水不可靠?"管家先生蔑笑一声,将散了一下的目光再次收到圣女身上,"那么请问你用了什么方法呢?"
"更卑劣的。"圣女毫不犹豫的接过话来,她顿了顿,注意到了恶魔眼中瞬间划过的神情,"用了墓地百合浸在圣水里,加强了那个味道的入侵性。"
安笑着将礼物盒拢过,抬眼看了看夏尔,便转身将百合全部扔到了水里面。
"你......"
"百合的味道让你不舒服了吧?抱歉,这个种类是有些冲击力的。"
就是那个时候。
所谓的冲击力,就是这个意思。
"还真是不留情啊......所以让他现在连药都吃不下吗!"管家先生盯着圣女,"这就是你们的回收方式,嗯?将他收到开满百合的墓地中?"
然后把灵魂留在我这里徘徊?
该死的宗教!
"药都吃不下?你不要搞错了!"圣女倏地变了表情,"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进来的!"
原本已经结束行程的圣女,只是路经这里,顺便来拜访告辞,不料竟听到仆人说"主人抱恙"的字句。
圣女早在前一天就感到了很大的体力损耗,想不到今天到了这里居然真的听到了这样的消息......不过,事情好像出乎她的意料,原计划中事情不应该这样发展才对。
"这根本就是他的病在作祟!早跟你提醒过了的,想不到你竟这么失职!"圣女的怒气毫不掩饰,金黄色的卷发跟着她的肩膀一起微微颤抖,"不是用‘美学'行动的吗?你的契约上哪里去了?!"
"受不了......小姐,请原谅,我想要讲出一点事情。"
"安西雅!"圣女一惊,喝住几步站到前面的女管家,"我和伯爵做过约定的!"
"那是您,他并没有和我做约定。"安西雅跨到恶魔与圣女之间,强大的气场漩涡差点让大意的她摔倒,"我们来这里不是要和你打......我想说明关于那孩子的一些事情。"
塞巴斯查恩一面抵着两位神职人员的气场,一面将背后的气息尽量放空--这个时候,不能再让夏尔接触到这种争斗的打扰了。
实际上双方都尽量敛着自身气息,但就像水火不容一样,这种宗教上的东西不是说个人想避免就可以办到的。
"你以为,伯爵他是为了保你才接受小姐的约定的吗?"安西雅直视着那双火色的眸子,一字一句的说道,"伯爵大概是猜测我们对你造不成什么威胁,所以改变了约定的内容。"
"改变......?"
"所谓的‘净化'这种东西,并没有平常人所想的那么了不起,我想你也能够明白。而且就算是宗教,也不是不看时机就做事情的。"圣女的声音插进来,"在一般情况下,净化对你们的契约可以说是完全无效的。"
用灵魂定下的契约,对于普通"净化"来说根本就是不能撼动的。
但那也只是"一般情况"下。
"但是你不要忘了,人总是会有心情的。"安西雅见圣女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便接着说,"他们会喜怒哀乐,会察言观色。面对绝境会无助......面对伪装会心寒。净化咒一旦打下,如果这个人对契约有了动摇,‘净化'就会马上生效。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或要发生什么,但是伯爵似乎知道这种‘净化'方法......他可能觉得自己会有动摇的危险,所以约定就是‘玩偶'和‘不净化'交换。"安西雅看了一眼圣女手上的娃娃,"虽然我不觉的会有什么动摇可以使咒文入侵......"
"但是很遗憾,我们似乎赌到了。他的意志被调用去支撑病体,根本没有办法顾及更多的事情。"圣女终于再次开口,"这孩子还真是了不起,这样的病都可以撑着。"
"还有一件事情,他应该是总在躲着你吧!你不会真以为是小姐的手帕让他觉得应该离你远点的吧?"安西雅一出此言,连圣女都惊异的眨了眨眼,"他好像是怕自己已经被下了‘净化',所以不想看见你,怕一看见你就会动摇。"
"安西雅......?"
安西雅对圣女的惊异报以一笑:"教堂是那些伪宗教信仰者出入的地方,从表情上读出点什么来并不困难。"
"了不起的孩子,一直拖着病体抵抗,虽然最后一着是墓地百合,但在那一瞬间他并没有被入侵。"圣女的目光转到床上,似乎夹杂了些柔和,"直到他走到门口。"
"......门口!"
那个时候?!
"切!"安西雅轻笑一声,"所以,你只把人类的苦难当作笑话来看吧?"
恶魔先生将目光瞥过去:"不过你们好像看都没有时间看呢?"
每当这个时候,神职人员也无话可说。
"......果然和死神说的一样令人讨厌。"安西雅转回身,准备走回去的样子,"明明只是抱着这样子的态度而已,真不知道那孩子为什么会相信你。"
"啊啊,那个所谓的‘美学'呢,好像比神职救赎要那么有效用一点。"管家先生笑道,"人类好像比较喜欢现实点的东西。"
"那孩子死后......"女管家停下了脚步,稍稍的侧回头,"会变成你取乐的工具吗?"
"打听这个要收费喔!"
"......反正你都是不痛不痒。"
反正你都是不痛不痒。
我都是喜欢比较现实的东西。
我们之间不过只是契约。
茶点,办事,拯救......以及面朝我时的微笑。
不过只是"比较现实"的契约。
9.平衡
"只要信赖平衡被打破,‘净化'就会开始了。"圣女走近两步,面朝着夏尔的方向,"不过我很奇怪,为什么‘净化'还不结束?"
"这就是你们遵守约定的方式?"塞巴斯查恩再次插到床边,将圣女的目光生生的阻拦。
"这一点上我和你一样。"圣女摇摇头,渐渐地变成苦笑的表情,"被这个意志远远强于常人的孩子蒙骗了。"
没有能够看出夏尔的病已经重到什么地步的圣女,只是随手将墓地百合扔进圣水中,她并没有意识到夏尔已经不能够阻挡这些冲击了。
相对的,一旦"净化"开始,圣女的精力就要源源不断地供来这边。
正因为如此,圣女才要在启程回去之前来到伯爵宅邸拜访,一方面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另一方面试探恶魔的态度。
但有个小事情却也令她惊奇--这座宅邸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在自己到达时发出戾气。
相反的,这里充满了人生活的味道。
也正是这件事情,让圣女搞不懂这位恶魔先生到底在想些什么。
"按常理来说,‘净化'一旦开始,白色会迅速扑食黑暗势力,很快就可以结束‘净化'过程。"圣女的话意思不明,不知道具体要表达的东西。
"算了,既然你说‘不能',我们也就不能做什么了,就此告辞。"圣女在一刹那间似乎勾起一抹笑,但转瞬即逝,"安西雅,走吧!"
"是。"
"......等一下!"恶魔管家跟了一步,看着两位女子站定后眯起了眼睛,"说要放弃,再不解开‘净化'的话他就估计要‘净化'到坟墓里面了。"
"那不正合伱意?"圣女回答道,"反正灵魂已经是你的了。"
并不给管家先生回话的时间,安.伊莎贝尔接着说道:"这种东西我们解不开,要么成功,要是失败。"
明明动摇了,白色的净化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将黑色尽扑--这次的对象意志强大得恐怖。
......不要!
那个少年似乎这么说着。
救命......救......我
塞......
"究竟为什么不能够完成,你自己好好想想!"
圣女丢下这句话后,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安西雅看了塞巴斯查恩一眼,便微微鞠了个躬。
"打扰府上,抱歉。请向伯爵转到伊莎贝尔小姐的问候。"
"恕不远送。"这种时间地点人物,两位管家却还是做了贵族之间的礼仪。
究竟为什么?
夜幕降临,月光依旧安宁,似乎没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发生过。
夏尔的梦境重复了又重复,额上的虚汗被管家先生细心的擦掉。
那痛苦的表情似乎从来没停止过。
白色。
黑色。
反反复复,不饶人。
究竟是什么,让我放不下?
就这样窒息不是也很好吗?
为什么?
我在等谁?
......是谁?
"你究竟要我怎么做?"
塞巴斯查恩俯身在床边,用双肘支撑着身体,额头靠在交握的双手上。
"明白了,就这样吧。"
"我将一无所有如果没有你......"
"好啦叫田中去热我会喝的。"
"要拿回房还是自己拎着都随你。"
"明白了......真是麻烦的家伙。"
......"不能。"
......!
管家先生忽的抬起头。
勾勾嘴角,火色的双眸呼啦啦的闪过了什么。
10.苏醒
喀拉!
这真是......热火朝天的景象。
"你们......"塞巴斯查恩按按太阳穴,一副极忍耐的表情问道,"到底在厨房里面干什么!"
"啊......塞巴斯查恩先生!"梅林忽地站起来,很没有悬念的碰翻了旁边的罐子,她蹲下去好像想扶一下,但裙摆又掀到了另一旁的水壶。
"啊啊!对不起!"
......
"这种事情先不要管,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我在用母国带来的一种草药熬药啊!听说治感冒发烧很灵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火候好像不对......"
巴尔德你这种火候去轰掉皇家宅邸都没有问题的,不用"大材小用"来弄草药的。管家先生又转向了梅林。
"啊啊,我听说中国有一种非常不得了的方法叫做刮痧,我正在准备......"
那你准备得也真是不得了啊!
"我啊,在收拾现场。"
啊,怎么说呢?菲尼你的工作的确比较有现实意义,但我还是觉得你和田中先生一起坐在背景里喝茶会更有意义呢!
"......全部都给我出去呆着。"
管家先生一声令下,立马连水壶都想跑光光。
"啊,"田中先生突然在出门之前的那一下恢复了正常比例,"你可要好好努力啊!少爷......只能靠你了。"
"......我明白,谢谢。"年轻的管家先生会深鞠躬道。
"你的确要谢我,我可是想换班了啊!"田中笑着,走到外面将门合上。
恶魔先生亲自调着药,还将少爷不喜欢的味道一一用其他味道对掉。
然后他将药端入卧室。
"不喝?"管家先生眯起火色的双眸,"由不得你。"
将小少爷用被单包好,管家先生将他抱入怀中。右手将他固定好后,管家便用左手将药送至自己嘴里。
"......"
两人的唇瓣慢慢的重叠起来,塞巴斯查恩将夏尔收在怀中,让他靠着自己的颈窝间,然后便低下头。
少年特有的柔软触感,以及发烧时稍高的体温,慢慢地,传到恶魔身上。
药液被送过去,在少年的唇齿间来来回回,管家先生用指腹轻轻滑过小少爷的咽喉,渐渐地,下滑。
咕噜!
这碗充满了他最喜欢的味道的药汤,终于被悉数咽下。
......
白色的洪流。
激荡着,咆哮着。
少年在这液体中打转,窒息让他意识模糊。
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
为什么......?
他去哪里了?
算了,就这样吧。就这样也会回到他身边的。
就这样......
不知道从哪里,好像来了什么东西。
咕噜!
好像有空气,从唇齿间进来。一次又一次。
......唔。
突然睁开眼来,仍旧算是一片黑暗,但总是比梦里的好多了。月光像是当那些玻璃不存在一样,静静地在毛织地毯上铺出一个巨大的窗筐形状。
"唔......"
"少爷,您醒了......!"
夏尔没有动,只是躺着,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人--目光不犀利,也不温柔。
"我睡了多久?"大病初愈的柔弱和一丝自嘲杂糅在语气里。
"两天一夜。"
真是讽刺,到头来还是这个家伙......夏尔又闭上了眼睛,切断了塞巴斯查恩试图从那火色的双眸中传递过来的信息之路。
塞巴斯查恩叹了口气,从床延边起身,转到桌旁倒水。
哗啦啦的倒水声,反而使房里寂静得可怕。平日里有着温和的棕色的摆钟,在漆黑的房间中悠然自得地敲了两下。
要不是这个钟,估计塞巴斯查恩不知道也懒得去知道那位倔强的小少爷到底睡了多久。
只要他会醒来,他就等。他等得起。
"刚刚救了我的......是你吧。"
倒水声戛然而止。夏尔睁开眼来,看不清对方是已经倒完了还是中途的停顿。
"我做了一个梦。"夏尔突然很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讲出来,他就那么看着那个永远优雅的黑色背影,"我先梦见了一个很黑的地方,很黑的,看不见其他的东西。我一个人走着,安静得会有耳鸣。然后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了白色的液体,好多,瞬间就把我淹没了......"
月光很温柔,在她下面的树丛被夜风摩挲得轻轻做响。
夜里两点,是万物酣睡的时间。
夏尔不知道塞巴斯查恩在用什么表情等待他的话的下文,他觉得自己大概永远也搞不清这个恶魔到底在想什么,永远。
"我拼命挣扎着,但是没有一点作用,人的本能真是可怕......我连呛了几口。"塞巴斯查恩隐隐察觉到了他的小主人话音里的颤抖,将双眉皱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