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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同人〖卷一〗青锋在——by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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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细雨楼的风雨楼
戚少商今天又一次坐立难安。
暮色中的风雨楼
戚少商坐在太师椅上。
但凡一个议事厅里都会有这么几张椅子,越是有威仪的地方这样的椅子越奢华,越是有威仪的地方这样的椅子也越少。
天下最有威仪的地方莫过于皇宫大殿,这样的椅子甚至更是少到独一无二。
这样的椅子当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坐的,惟其稀少方显出它的珍贵,惟其珍贵才有更多人想去坐上一坐。
甚至不惜丢掉性命,自己的或者别人的,只为那想飞之心,俯视的风光。
其实,这样的椅子坐起来不见得有多么舒服,甚至不如拿把蒲扇端把小方凳坐在瓜架下来得舒服,然而要明白这个道理只有等坐上了这样的椅子之后。
此刻坐在这把椅子上的戚少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曾经的楼主苏梦枕当然也很明白的。
只是人一旦坐上了这样的椅子,再想换把椅子坐坐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戚少商坐得不安稳,光想想有多少人想把他从这张椅子上推下去,就不可能安稳。戚少商并不是舍不得这样的位置,只不过功成身退和由别人推下去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戚少商想起那曾经坐在这张椅上的人。
红袖温柔,梦枕乾坤的苏梦枕。
绯红的暮色映在戚少商白色的袖襟上,一如的红袖刀扬起时的光。那样温柔的光没有灼痛他的眼,却使他的心泛起一丝微凉,他微偏了眼去看窗外的景致,坐在这把椅子上当然可以看见风雨楼最好的风景,从半敞开着的窗口看下去,那棵伤树就在眼皮底下,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这棵树却还在那里,栉雨沐风。在白愁飞手上,这棵伤树曾经被伐过,只不过几经风雨人事全非,不知何时,这棵伤树却于断处再萌新枝。
夕阳无语,倦树无心,天边浮云漫卷。
戚少商和苏梦枕不熟,不只不熟,甚至连见都没见过,苏梦枕于他一如传说中的人物。戚少商一向对江湖传说中的人物并不感冒,尤其当他少年成名,也成为江湖无聊的传说后,更是如此。而此刻戚少商看着夕阳,遥想着那病到如鬼火般仍让人觉得凌厉的苏梦枕,却心生好男儿理当如是,方不枉此生的感叹,春暮微凉的风拂在他的面上,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如饮醇酒在喉,心神意驰间,微觉陶然,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突然很想好好喝一杯。
与此同时,杨无邪的目光也离开了手中的卷宗, "戚楼主。"
戚少商的眼光落在杨无邪脸上,他在听。戚少商一向认为一个好的领袖要善于发令更要善于倾听,倾听有的时候比发令更加重要。
杨无邪却不说话了,他在思考,或者说在组织,组织话怎么说。
需要杨无邪组织话怎么说的时候不多,而需要组织的话当然是重要的话。当然杨无邪一向不说不重要的话。
戚少商的神情也有几分凝重:"杨先生?"
杨无邪却突然说了一句似乎很不重要的话:"戚楼主这张椅子坐得还舒服么?"
能如此直截了当得问老板尊臀下的位置坐得还舒服否的,只怕也只有杨无邪了。
杨无邪已经回来了,他是由无情"送"回来的,无情甚至对当日杨无邪的"失踪"作了解释。
"我的这位朋友脾气古怪,惟如此他才肯出手救人,请戚楼主见谅。"
无情的解释一向很有效,更何况武林中人脾气古怪原本也可以作为行为乖张的借口,戚少商实在没有理由不见谅。
无情还说了一句,"至于在下未事先照会,便私用风雨楼的秘道一事尚请戚楼主原谅则个。"
虽然无情嘴上说着抱歉,眼里却连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甚至还有那么一抹笑意。
无情的笑一向如他的人一样,很冷。只是这次他的笑好像却比冷多了一点别的东西。
这样的笑其实也很平常,只不过--
铁手见了这样的笑,一般会反思一下自己最近的日程安排衣食住行。
追命见了这样的笑,一般会考虑一下自己脚底抹油的可能性。
冷血见了这样的笑,一般会去梭寻一下方圆百里之内有无有碍观瞻的不明物体。
诸葛小花见了这样的笑,一般会去起个卦占一占今日的煞神不利何方。
可惜,戚少商似乎还不够了解无情,所以他还很诚心的说了一句:"成兄愿意救助杨先生,戚某感激还来不及,如何还会见怪。"
只说了一句,杨无邪又停了下来,他看向戚少商。
杨无邪问得似乎很随意,戚少商却思索的很认真,他坐在夕阳的光影里,脸上似有很深的倦意,揉合着沧桑的倦意如秋天沉静下来的湖泊。戚少商和苏梦枕不同,苏梦枕的倦意却是明明白白的,他可以将倦意也焠炼得很纯粹很犀利。这样的倦意,如红袖刀幽幽的光让人惊心动魄般得惊艳。带着如此倦意的苏梦枕,哪怕病得伤得只剩下一条腿了,仍无人敢轻视,连白愁飞也不敢。
当日白愁飞费尽心力,到头来坐在这张椅子上的却是毫不相干的戚少商,人人都道戚少商拣了个大便宜。杨无邪却知道戚少商其实却是大大得吃了个亏。
守业原比创业更难。更何况没有人能代替得了苏梦枕,就连戚少商也不能。
就算戚少商做得再好,也难免有人会想会比会回忆。
有的时候在处理楼中事务时,连戚少商都会想如果是苏梦枕在,他会怎么做,不止一次。
--这是守业者的悲哀
戚少商不喜欢守业,他喜欢创业,就像他当日离开小雷门开创了连云山寨的基业一样。
不喜欢,此刻他却身在风雨楼,坐着曾经属于别人的椅子,也许这就是人生。
此刻,杨无邪在问戚少商他的椅子舒不舒服。
戚少商苦笑一下。
舒服,怎么可能不舒服?京城第一楼龙头大哥的椅子怎么可能不舒服?
如果有一天一觉醒来,你发现自己成了京城第一帮派的大哥。
甚至什么都不需要做,十足真金的位置就这么从天上掉在你的眼前。
金风细雨楼的楼主顺便买一送一捎带一个象鼻塔的塔主。
你会做什么?是去烧柱高香,还是去买口棺材?
戚少商是个有野心的人,他也从不否认他自己的野心,他喜欢站在光亮的地方,他喜欢受人敬重,当然他也有这个能力。
儿当成名酒须醉,野心对男人来说实在算不上什么,甚至有野心还能使男人更有魅力。
不少有才的人为野心付出了很多,却折翼于登顶的中途,如顾惜朝如白愁飞。
如此说来,戚少商运气倒是好得简直令人发指。
只是在这样的位置上要想坐得稳坐得久,光有运气是远远不够的。
眼下,戚少商就碰到了光靠运气解决不了的事。
运气虽然能解决很多问题,但运气不能当饭吃。
一文钱急死英雄汉,大侠也是要吃饭的,更何况如果当大侠的手下还有一堆要吃饭的大侠,就不能说钱是一个不重要的问题。
金风细雨楼虽有一个金字但却不会下金蛋。
戚少商遭遇了上任以来最大的一个难题--经济危机。
戚少商骤然抬头,沉声问道:"杨先生,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当年,苏楼主是如何赚钱的?"
荒草湮没的官道上奔来了几骑快马,快马上坐着的几名大汉腰畔都悬着或长或短的兵刃,一看便是练家子。快马之后是几辆马拉的车子,车子似乎装满了缧重,车轮过处在草上留下深深的两道痕。
暮春的阳光虽然没有夏日的烈阳毒辣,但如果在大太阳底下不间歇得赶了三个多时辰的路还是会觉得口渴难耐的。
殿后的一名汉子勒住马,向着其中一辆垂着褐色幕帘的马车拱手道:"大人,前面有间茶社让兄弟们歇会脚喝口水吧。"
马车里的人应了一声,一只略显苍白的手挑开车帘。
夕阳下,一面写着茶字的旗挑在依山势而建的茅舍外,茅草堆就的屋檐下因陋就简歪歪斜斜搭着几张桌子。
车内的手微微晃了晃,车帘很快就重新又垂了下来。
这不是镖队,镖队有行镖的旗。
也不是商队,商队没有这样训练有素的保镖。
更不是官府家眷,官府家眷赶路没有这么急的。
"第一队下马饮水歇息,第二队打水上路,第三队戒备。"
命令有条不紊的发出。
听了令
第一队六骑上的人下了马,动作整齐划一。
第二队六骑上的人解下腰畔的水袋交给第一队。
第三队六骑上的人却握紧腰间的兵刃防备着突然的变故。
茶社的老板端着一碗茶水迎了上来,第三队拖后一骑上的汉子拦住了他。
茶社的老板就叫茶社的老板,这方圆百里之内唯一的一个茶社老板,也是江湖上唯一的一个茶社老板。
茶社老板做很多生意,和人命有关的生意。
当然茶社也卖茶,只是他的茶不是每个人都有命喝的。
此刻,茶社老板堆上满脸的笑道:"各位官爷辛苦了,都来喝杯茶吧。"
马车的帘子再度掀开了,马车内坐着一名青衣的书生。
青衣带风,近脖处一圈白色的毛领衬得他的气质更纯粹更干净。
他应该坐在有一畦荷花三秋桂子四面敞轩的水榭书斋之中。
他实在不应该坐在这荒郊野外的马车上。
茶社老板也觉得很惋惜,他叹了一口气。
他在这儿开张,做着杀人剪径的买卖。手下向无活口,当然这个书生也不会是例外,也不可能是例外,他却觉得惋惜。
"让他过来。"很好听的声音却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茶社老板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他趋近了马车,这样的距离是找死的距离。
他仿佛已经看到汩汩的鲜血顺着书生的白色毛领滑了下来,那样的血会让他觉得有点兴奋。
"你的茶很好,你的刀更好。"
茶社老板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泛起。
他的刀已在手,他信任他的刀远胜过信任他自己的人。
他的刀曾经搏杀过很多武功比他更高,手段比他更毒的人。
他的刀短,敢用短刀的人多少都有两把刷子。
他拔刀,揉身而上。
然而他手中的武器尚未及施展,便觉一团白得像雪一样的银光呼啸而至,接着眼前一黑,在落入黑暗之前,他看见一片青色的袍袖一闪而过。
粗大的瓷碗摔落于地,在地上翻了个,发出空空的声音。
"禀大人,这里的水有毒。"先前入茶社查探的六骑出来了,抱拳禀道。
顾惜朝微微一震道:"上马,到前面的洛水河畔再饮马歇脚。"
昔日澄清的洛水河已经变成了死水
能死人的水
死的不仅是人,还有鱼
一条条鱼翻着雪白色的肚皮浮在水面上
粼粼的河水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波光
顾惜朝向北望去
北面是密密的丛林,一天中最后的阳光自林梢间洒了下来。
丛林的尽头便是市镇
思恩镇!



章十二 温柔入梦
冥色已入了风雨楼,商谈还在继续。
杨无邪回道:"苏楼主当日收的是辖下众商号的利子钱。"
戚少商哦了一声,沉声问道:"如今这些商号呢?"
"他们--"杨无邪欲言又止。
"哦,难道都倒了?"戚少商神色微和。
"那倒没有,"杨无邪微露一笑,解释道,"只不过辖下最大商号盈宝轩的罗老板说这个月交不上利子钱了。而一向忠于楼子的钱老板号子走了水,这个月的利钱怕也是收不上来了。这两位一不交,其他各位老板也都在观望了。"
"哦,那位罗老板家中究竟是出了何事?"
"有消息说,这个月六分半堂的狄飞惊私下拜会过罗老板,但似乎罗老板并未和他达成什么协议。而据罗老板自己说他的四姨太刚生了个姑娘,这个月周转不过来。戚楼主知道的,商号周转不灵也是常有的事。"
戚少商轻笑一声道:"杨先生不必回避,他们是没把我戚少商放在眼里,对么?"
杨无邪也笑道:"戚楼主也莫往心里去,但凡权力更迭之际是这样的。"
戚少商点点头,眼中微露寒芒,冷声道:"派人去告诉这位罗老板,就说我戚少商说了,如果这个月他不交利子钱的话,以后永远也不要交了。另外派人慰问钱老板,告诉他重建他的号子有什么忙是咱们楼子帮得上的,但说无妨。他钱老板的事便是我戚少商的事。"
戚少商和苏梦枕不同,多数时候戚少商是和颜悦色的,然而此刻,略带杀气的戚少商却让杨无邪觉得温暖。
杨无邪起身恭敬道:"是。"
"我似乎听有楼里的兄弟抱怨过金风细雨楼的收入远不如六分半堂。"戚少商示意杨无邪坐下,接着道。
杨无邪眉微微一挑道:"戚楼主是听楼中哪位弟子说的?"
戚少商道:"哪个说的并不重要,我只问是不是如此?
杨无邪道:"六分半堂号称天下举凡交易便抽六分半的利,近来更是和蔡京走得很近,蔡京一脉借六分半堂的势力运送生辰纲花石纲等物,而六分半堂再从中获利,收入原是比我们要多。探子回报说蔡京近日便有一批货要由江南运来,由六分半堂经的手。"
"虽然说金风细雨楼不同于六分半堂和有桥集团,我们的弟子也不是光冲着名利来的,但我们也没有理由让手下的兄弟们以苦为乐",戚少商两指在椅沿轻轻敲击,片刻便已做了决定,抬眼道:"他六分半堂号称举凡交易便抽六分半的利,那么今日我风雨楼便也抽他六分半堂六分半的利。"
杨无邪抬头,犹疑道:"戚楼主,如此一来我们不是和六分半堂和蔡京正面冲突上了么?"
戚少商深思片刻道:"派几个得力的弟兄,做了这批货,手脚做得干净一点。在道上走,黑吃黑的事也是很常有的,就算找到我们头上来,我们也可以来个翻脸不认帐。"
他往后一靠,脸上的酒窝若隐若现,"杨先生不要忘了,我戚少商可是干山大王出身的哟。"
掌灯时分,白白胖胖如萝卜一般的罗老板便坐着他的轿子来了,戚少商将他晾了一个时辰才见了他。
次日,该的利钱便都由各大商号的老板亲送到风雨楼来,顺带附送一堆笑脸和林林总总的解释外加各种各样感天动地的忠心。
戚少商不置可否,照单全收。
而安抚人心的事却交由杨无邪去做。
咕咕,咕咕......
夜枭在林间低鸣着。
无论如何,他们已经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穿过了密林到达了思恩镇。
思恩镇的夜,静得让人心寒。
偌大的市镇似乎已成了一座死城,没有一点人声。
不仅没有人声,连鸡鸭猫狗蟋蟀螳螂的声音也一概欠奉。
思恩镇就像一个张大嘴的饕餮,等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顾惜朝一行来到这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顾惜朝下了车,他站在夜风中,眼前便是曾经被他放一把火烧了半边的安顺栈。
如今的安顺栈也是乌漆抹黑一片,成了该发安民告示择吉动土拆迁的危房。
"上马,六骑戒备,继续前行"顾惜朝下了一个令。
话音刚落,危房就塌了。
土崩石溅的轰隆声中
一个硕大的网兜头兜脸盖了下来。
顾惜朝急退。
他的足在地上轻轻一划,身形微动间便已退出数丈,他这一退却只是堪堪退出巨网的边缘,方落地便有雪白的剑光迎面卷了过来。
神哭小斧迎上剑光,两刃相交激起更炽白的光芒,在黑暗中乍闪而过。
这电光火石的一阻间,顾惜朝便已拔剑在手,然后迅疾无匹得往后一个倒仰避开迎面无声无息掩至的一指劲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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