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同人〖卷二〗枕寒剑——by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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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情兄若真是心忧天下,倒也容易解决,只要换个皇帝,扶太子上位即可。"此等大逆不道的话,方应看只是悠悠然信口说来,眼中半点正经也没有。
但就连无情都不得不承认方应看说的就是最好的办法,这法子他甚至早已经想到。
--但天下的事最好不一定都是可行。
无情目光微寒道:"方小侯爷今日来,为的莫非是要无情帮你篡国?"
方应看却似为他的目光刺痛,他的眉心金了一金,"无情兄言重了,国非一人之国,而天下也非一家之天下。"
无情道:"小侯爷既知这天下并非一家之天下,成某更不会因一家而毁天下。"
方应看脸色微变,问,"纵然这赵家欠了你满门血债?"
无情看着他,静道:"纵然,如此。"
无情的心底是否也如他脸上的神情一般平静,方应看不知道。他缓缓抬头,轻轻柔柔的笑起来,看向无情的眼中如见红尘梦了烟花碎。
"无情啊无情,你并非无情之人,又何必自许无情?"
衣袖在风中翻飞,他的手指悄然抚上腰间的血河神剑,天地间漫飞旋舞的雪,在他的眼里竟都凝成了寒气。
方小侯爷若要深情可以很深情,但若要绝情也可以很绝情。
人生如梦,梦如真。刻意的接近不过也是方小侯爷惯于游戏花丛的一场游戏而已。
此时戏台已散,该是落幕之时。
只是若非戏中人甘之如饴,这一场虚幻温情的戏又怎能颠倒了梦境。
--这一点,方小侯爷是绝对,绝对不会去想,
无情也笑,他道,"方小侯爷并非深情之人,又何必自许多情?"
他独坐在这一天一地的寂寞深雪中,眼中的寒意甚至比方应看更冷。
隐而未发的短刀就握在无情的手中。
刀光极白,极秀,如盛放在冰雪中的一朵寒梅。
长风激荡,衣袂奋扬,他的人却比他手中的刀锋还冷。
情如此多变,岂容半点真心?
若说方应看对无情本不曾用真情,那此刻他眼中的落寞又是为谁?
--这一点无情是绝对,绝对不会去想。
看着那刀光,方应看的手指却从剑上一点点离开。
他想到,他和无情若在此时决战,在战略上,对他的大业不仅毫无意义,而且极其有害。
而无情,则可以他方应看擅闯听谯楼之名,趁他羽翼未丰,为大宋除一大患。
擅闯听谯楼虽非重罪,但若无情失手将他杀了,那也是职责所在。
想到此节,方应看心底甚至升起一阵寒意,他自问算尽一切,又怎可一时不觉如此大意。
他立刻对无情抱拳道,"无情兄请了,他日你我必有一战,到时应看定全力以赴,不负你我相识之情。"
漫天风雪掩过他眼中的笑意,说这话的时候,方应看的脸上戾气全无,一派温和。
话一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得从从容容,潇潇洒洒。
蔡相嫁女的消息在京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哪来的臭小子如此狗屎运。"
--有人艳羡不已。
"非也,非也,在下听说这相府之女貌若无盐,性格也是泼辣得紧,这小子应算十分之倒霉。"
--有人吃不到葡萄,就喝葡萄醋。
"与奸相为伍,是非不明!黑白不分!!自甘堕落!!!"
--伴随着惊叹号的是持剑卫道的正义之士们将桌子拍得山响,店小二看着快被拍散架的桌子,摇摇头,叹口气,提笔记账,今天的第三张了。
有人摇着扇子在人群里说,"此子能平步青云,只怕来头不小。"
--这是贵族论者,身边一群人频频点头,翻出世家族谱细细研究。
"蔡相选在此时联姻必有目的,此子......"伸长了脖子也听不清后面几个字。
--这是见风就是雨的阴谋论者。
而传说中,这走了狗屎运的倒霉小子,就叫--
顾、惜、朝!
哈,哦,哇,众闲人了然,愤然,羡然之后,更将逆水寒一桩公案传得沸沸扬扬。
众文人连夜挑灯衍生出众多版本--
诸如像《那一场风花雪月》,写的是旗亭那一夜的香艳,符合以方小侯爷为代表的纨绔子弟们的阅读品味。
像《顾晚生死恋》,这种资深恋爱专家心理学研究报告,紧紧抓住以温柔为代表的北宋广大恨嫁女青年们的眼球。
像《等你在相府》,这类励志教材,深受如白愁飞这类社会底层有志青年的欢迎。
......
至于像《我和黑道大哥不得不说的故事》这种,由于内容过于白烂,雷得不够水平,被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寂寞白衣的,满面风霜的男子愤而投诉。
一时间京中纸贵--
而事情至此,不过刚刚一天。
一天前--
"小顾,小顾",蔡襄捧着一把菜跑进屋,"看我找到了什么?"
暮色已至,草堂中灯火未明,似全无一人。
"这黑灯瞎火的,人都死哪去了",蔡襄嘀咕着放下手中的菜花,去摸桌上的引火石。
火光一闪,黑暗中似坐了一个人影,手一抖,蔡大小姐惊叫一声。
那人伸手接过蔡襄手中的引火石,火光燃起,屋内明亮起来。
待看清坐在桌畔的人,蔡襄垮了脸,"爹爹"。
蔡京道:"怎么,见了爹,就跟见到鬼一样。"
怜晓差点一头撞在顾惜朝身上。
他那句你干什么还没叫出来,就被顾惜朝捂了嘴,拖至身后。
怜晓立刻安静下来,顺着顾惜朝的目光往屋内看去--
手环上顾惜朝的腰,难得有机会吃小顾的豆腐,不吃白不吃。
屋内,蔡襄立刻换上一副甜美的笑容,道:"爹爹说哪里话,襄儿天天做梦都在想爹爹。"
蔡京面色微和,道,"那好,野丫头,野够了吧,跟我回去。"
偷看了一眼蔡京的脸色,蔡襄吞了吞口水,问:"爹爹来的时候,有没看见这屋里的......其他人。"
"你说的是顾惜朝?"蔡京冷笑道,"我正要找他算账呢。"
蔡襄听他如此说,便知二人尚未照面,心下略安,眼珠一转道,"爹爹还没吃饭吧,襄儿新学了几个菜,做给爹爹尝尝?"
蔡襄笑得精灵乖巧,蔡京却全不为所动,对一直垂手立在身后的两个黑衣人吩咐道:"把这野丫头给我带回去。"
二人对蔡襄道声,"小姐得罪了"。出指如风,抬手便点了蔡襄的穴道。
"你不出手救她?"怜晓靠在顾惜朝的肩上,偏了头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眉眼,笑问。
"为什么要救?"顾惜朝也笑道,"大小姐回家,自然比跟着我江湖漂泊的好。"
怜晓点头道,"好,当然好,你没听这几日都传开了,皇上要赐蔡氏的女子为妃。这蔡京早不来找晚不来找,偏偏这个时候找来?说不定回去后往宫内一送,从此就是蔡妃了,好得很,好得很。"
顾惜朝知道,今时不比往日,太子一党声势渐强,蔡京若要巩固他的地位,这联姻之说并非空穴来风。
"哎",怜晓伸手连顾惜朝的衣袖都没抓着,撇撇嘴,嘀咕道,"不是说好不救的么?"
"相爷,别来无恙。"
蔡京看着踱进门来的青衣书生,怒笑道,"顾惜朝,你还敢来见我?"
蔡襄身不能动,她朝顾惜朝递了几个眼色,如果能说话她一定会说,公子冒死救我,贱妾深受感动,但此地凶险,公子还是快走吧,从此天高海阔,天高云淡,两处相望,两处为春--
顾惜朝淡淡挑眉,他甚至在桌畔坐了下来,端过桌上的冷茶为自己倒了一杯,架势做足,这才缓缓道,"相爷,我们来谈笔生意吧。"
章十二 有花堪折
"怜晓",蔡襄一掌拍醒在床上挺尸的怜晓。
"大小姐,干嘛啊",有没搞错,半夜三更的这大小姐抽什么风。
"怜晓,你知道我快要和小顾成亲了,你要帮帮我。"
"便宜你了",怜晓翻了个身。
"我要你帮我--逃婚",蔡襄下死力气推他。
怜晓不睡了,他睁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你确定一定以及肯定?"
蔡襄在他的床边坐下来,长长叹气,"我知道小顾心里一直都有其他人,他是被我爹爹所逼,才答应娶我的。"
怜晓皱眉,"喂,我说大小姐,没人教过你,男人的床不能随便坐的?"
蔡襄噗哧笑了一声,道:"你哪里像男人了?"
怜晓危险的眯起眼,逼近蔡襄的脸,就在鼻尖快要挨上鼻尖的时候,他看着蔡襄瞪大的水汪汪的眼睛,突然泄了气,摊手道,"算了,好男不和女斗。说吧,你要我怎么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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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突然听到女人的哭声。
听到那声哭声的时候,他正走在青石板的小巷里,小巷的尽头便是陈记醉鱼的京城总店,在这样的黄昏里闻着醉鱼的香味,再来点陈年花雕,戚大侠总是能心情愉悦。
炮打灯他是不喝了,那样的满头烟霞只属于大漠的苍凉,不合适这如今身处京师万丈红尘中的他。
那哭声压抑着抽噎着,在汴京城黄昏的小巷里,像极细的丝在戚大侠的神经上磨。
哭声很年轻,能这样哭的女子一定长得不难看。
黄昏很静,小巷幽深。
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在黄昏的小巷里哭,总是很容易引动一个正常男人心底的疼惜。
戚少商的心中已经转过六七个念头,这里临近破板门,份属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的两不管地带,这是雷纯布的局?
六分半堂的堂主雷纯岂非就是天底下最知道男人心的女人。
只有她才能布出这样诡艳的局。
戚少商犹疑着,就在此刻,他看到黑影在屋顶掠过,似乎还听到两声男子的冷笑。
戚少商立刻就向着那长巷深处掠了过去。
那女子就垂首靠坐在青砖墙下,黝黑而凌乱的长发覆盖在她的脸上,有一种柔媚刻骨的风情。
"姑娘,你没事吧?"话一出口,戚少商就知道错了,面都没见上,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姑娘?
那女子并不抬头,继续抽泣着,哭声更大了起来。
戚少商等了片刻,日影斜过长巷,天色更暗。
他干咳一声道:"姑娘若无事,在下告退了。只是夜幕将至,姑娘还是不宜孤身在此。"
"你这混蛋,竟然还敢回来",那女子叫骂着,却一头扑进他的怀里,一双白玉也似的手死死抓着他的衣襟。
戚少商想推却又不知从何下手,只得苦笑,"姑娘,只怕是认错人了,在下只是路过此地。"
那女子尖叫起来,"姑娘?那个时候你叫人家香儿的。"
戚少商苦笑,"这--姑娘"
"那个时候--"
香儿泫然欲泣。
戚少商投降,"香儿--姑娘。"
和一个要哭的女人永远没有道理可讲。
香儿的脸似乎有点红了,她把脸埋进戚少商怀里。
一个女人到底可以有多少眼泪可流。
隔着衣料,戚少商已经可以感觉到明显的湿意,他开始心疼身上这件锦缎滚边的半旧白衣。
就在戚少商以为她永远都不会说话的时候,香儿从他的怀里抬起头来,眨着还含着泪水的大眼睛问,"你的家住在哪里?"
"呃,这个,在下--"
香儿姑娘的青葱十指差点戳到戚少商的身上,"你想把人家一个如花似玉的柔弱女子丢在这大街上,好狠的心啊!哇,我的命真苦啊......"
戚少商又有什么办法,他只能再一次苦笑。
天底下的女人都是很麻烦的。
毫无疑问,戚大侠惹上了麻烦中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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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夜,灯似火。
相府锣鼓喧天,宰相嫁女自然是风光热闹。
大家同殿为臣,纵然暗里斗得你死我活,场面上决不会公然扯破脸皮。因此到场的并非都是来道贺的,也不乏等着看楼塌的。
"顾公子",顾惜朝刚转过回廊便听到一声呼唤。
一身红衣的他,眉目更深刻如画。
唤他的人就站在滴水檐下,朴素的锦绣白衣,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洒然贵气,他的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位身着紫衣的秀气男子。
顾惜朝见礼道:"方小侯爷不多喝几杯?"
方应看笑得很斯文,"恭喜顾公子了"。
顾惜朝笑得很应景,"多谢方小侯爷。"
方应看笑道,"数日不见顾公子又风生水起,果然是好手腕,方某佩服,佩服。"
顾惜朝道,"小侯爷过奖,论手腕,惜朝又怎比得上小侯爷。"
这是一句客套话,也是场面话,一般情况下说完这些话大家哈哈一笑,谁也不会太当真。
但方应看却点点头,道:"你确实不如我,但你不如我的不是手腕,而是眼光。"
顾惜朝笑了一下,等他说下去。
方应看继续道,"蔡京太老了,一个太老的人很快就会死,而顾公子还很年轻。"
他顿了顿,又笑道,"顾公子当日前去北地之前,方某与顾公子的许诺,今时今日仍是有效,顾公子何不考虑与方某合作,共扶太子。"
顾惜朝似想了一下,也笑道,"方小侯爷真要扶太子上位?依在下看来,只怕未必吧。"
方应看笑了起来,"顾公子有何高见?"
顾惜朝笑道:"太子只不过是小侯爷过桥抽的板,而在下却无意成为别人的桥。"
方应看神色不变,他身后任怨却怒道,"顾惜朝你别不识好歹,近日完颜宗翰酒醉时无意中透露你北上密会过他,对你很是赞许。现今密报已传至侯爷手上,若非他念旧情扣着不报,这通敌之罪你是逃不了的,而蔡京也难逃同坐之嫌。"
方应看轻斥道,"小任,休得无礼。"
"这不过完颜宗翰借刀杀人之计,小侯爷......",顾惜朝目光瞥见出现在回廊尽头的白衣人影,微微露出一笑,道,"劝君莫惜金缕衣,劝君惜取......小侯爷,惜朝失陪了。"他略施一礼,又笑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他日若小侯爷掌雄图之力,惜朝自当来投。"
顾惜朝的话很明白,你,方应看,现在,还不行。
方应看抬手阻住任怨,他微笑的看着顾惜朝穿过长廊。
长廊的尽头现在是一站一坐的两个人,顾惜朝在无情的面前停下了脚步,他略欠了欠身。
视线被顾惜朝的身影所挡,方应看看不见无情是否回礼。
遥遥听到几句--
"顾公子",有必要说得这么含情么?
"成大捕头",有必要笑得这么风情么?
"无情代表神侯府前来到贺",再含情再风情,也结婚了。
"惜朝谢过大捕头",方应看隐约看见无情将块玉佩收入袖中。
......
好在,说了几句两人就别过了。
方小侯爷对任怨吩咐一声,"小任你先回宴",然后,很帅很潇洒的向那白衣人影走去。
"无情兄",方应看微笑见礼,笑得风情万种。
"方小侯爷",无情还礼,神情平静从容。
"无情兄别来无恙?"方应看继续微笑见礼,笑得更加风情万种。
"方小侯爷近日可好",无情继续还礼,神情愈发平静从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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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上的黑衣人在擦汗,这天寒地冻的真不容易。
突然一声梆子轻响
"杀",天可怜见的,终于下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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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那一声梆子响,无情与方应看都愣了一愣,两个人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两个字。
--夜杀
出现在眼前的黑衣人有十个,且都蒙着脸,但从他们出现时的轻身身法来看,功力委实了得,看来蔡京真是下了血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