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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同人〖卷三〗吴钩冷——by冷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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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笑容渐渐敛去,凝神静听四周,万籁俱寂,只有风声。然后她却又笑了:"凭这位守卫的武功还拿不了我,皇上若只有这一处伏兵的话,未免太过托大,不怕臣妾出手挟持你?"
赵佶却也笑了,他的笑声中有愉悦,"既然这个时候,你还自称臣妾,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柳依依一怔,忽觉肩头一沉,却是赵佶的手落在她的肩上,看着她疑惑的眼,赵佶笑了笑,弹指为她拂去肩上的雪,道:"回去吧,朕当了数十年的皇帝,也累了,也该歇歇了。"
这个男人落在她肩上的手传递的是明明白白的温暖。
许是风雪太冷,这温度便似烫在柳依依的心上。
她这个女子一生早淡了情爱,又怎会为了这点温度,羡了飞蛾?
柳依依抬头看着赵佶,眉间的艳色更重。
赵佶拂了拂袖,转身离去,赵四抱剑跟上。
那锦绣黄袍盘九龙,华美如斯,寂寞如斯,却也遥远如斯。
楼中灯华,远去的是这江山最后的祭品。

小楼
无情坐于案前,案上卷书堆积。
守城正在紧要之处,桩桩件件均是大事。
周遭义军听调,已近京师,只是起于草莽之人,哪个是容易管的。虽说国难当头能驰援的俱是热血男儿,但要将其统合成能战之军,又岂是容易之事。
"河东河西二道义军滞留长江北岸,动向未明。"这纸上的消息是冷血今日飞鸽传书而至。
河东河西二道义军势力起得很快,时间在一年之间。
有桥集团于江南一带收购米、盐、布时间也在一年之前。
下一盘好棋,要先谋局,伏子,一旦成势,高飞必远。
无情伸手去拿案上茶盅,茶已凉,无人续。
他便也未再饮。

"请无情公子赐见"
人在小楼下,那女子站在风中,便站成了一道风景。
她似已经走了很久的路,淡绿的披风上已积了层霜雪。
无情推动轮椅于窗边看了,这女子他原是见过的,四年前上元夜的那场凶案。
--柳依依。
他抬手关了小楼的门户机关,道"柳姑娘,请登楼。"
待柳依依上了楼,无情这才看清,柳依依怀中还有个约摸三四岁的稚儿,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他。
无情讶道:"这孩子?"
柳依依道:"这孩子姓方。"
说话间柳依依将怀中的幼子放于无情身畔,那眉宇间果是神似。
那孩童方才一进门,一双眼便盯着无情看,这下为柳依依放在轮椅之畔,便呀呀笑着伸了手去摸无情轮椅扶手的暗格,无情轮椅的暗格岂是轻易可以乱动的,他只好伸手将那孩子抱在怀里。
闻着他袍袖间清冷的梅香,那孩子吸了吸鼻子,扯了他的袖子蹭蹭,咯咯笑了起来。
看着在怀里乱动的缩小版方应看,无情确定他真的没有黑线。

那一日见他,于校场之中,正是春日。
他初成血河之名,眉宇间也是这般无辜,却连挫向他挑战的七人,出手狠毒。
末了,向他一笑,是毒,是挑。
明明知道那皮相之下,无可信任,隐隐却是风过柳稍。

"看来尹儿很喜欢你",柳依依看着,笑了一笑,这一笑却有几分落寞,她拜下身去,"奴家今夜冒昧拜访,想请无情公子收尹儿为徒。"
无情看着她,道:"母子连心,非到非常时刻怎肯假手于人,柳姑娘你?" 莫非是托孤之意。
似是看出了他的担心,柳依依笑了下道,"我这样的女人惯了的是天涯飘泊,今日不知明日事,他跟着我,这一生只怕是要废了的。"她再拜了拜,深深看了无情怀中的孩童一眼,狠了狠心终是转身而去。
"娘亲",看着柳依依离去的背影,怀抱中孩童疑惑的瞪大了眼。宫中规矩繁多,虽然尚年幼,他却已知道不能粘人,只是此刻的他绝不会想到娘亲这一转身,却是今生再难相逢。
无情举目看着柳依依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之中。
雪地中梅枝轻动,几片残红在风中飘落,带来远远梆子之声。
"小心火烛--",长长的尾音如鬼哭一般。


章九 袖手天下
此刻夜袭已翻成一场伏杀。
军帐之中弓上弦,剑出鞘。
十余支泼了油的火镰熊熊燃烧着,在寒夜里也能感觉到灼人的热气,焦灼的气息中似已渗入隐隐约约的血腥之味。
快弩手分三层,每层都有十数之众,数十人张弓搭箭,却寂然无声,配合之间显是默契。
帐中这些快弩手只是立在蔡京之前,王小石听得身后帐外马蹄声急,这方帐篷似已为伏兵重重包围。
三人此刻的神情却都已放松下来,轻松自在的真如赴宴一般。
追命甚至真的摸出腰间的酒壶喝了一口,那酒入喉,他眼睛一亮之间便浓了风霜。
风霜浓,朔风烈。
天下皆冬,需要一场红血好好暖上一暖。

"好胆色",蔡京鼓掌,他叹道:"可惜,可惜你们今日都要死在此处。"
他眼微抬,杀意将已然混浊的眼底映出逼人的光芒。
王小石双手环胸,看向铁手悠然道:"铁兄,怎么天一黑就有人在做梦啊。"
铁手笑了一笑,退后一步,突然一拳击地,一拳击实,层层土浪翻滚。
帐篷为这骤然一击,顿时摇晃起来,一时之间军帐之内尘土飞扬。这一拳之力,土地晃动,弓箭手立足难稳,更加之尘土迷眼,原本天衣无缝的箭阵就有了破绽。
不知是醉意还是怒意,蔡京脸颊燃起红,眼底狠意更炽。
他急斥道:"破帐"。
帐外此时也有人叫着破帐,一旦帐破,三人陷入的将是百人甚至上千人的重围。
三人却不管也不顾。
王小石剑已在手,他拔刀,刀剑相交,如一阵轻吟的杏花雨。
纵然已失了准头,空中绵密的阵雨却仍在他的耳侧,他看也不看,刀剑直击坐在椅上的蔡京。
他只有一个目标,杀人。
--杀蔡京。
箭阵乱的时间并不会太久,这顶军帐能支撑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他能抓住的只有短短一瞬。
追命身在空中,口中酒箭一吐,便听得几声惨呼之声。他一抬腿扫上一片箭矢,箭锋急转,夺的钉入几名快弩手的左胸,当即毙命。
他这才在王小石方才立足的地方落了下来。
此刻王小石已经到了蔡京的身前,蔡京拔刀,他又怎快得过王小石全力施为的这一刀。
眨眼之间,刀光一横,隔空相思刀已顶在他的喉间。
弹指不过刹那的光景,三人均已尽数施展了平生绝学。
就在这个时候,王小石听到了一声轻呼,"住手。"
眼前沙尘四扬,军帐终是难抗刀斧之力,化作片片碎屑,大幕落下,将数十人裹在其中,四处风灌而入,骤然一冷。
王小石听到了那声轻呼,也听出了那是谁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左手剑往军帐一划,转身之时,右手之中刀锋已染了血。
三丈之遥,蔡襄正坐在马上,这一向如烈火般的女子,此刻脸颊却苍白的如雪一般。
王小石本就是个容易多情,容易伤情的人。
那双悲伤的眼仿似看进了他的心里,他笑了一下,淡淡苦涩滋味。
此时铁手、追命二人也已自帐中脱出,与王小石并肩而立。
四围箭阵已成。
怜晓裹着貂皮大髦,正伫马立在蔡襄身后,隔着熊熊燃烧的帐幕看着三人并肩立于风中。
他眼中的情绪没有怒也没有悲,却是谁也看不明白的漠然。

看着王小石刀尖的血,蔡襄突然咬了咬唇,道:"让他们走。"
眼底泪痕未干,这女子切金断玉的声音竟是已下了决定。
怜晓淡淡的道,"这不可能。"
蔡襄看定他,道,"怜晓,我求你。"
怜晓笑了笑,目中光芒轻轻一动,没有回答。
秦六抱拳道:"世子,若走了这三人,完颜将军那不好交代啊。"
这秦六原列飞云骑之中,后由完颜昊拨至他的帐下,对父子二人倒是一片忠心。
新君即位,完颜昊在金朝的地位也十分之尴尬,此刻若再落把柄在完颜宗翰这样的权重大将军手里,也是件麻烦的事。
怜晓缓缓问道:"秦六你可知道这三人是谁?"
"王小石,铁手,追命"。
怜晓点点头道:"王小石为象鼻塔之主,手中奇剑挽留为当世仅存的神兵,而铁手与追命列四大名捕之中,你算过没有,要拿下这三人要用多少将士的性命来换,一千?"他目光自众士兵脸上扫过,"或者三千?"
众人方才见三人联手一招之间便破了箭阵,手刃蔡京,正暗自心寒,此刻为怜晓拿话一压,便不敢再言战。
怜晓又道,"今夜,完颜将军已收到宋主的降表,这城池几日间便可不攻自破。君主已降,剩下的又何足道。列位随我出征,逢战具是敢流血的好男儿。而列位家中皆有迎门望归的妻儿,又何必在此枉送性命?好了,完颜将军处我自会给个交代。"
虽是口上不言,众士兵听了皆是喜动颜色。怜晓此语不仅掩了私纵之过,更收服了人心,手段可谓极高。

火光烫人肌肤,但天地间这一场风雪却是侵骨的寒意,这一冷一热之间,王小石、铁手和追命脸色也俱是一变。
王小石深吸了一口气,道:"好个皇帝。"
追命饮了口酒道:"......三千里地山河......几曾识干戈......"
铁手不语,一时之间,手中紧握着的拳竟似重有千钧。
三人相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悲愤之色。

下一盘好棋,要先谋局,伏子,一旦成势,高飞必远。
军帐之中,谋局的人在落子。
见了那枚落子,坐于左首的青衣书生叹了一口气,道:"这一子小侯爷伏的好早。"
火光畔转过的那是一张年轻的脸,唇边若有若无的淡然笑意,却是不动声色的贵气,正是失踪一年之久的血河神剑方小侯爷。
他手中拈了一子,沉吟道:"长夜容易过,顾兄何妨开门见山。"
顾惜朝笑了,他来找方应看自然不是来喝茶,下棋,这两件事他更愿意和他家大当家做。
试想,连云山寨,阳光正好,杜鹃花开。
大当家和二当家就支了桌于官道之上,喝茶、下棋。
白衣俊,青衣俏,优雅是优雅,好看是好看,只是出鞘的逆水寒剑和铮然作鸣的神哭小斧让过往金兵实在不敢多看。
能将拦路打劫也变成连云寨一带不要收钱的风景也只有他们了。

"有人托我给小侯爷捎几句话。他说,河东河西二道义军势力起得很快,时间在一年之间。有桥集团于江南一带收购米、盐、布时间也在一年之前。"
"然后呢?"方应看以指轻敲桌畔,脸上露出兴味的笑容。
这一年多来他以有桥集团之财力助河东河西两道义军在此处驻兵,更以九天玄铁打造兵刃,在各路义军中已渐有领袖之势。
"然后?"顾惜朝拿起手边的茶盅慢慢饮了。
方应看微笑着,很有耐心的看他饮。
杯中的茶水总有尽时,若水已喝尽再端着摆样子就不大好看了,顾公子又怎会干这样的事。他终于慢慢慢慢的放下了杯子,一弹指,一团物事向方应看迎面掷来。
方应看一抬手便抹在手中,展开一看却是一团纸条,其上只有四个字:魂兮归来。
所书之字风骨清奇,如它的主人一般。
于是,方应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虽是冬日,但他的笑容简直灿烂的仿佛下一春的春光都到了他的脸上。
至于么,顾惜朝简直有点看不下去了,他问,"方应看,我说,你当日坠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方应看将纸条郑重的收入怀中,回眸妖孽一笑,"你说呢?"

战火烧在汴京城的每一个角落,只是哪敌得过大王城上树降旗,万里江山,百年家国,败也容易。
皇帝是降了,但抗战还在继续,金人续拿下太原后,又一次遇上了可以算得上是抵抗的战事。
无情坐于城头看城下烽烟起,主力军队已由诸葛先生带着沿汴水退却,他领后军。
金人士气正旺,此刻只宜退守以避其峰,卫国之战争的本来就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
方尹他也交于白可儿,这孩子倒是乖巧听话,不像梨膏糖,倒像棉花糖。只要把他放在能看到无情的地方,这孩子自然能安安静静的自己睡着。

北风凄冷,这一战已历一天一夜,城下尸骨堆积如山。
那袭白衣却仍是端坐城头,渊停岳滞,八风不动,时而弹指而出的暗器适时补上城防的漏洞,一次次让敌军的攻势无功而返。
他知道他,四大名捕之首的无情,他能解读这纷乱战局,出手的时机也恰到好处,这样的人才不能收归己用,完颜宗翰很有点惋惜。
无情微微睁开了眼,他这一歇之间,云梯上所攀的几人已接近登顶,他弹指几片飞蝗石,一拍轮椅的扶手又是几枚飞棱针,当先几人如纸鸢般落下。
攻城又一次告败,完颜宗翰看在眼底,却反而露出了笑容,他素知无情纵暗器高绝,却体弱,难以持久,他甚至已经看出来,方才这一次出手无情的指力已弱,所以才需要这轮椅机关为补充。
似此,这处城防陷落只在于时间。
可转念一想,无情与他相较的可不也正是时间?
得意翻作了怒意,完颜宗翰以手中的鞭指了城头,道:"多给我上去几人,强攻。"
话音未落,他的阵型却乱了。
一队轻骑如风,似扰动一池春水般自北杀入。
当先一骑白盔白袍,手中一杆长枪,当者披靡。那轻骑到得城下,马上之人纵身而起,人在空中,一枪便挑飞登城之人,连踏几步登上城头。

"且待月明时候,与君共拾舟,无情兄久见了。"月光幽幽,白衣苍苍,高高城头有鬼吟诗。
无情微微锁眉,道:"小侯爷别来无恙?"
"咦?无情兄并无见了鬼的神情,真是淡定啊。"
无情看了他一眼,脸上无甚表情,目中却已有笑意,道,"虽然戏码编得差了点,既然小侯爷演得开心,无情自当奉陪。"
方应看也笑了,这一生他的笑从未如此际这般轻松过。
他自怀中摸出把折扇,摇摇,向着无情走去。
城头之下,炽火焚天,刀剑齐喑,城殇流血夜。

数月后,已是春暖花开时节。
赵佶为金兵所掳,一路北上。
四万军队挟持上万人质,而所掠者多为宋室美女,这一路上五百万只鸭子哭哭啼啼,吵的人头也大了,诸般混乱不堪,不提也罢。
当然还有更麻烦的,比如此刻--
"世子,今夜欲让何人侍寝?"
看着那蓬头垢面抖成一团的宋室诸女,如果眼前站着的不是完颜宗翰,怜晓早就一脚踹上去了,唔,本世子有这么变态么?
此刻他只是笑了下,朝完颜宗翰勾了勾手指。
完颜宗翰微笑附耳向前。
"老子,他妈的只喜欢男人,不如,将军--"
切,这就落荒而逃了,有心没胆,看着完颜宗翰的背影,怜晓寂寞一叹,回转眼,不远处,赵佶正坐于青石上,抬首看那树杏花雪。
怜晓信步上前:"皇上"。
"世子切莫如此称呼",赵佶眼中依旧是那树杏花。
他不说话,怜晓却也沉默,二人就这么一站一坐看着眼前的杏花。
风轻过,淡了春色,却浓了雪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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