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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人半倚楼 第一部 年华——by唐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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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是很忙,也不知道忙的什麽。上个月住了一晚,大清早就匆匆赶回去了。"云夫人明显牵挂孩子,却没有办法,脸上渐渐挂起了愁容。"皇上赏识他,说他虽然年岁小却聪颖牢靠,带在身边多历练历练将来也许能为百姓做点实事。──不像他爹大字不识几个,折子还得让人代写。"云夫人说罢掩嘴一笑,庆幸孩子不随父亲。
"照水小小年纪能为云家争气,二哥嫂子教子有方啊。"
云夫人听了直摇头,笑道:"这可不是我们的功劳,多亏他打小从长庆公主那学了点规矩,後来到宫里听他爹说皇上手把手教他读书写字,说来倒是我和他爹没有尽过一天的责,我还真怕他以後不认这个爹娘了。"
"怎麽会,照水可是孝顺孩子......"
话还未落下门外冲进一人,来人用力太大,把门板震的直晃悠。云夫人见了来人眉头一紧,赔笑对许亚说:"你看,我说他没变一点不为过,进个门还这麽大动静,你们二哥还是以前的二哥,大夥别因为事忙断了来往。"
云封野进了门就没说话,压著火闷在椅子上不吭声。
云夫人明白过来,冲许亚笑道:"茶凉了,我去给你添茶。"说完将门口的下人遣散,自己也走了出去。
见夫人走远了云封野才开口:"你刚才跟她说了什麽?"
"只是话家常,二哥不要生气。"许亚一个劲的摆手解释自己没有乱说话。
云封野见他一脸诚挚,知道他没撒谎。"你有什麽事?若还是上次的事那就回去吧,我是不会答应的。"
"二哥!"许亚喊了一声,就差给他跪下了。"这些年来兄弟们是怎麽过来的二哥很清楚,难道二哥还要眼睁睁看著仅剩的几个兄弟被韩烽杀了吗?"
云封野不言语,手上不由攥紧了拳头。
"如今兄弟们当中顶属二哥的官位早高,也与兄弟们走的远了,大家都道二哥飞黄腾达成了皇帝的心腹,再不愿与我等粗人为伍──"许亚哽咽了一声,继续接道,"但是我知道二哥绝不是那等凉薄之人,二哥是不想被韩烽冠上结党营私的由头,二哥是为了保全大夥才......"
"别说了,别人怎麽认为是别人的事,我也不想解释,你还是回去吧。"云封手里的拳紧了紧,杵著头赶他。
"我今天就是不走。"许亚索性一撩袍子与云封野对坐,耗也要耗下去。
"许亚,你怎麽还这麽任性!" 云封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二哥!不是我任性......我来前大哥曾跟我说过,不要强求二哥,但是万一到了那一天,我不想兄弟们与二哥为敌,那是自相残杀啊!"
"那你们就当我是个陌生人,有大哥领著你们足矣。"
许亚见他这样固执急得哑然,嘴巴张了张,还是喃喃出口:"难道二哥就这麽甘心为韩烽卖命?不瞒二哥,大夥都说‘云封野为了荣华富贵不仅舍弃了兄弟,还把儿子献给皇帝当......'"
"住口!" 云封野一掌把桌子拍碎,胸口剧烈起伏,他奋力压制住杀人的冲动大喝:"你给我滚,再也不许踏进来!"
"哈哈,我走,我走......二哥,你就安心的当你的内阁大臣,让一个孩子换得你高官厚禄。你也真秉的住气,忍心看著照水被韩烽玩了六年!整整六年啊──简直是枉为人父!"
许亚边说边朝门外走,他已经彻底灰心,自己尽力了,二哥始终不听他劝,如果真到兵刃相见的时刻就真的没有情谊可言。
当他推开门後脸色大变,云夫人端著茶站在门口,她浑身颤抖,茶水早撒满了托盘,云夫人惊的双目呆滞,挣扎著问出一句话:"你说照水他,他被......"话音未完人已经受不住刺激倒了下去。
"嫂子,嫂子!" 许亚并不想把这事告诉不知情的嫂子,心中就剩下愧疚。
云封野一把把他甩到地上,怒目而视:"快滚,滚的远远的,我再不是你二哥!......来人,将许亚给我打出去!"
马上来了府内兵丁,将许亚刀枪棍棒哄了出去。
这一晚云府难得热闹,想必不久就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照水,到娘这来。照水......"
烛影晃动,後半夜云夫人才流著泪缓过来,云封野把水端到她床前,轻声道:"夫人,喝点水吧。"
云夫人楞了楞,"啪"狠狠给了云封野一耳光。
水被甩了出去,碗也碎成了两半,碎裂的声音在幽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你瞒的我好苦!"云夫人指著他,哆嗦不止,"我以为......以为用我家照水做人质留在宫里也就罢了,总可以保住那麽多人,由不得我心疼。"
"可是,他原来是去......你为什麽不告诉我!"她已经承受不了这当头一棒的打击,抓住云封野的袍袖发泄痛苦,"你不配当他爹!我也不配当他娘!我们对不起他啊......"
云封野抱住妻子任她捶打发泄,他知道这一天肯定会到来。自己何尝不难受,尤其在宫里看到儿子瘦弱的身影,每每都让他转过头不忍相见,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把儿子抱回家。可那样不行,这些年自己每日都在无助中煎熬。
"我总想著过两年兄弟们都稳定了,也该把照水接出来......"云夫人哽咽不能言语,他知道孩子这几年的辛苦,可她没想到皇宫竟是如此污秽,"他还那麽小......这是毁了他一辈子啊!"
云夫人号啕大哭,不能让照水再受苦了,要赶快把孩子救出来,离皇宫远远的,不能再等了。
照水,你爹不救你娘也一定要把你救出来。

"陛下,云府至今一切如常,没有异样。"明衍将手下传来的最新消息禀报给皇帝。云封野把许亚赶出门後更加独来独往,决意表明自己与旧友划清界限,再不往来。
"知道了,把锦衣卫撤回来吧。驸马府那边有什麽动静?"韩烽埋首於奏折中,边批阅奏折边腾出空来问话。
最近国事繁忙,又有几处百姓因不满地方官员欺压而闹事,再不采取措施怕事情会迅速蔓延不好办理。
"秦驸马依旧广纳好友,每日摆酒设宴醉饮狂欢,毫无顾忌。"
"严密监视驸马府,一有风吹草动速来报给朕。"
韩烽心中宽快:秦朗,你这根刺扎的朕难受,朕非拔除不可。
朕终於给你砍断了云封野这条胳膊,看你如今还能玩出什麽花样。
"启禀皇上,张首辅求见。"明衍刚走,外头的小太监又来传报。
"让他进来。"事情一个连著一个总没有清闲,当皇帝可真是辛苦,韩烽抖擞精神,给张从德赐座。
张从德却不敢坐,一进了大殿就跪在地上郑重直言:"臣请皇上杀云照水!"
韩烽手中朱笔一顿,红砂染了半片折子,他脸色沈了一沈,这才从桌案上抬起头来:"阁老何出此言?"
"皇上,云照水已有狐媚之相,外界传言皇上被其所惑,淫靡荒政,大损皇上威仪啊!"
韩烽把御笔一撂,走过来围著张从德转了两圈,忽然放声而笑:"张阁老,朕怎麽看不出云照水有狐媚之相?朕又何时沈迷享乐荒废过朝政!"他突然语出严厉,直直逼问张从德。
"朕看倒不见得是云照水的过失,想必是云封野得罪了某些达官贵人,这些人心胸狭窄拿云照水来造谣生事吧?"韩烽弯下腰来对著张从德的耳朵低声询问,"是不是?张首辅?"
张从德登时趴在地上挺直了腰背,义正陈词:"老臣为国为民,绝无它心!"
韩烽静默半晌,伸手来搀他的胳膊:"张阁老为人正直劳累国事,朕自是比谁都明白。但那些街头巷尾的流言碎语岂能当真?是非真假张阁老可要分辨仔细,万不可因一时糊涂而贻误国事。"一番话语意双关,张从德不好再扰,但心有不甘,一时不知道是走是留。
"至於云照水,朕心里有数。"
"老臣告退。"张从德听到这句话激动涕零,皇上终究还是皇上,事情看的透彻。

云夫人由於受了刺激一病不起,吃了几副药後才见得好转,有一日看外面难得遇到好天气,让云封野陪他去寺里烧香。
京郊十里外有座高山,百姓也因此叫它十里山,半山腰处自早就建了寺,据说寺里的菩萨很灵验,不过上京的香火已被京城里的大小寺院分了去,所以这里颇为冷清,只靠些常客维持。
云夫人刚到寺里就气喘连连没有了体力,拉过云封野道:"老爷,我累的走不动了,你去问问老方丈照水的命途,让他给指点指点吧。"
云封野实在无奈,他是迫不得已才来的这里,本想烧了香就回去,谁知云夫人半路突然说要替照水问命数,他可从来不信这个,但也只能硬著头皮完成夫人心愿。
跟小和尚进了偏门,又曲折绕过庙舍走到一处不大的屋院停下,小和尚合掌道:"施主请进,里面的人已经等候施主多时了。"
云封野暗暗觉得哪里不对,进了屋子一看,屋内摆设简单干净,确是僧侣住处,但等候自己的人哪是什麽方丈,分明是秦驸马。
"大哥!"云封野哽咽一声,见了秦朗万般感慨聚集心头。
秦朗大步上前抱住他的肩头,兄弟好久没这样面对面毫无顾及的相见,一时都免不了激动。
"二弟,大哥对不住你!"
两人终於心情平复,秦朗扼腕:"兄弟们相继被害,照水也是替蔚潭困进宫中,这些年我每每觉得对不住你们......二弟,你如果再信大哥一回,大哥肯定让兄弟们过自在日子,把照水解救出是非之地!"
"韩烽疑心极重,根本是把兄弟们当敌人,这些年他暗地里做的手脚还少麽?我是闲闲散散不管朝中那些乱事,可是二弟,单单你那里,他虽然予你要职,那是表面光鲜,实际处处是牵制,他明显是在把人当猴耍!"秦朗语句激昂,想到韩烽做事种种,心中怒气难消。
"大哥,韩烽虽然狡诈,但现下天下大定,恐怕你我不能成功。"云封野把自己的顾虑讲了出来,现在已经不是十几年前那个动荡的许国了,况且一旦起事,国家必然起乱,殃及的可是举国百姓。若是败了,那兄弟们都要跟著送死。
"二弟,你怎麽犹豫起来了?你忘了我们刀口舔血的日子?脑袋掉了碗大的疤,兄弟们谁怕过死?怕的是活的窝囊!"
秦朗这话明显是把矛头直向云封野,他指著外面质问云封野:"我本不愿见你,你愿意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会勉强,是弟妹捎信来让我跟你澄清误会,难道你真的要一意孤行到底,忍心让她伤心难过一辈子吗?!"
"大哥,你不要逼我。"云封野挣扎其中感觉四面八方都在有人拉扯自己,家人、兄弟、国家、百姓......想把自己扯的粉碎,他动摇了,不知道到底应该偏向哪里,如何抉择。
"二弟,你醒醒吧,韩烽最擅灌迷魂汤,只要他活著一天就会费劲心机害兄弟们一天,更会把你儿子拴在身边一天,你还能指望他什麽?"
"你若是怕伤及百姓,等扶植上新皇,你就是辅国大臣,怎麽为民造福全随你来。我和兄弟们过不惯这种绕脑筋的日子,所要不多,一间茅舍一亩良田足矣。"秦朗说出了自己的计划,等待云封野的最终答复。
寒风冷飕飕刮了起来,把天上的浮云吹的变幻莫测。云夫人跪在佛前口中不断诵念经文,祈求佛祖保佑。
"什麽时候动手?"长久的静默之後云封野终於开口。
秦朗伸出三个手指:"三天後,日落。"

这几天长庆公主把秦蔚潭看管的紧,晚上也陪著儿子一起睡,把秦驸马晾在一边独守空房,秦驸马自是哀怨连连,长庆公主丝毫不理。
"你明天别去宫里了,自己在家里温习功课。"长庆公主哄著儿子命令。
"明天不行,我跟韩业约好了要干大事。"
长庆公主笑他口中的大事不过是玩耍之类,点著他的额头笑斥:"没规矩,他是三皇子,哪能直接呼他的名字。"
"那多生分。"秦蔚潭不懂大人为何把简单的事情弄那麽复杂,而且是毫无必要,就好比宫廷里的礼仪,穿衣服的颜色,吃饭的讲究,又多又杂跟个网似的缠人。
"总之明天不许出去,否则让你爹打你。"公主怕儿子真的不听话,只好搬出秦驸马来压他。这招还真奏效,秦蔚潭乖乖缩到被子里去不敢回嘴。自从上次驸马反常严肃了那一回给秦蔚潭印象极深,甚至有些惧怕秦驸马。
公主看儿子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放下了心,想他定不敢出去了。把儿子往外拉了拉,让他脸露在外面省得堵著呼气。
"你只要听话,你爹就带咱们去个好玩的地方。"
"哦?什麽好玩的地方?"小孩子爱玩是天性,秦蔚潭满眼的向往,不知道爹认为的好玩的地方会是个什麽样。
公主侧头想了想也不知道个具体情况,只好把仅知道的一点告诉孩子:"娘也没去过,你爹说是个偏僻镇子,挨著山,也有溪水,山上有狼有熊,水里有鱼。"
秦蔚潭听的莫明所以,咧著嘴嘟囔:"娘,你说的好象是狩猎场。"
"镇周围比狩猎场大,没有围栏没有边际。蔚潭,你想去那里住吗?"
秦蔚潭左右想想,驸马府已经被自己玩了个底朝天,宫里虽大来回也就那些个宫殿,看多了都一个样,若是比狩猎场还大的地方,那肯定要玩上好一阵子,想到这兴奋叫道:"想去想去,什麽时候出发?"
"过不了多久。"
过不了太久就会自由了,离开繁华的上京,回归乡间。
"孩子,那个地方叫祖门镇,万一哪天找不到爹娘了就去那个镇子,爹娘都在那里等著你团聚。"
小孩子觉来的快,秦蔚潭迷糊著哦了一声睡著了,看样子没有听进去。
不过他倒是记著那个有山有水的地方了,梦里梦到自己在无边的地上跑啊跑啊,什麽阻拦都没有,没有爹娘,没有周大学士,也没有韩业明非,甚至没梦到阿静。
在那广袤的空地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为了什麽茫然的奔跑,总也跑不到尽头。
醒来的时候纳闷这个梦做的奇怪,坐在床上也想不出所以然来。小六推门进来照常给他洗漱,秦蔚潭"咦"了一声光著脚蹬蹬蹬奔到门边,一瞪眼就傻了,真是做梦做反梦,屋子周围围了一排的侍卫,他还不甘心,扒到後窗一看,跟前面一样围了个彻底,这下成了甕中之鳖,还自在的跑呢,连走都成问题了。
看来娘也下了狠手了,难道是察觉了我和韩业要办的大事?秦蔚潭跺著脚寻思,不对啊,我俩商议的周密仔细,别人怎麽会知道?
"小六!"秦蔚潭揪著小六的耳朵把他拉到跟前,"是不是你在我娘面前多嘴了?"
"奴才没有,奴才冤枉啊......"小六被揪的直唉呦。
那为什麽不让我出去?还用爹来威胁我。
秦蔚潭百无聊赖,本想老老实实熬著,又来回想著跟韩业的计划,两下权衡,最後得出结果:我得出去,今天这大事非办不可。
"小六,帮我想法子。"秦蔚潭眼睛眯了眯,脸上不怀好意的笑。
不著调的祖宗啊,小六欲哭无泪:"小公子,昨天公主再三叮嘱奴才要看紧了小公子,否则会要了奴才的命啊!"
"哎呀你每次都是这两句,到头来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这次是真的会要奴才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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